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緯廷難過得想笑。
這是什麼機運?他喜歡的人在他面前被另一平皮條客拉走,享受風流銷魂的夜晚去了,而他卻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了七年前分手的老情人……
七年了,整整七年的時間,沒有一封信,一通電話,或只字片語……
那麼過分的男人,卻正好在他最空虛、無助的時候出現,將他擁在懷中……
古緯廷清楚地知道,明天一早醒來,他會唾棄自己的軟弱和毫無原則,對自己厭恨不已,甚至否認曾經見過這個男人。可是痛苦的人總該有放縱的權利……他讓溫瑤軒在無人的大街上抱著他,長達敷分鍾之久。
「我好想你,小廷。」溫瑤軒摩挲著他的背部,輕吻前發。
古緯廷沉默著,一言不發,只是低著頭,狠狠嗅聞著那睽違已久的氣息。
是鼠尾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喜歡鼠尾萆的氣味,漿得硬挺的襯衫上隱隱透出香料的芬芳,是催情和誘惑的交響曲……
「你變了好多。」古緯廷悶著聲音說。他該狠狠地賞這個男人一巴掌,然後拂袖而去。奇怪的是,他竟然一點感覺或沖動也沒有。
溫瑤軒笑著搖頭,「我沒有變。」
「你長高了,也體面許多。我想你應該混得不錯。」古緯廷端詳著他身上穿著的西裝,是亞曼尼最新限量款。
「馬馬虎虎。」溫瑤軒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又把話題轉到古緯廷身上,「我的心沒有變,我還是一樣喜歡你。」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有幾個孩子了?」古緯廷猝然發難,把溫瑤軒的左手轉到他面前,無名指上套著一只澄淨的藍寶石婚戒,最最高級的矢車菊藍——像卡爾眼睛的顏色。
想到卡爾,古緯廷心裡又隱隱作痛。
「早就離婚了!我沒有小孩,就算有也是前妻的拖油瓶,她們和我們沒有關系。」溫瑤軒取下婚戒,順手放到古緯廷的外套口袋裡。「當了它,多少換些現金吧!我知道經紀公司的狀況一直都很艱難……」
「我不需要。」古緯廷冷冷地拒絕了。
「你還是這麼倔強。」溫瑤軒拍拍他的口袋,確定衣角沒破洞,戒指不會滾出去,「你不要,我就把它扔到水溝裡。反正是要丟掉的東西,你幫我拿去回收,也占不了多少時間。」
「哼!」古緯廷把臉撇過一邊去,
「小廷,你生氣的樣子還是這麼可愛。」溫瑤軒低下頭來,想觸上他的嘴唇。
咚!
英俊的臉上立即出現了一道紅色的拳印。
古緯廷打得毫不遲疑、一點也不留情。
「別以為我還是當年的小廷,還能和你談一場沒有明天的戀愛。」古緯廷傲慢地挺起胸膛,「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伺瓜葛。」
「你還是七年前的小廷。脆弱、驕傲又逞強……」溫瑤軒反而笑了。「這樣一來我就放心了。」
「你放什麼心?」他不解。
「我就暫住在前面的齊雲飯店裡,要過來和我徹夜暢談嗎?」
古緯廷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跟著這個男人走,又回到齊雲飯店裡的。
溫瑤軒把他帶上五樓的客房,說了聲「請隨意」,就走進浴室裡開始洗澡。
古緯廷頹喪地坐在床邊,五樓的擺設裝潢雖不如五十七樓,倒也是難得一見的奢糜豪華。
浴室的門裡傳來水聲,古緯廷不覺打了個哆嗦,他警覺到自己此舉實在有欠思量。
暗戀的對象才剛離開,自己又毫不抵抗地跟著老情人進了飯店客房……溫瑤軒對他提出邀請,難道真的只是想和他「促膝長談」嗎?
躊躇間,浴室裡冒出一股熱氣,溫瑤軒已經洗完澡出來了。他身上穿著飯店提供的白色浴衣,發上還滲著水珠。
「小廷,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還有道歉。」
「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古緯廷冷笑道,「我已經習慣了沒有你的生活……」
「我不相信。你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寂寞?好象在等待著某個人似的……」溫瑤軒沉吟道,以指尖托起他的下額。
「就算我在等著某個人,那個人也絕對不是你。」古緯廷冷冷地回應,卻沒推開他。
拒絕,尤其是拒絕老情人,需要強大的勇氣。
而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那麼,你就把我當成那個人的替身吧!只要能讓你開心,什麼事我都願意做……」
幾乎是同時,穿著沿衣的高大身軀驀地傾倒,重重把他壓在下面。
事情的發展有一定的可預期性。
古緯廷渾身赤裸地躺在雙人床上,兩眼直視天花板,上面有幾個突起的金月小管,也許就是自動灑水器。
卡爾送給他的貴重西服像最不值錢的破布般散落在地板上,和溫瑤軒解下的高級服飾交錯混雜,誰也不在乎它們的的身價。
「我好想你,小廷……」溫瑤軒一面呼喘著灼熱的欲望氣息,一面吻著古緯廷蒼白瘦長的裸身。
七年光陰倏忽一過,轉眼間,溫瑤軒已經長成為完全的男人,眉宇之間有股令人懾服的英氣,眼神邪惡而深邃,不再有半點以往的天真和輕浮;嘴唇仍然柔軟,調情的技巧卻益加精進……古緯延緩緩閉上雙眼,享受著從肢體上傳來的無奈快感。
溫瑤軒從他的腰腹開始往上輕吻,欲望的氣息漫延過每一寸裸裎的肌膚,直到肩頸,直到他抿得死緊的唇角——
「等一等!」古緯廷制止他,「我不想和你接吻……」
「為什麼?」溫瑤軒覺得好笑,「現在的我不是我,而是『那個人』的替身,你只管放心地把我當成他……難道你在他的面前也這麼矜持嗎?」
古緯廷不禁渾身一震。
「再試一次,閉上眼晴,想像他的聲音和膚觸,想像他的體溫,他的手指……這裡是他的嘴唇……」溫瑤軒把手掌覆蓋在古緯廷的眼上,很有技巧地誘導著。
古緯廷僅有的排斥感在溫柔的耳語中逐漸煙消雲散了,緊繃的肢體也慢慢舒緩了下來,原已遠離的溫熱觸感又重新侵襲到唇上……
「啊……」古緯廷發出輕悄的歎息聲。
濕熱的舌尖也在這波情欲的浪潮中彼此糾纏;和他一樣,溫瑤軒也擅於舌技——那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
令人窒息的激吻過後,古緯延的身體似乎放棄了抵抗,軟軟的、麻麻的,下半身也有了明顯的生理反應。
「小廷,我愛你……」溫瑤軒的呼吸噴在臉上,一下一下地掀動著眼睫…
古緯廷已經感覺到他的分身抵在入口處,蓄勢待發……
***
豪華的黑色轎車裡,司機和莫妮坐在前方,兩人相談甚歡;皮條客都有這種本事,不管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上至富豪,下至乞丐,只要出得起價錢,都能閉著眼睛奉承得對方服服貼貼,
整個車廂裡都是莫妮那風騷的言談和豪邁的笑聲。
「小麒,這樣做真的沒關系嗎?」假裝沒聽到莫妮說的低級黃色笑話,卡爾自顧自地朝坐在身旁的美人問道。
「怎麼,你心疼了?」洛少麒的語氣聽來有幾分挑釁的意昧。一襲黑緞連身旗袍讓他的身形看來更修長,中性化的臉孔有著雌雄莫辨的魅力。
「我不否認。」卡爾的側臉顯得有點寂寞。
又是那種表情……洛少麒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每當卡爾露出沉郁的神態之時,他就會心甘情願地為這落落募歡的表哥奔走擘畫,絲毫不計較自己的立場和背後的得失……
「我都犧牲這麼多了,你不能先有點謝意再討論後續發展嗎?」洛少麒不悅地撇撇嘴角。
「我很感謝你。」卡爾的回答永遠只是這麼輕輕淡淡的一句,洛少麒卻總是感動不已,反復回味每一個單字裡所蘊含的甜蜜與苦翟……
「傻野狼,憂郁的偏執狂……」洛少麒象夢囈似地自語,「狐狸是貪婪的動物。你越為他竭盡心力,滿足他所有的需求,只會讓他越順理成章地把你攥在手心裡握得死緊,發狠糟蹋——因為他知道你離不開他。」
「我有很深刻的體認。」卡爾頷首同意。
「今晚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讓他嫉妒,而是以事實告訴他,他的地位並非穩如泰山,不可動搖——還有很多人等著取代他。這樣一來,至少他在出手賞停耳光之前,會稍微猶豫一下。」
「我看他好像很難過……」
「馴養的過程對雙方面言都是痛苦而必須的。」洛少麒語重心長地說。「如果你想要將他長久地留在你身邊的話,就必須明白這一點:愛情無法用金錢、權力,或是性事爭取。」
「我明白。那是我曾經犯過的最大錯誤。」卡爾閉上眼晴,整夜一言不發。
洛少麒把眼光從卡爾臉上的那道傷疤上移到窗外,遠方的齊雲飯店閃耀著紫紅色的亮眼光芒,像一道永不熄滅的光柱,引領人們深深陷入壯麗奢靡的氣氛中,不可自拔。
***
古緯廷不安地扭動身軀,兩手撕抓著被單,嘴裡呼喘著欲望的氣息。
溫瑤軒壓在他身上,灼熱的分身緊緊靠在密穴的入口上,試圖推進。
「住、住手——」
千鈞一發之際,古緯廷卻忽然反悔了。他像被火焰燙到一樣地尖叫出聲,瘦長赤裸的肢體猛然翻起,把溫瑤軒狠狠地踢到床下,一路狂奔到浴室裡,反手鎖上門,兩手環著上身開始發抖。
「小廷……」溫瑤軒狼狽不已地在門外呼喚。
都到這個地步了,小廷才逼著他打退堂鼓,未免太慘無人道了!
「對不起……我還是沒辦法……」隔著木門,古緯延低著頭開始反胃。
每一寸被溫瑤軒親吻觸碰過的肌膚都變得好難受,好惡心……
「小廷,別這樣,開門好嗎?我不會生氣的……」溫瑤軒放柔了語氣誘惑他。「我不逼你。畢竟我曾經那麼殘酷地傷害過你,你一時間無法接受我,也很合情合理……」
「不,這不是你的錯,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古緯廷堅持道。
……是那個臉上有殘缺的男人占據了他的心。
「小廷,別再怨我了。我已經不是那個浪漫又不負責任的軒。我有不錯的職銜和收入,又是單身……我把債務全部清償了,人生也有了截然不同的目標,這讓我終於有勇氣回頭找你要求復合……」溫瑤軒的語氣低了低,」雖然我沒資格這麼說……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拜托!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古緯廷懊喪地抵著自己的頭發,愧悔交加。
七年的時空讓他的心情已然平靜,即使再遇上當年愛得死去活來的舊情人也絲毫不起波瀾,可是為什麼……溫瑤軒的觸碰讓他……這麼難堪、反感?
早知如此,當初又是為什麼和舊情人進到飯店裡來的?
「我知道了。小廷,你在這裡休息一下,我先走了。」察覺自己說服不了他,溫瑤軒歎了口氣,收拾東西准備離去。「我把名片留在桌上,如果你改變主意……或是遇上苦難的話,隨時聯絡我。」
聽到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古緯廷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以顫抖的手指轉開水龍頭,帶著蒸氣的熱水嘩地一聲從高掛著的蓮蓬頭中奔流出來,古緯廷迎著如雨般星星點點落下的水珠,以毛巾用力地擦拭著皮膚,想洗去殘冒在上面的黏膩抽觸感余溫……
真是悲慘。古緯廷一面洗浴一面落淚。
他終於難堪地發現,卡爾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經不是任伺人所能替代的了……
哪怕是思念多年的舊情人。
走出浴室,客房裡空無一人,溫瑤軒已經走了,古緯廷稍微松了口氣,撿起上衣,把香煙從口袋裡拿出來,叼在嘴上,點火——
「嘩——」
室內又下起了傾盆大雨。
第一次和卡爾見面的時候,客房裡也下著這樣的雨……
如今雨依舊,人已遠離。
***
古緯廷把溫瑤軒的結婚戒指賣了,出乎意料的,價格不錯,至少在演出酬勞匯入公司帳戶前,夠他支付一批新進人員的簽約金和小貓的慰問金——穆海清的母親過世了。
溫瑤軒的名片上印著稱頭的職銜:大秦娛樂事業股份有限公司負責人。說白一點就是連鎖酒家的老板,酒店大亨。
看來那家伙混得比他成功多了……他想。
盡管手頭吃緊,他卻不想再和溫瑤軒有所牽連——盡管他認為自己真的曾經愛過溫瑤軒。
至於卡爾……自從和莫妮接上線後,對他就不再像從前那麼倚賴和器重了,態度也明顯冷淡很多;然而古緯廷卻一點也不埋怨莫妮搶走了他的大客戶。
他很清楚,一般的皮條客在幫雙方牽線、領付酬勞後就該功成身退了,像他那樣還能和客戶談上兩件私事,甚至得到黑道財閥在背後支援的情況可以說是幾乎役有,莫妮自然也不例外——介紹了那位神秘美人給卡爾後,她還是活躍在那個圈子裡,只是不再出現在卡爾面前了。
古緯廷的嫉妒情緒卻轉移到那位素昧平生的美人身上。有好幾次他進出齊雲飯店時,正好瞥見長發美人在一樓大廳附近或坐或立,好像在等人……
他的每一次出現都讓古緯廷咬牙切齒。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長發美人神情憂郁,或多或少有些不願意的成分在。自從那夜之後,男人變得容光煥發,眼中也有了自然的生氣,仿佛有什麼力量讓他從絕望的深淵裡爬了起來,生活得更加燦爛、出色……
古緯廷心裡明白,那股力量就是愛情。從自己懷中奪走的愛情。
「齊先生,你很疼愛那個男娼——莫妮介紹給你的長發美人。」古緯廷坐在沙發上,一面抽著紙煙,一面品嘗著高貴的波爾區紅酒,又故意讓煙灰掉到高級的羊毛地毯上。「我常看到他出入你的地方。你在包養他吧?」
卡爾微微皺起眉頭來,「別那樣說,他不是男娼。」他開始後悔讓古緯廷碰酒了。
古緯廷難受地朝上方噴出一道白煙,「是啊,按次收費的叫男娼,包月計價的就不能叫男娼,應該叫小白臉、小狼狗……」仗著三分醉意,古緯廷在隨時可能不保的客戶面前大放厥詞。
「你醉了!」卡爾搖搖頭,走到沙發旁,想把古緯廷抱起來。
「你做什麼……」古緯廷揮舞四肢反抗,酒杯被打翻了,香煙的火星也四處亂飛。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你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我過去隔壁見見今晚的新人……」話還沒說完,古緯廷已經站了起來,就著兩人貼緊的姿勢依偎在卡爾懷中。
「我喝醉了,你放心留我一個人在房間裡?」
「你在我的房間裡很安全的,沒有人能突破飯店的警備,沖上五十七樓來傷害你。」
古緯廷瞇著雙眼,咬牙切齒,「有一個人可以。」
「你想說那個人就是我嗎?」卡爾搖搖頭,「你真的醉了。我不可能傷害你。」
「我說的是那個總是在一樓大廳等著你的漂亮男孩!你正包養著的那個男孩。」古緯廷隨即把他推開,踉踉蹌蹌地來回搖晃幾步。「他可以隨意出入飯店裡的任何地方,服務生也總是諂媚他、奉承他,把他當成主人一樣地伺候……只不過是個男娼而已,嗤!」
那樣的寵愛和重視,是他連想都不敢想的——即使在卡爾最迷戀他的時間裡,也不曾有過。
「原本我只想讓你嘗嘗今年度剛上市的新紅酒,如果早知道你會醉成這個樣子,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你沾上半滴。你累了吧?我幫你准備解酒藥。」面對古緯延癲狂的醉態,卡爾依然平和、沉靜。
「你很恨我,對吧?」古緯廷兩眼發紅。「因為我總是拒絕你,當面給你難堪……」
「這點小事,我根本沒放在心上。」卡爾把他拉到床上,解開領帶和衣襟,讓他躺下。「好好睡一覺,你會覺得舒服一點。」
古緯廷卻攀著他的手臂,抬起臉來逼問,「那個男娼比我好嗎?他在床上比我更能激起你的熱情嗎?還是你喜歡那種毫無技巧可言只會胡亂尖叫的床伴」
「你在說什麼?」卡爾微有怔愣。
古緯廷淒涼地冷笑道,「我是做什麼的?一個人有沒有性經驗,看一眼就知道了!」
「我沒碰他。」卡爾沉吟道。「那晚沒有,以後也不會。」他不願意率先剖白心跡,但是也不願意對狐狸說謊。
「胡扯!」古緯廷恨恨地推開他,「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確沒有經驗……可是現在,他已經沉迷在性愛的快樂中了!」
卡爾驀地張大了雙眼,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仔細想想,最近小麒的心情確實好得有點奇怪……
行徑更是蹊蹺。即使是等人,小麒可以在飯店裡的任何一間客房裡休息,用不著在一樓大廳裡等候。
再加上狐狸這番醉言……
胸口有股郁悶的情緒在翻騰。
若然屬實,誰碰了小麒?
小麒又為什麼一字不提?
難道兄弟之間已不再親密了?
「你是說真的?」卡爾嚴肅地問。
古緯廷瞿然注視著他,瘦長的身子微微發抖。
接著,他揚起了一邊的嘴角,開始放縱地狂笑起來。
「哈哈哈……」
「你笑什麼?」
「你真可悲。綠帽子都壓到眉毛上了還一無所知。」古緯廷以憐憫又鄙夷的語氣說道。「照你所說,你沒碰他,而他又沉浸在初嘗禁果的狂喜中,不是便宜了別人還會是什麼?」
「我會留意。」卡爾拍拍他的臉頰,像父親在哄小孩。「睡吧!」
「你……」古緯廷垂下眼睫,「你真的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
「那麼你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該有什麼反應嗎?」他反問道。
「別說是像你這樣高傲冷酷的現代貴族,即使是一個平凡人,在察覺自己被欺騙、玩弄、背叛的時候,至少也會憤恨不巳,朝著對方的韻下頜狠狠揮拳……你連這種勇氣都沒有嗎?」古緯廷不屑地說道。
「這麼說來,我至少該狠狠地賞你幾拳才是。可是我曾經對你做過什麼嗎?」卡爾心平氣和地說。
「……」古緯廷不禁張口結舌。他也曾經玩弄過卡爾的感情,徹徹底底地羞辱過卡爾……
然而,卡爾放過了他。
古緯廷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這一刻,他真正了解到卡爾曾經是多麼愛他,迷戀他,縱容他種種無理取鬧而又傷人至深的舉動……
最後,卡爾終於死心了,把這些原本屬於他的寵愛原封不動地加到另一個男人身上……
那個人,卻是個賣身的男娼——身份比皮條客更為低下的男娼。
古緯廷不甘心地咬咬下唇。
「為什麼?」他衰聲問道,「你有那麼多選擇,為什麼偏偏和一個男娼糾纏不清?」
「你總是以身份當成借口來拒絕我,現在我卻和在你眼中看來身份比你還要低下的人在一起,所以你覺得不舒服了?」
「不是不舒服,是荒謬、可笑、無知!我可以舉出一千個實例,證明恩客和娼妓搞在一起肯定沒有好下場……」
「我可以舉出更多。然而事例終歸只是事例,並不具有必然性。」卡爾柔聲道,「當我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我絕不會在乎他的身份。哪怕他是貴族富豪,哪怕他是沿路拾荒的游民、哪怕他是賣身的娼妓,或是,中介性交墨的皮條客……」
聽到最後,古緯廷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意思是說,卡爾對他還沒有完全死心嗎?
古緯廷感到自己的心髒開始猛烈地悸動了。
如果在這麼多的沖突和打擊之中,卡爾仍然不死心,那麼他為什麼要放棄?
再試一次。他的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怯懦地說。
「你曾經告訴過我,這世上的每一樣東西都有價格。你一個晚上值多少?開個價給我。」古緯廷探吸一口氣,努力恢復平靜。
「端視你所需要的服務而定。」
「全部,由身到心。」古緯廷挑釁似地揚起水靈靈的雙眼。「我要你成為我的完美情人——只要今晚。」
卡爾微微一笑,「你真是出了個大難題給我。我得好好想一想該怎麼開價。」
「請你盡快。你多做考慮的每一秒鍾,都是在浪費我的時間。」難得地,古緯廷表現出勢在必得的強硬。
「我要的東西很簡單,而且你一定付得起。」卡爾沉默了一會兒,借以緩和氣氛,而後以平靜的語氣說出他想要的價格,「我只要你從今以後的每一天,都是我的完美情人。」
以一生換取一晚,天平的兩端說什麼也不可能平衡,可是這一次卻偏偏平衡了。
「一言為定!」古緯廷迅速做出最後的結論。
「那麼,今晚我就是你的了,我的小狐狸……」卡爾充滿柔情地低語道。
小小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他付出自己,買下了卡爾;與其說是交易,以順水推舟形容或許更合適一些。
卡爾裸裎著雄健完美的身軀,平穩地躺在床上,雖然他已年過三十,全身上下的皮膚仍然光滑、細致,沒有一絲皺紋;由於時常運動的緣故,每一寸起伏的肌肉都充滿了力量;古緯廷一點也不懷疑現在溫柔地擁抱著他的手臂也能輕易地將他細長的頸骨勒斷。
伏在卡爾胸前,古緯廷迷戀地撫摸過他的肌膚,感覺他的體溫和血脈,由寬大的肩膀開始,滑過胸膛,滑過結實的腹肌和削瘦的腰身,在摸到某個地方的時候臉色忽然一紅……
「熱水袋」的尷尬回憶頓時湧上心頭。
當時他並沒刻意想取笑卡爾,不知怎麼樣地這三個字就脫口面出了。
卡爾以略為驕傲的語氣調戲道,「你幫它取了個很可愛的暱稱。」
「我還記得。」古緯廷點點頭,嘴角浮現一抹羞澀的、初戀般的微笑。
「狐狸,我的小狐狸……」卡爾擁抱著他,對他輕訴愛語,「今晚我是你的。你希望我以怎麼樣的方式對你?」
「卡爾,狼眼的男人……」古緯廷歎息般地低語,以顫抖的指尖劃過卡爾臉上那道疤,「當野狼抓住狐狸的時候,它會怎麼做?」
「啃咬、撕裂、吞食……」卡爾笑了,抱著他翻了個身,上下瞬時易位,他按住古緯廷的四肢,以低沉魅惑的語氣說道,「合而為一,永不分離。」
卡爾低下頭,掠奪了他柔軟的唇瓣,感覺他纖白的肩膀由於幸福的情緒輕輕顫栗著,眼神迷亂,兩人的指掌彼此緊緊相扣——
「我還是喜歡這個姿勢。」卡爾促狹地調笑著,手指和腰肢同時用力……
「啊……」古緯廷感覺到自己的下身漸漸被撐開了,不禁倒抽了一口長氣,瘦長的大腿微微抽搐,本能地纏上卡爾的腰肢。
狹熱的幽徑規律地跳動收縮,一下一下地含吮著卡爾的分身,像張貪婪而不知足的小嘴。
「放輕松,好嗎?我不會弄痛你的……」察覺他的緊繃,卡爾耐心地引導他,緩下推進的動作。
「不行,我好害怕……」古緯廷輕聲啜泣著,扭擺著腰肢想躲開。不知為何,在卡爾的愛撫親吻之下,身體變得特別敏感,那種麻癢酥軟的感覺讓他喘不過氣來,鼻子也變得酸酸的,快哭出來了。
「噓……別說話,閉上眼睛好好享受,會很舒服……」溫柔的輕吻如朝露,如春雨,點點落在額上、眼皮上,落在緊皺的眉間,安撫了他的惶懼;古緯廷的大腿不自覺地略為放松,因而將入侵的異物容納得更探了……
與此同時,卡爾又緩緩推進,直抵隱蔽深處。
「啊……啊啊……」古緯廷發出高亢的呼喊,身體裡面有某個地方被觸動、激發了,變得十分敏感的甬道不由自主地收縮著,緊緊含著卡爾的分身不放。
「哈……啊……」卡爾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腰下,一次比一次突刺得更深,極端的快感讓彼此的身心都契合得毫無空隙。
古緯廷忍不住握緊了卡爾的手,腰身一下一下地向上挺動,陶醉而茫然地,迎向情欲的高峰。
迷亂中,古緯廷並沒有發覺卡爾始終將他的兩腕按在枕上,明顯的控制欲下似乎隱藏著不足為外人道的內情……
酒精加上極度的疲累,古緯廷睡得很沉。他翻頭趴在枕上,肩胛以下的部分被絲被蓋得好好的,雪白的肩頸露在外面,讓床單的顏色也相對黯淡了下來。
卡爾睡在近旁,握著他的手指親吻。古緯廷的身體十分削瘦,但是由於骨架細長的緣故,抱起來就顯得既溫暖又柔軟了,要是能再增加一點體重——
卡爾驀然一驚。他已經在思考要怎麼改變狐狸了——讓狐狸變得和他更為相稱。
那是個可以具體實行的計劃嗎?狐狸會不會再度棄他而去?
狐狸原本已經放棄他了,又是為了什麼緣故回頭挽留?
「小麒……」想到背後的原因,卡爾不覺渾身冰冷。
狐狸是貪婪的動物,獵物一旦到手就不再珍惜,失去了了又會不擇手段地挽留。古緯廷不顧一切地想重新抓住他,說穿了不過就是自尊心在作祟——無法忍受自已輸給一個男娼。
那種妄尊自大的傲慢,能稱之為愛情嗎?
卡爾放下他的手,重新燃起的熱情又慢慢冷卻下去。
***
揉揉惺松的睡眼,古緯廷撐起上身,臉上還泛著未褪的紅潮。
卡爾不在枕畔,他穿戴整齊,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兩手按在交疊的滕蓋上,靜靜觀賞古緯廷慵懶的睡姿。
古緯廷被他看得別扭了起來,把被單往上遮了遮。
卡爾的眼神充滿侵略性,既包容一切又掠奪一切,冷峻、威儀、溫柔,卻總是帶著一抹難以察覺的愁傷。
不知為何,古緯廷直覺地認為那對狼眼裡的憂郁和他臉上的刀疤有關。他吶吶地想開口,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們……已經是情人了,應該可以追問關於那道刀疤的事了吧……古緯廷低下頭,有些害羞地想著。
「你放心,我不會逼你兌現承諾的。」卡爾的聲音顯得清冷孤寂,而又自持。
古緯廷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你、你說什麼……」
「我說那只是我一時興起。」卡爾瞥了他一眼,古緯廷白皙的肌膚上還留有昨夜的吻痕。「忘了吧!一個晚上換一輩子,到哪裡都沒有這種道理。太拿翹,你太吃虧。」
古緯廷的表情由難以置信轉為悲傷和憤怒,那是一種被玩弄的羞辱感。欲擒故縱是他的把戲,任性是他的特權,不是卡爾的。
「你不必覺得你欠了我什麼。」卡爾十指對合,放在膝上。「昨晚我也過得很愉快,各取所需,沒有承諾也沒有壓力。」
古緯廷腦中一片空白。原來……只是各取所需……
他全心全意的付出,換來的就是這樣輕輕淡淡的一句話。對卡爾這種情場高手來說,愛情和耐心只是用以爭取性事的手段,一旦達到目的,愛情也就不復存在了……
恍然大悟之後,古緯廷也開始反擊了,「說……說的也是。突然之間多了一個情人,你怎麼向你的小男妾交代呢!」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卡爾冷冷答道。
「但願如此。」古緯廷氣惱不已地張大眼睛,心生暗恨,嘴裡又不著邊際地譏誚了幾句,草草梳理完畢,顛簸著腳步拂袖而去。
甫一踏出門口他就後悔了。
那瘦長得有如狐狸一般的身子裡驀地升起了一股沖動;他想跑回卡爾懷中,想告訴卡爾他有多麼依戀,甚至願意以各種卑微的言詞和行為重新爭取他的寵愛……
古緯廷忿恨不已搖搖頭,唾棄自己的軟弱和卑下,竟然想為了曾經不屑一顧的東西拋棄自尊……他拿出手帕,擦拭著起霧的眼鏡,快步踏入電梯裡,借以斷絕回頭的奢念。
十二人座的電梯很寬敞,三面明亮的半身鏡映出他憔悴愁傷的臉孔,凌亂的劉海疏疏落落地遮掩著那雙泛紅的狐狸眼,他顫抖著雙手撫上鏡中人的嘴唇,那對曾經在卡爾的親吻下變得濕潤艷麗的聘瓣如今只剩慘白,無助的顫抖著、畏縮著……
他無怨無悔地付出自己,但是他得到了什麼?
卡爾已經不再需要他了;那對狼眼裡不變的冷漠和憂傷,特他無聲無息地吞噬……
古緯廷終於崩潰了,他慢慢地滑坐在地板上,縮在牆角,象個迷路的孩子似地蒙頭嚎啕大哭,一聲比一聲淒厲,一次比一次哀慟,狹窄的肩膀上下聳動抽搐著……
他做錯了什麼?
他做錯了什麼?
他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無聲自向。所有的羞辱和悲憤、孤獨和哀愁都在這一刻化為難以偈抑的淚水,汩汩流出,仿佛永遠干不了似的。
放縱地哭號過後,古緯廷以手背擦干了臉上的淚痕,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堅強起來,他對著鏡子,手忙腳亂地撥理著頭發,重新調整好領帶,又把外套的肩線拉得一樣高,絕不讓任何人從外表察覺出他的脆弱。
走出飯店,外面陽光普照,嘈雜的人聲展現出商圈繁華的氣象!古緯廷在人行道座椅上坐了下來,點上香煙,大口大口地抽著,嗆喉的煙味讓他忍不住咳了兩聲。剛才他哭得太用力了,胸口還很難受,加上這一咳,肺部更是隱隱作痛,好像隨時要爆裂開來一樣。
「咳、咳咳……」
這樣也不錯啊!他想。纖細的薄唇有著微微的苦笑。
和煦的冬陽無情地照耀在他沒有一絲血色、蒼白的臉上,這是他生命中僅有的溫暖了。
古緯廷從嘴裡噴出一口長氣,藍白色的煙霧讓他的臉看上去有些朦朧,香煙有害健康,但是他終於能平靜地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