已經數不出有多少年沒人敢用暴力到賭場裡鬧事,平時偶爾出現幾隻賭輸不認帳的賭徒惱羞成怒翻桌砸盤,下場當然不會太好,賭場老闆之二——孟虎及火燎原對付這類不知死活的傢伙絕不會手下留情,往往拿來練肌肉練拳腳,打得對方這輩子沒膽再踏上賭場樓梯。
今天,沙包上門了,而且還是個怒氣沖沖、一臉想扁人的小沙包。
「叫火燎原出來!馬上叫姓火的出來!不然我砸爛這裡!」嘴裡嚷著,手腳已經開始肆虐,第一張受害的賭台上所有塑膠籌碼、賭具及酒杯全嘩啦啦掃到桌下,嚇跑整桌賭客。
為了彰示怒氣,連酒紅色賭台也準備扛起來丟,但小沙包實在自不量力,也不掂掂自己的體積和巨大實木賭台差了幾百公斤,硬是漲紅了臉,氣喘如牛地使勁。可惡,翻不動桌子呀呀呀呀——
「小姐,喝杯香檳,休息一下吧。」俊美迷人的長髮男子端著冰涼金澄的飲品,搭配雪白亮牙及無懈可擊的笑靨,遞上。
「呀?謝謝。」好渴,冰得涼透的香檳來得正是時候,咕嚕咕嚕咕嚕,呀,贊!
解了渴,她有力氣繼續在別人的場子裡翻別人家的賭桌,呀——
「那個賭台沒有四個男人來搬是不可能搬得動,你要不要試試拿椅子摔就好?」長髮男人溫和地給予建議,雖然椅子也是實木真皮的好貨,但重量比較合適眼前怒髮衝冠、身材嬌小迷你的年輕女孩。
「翻椅子沒有氣勢,嚇不到火燎原。」她拒絕。
「哦?為什麼非要嚇到火燎原?你和他有深仇大恨?」他好奇地探問。
「以前沒有現在有了!你認不認識他?!認不認識呀?!該不會你正好就是火燎原吧?!」兩團拳頭在他面前揮舞,像螃蟹的大蟄。
他退後半步,避免被她失手打中。那樣太划不來了,尤其他又不是她要找的人,不想白白挨拳。
「很不巧,我不是他,但我認識他。」更不巧的是還熟透透了。長髮男人往她身後方向努努下顎。「他正站在你後頭。」
她霍然回頭,看到高大的男人,一排三個。一個黑道味十足,魁梧得像熊,一看就很難相處;一個目光沉沉,看見場裡的亂象時臉色很臭,長相不錯,但不太順眼;另一個雖然也沒有和善的臉,表情淡淡的,雙手插在褲袋間,乍看之下很悠哉,可是她看見他手臂糾結的肌肉,那是蓄勢待發、隨時隨地都會出手的姿態。
她不知道哪一個才是她要痛扁的傢伙……先撂話試試。
「火燎原!你死定了!」她吼,看到最右邊的男人皺了皺眉。是他!手插口袋的傢伙!
她跑過去,右拳握緊,飛快地揮過去,被擋下,她不失望,左腳一抬,被避開,沒什麼好沮喪,左右手胡亂搏擊,雜亂無章的出手依然沒能碰到他半根寒毛。
「畜生!我打得連你爸媽都認不出你來!」她吼得比打得好,氣勢滿分,但拳拳落空。「你躲?!你還有臉躲?!你給我站著別躲!」
在場有長眼的人都看得到,火燎原沒躲,是她打不到人在咆哮洩恨,以為先喊先贏。
「阿火!別讓她在場子裡鬧事,帶進去裡面!」尹夜見她一鬧,賭場裡所有賭局因她而暫停,賭客站在外圍觀看這場鬧劇,有些人是興致勃勃,有些人則是被掃了興致。她不知道場子裡一秒鐘都是幾十萬上下的輸贏,她已經讓他們蒙受許多損失了!
「我又不認識她!」幹嘛說得好像這個女人出現在賭場全是他的責任?!
「認不認識都先扛進去再說!冬青,外場交給你了,老虎,幫著冬青。」尹夜拍拍火燎原的肩,不給他掙扎反駁的機會,轉身交代藍冬青和一臉很想繼續看好戲的孟虎。
「沒問題。」藍冬青很習慣收拾善後,誰教家裡有兩頭橫衝直撞的野獸,做事總是不顧後果,那兩頭野獸,一隻姓孟,一隻姓火,他們玩出來的亂象,哪一次不是他收尾得乾乾淨淨?
「呀——」
火燎原突然彎下身將她扛在肩頭,她驚呼,瞬間和地面拉開遙遠距離。這個男人好高,她這輩子還沒有這麼靠近過天花板——
「可惡可惡可惡!」她掄拳猛打他的背,咚咚咚直響。「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抱歉抱歉,讓大家看了笑話,是阿火的紅粉知己啦,小倆口吵架耍甜蜜,請大家見諒,稍待片刻,我們會立刻將現場恢復。」藍冬青發出笑臉攻勢,開始在賭客之間周旋握手。「等會兒我會請工作人員分別送上一萬元籌碼給大家當小禮物,請大家玩得盡興呵。」反正不用多久就會全贏回來,他當然也就送得大方咯。
賭場工作人員動作俐落地收拾滿地狼藉,才幾分鐘過去,剛剛的亂況好像是幻覺一樣。
隨著火燎原扛著不斷發出咒罵聲的她遠去,房門關上,賭場裡恢復寧靜氣氛,藍冬青最偏好的悠揚樂聲重新回到眾人耳邊。
「卑鄙無恥下流骯髒齷齪路連的流浪狗還比你乾淨可愛討人喜歡——」
她被丟到貴賓室的巨大沙發上,閎悶痛呼半聲,繼續臭罵他。
「你是誰?!我哪裡惹到你了?!」火燎原居高臨下地瞪她,她一點也不害怕地瞪回去。
他很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女人,她削著和他差不多短的髮型,臉蛋只有一個巴掌大小,眉高高揚著,雙眸裡燃燒著火焰,年紀很輕,稚氣的味道介於女人與女孩之間,正努力取得平衡中。如果以花來形容,就像新蕾,花瓣都已經成形,但仍包蜷在一起,等待更成熟的時機,驚人地伸展出最美麗的艷姿。
但是這朵小花,很凶,從頭到腳長滿了細刺,見人就扎。
「賤男人!」她跳起來要開打,火燎原一隻手臂就將她按得遠遠的,手長腳長的最大好處就是對付她這類的矮冬瓜。
「你如果沒辦法冷靜下來聽人說話,我就把你綁起來只留下耳朵聽話就好!」他鐵青著臉恫喝,她左一句卑鄙、右一句下流的人身攻擊讓他一頭霧水又滿肚子不爽。他是什麼時候和這個女人結怨?她恨得牙癢癢的,但最起碼也得讓他弄懂情況再來幹架吧!
「我是陶謹慎的女兒!欠你八十萬的那個陶謹慎的女兒!」
耳熟的名字,勾起一絲絲記憶,火燎原逐漸想起——陶謹慎,欠下賭場八十萬元賭債,他上門去討,陶謹慎還想把女兒老婆賣給他抵債,他一開始拒絕,但後來藍冬青一句「你就把他女兒帶回來好了,你不拿她抵,總有一天她也會被陶謹慎賣到其他酒店去抵債,不如帶到場子裡叫她工作還債」,他想想也有道理,為了八十萬,害一個女孩子跌入火坑,會有種助紂為虐的罪惡感,所以他當天急乎乎打電話去向陶謹慎表明:就用他女兒來抵八十萬沒問題。談也談妥了,雙方達成共識,現在怎麼又冒出另一個自稱陶謹慎女兒的人?
而且還不是他那天在陶家看到與陶謹慎妻子抱在一塊痛哭的軟弱女兒,是一個凶巴巴不斷動粗的魯女人。
「陶謹慎的女兒?然後呢?」
「不要臉的男人,竟然想強逼我姊姊抵債!卑鄙!」她踹,踹不到。
「我沒有強逼,是你爸爸點頭同意。」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站得住腳。
「明明就是你看中我姊姊的美貌,精蟲沖腦,拿八十萬威脅我爸爸交出女兒抵債,你還想賴?!是不是男人呀!」
美貌?那天他只看到一個臉上爬滿眼淚鼻涕的女人,哪裡美?
「你給我聽清楚,哇咧ㄍㄢ——」火燎原咬牙,尾音虛軟下來,連髒話都罵不齊全。卑鄙的人到底是誰呀?趁人不備拿膝蓋重頂他的鼠蹊部……
「這一腳是給你教訓,不要以為女人好欺負,想用金錢買?!門都沒有!」
她才囂張完兩秒鐘,他大掌探向她,她只覺得肩膀一沉,身子像陀螺被打了個轉,下一瞬間,她的視線中只剩偌大賭桌的墨綠色桌面,雙手被扭握在背後,臉頰擠壓在桌上,小腹頂著桌沿,雙腳幾乎離地。他只用了一隻手掌就讓她動彈不得,用男人的力量贏她一回合。
「不要以為男人好欺負。」這句話奉還給她,才不至於讓她以為自己所向無敵。
身體被箝制,嘴還是自由的。「賤男人賤男人賤男人——」
「小孩子一直把髒話掛嘴上,大人是沒教過你禮貌嗎?!」火燎原佔足上風,不跟她客氣地吼道,「用你這對耳朵給我聽清楚,抵債是你老爸開口,我覺得八十萬比一個女人還有用途,拿去吃喝玩樂還能快活一個月,要是你家拿得出八十萬我更爽,問題是你家沒有,我們賭場不是慈濟,八十萬賭債不會隨隨便便跟你們一筆勾消,如果你不擔心你爸把你姊賣到其他地方去籌八十萬,那麼我也不反對再打一通電話跟陶謹慎說交易破局,馬上吐出八十萬給我!」
「吸血蛭!高利貸!愛錢鬼!」她根本沒在聽。
真火爆的傢伙,和他有得拚。
「去怪你爸愛賭吧。」火燎原冷笑,被罵得一點也不會不爽。
她終於停下掙扎,安靜地伏在賭樓上喘氣。
始作俑者是陶謹慎,她知道,如果不是陶謹慎欠下八十萬,火燎原也不會和她們家有瓜葛,但是一聽到姊姊被賣進賭場,必須打工兩年半才能還光賭債,她就一肚子火,飛奔到賭場找火燎原算帳——他是上門要債的債主,也是她從姊姊口中聽到的唯一一個債主大名——這是遷怒,她也知道,她應該先把陶謹慎打成豬頭才對。
「冷靜下來了?」火燎原感覺她從頭到腳都逐漸放鬆,不像剛剛一樣,每一根神經都蓄勢待發地繃緊緊,隨時準備偷襲他。她雙臂及背脊的線條柔軟下來,也不再一直飆髒話,他看見她的側臉雖然還是氣鼓鼓的,但火力變小。
她點頭。
「不再動手動腳?」
她眼裡閃過心虛,但又點點頭。
火燎原放開她,她一得到自由,轉身就一拳偷襲過來,早有準備的火燎原長腿一勾,絆倒她,她呀呀呀地慘叫,又跌回才離開不到幾秒的賭台,唯一不同的是她改變了姿勢,從趴伏變成仰躺,視線從桌面變成天花板。
「小騙子。」火燎原還有閒暇點煙抽。
她躺在賭台上不動了。好累,怎麼才動動拳腳就累成這樣?昨天晚上沒睡,接到姊姊哭訴的電話後又趕回家將情況弄清楚,再馬不停蹄地殺到賭場找火燎原的碴,是因為這樣吧?好困哦……
然後她又聽到了令人安心的說法,從火燎原嘴裡吐出,低沉的嗓音穩重的、平鋪直敘的、正氣凜然的、像催眠曲似的:
「再補充說明,就算你姊姊賣到這裡抵債,你以為我們會對她做什麼嗎?工作抵債就是工作抵債,她付出勞力,從八十萬慢慢扣起,扣完了,她就可以走人,我們也不會強留她,你——」火燎原聽到很怪異的聲響,不敢確定是自己耳背聽錯了,還是某人太搞不清楚狀況。
打呼聲?
她、在、打、呼?!
火燎原以為她是因為那一摔撞到頭昏過去,探身察看——不,她沒有撞到,她是真的睡著了,就在那張賭台上,不文雅地張著嘴,發出貓兒一般的鼾聲。
「阿火,解決了嗎?」尹夜進來瞧瞧情況,發現賭台上躺著「屍體」。「你扭斷她的脖子?!」很像火燎原衝動之下會做的事情。
「噓。」火燎原反射性地做出噤聲手勢。「她吵完就睡著了。」感覺像是電視廣告上電池用盡的打鼓粉紅兔,一開始精力滿滿,沒電之後完全靜止下來。
「她的身份弄清楚了嗎?」
「陶謹慎的女兒。」
「要到賭場抵債的那個女兒?」這麼兇惡危險又會鬧事的抵押品,他得好好思考要不要叫火燎原去取消交易,省得替賭場找了個炸彈來提心吊膽。
火燎原從衣櫃埋找到自己的外套,往她身上蓋。「另一個。」
「上門來做什麼?」很少看到欠錢的人比債主還火爆的。
「罵我看中她姊姊的美色,用八十萬逼她賣身還債……嗯,說不定她強烈懷疑我會在她妨姊可憐兮兮上門的頭一天就仗著債主身份強暴她吧。」
「你是嗎?」尹夜笑出聲。
「是才有鬼。」火燎原一臉不屑。
「我想也是。」他和火燎原都那麼熟了,火燎原若是那麼不上道的傢伙,他們也不可能當得成好兄弟。這個小女人實在是沒弄清楚情況,今天換成任何一個男人都有可能耍這種賤招,但火燎原絕對不可能。「畢竟,買賣身體,是你最嫌惡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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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板好硬,蜷著身子還覺得有點冷,棉被好短,小腿肚一直有股呼呼吹來的冷風,吹得她抖出好幾顆雞皮疙瘩,她探手想摸來摺放在床角的涼被蓋上,右手挪挪,空的,左手拍拍,還是空的。
「哈啾!」
撓撓鼻,她醒了,發現自己不是睡在自家小床裡,而是躺在大賭台上,身上蓋著男用外套,整截小腿都沒蓋到,難怪會冷。
等等!現在什麼時候了?!她睡了多久了?!
她掏出手機看時間,瞇細細的眸隨即瞠到極限,跳下賭台,扯平飛揚亂翹的短髮,又像陣疾風夾帶大片落葉掃出貴賓室。
「火燎原!火燎原!」她喳呼,用聲音而不是用雙眼找人,她的大嗓門相當管用,因為全場的人聲都安靜下來,讓她成為注目焦點,而且她要找的人會自動送上門來。
「你一醒來又想亂了是不是?!」火燎原從人群中殺出,三步並兩步,在她來不及收起跑勢時便擋在她面前,害她撞上他。
打鼓粉紅兔又充飽電力,準備搗蛋,繼續暴走。
「火燎原我跟你說我打工要遲到了呀呀呀這不是重點而是我忘了告訴你我早就決定代替我姊姊來抵那八十萬你想說不行我也不會鳥你bye啦!」
連珠炮噠噠噠噠掃射完畢,尾音還在場裡繚繞,人影已經跑不見了。
「……她說了什麼?」原諒他火燎原的耳朵有點年紀了,這種完全不斷句不換氣的外星話他聽不懂。
「我好像聽見她說什麼八十萬的。」藍冬青和火燎原同年,耳朵歲數差不多,一樣不懂。
「我只有聽到一開始的火燎原和最後面的bye啦。」尹夜只比火燎原小幾個月,耳朵也不年輕了。
「拜託,她講得那麼清楚,怎麼會聽不懂咧,耳背呀你們?!——『火燎原,我跟你說,我打工要遲到了呀呀呀,這不是重點,而是我忘了告訴你,我早就決定代替我姊姊來抵那八十萬,你想說不行我也不會鳥你,bye啦。』」孟虎一字不漏地幫她翻譯。
藍冬青受教地直頷首。「老虎能聽懂她說什麼也不值得太驚訝,因為老虎向來也都是一口氣講二、三十個字不逗點的。」和那隻小母老虎是同類,同類之間沒有語言障礙。
「她要到場子裡工作?!」尹夜濃眉一鎖。「我不贊成,她來的話,我擔心場子裡天天被砸。」
「我倒覺得她很活潑,能讓場子增色不少。」藍冬青執不同看法。
「我隨便。」孟虎不負責任地聳肩。「要是沒辦法決定就用賭的,贏了就讓她進來。」
問孟虎果然沒什麼用,他只會「隨贏隨便你」那一招,沒能提出更實際的好方法。
「阿火,你說呢?」場裡四大巨頭一反對一讚成一棄權,最後勝負交由火燎原來揭曉。尹夜覺得火燎原會反對,因為那個女孩一踏進來就先和火燎原結樑子對干,白癡才會對她有好印象。
火燎原一直看著她跑掉的方向,她來匆匆去匆匆,來與走都轟轟烈烈,她的熱力,他感受到了,他還是頭一次碰到這樣有趣的傢伙。
「她說要來,就算我們反對,她還是會來。」沒聽見她剛剛得下的最後那句「你想說不行我也不會鳥你」?惡霸的根本不給人選擇權。
也許比起她家裡那位柔弱愛哭的妹姊,她來賭場打工更合適。
這麼活潑,這麼有活力,這麼天不怕地不怕,在雜復的賭場之中,不用時時要人照顧,也不會哭著要人幫忙,嬌嬌女來的話,說不定只會天天蹲在牆角抽泣,他們哪有閒工夫安撫嬌嬌女?
「所以,你這是消極的贊成了?」尹夜問,腦海突然閃過方才在貴賓室理,火燎原食指豎在唇間要他安靜別吵醒她,還有拎著外套蓋在她身上的情景,他一問完,自己幾乎已經有了答案。
「讓她來呀。」火燎原撇撇唇說道,而他沒說的那句是——
我還滿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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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賭場營業前三十分鐘來報到,身著鐵灰色短袖襯衫、牛仔褲和平底鞋,一如她外型給人的簡單清爽感覺。
「嗨,火燎原,我來了。我的制服呢?準備好了沒?」她帥氣地向火燎原打招呼,口氣像和他熟了幾十年,好像昨天對他拳腳相向的仇恨沒有存在過。
還嗨哩?被人用八十萬賣掉抵債的女兒,能一副輕鬆自在模樣的大概也只有她了吧。不過這樣也好,他討厭哭哭啼啼的人,也曾擔心換成她姊姊到場子捏來,說不定沒哭滿七天不罷休。
火燎原把衣服丟給她。「喏。」她的身材只能穿XS號的。
她拆開透明塑膠袋,表情從期待到極度失望。「不是兔女郎裝呀?」她在電影裡看到的賭場女服務員都是穿著比基尼和網襪,頭戴毛茸茸的兔耳朵,她很想嘗試看看。
「我們場子不玩那種沒格調的扮裝,這是改良式旗袍。」他瞄她一眼,冷笑。「你可能需要墊些東西穿起來才能看。」
「不用,我有C呢。」她很驕傲地抬頭挺胸。麻雀雖小,不但五臟俱全,還俱全得很傲人哩。「想看嗎?」她突然對他猛拋眼,眼神不媚,還很算計。
她的挑釁,他接收到了。火燎原雙臂一疊,好整以暇地看她。「你敢給我看,我就看。」看她還想耍什麼手段。
本來還在笑的俏顏比變壞的天氣還迅速,剛剛陽光普照一過去,烏雲隨之而來,她翻臉給他看。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眼!幸好是我代替我姊來,不然她一定會被你欺負!很失望來的人是我對不對?沒把到我姊心裡很嘔對不對?我破壞你的好事讓你恨得牙癢癢的對不對?想看我脫光光,下輩子吧!」
說完,一腳送過去,完全不跟他客氣。這個男人連這種小小小小的測試都沒過關,果然不是好東西!
火燎原早料到她又來這招,手掌擋住她頂上來的膝蓋,化解掉她的力道,這種軟趴趴的拳腳比棉花糖還不如,他不放在眼裡。
「我並不期待你姊姊來。」這是他的心裡話。
「少誆了,我姊那麼美,哪個男人不像蒼蠅纏上來?」她從小到大保護姊姊免於被男性生物糾纏的次數已經數都數不出來,他會例外才有鬼!
「蒼蠅只會圍繞在腐爛的食物或是糞便上,你把追逐你姊的男人當蒼蠅是變相在說你姊是——」
「你敢說出那兩個字給我試看看!」她指著他鼻子吼,纖細的指沒有半點威嚇力,火燎原輕輕鬆鬆就撥開它。
「你叫什麼名字?」被她罵也罵過,踹也踹過,卻只知道她姓陶,是陶謹慎的女兒。
她一臉「咦?我沒說過嗎」的困惑,火燎原肯定地點頭,回她一副「對,你沒說過」的表情。
「陶樂善,樂善好施的樂善。」她說完,立刻防備地補上,「你想套我姊的名字沒有用,我不會告訴你。」
她遇過很多這種男性生物,先是好意接近她,和她攀關係,等時機差不多之後就開始釣其他問題,像是「你愛吃麵呀,那你姊姊呢」、「你喜歡剪短髮呀,那你姊姊呢」、「你的星座是獅子座呀,那你姊姊呢」……諸如此類。火燎原的下一句話一定是「那你姊姊呢」,哼哼哼,她看透他的心思啦!
他也沒打算要問好不好。火燎原交代她,「把制服換上,等一下再帶你去場子裡熟悉環境。」
咦?他……沒問?
「火燎……」她還沒叫完他的名字,他已經關上門讓她更衣。
奇怪奇怪奇怪,他是想放長線釣更大只的魚兒嗎?
陶樂善有些迷惑,試圖解釋他的行為。一定是這樣的嘛,他想等和她再混熟一點,再一次多挖些關於她姊妨的事情,狡猾。
「你想都別想,我會擋在我姊前面保護她。」哼。
她脫掉襯衫,甩掉牛仔褲,套上貼身長旗袍式的賭場制服。黑色綢緞面的料子滑滑軟軟的,質感真好,她多摸兩把,喜歡它的觸感,袖邊和領口都編著細細的金邊,繡扣也是金色的,不讓黑色旗袍看起來死氣沉沉,而那些彎彎曲曲的金邊也的確發揮了效用。
「我好了。」她開門跳到他面前,展示她穿出來的效果。沒有在火燎原眼中看到驚艷,害她滿失望的,她對自己的小蠻腰很自豪哩。
「鞋子。」他指指她舊舊的平底鞋。「你穿幾號高跟鞋?」為了一致性,場子裡的制服有嚴格規定,男人是黑襯衫黑長褲,女人是黑旗袍高跟鞋,還沒有例外過。
「高跟鞋?那是什麼?」她一臉嫌惡,她這輩子沒碰過啦!
火燎原瞄她的腳一眼,目測尺寸後,按下耳機通話鍵。「Sue,拿雙二十二號半的高跟鞋來。」
「我不穿高跟鞋!」她搶話。
「八十萬。」
「我就知道你會把這筆債務掛在嘴上!」她老早就把他的卑鄙無恥計算在內了啦!
「知道就好。」他不否認自己一點也不介意落井下石,既然債主是一個如此高高在上的身份,那就拿來用用呀。
高跟鞋沒多久便由一名身材高跳的成熟美女送進房裡,落到她手裡。
「穿上。」
「為什麼鞋底要插一根竹筷子?!」她驚恐地瞪著手裡的東西。
「那叫鞋跟。」只是又細又長了一點。
她困難地舔舔唇,眼神透露出「這是妖怪這是妖怪這是妖怪……」的怨念,他看見她瞇起眸,菱唇突然浮現笑容,立刻知道有人在打著準備折斷鞋跟的壞主意,他當然不會讓她得逞,兩根指頭勾住鞋屁股將它們拎走,露出比她更不懷好意的白牙。
「你沒穿過高跟鞋,來,我幫你。」他蹲下,強迫地脫掉她的平底鞋和襪子,抬起右腳,她的身體自然很難平衡,第一個反射動作就是雙手攀在他的肩膀上,支撐住自己,嘴裡嘀咕嘀咕的抱怨他聽見了,但不理會她。
「換腳。」他說,卻根本沒等她動作,大掌又繼續攻擊她的左腳。
她感覺硬皮做成的鞋套住了腳丫,將腳掌整個包裹住,五根腳趾好像被人用力綁在一塊,不准它們亂亂動……
換好鞋,他起身,她慌亂地揮舞著手,抓住他的兩邊袖子。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我我站不住……等等等……」雙腳抖個不停。
她不是在作假,而是真的沒辦法將全身重量放鬆地交給腳底下那兩根像筷子一樣細的鞋跟,情願巴在他身上不下來。
「腳不用抖成那樣吧?」很好笑,她這副模樣真的很好笑,比剛學步的小娃娃好不到哪裡去,一個什麼都不怕的人遇上了罩門,卻是一般女人視為美麗象徵的區區高跟鞋。
「你穿看看就知道我為什麼會抖成這樣啦!」鞋、鞋跟好像是軟的,踩在上頭忍不住搖搖晃晃,她也不想抖呀!
「走兩步看看。」他很惡意的想撥開她的手,讓她失去支撐試試,不過他沒有這麼做,因為她捉得死緊,把他當成浮木,打死也不放手,小臉上真的存在著驚恐,他知道她真的會怕。
「走你個屁啦……等等等等等等……你你你不要走我沒辦法站……」可惡的男人,他竟然逕自走起路來,逼她也非得拖著腳步跟上。「火燎原!火火火火火火火火燎原……你要弄死我了啦……呀呀救救救救救命……」
「你欠磨練,多來幾次就習慣了,每個女人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不要!不不不不不要……」
碰,砰。
她跌倒了,還撞到椅角。
「好痛……」屁股,還有大腿。
噗哈哈哈,忍住笑,火燎原伸手要拉她,陶樂善不接受他的虛情假意,尤其他笑得像黃鼠狼,明明就是在看她笑話,她拍掉他的手。
「都是你害的!我要折斷它!」忿恨地脫下高跟鞋,她決定要殺掉它們,讓它們不再用這兩根細竹筷作惡,荼毒世間無辜女人!
「你真是玩不起耶,八十萬!」
又威脅她!
「八十萬也不能讓你為所欲為呀!」她吼回去,一點也沒有債務人該有的謙卑和禮貌。
「我當然可以,再來一次!」他捉回高跟鞋,塞回她腳掌,大手輕鬆地提起她,重新看見那兩條白白細細的小腿像美味的布丁繼續抖抖抖。
「火燎原——」
門外,正打算敲門報告火燎原其他三位頭兒有事找他的工作人員,僵得不敢有所動作,但又忍不住將耳朵貼在門上想要聽得更仔細。
他雖然不是從一開始就聽見屋裡的動靜、但他聽到的部分也夠慘烈了,房裡的女人尖叫連連,男人惡霸地用八十萬債務逼女人就範,女人心有不甘,邊掙扎邊哭泣,卻又一次次被男人壓倒,女人氣得說要折斷男人的命根子,男人還不懂憐香惜玉要再來一次,這這這……
這真是大新聞呀!
火爺竟然這麼壞耶!趕快告訴大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