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的房門被重重關上,鎖上大鎖。
「沒有我的命令,他一步也不准離開,給我看好!」
盛怒的李敬德命著士兵,李逸被關在房裡。他知道若不是爹,他現在被關進的會是牢房,而不是自己的房間。
然而現在他卻想進牢房,因為在那裡,他才能見到芊兒。
蕭芍芊被關進軍牢裡時,蕭銑已被綁在一旁的牢房內。
「孽女,這樣的結果如你所願了吧!」
蕭銑在獄中咆哮著,蕭芍芊卻靜靜地找了個地方坐下,抬頭仰望窗外。
這樣就夠了……
漆黑的牢房中,蕭芍芊暗暗思量,今天她見到了李逸為她如何焦急、如何拼了命也要帶她走,兩人雙目交會的那一刻,哪怕只有一剎那,天地彷彿因此靜止,蕭芍芊覺得此生已足夠。
我們本就是不被祝福的,有你曾經這樣愛過我,已不枉人間走一回。
蕭芍芊知道自己必定時日無多,她不奢求再與李逸晨昏相伴,只要在生命即將結束之時,能讓她享有這份情感,她已深感滿足。
然而在房裡的李逸,卻不這麼想,他跟芊兒都還沒有開始,怎麼可以就這樣結束?他還要跟她一起到深山採藥、還要在溫泉畔幫她洗著長髮,還要跟她共度日後的每一天,不可能就這樣讓芊兒離開他身邊。
李逸突然聽見一陣敲門聲。「二公子,偌盈給您送飯來了。」
鄔偌盈拿著飯菜進來,一進門,房門立刻被關上,李逸瞥見屋外全是侍衛,甚至連大哥李威,也親自守在門外。他看了一眼,大約知道門外有多少人。
「二公子,您身上是不是有傷,偌盈給您上藥,您先用膳。」
李逸卻彷彿沒看見她一般,一句話也沒說。
鄔偌盈拿出外傷藥,伸手要替李逸抹上。
「二公子,身體要緊,不要再想那個妖女了,偌盈替你……」
怎料李逸突然猛地拍桌,力道之大,以致於所有的飯菜都摔落地上。
「妖女?你膽敢再說一次!」
「二公子,偌盈也是為您好。」她說得抽噎。
「出去!」
「不!偌盈不走!二公子,偌盈不願您這樣繼續被那妖女迷惑,無論如何,偌盈一定要讓您清醒。」她忽然走到李逸身旁,不管他如何震怒,伸出雙手,緊緊抱著他。
李逸面無表情,任鄔偌盈投懷送抱,卻無動於衷。
過了許久,鄔偌盈終於抬起頭,看著毫無反應的李逸。
「二公子,偌盈要怎麼做,才能讓您下再陷下去。」
李逸終於開了口,緩緩道:「我也在想,要怎麼做,你才不再深陷。」
「什麼?」鄔偌盈聞言,眼中盈滿淚水,顯然她的二公子心中,根本沒有她容身之地。
李逸伸手推開了懷中的她。「我不想誤你。」
「不!偌盈甘願,我什麼都不要,不管多久都願意等。」
李逸露出一抹慘笑。「這就是了,這樣你懂我和芊兒之間的感情了嗎?她不是什麼妖女,只是一個和你一般的女子。」李逸伸手再將鄔偌盈的手撥開。
「你曾是鄭國的貴族,當時,你一定也恨過唐軍,恨過我們為何要滅了你的國家,不是嗎?」
鄔偌盈微微啟口,想要說些什麼卻無法發出聲音。
李逸繼續說道:「芊兒也是,她貴為梁國公主,毫無選擇地,她必須和我們作對,不同的是,她因為懂得草藥,被蕭銑逼著施毒,才會被說成是妖女。」
「她也懂草藥?」鄔偌盈語帶訝異。
「是的。芊兒外表冰冷,但內心善良,當時我與她素昧平生,就是她在山崖邊救了我。」
「若不是她,我早已命喪谷底。留在山裡療傷的那段時間,是我一生中最懷念的日子。」
鄔偌盈輕輕往後退了一步,她清楚地看見,二公子提到蕭芍芊時,眼中有著她未曾見過的深情,是那樣迷人,卻又是那樣傷人。
李逸腦中盤旋著芊兒的身影。「這幾日芊兒寒氣若發作,必定會很難受。」念著芊兒的李逸,低聲說著,鄔偌盈在一旁,為自己得不到他的愛感到難過,卻又不知為何,對眼前為情所苦的李逸感到心痛。
「二公子當真忘不了她?」
「我豈是負心之人。」
「即便她可能……時日不多……」鄔偌盈說得輕聲,怕再次觸怒李逸,然而李逸卻昂起頭道:「不管是一生還是只有一日,我的心中永遠只會有她。」
「二公子,偌盈……能瞭解您心中的感受。只是現在大家都將她視為妖女,以二公子的身份,恐怕不會被世人接受。」
不料李逸對天一笑。「哈哈!不被世人接受又如何?我李逸何時在乎過其它人的眼光?我要愛便愛,豈是旁人所能左右?」
鄔偌盈看著這樣的二公子,心中萬般感觸。這樣的二公子就是她所愛的,他狂笑中的那份豪氣牽動著自己,他傲睨世間一切,讓她著迷。
但是……為何這樣的二公子,愛的偏偏不是自己。
「偌盈,許多事我只能解釋到此,現在我想麻煩你最後一件事。」
「二公子吩咐便是,偌盈必定照做。」
「幫我去牢中看看芊兒,我想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我……」鄔偌盈躊躇了一會,終究還是答應了他。「好,二公子,我這就找機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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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軍地牢中,只聽見蕭銑不斷對天怒罵,蕭芍芊則靜靜在旁沉默無語。
鄔偌盈藉故遣走了送飯的獄卒,端了飯菜進來。
她走到蕭銑牢房前,蕭銑看也不看,接著她便往蕭芍芊的牢房走去。
「蕭芍芊,我是二公子的侍女。」
蕭芍芊聽到她這番話,抬起了頭。
「二公子要我過來,看你過得好不好。」鄔偌盈話才說完,蕭芍芊忙起身到牢邊問道:「他過得好不好?」
鄒偌盈從她眼中看見和二公子一模一樣的擔憂和思念。
「他過得不好,被關在房裡。」
「身上的傷呢?」
「都是外傷,無大礙。」
「請這位姑娘幫我轉告他,他之前的內傷一定要用丹貝草熬煮成藥汁,日夜各服一次,才會完全康復,還有他的外傷雖然不嚴重,但是也不可輕忽,綠憂草可以讓傷口快速癒合,請姑娘替他敷上,好好照顧他。」
「蕭姑娘,你可知或許明天你就會送命?」
「那又如何?」
「為何不見你擔憂?」
蕭芍芊聞言卻慘然一笑。「擔憂又如何?我誰也不怨,我與他本就敵對,不可能有結果,我愛上他的第一天就知道。不過我們有那段日子,我已無憾。」
「你都快沒命了,還擔心他的傷。」
「我擔心的不只這些。」蕭芍芊淡淡說道:「我走了,留他在世上,他必定比任何人都難過。姑娘,你是他的侍女嗎?那麼請你務必好好照顧他,也請你幫我轉告李逸,這世上女子何其多,請他忘了我吧!」
鄔偌盈看著蕭芍芊,她開始懂得為什麼二公子如此鍾情於她。
自己是那樣用盡心計要得到二公子關愛,而她卻在生命的最後—刻都還在為他著想。漆黑的牢房裡,鄔偌盈從蕭芍芊那對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真愛。
此時卻聽見隔壁的牢房內,傳來一陣咆哮。
「逆女!我若到了地下,也饒不了你!」
蕭銑的聲音在牢獄中迴盪,蕭芍芊卻什麼回應也沒有。
蕭銑見她沒有應答,更是憤怒:「若非你洩漏了解藥配方,我堂堂梁國怎會如此輕易被滅?我又怎會淪為階下囚?你枉為梁國公主,竟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我真想不到生你、養你竟落得此下場!」
蕭銑口不擇言地不斷怒罵,他淒厲的聲音不斷迴盪在這片黑暗中,蕭芍芊什麼也不想再解釋,鄔偌盈卻有些害怕,忙對她說道:「我走了,你的話我會轉告二公子。」她匆忙離開牢房,這才想到,方才蕭銑說什麼?
他好像在說……蕭芍芊洩漏了解藥配方?
鄔偌盈大感意外,怎麼會是「這個妖女」洩漏了解藥?但看見蕭銑像失心瘋般怒罵著蕭芍芊,這事……莫非不假?
她急著要往李逸房間走去,卻聽見其它婢女在竊竊私語。
「聽說那個妖女和蕭銑明天就要被拉到街上處死。」
「是啊!這樣也好,那妖女害死多少我們士兵不說,聽說還使了妖術,把二公子迷得昏頭轉向。」
鄔偌盈聽著,不知不覺加快腳步,她要趕快告訴李逸這個消息,不知為什麼,她也希望蕭芍芊不要就這樣死去。
不管是因為不想讓李逸憂傷,還是剛剛她親眼見到蕭芍芊那不為人知的一面,鄔偌盈不敢想像二公子若失去了蕭芍芊,會變成什麼模樣。
「大公子,偌盈替二公子帶了些外傷藥來,可否讓我進去?」
鄔偌盈在門外對著李威說著,假裝懷中有藥。
「好吧!讓她進去。」
李威聽見是送藥,也就沒有阻攔,鄔偌盈進屋,卻沒有見到李逸。
「二公子?」她往內室走,才發現李逸正在更衣。
但李逸換上的,卻是一身黑衣。
「你何時進來的?!」李逸見到她馬上披上外衣,鄔偌盈卻看得明白。
「二公子,如果……您是要去救蕭姑娘,可就要快,明日他們……就要被處死。」
「芊兒還好嗎?她知道這件事嗎?」李逸雙手突然緊緊握住她的肩,她多希望這份衝動是為了自己,然而此刻他所念所想的,全都是另一個身影。
「蕭姑娘不擔心自己,只擔心二公子。她要我轉告您,第一要好好療養內傷,第二是請您忘記她,世上還有很多女子。她說內傷要用丹貝草熬……」
「別說了。」李逸打斷她的話。「世上女子何其多,但我怎會對他人動情?」
「二公子,門外守衛眾多,又有大公子親自看著,況且您身上還有傷,就算硬拚,也很難取勝,偌盈勸您還是不要冒險。」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我看見二公子一身黑衣了。」
「你會說出去嗎?」
「偌盈會為二公子保密,但仍希望您三思。」
「偌盈,謝謝你。只要你不說,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會斟酌,你回去吧!」
鄔偌盈知道二公子是不會放著蕭芍芊不管的,她多說也無益,輕歎了一聲,便無奈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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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李逸從懷中取出一包藥粉。
他故意用力摔了一隻花瓶,又重重踢翻了桌椅。
李威在門外聽到聲音,擔心地問道:「一弟,你在做什麼?」
李逸不答話,不知又摔下了什麼東西,聽得李威心中志忑。
「你怎麼了?」他實在擔心,便命人打開房門。「二弟,你還好嗎?」
李威領著侍衛衝入,此時卻冷不防聞到一陣異味,緊接著就是頭暈目眩。
「二弟,你……」
「大哥,對不住。」李逸在房內灑下了迷藥,他知道現在自己勢單力薄,身上又帶傷,沒有辦法與這麼多人硬拚,只有用計將眾人迷昏。
「我一定要見芊兒。」他將李威等人反鎖在房內,然後快速閃身至暗處。
月黑風高,他悄悄隱身在柱後,等待巡邏的守衛走過,便往獄牢處去。
「二公子?」
待獄前的守衛發現李逸竟現身此處時,尚來不及訝異,便讓李逸點了穴道,抽走鑰匙。李逸迅速地奔至牢中,縱使一片漆黑,他還是很快就發現了芊兒。
「芊兒!」他已經盡量放低音量,還是隱藏不住話語中的激動。
「逸!」蕭芍芊聽到他的聲音,飄然轉過頭。
李逸心疼地看著她,她明顯憔悴了,烏黑的頭髮依舊,但散亂地飄落在臉旁,那原本白皙的臉蛋現在添上了好幾道塵埃髒污,衣衫也凌亂不堪。
她奔了過來,李逸忍不住伸出手隔著鐵條撫著她,心中自責不已,神情滿是愛憐。「你哭了?」李逸心疼又訝異地問,以往的芊兒,不曾落淚。
蕭芍芊拭了拭臉上的淚珠,以前的她不問世事、不曾為誰動情,從不瞭解分離落寞之苦。「我沒事。」
蕭芍芊擔心的並不是自己,她在牢中,想的儘是李逸。她知道他為了自己,必定與眾人起衝突,她不知道李逸會遭到什麼刁難,也不知道被關在一旁的爹會有什麼遭遇,每一刻她都備受煎熬,直到她見到李逸。
「我馬上帶你走。」李逸的掌心溫熱,蕭芍芊水翦的雙眸凝望著他,兩人雙目相視,這一眼彷彿過了萬年。
「我們回山裡去。」李逸邊說邊拿出鑰匙打開了門,拉起蕭芍芊的手。「別再管這些凡塵俗事。」
「逆女!」不料一旁的蕭銑此刻卻大聲喝道:「好一個勾搭外人陷害親爹的女兒!」他看見蕭芍芊與李逸十指緊抑的模樣,所有亡國之恨此刻通通爆發。
「芊兒,快走!」李逸聽見蕭銑這般大聲嚷嚷,知道再不走一定會被發現。
「逸,他畢竟是我爹爹,我無法看著他這樣……」
李逸實在無法顧及其它,拉著芊兒就要離去。
蕭芍芊不斷回頭看著爹爹,她放不下,卻又沒有辦法,只能任由蕭銑不斷在獄中喝叱。
「好、好!我就要看看你們能跑到哪!你們兩個不會有好日子過!」蕭銑不斷放聲怒罵,李逸拉著蕭芍芊急往外走。
推開了大門,李逸大步跨出。怎料……
大片火光環繞著整個牢獄,李敬德喝斥。「你竟敢劫獄!」
「爹!」
「不用再說,這次我絕不饒你!」李敬德看著執迷不悟的兒子,痛心疾首,對著大批侍衛道:「給我拿下!」
「爹!不要逼孩兒動手!」
「我逼你?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拿下!」
李敬德盛怒,一句話都不想再和這逆子多說,李逸知道無法再顧及親情,只好火速抽出長劍,放聲喊道:「各位兄弟,得罪了!」
長劍在李逸手中築成一道道劍牆,他左使右揮,說什麼也不願讓人靠近芊兒,蕭銑剛剛在獄中大喊,將大批守衛引來,當然也震驚了李敬德。
李敬德領著侍衛,點著火把,將整個牢獄團團圍住,怒視著這個逆子。
李逸長劍舞動,道道犀利如狂風,發出的呼呼聲響劃破了寧靜的夜,不過就算他武藝再高,眼見越來越多的侍衛,他心知可能撐不了多久。
「芊兒,你找機會先走。」他趁隙在蕭芍芊耳邊低語。
「給我一把劍。」不料蕭芍芊沉靜地說。
「好。」李逸知道蕭芍芊不願意一個人離開。「噹!」一聲,他震退了一個士兵,並將他的劍挑向空中。
「芊兒,給!」劍朝蕭芍芊落下,她一手穩穩接下。
此時,李逸見到李威怒氣沖沖地捉刀衝向他。
「二弟!你竟敢下迷藥!大哥這就替爹好好教訓你!」
李威揮著雙刀硬是向兩人劈來,李逸心中納悶,大哥的藥性應該不會這麼早退去才是?
他又瞥見鄔偌盈跟在李威身後。
「偌盈!你!」
「二公子,偌盈這麼做也是為您好。」
很明顯,李威的解藥是鄔偌盈給的,李逸心一沉,大哥的身手和自己差不多,再加上這批上兵,他將應付得很吃力,這樣該如何才能帶芊兒走……
李威帶著怒氣使出雙刀劈向兩人,不過卻隱隱感到力不從心,想來是才服下解藥,體力尚未恢復完全,不過他可管不了那麼多,這樣執迷不悟的弟弟,他一定要親自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