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中午,卡爾沒有出席家族會議。
「你太過份了,卡爾!你害我從頭到尾都在欠身賠罪,鞠躬鞠得腰都快斷了!」洛少麒不平地向他抗議。
「少廢話,反正你平常也缺乏運動。」卡爾不耐煩地回嘴,手指兀自把玩著已經乾透皺縮的紙煙。
洛少麒朝他手上望了一眼,隨即像沒事人似的順口念道,「……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卡爾是不抽煙的,而那隻狐狸是老煙槍……洛少麒暗自思量著。事情可能比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你胡說什麼?」痛腳被踩,卡爾霍地起身,目露凶光,表情像要殺人。
「沒什麼,念唐詩啊!反正我平常也缺乏文化。」洛少麒吊兒郎當地聳聳肩,不過他倒是很識相地閉嘴了,沒再繼續念下去。
「一個醫學和文學的雙博士缺乏文化?」卡爾不屑地回道。
「很不可思議吧?就像一個完美的男人缺乏性愛一樣地不可思議,可是它確實發生了!」洛少麒朝他眨眨眼睛。
「收斂一點,小麒!我沒有缺乏性愛,只是不再熱情。」
「自從你救了那隻狐狸以後就不再叫人陪你睡覺了……難道他把你給閹了不成?」
卡爾忍耐著想把這個玩世不恭的表弟掐死的衝動,費力按下抽搐著的指尖,「他將會後悔沒做到這件事。」
「你是說……要是再讓你抓到他,你要把他弄死在床上?」洛少麒揚起眉梢,仰頭吹了兩聲口哨,「呼呼!表哥,你戀愛了!」
「我被羞辱了!」卡爾恨恨地說。
「我是在稱讚你身強體壯耶!」眼看情況不對,洛少麒連忙緩頰。
「羞辱我的人不是你。」
「難道是那隻小狐狸?」
卡爾沒有回答,只是臉色變得有點陰沉。
「他引誘你上床?」洛少麒問。
他沉默了。
「你們過了一個熱情、盡興、完美而性感的夜晚。」
……還是不說話。
「你要求再和他見面,甚至做進一步的交往?」
卡爾不甘心地抿抿嘴唇,洛少麒幾乎可以聽見他咬磨牙齒的聲音。
「他讓你以為他接受你了……」
有那麼一瞬間,的確是的,他想。
「結果他哈哈大笑,嘲諷你的天真,踐踏你的情意,把你的告白當成世上最大的笑話,然後拂袖而去?」
卡爾終於出聲了,「你不應該去當醫生,你應該去當擺攤算命的,我的好表弟!」
「你被甩了,卡爾!」洛少麒望著他,眼中充滿無限同情。
「我被羞辱了!」卡爾加重語氣重述,兩眼發紅。
「的確。如果是用這種方式分手的話……」洛少麒順順長髮,歎了口氣。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他以前常用這種手段玩弄別人的感情?」卡爾以懷疑的語氣問道。
「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那個人和我的純情表哥關在同一個房間里長達幾個小時,你又這麼氣鼓鼓的,不是被玩弄後拋棄還會是什麼?」洛少麒輕鬆地說。「至於風評嘛!我只知道很多人宣稱和那隻狐狸上過床;對此他一向沉默以對,不否認,也不承認。所以關於這方面,我所知不多。」
「我一點也不純情,小麒!我只承認我很愚蠢!」卡爾氣恨不已。
「算了!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弄點柚子葉洗個澡,去去楣氣,就當做沒這回事……」
「不可能的!」卡爾斷然拒絕了。
「你是說……」洛少麒心中隱隱浮現不祥的預感。
「我要報復!」卡爾咬牙切齒地說,一字一迸。
「你打算怎麼做?」
「先追上他,再甩了他。」
洛少麒霍地起身,「表哥,你在玩火。」
「一夜情本來就和玩火沒有兩樣。」他用古緯廷的話回答洛少麒。
「你在欺騙自己。如果只是一夜情,這本來就是預期得到的結果不是?你有什麼好生氣的?」
「……」他答不出來。
洛少麒覺得太陽穴又隱隱作痛了,「當我見到那雙桃花般的狐狸眼時就知道事情要糟。他讓我想起發生在你身上的、一些不好的事……」洛少麒的眼光變得悠遠了。
「不必擔心。我沒有那麼脆弱。」卡爾的語氣十分平靜,甚至沒有伸手去觸摸自己的左頰,彷彿他仍然擁有一張完美而剛毅的臉孔。
洛少麒不覺垂下眼簾,一向機智多話的他也沉默了,靜靜感受、揣摩著卡爾此刻的心情……
***
古緯廷口中的進桑——陳鈞進和他比肩坐在吧檯前的位置上,煙灰缸裡面堆滿了煙尾,古緯廷叫了不加冰的威士忌,又吩咐服務生隨時加滿,看上去心情似乎特別低落。
進桑今年三十五歲了,即將步入中年,身材還保持得非常英挺,有漂亮的老婆和三個小孩,最大的已經上小學了,最小的才剛會爬;表面上的職業是計算機程序設計師,暗地裡又兼情報販子,從工程開標到大老闆的性癖好,無一不知,門路很多,也賺進了大把鈔票。他的父親曾經受過老社長的恩惠,因此臨終前特別囑咐他要關照老社長留下來的、唯一的孩子:古緯廷。
「狐狸,你沒事吧?」
「沒事。」古緯廷笑得勉強。
也許是進桑當了父親的緣故,兩人的年齡相差不過十歲,進桑卻老是把他當小孩子看待。
彷彿刻意強調自己的成熟似的,古緯廷深深地吸了口煙,把白色的煙霧往進桑臉上噴;進桑皺著眉頭拿了報紙揮開了。
「又是煙又是酒的,沒事也會出事。應酬的時候我就不說你了,平常少抽點煙;你再這樣糟蹋下去,不到四十歲就報銷了!」
「我沒想到那麼久以後的事。呂公子那一次算我倒霉,白白浪費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年關近了,經紀公司的帳目也到結算的時刻,進桑!這一次無論如何,你都得給我介紹一個實實在在的大戶,我趕著用錢……」古緯廷煩悶不已地灌下一整杯烈酒,兩頰上浮現病態的紅暈,由於煙酒過量的緣故,十指有點發抖,酒杯抓得不太牢,匡啷一聲就掉了下去……
進桑順手將之扶起,在桌面上重重按下。
「狐狸,」進桑定定地看著他,表情十分認真,「你該放手了!」
「我不是把酒杯放下了嗎?」古緯廷投降似地攤開雙手。其實現在的他根本抓不住冰冷平滑的玻璃制物體。
「我說的是經紀公司。」進桑稍微靠近他,以幾乎聽不見的音量低聲說道,「你心裡有數。舒涵經紀公司表面上還是維持以前的風光,骨子裡早就被債務壓得喘不過氣來,全靠你在檯面下的生意支持運轉,茍延殘喘……它沒救了!呂氏企業好歹還剩下一個空殼子,經紀公司連空殼子也不剩,它根本是個無底洞……」
「我管不了那麼多。能撐一天是一天。」
「你才二十五歲,值得把全部的人生丟進這個無底洞裡面去嗎?聽我一次,狐狸!把公司結束掉,到國外渡個假再回來,規避的方式你應該很清楚……然後再重新開始你的人生。」
「那是我爸爸留給我的公司,我不能放手。」古緯廷拾起香煙又開始猛抽,臉上帶著受傷的表情。
「算我多嘴。當年你就不肯申請拋棄繼承,現在又怎麼肯放手呢……」進桑縮回身子,摸摸後腦,歎了口氣,「債務不是你欠下的,你卻拚了命努力償還……有時我真不瞭解你們年輕人的想法。」
聽著進桑有點無奈的感歎,古緯廷不覺笑了,眼中流轉著淒迷的神色,「進桑!你也還年輕得很呢!代溝沒那麼嚴重吧!」
「唉!男人一旦結了婚就會覺得自己老了!狐狸,你還是快點找個適合的對象安頓下來吧!要不,我介紹幾位漂亮的小姐給你……」進桑嘮嘮叨叨地說了一長串。
「多謝關心。要介紹就介紹金主給我,別的我沒興趣。」想到經紀公司的財務狀況,古緯廷又仰頭喝下一整杯烈酒。
「嘖嘖嘖!」見他煙酒無度,進桑忍不住頻頻搖頭,「看樣子,這個忙我不幫也不行了,可是……哎!」進桑顯得欲言又止,左右為難。
「怎麼了?」
「現在是孤注一擲,死馬當活馬醫了!」進桑的聲音又低了下來,「明天晚上,我介紹個大戶給你,是個扎扎實實、如假包換的權貴公子,身家豐厚,出手闊綽,連小費也給得特別大方……」
「哦?」古緯廷聽出興致來了,順手把酒杯往前一扔,穩穩當當地落到酒保的掌心裡。「那有什麼問題?安排好時間地點,讓我們雙方見個面就是了……」
「見面不是問題。很多人身家沒他千分之一,卻跩得個二五八萬,說有多沒教養就有多沒教養,暴發戶心態……」他指的是呂四公子。接著他不屑地撇撇嘴角,又把話題轉回來,「不過這個人不一樣,很容易相處……他不端架子的。」
「那問題是……?他形容猥瑣?」
「氣質高貴。」進桑搖搖頭,「他有個外號,叫黑暗貴公子。」
「他長得很醜?」
「不但不醜,還有點英俊。」進桑朝他神秘地瞬瞬眼睛。
「做生意嘛!要帥哥幹什麼……他年紀很大了?」
「二十九接近三十……以你的標準,大概是吧!」進桑打趣道。
「胡說!比這個歲數多三倍的客人我都伺候過……」古緯廷從鼻裡噴出一道白煙,霧色迷離,遮住了他臉上的表情。「他到底有什麼問題?」
「他有特殊癖好,喜歡把床伴的雙手綁起來搞……」進桑把兩手圍在他耳邊,慎重其事地說道。
「哈!」古緯廷笑了出來,「我以為這位客人是哪裡刁鑽了,原來不過如此。我還遇過喜歡性虐待的客人呢!綁起雙手沒什麼大不了的……」
「以一般的情況來說,的確如此。」
「那就是說這個人的情況很不一般了?」古緯廷打趣道,瞇著一雙醉眼看著進桑,只見他臉上浮起一抹尷尬的紅暈,吞吞吐吐的,簡直說不下去。
「以『某方面』來說,的確是的。」幾經掙扎,進桑終於把那句要緊的話說了出來,特別加重「某方面」這三個字的語氣,臉頰也在同一時刻脹了個通紅,像顆熟透的蕃茄。
幸好酒吧裡音樂很吵,人聲雜沓,沒有人注意到他們談話的內容。
古緯廷仰頭大笑,他當然聽得懂進桑在說什麼,故意以促狹的語氣問道,「特別大還是特別小?」
「狐狸,你可不要小看這個問題。」進桑的語氣正經得近乎嚴肅了,「你想,兩手一旦被綁起來,人就跑不掉了,接下來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無法中途叫停;如果剛好遇上了一位精力充沛、『某方面』又特別大的客人,只是一場尋常的性交都會變得像苦刑……」
「我手上握有每位藝人的『賣身契』,不怕他們不聽話。」說到自己手中僅有的籌碼,古緯廷那頹喪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驕傲的神色。
「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狐狸!肯聽話的人也要他們自身的條件能配合才行。總之,陪睡的人要是沒有經過相當的事前訓練和準備的話,是成不了事的!一次沒打理好,就再也沒有下次了!」進桑語重心長地說。「要不是經紀公司真的山窮水盡了,我也不會想到這條路子……」
「以前那些同行都是怎麼解決這個『過大』的問題?」古緯廷的好奇心被挑起,索性玩起雙關語來了。
「沒有解決啊!」進桑攤開雙手搖搖頭,「陪睡過的人第二天出來,都像虎口逃生似的狼狽不堪,說什麼也不肯再陪第二次……錢要賺,性命要顧。」
「噗!」古緯廷又笑了出來,「好好的一個金主,出手大方,個性隨和,要求也還算單純,卻被你們在私底下說得像個淫棍似的……看來有錢不一定買得到尊重啊!」或許是因為事不到臨頭,古緯廷並不認為這構成什麼難題。
「淫棍?你開玩笑!這傢伙簡直是淫炮!」
古緯廷不禁哈哈大笑,煙灰從指間抖落。
「你不相信嗎?明天見面的時候,不妨順便給他帶上一個漂亮的男孩子當見面禮,要是這男孩子以後還能服你,就算你贏了!」
「一言為定!」古緯廷的好勝心也被激起來了,把還燃著的半截香煙用力捺熄在煙灰缸裡。
***
進桑以電話通知他,約定的地點在齊雲飯店五七零一室,只要對方滿意,交易的時候他可以在飯店裡等候,也可以先回去。
「彈性很大的。」這是進桑的結論。
「我也會努力不把機會搞雜。」古緯廷半期許半保證地說。
「狐狸,別嫌我囉嗦,你還是早點收手吧!夜路走多了,難免會遇上意外……一次失誤就可能要命。」進桑殷殷叮囑。
「你放心,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絕對不會把你供出來。」古緯廷打趣道。
在電話的另一頭,進桑沉默了;他很不喜歡這種笑話。「我笑不出來,狐狸。我不幫你,看你成天抽煙喝酒,我心裡頭就難過;我幫了你,讓你鋌而走險,我也過意不去。幫或不幫,兩種選擇都對你造成傷害。我不知道怎麼樣才對得起你父親……」
一聲歎息,徘徊在唇齒之間,終究沒說出口。
「我知道,進桑,我很感謝你。我只想讓公司重新站起來,其它的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唉,我老是說不過你,也沒辦法給你實質上的幫助。也許我老爸今晚就會到我夢裡來捏我耳朵,罰我頂水盆、跪算盤呢!」
「我倒希望他能狠狠教訓你一頓,說不定他能把我父親也拖過來,擰耳朵、跪冰塊都行。我已經很久沒有夢見他了!」不知為何,看似輕浮、自嘲的語氣卻顯得很辛酸。「他一生正直清白,至死都不知道我在他背後玩的把戲。說不定他氣我不走正路才不肯來見我……」
「別胡說,狐狸。你父親會瞭解的。」
「但願如此。」古緯廷輕聲說道。
掛上電話之後,古緯廷深呼吸幾次,調整心情。
準備好各項事務,他領著今晚的「祭品」出席惡魔的盛會。
古緯廷神色自若,男孩低著頭,腳步侷促,亦步亦趨地跟在古緯廷身後,頭臉微微垂下,顯得有些憂鬱。
約定的地點在齊雲飯店五十七樓。他把男孩安頓在指定的房間裡,自己則到隔壁去面對今晚的客人。
「打擾了……」
古緯廷原來還想多少說些客套話,讓氣氛緩和些,好早點進入主題的,卻在對上男人的目光之際全身僵硬,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男人坐在高級的黑皮沙發上,臉上帶著親切而惡意的微笑。
英氣的五官。
冰藍色的眼眸。
柔順亮麗的黑色短髮。
修長優雅的肢體。
所謂的大戶、貴公子……古緯廷腦袋裡嗡嗡作響,震駭不已,電光火石間只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
進桑!你說話真實在……
一點都不誇張。這傢伙可是貨真價實的「淫炮」!
這麼粗鄙的話,他自然不會在客倌面前說出來;古緯廷只是暗自咬牙,兩頰微紅,有意無意地瞥了男人的腰下一眼。
「冷氣太強了嗎?」男人的聲音仍然十分低沉、性感;不知為何,一句很普通的問候語在古緯廷耳中聽來卻有如金屬頓地般地刺耳,彷彿在嘲笑他的無知和自投羅網……
古緯廷艱難地舔了舔上唇,語氣既乾渴又無奈,「……我沒想到還會再見到你。」
「驚喜,還是害怕?」
「我可以不回答嗎?」他有種想轉身逃離的衝動。
男人笑了,十字刀疤在他的左頰上反折出銀色的光芒,「當然可以。我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一點興趣也沒有。」
聽到男人的回應,古緯廷驀地張大了眼睛,修長的眼睫微微發抖,好像有誰剛照著他臉上賞了一巴掌似的。
「……你說什麼?」失落與疲憊幾乎讓他崩潰,古緯廷僅以微弱的自尊支撐著發抖的兩膝。
「沒什麼,我在自言自語。」男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是,」古緯廷站得直挺挺的,垂下頸子,無論如何,客人總是客人,「我帶了見面禮過來,就在隔壁……請齊先生務必賞光。」
「不是你本人嗎?真可惜。」男人半真半假地揶揄道,那神態與其說是嘲諷,不如說是一種優越感。
「我不賣身,齊先生。」古緯廷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氣一下子被抽乾了,對方的話語冷得刺骨,像鋼刀,像針尖,戳得他無處逃躲……
「一夜情的話就沒關係,是嗎?」男人繼續諷刺他。
「……我不想回答。」古緯廷頭也不抬,眼裡幹幹澀澀的,卻流不出一滴淚水。
他能說什麼?他們之間的關係走到這種一團稀爛的地步,不也是他當初的選擇嗎?
道歉。他聽到自己耳畔有個細小的聲音囁嚅著說。就算卡爾不是那麼寬宏大量的人,應該也不至於再為難他……
然而他的自尊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做起祟來。那顆已經千瘡百孔、破碎不堪的心驀地收緊,血液裡奔騰著一股傲氣,控制著他,阻止著他低頭……他抬起臉來,赫然發覺卡爾已經無聲無息地走到他面前,兩人的鼻尖靠得那麼近,幾乎碰在一起……
那對冰藍色的眼中又充滿了柔情。
「狐狸,我的小狐狸……」男人在他的耳邊低語,在小小地「教訓」過他的小狐狸之後,卡爾鬱積許久的情緒終於得到某種程度的平衡,因而決定不再刺激這只走投無路的困獸,「讓我們重新來過。」
古緯廷垂下眼睫,一連串傷人的話語早已將他心底流不出來的那滴眼淚凝凍成冰;苦澀的感覺過後,他逐漸恢復了應有的幹練與冷酷。
「齊先生……」古緯廷的語氣是那麼平和、寧靜,甚至有些寂冷……可是卡爾並沒有察覺。
「狐狸……」卡爾的手指已經觸上他的領口。
「我是拉皮條的。」
卡爾高大的身軀驀地震動一下。
「……你說什麼?」他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
「我是拉皮條的。」古緯廷平靜地重述。「盡力使你開心是我的職責。一個乾乾淨淨、適合你這種身份地位的男孩就在隔壁,等著你去臨幸疼愛……」
「我對那個男孩一點興趣也沒有。」卡爾咬牙切齒地說,「我要的是你,小狐狸。」
「我很抱歉。下一次我會帶更適合的人過來。」古緯廷垂首斂眉,表情更加恭敬、疏遠。
卡爾幽深的瞳孔無聲無息地顫抖、放大了,「你真的可以毫不在意地說出這種話?」
「我的表達能力應該沒有問題,齊先生。」古緯廷冷靜地回答,甚至沒有把過於接近的男人推開。
卡爾滿腔的勝利感頓時被擊碎了,自信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刻的挫折感和更龐大的憤怒,激烈的情緒起伏幾乎要將他吞噬。他原想好好地教訓狐狸一頓,再慢慢地疼愛他……
狐狸的一句話卻把全盤計劃都破壞罄盡了——連同他的好心情。
拉皮條的……這句話真好用。卡爾在心底不屑地嗤之以鼻。
那麼他是什麼?恩客嗎?
「狐狸,不要挑戰我的忍耐極限。」卡爾的手指順著領帶下滑,到達胸口。「在你眼中,人的分類似乎只有兩種:買春的和賣身的。而你並不屬於其中任何一種。」
「我不賣身。」在古緯廷冷漠的表情和堅持的語氣中似乎隱藏著某種秘密。
卡爾暗自咬牙;如果這真是狐狸想要的,那麼他就陪他玩下去,「你放心,我不會逼你的。我討厭暴力。」卡爾保持著神秘的微笑在古緯廷胸前摸索了一下,感受他的體溫和心跳,以寬厚的手掌撫慰著他,撩撥著他,讓古緯廷的呼吸逐漸變得淺短、急促了,眼神迷亂,渾身輕顫,幾乎要融化在那掌心的溫度裡——
卡爾驀地收了手,把從他胸前衣袋裡拿出來的東西當著他的面攤開展示,兩樣東西,只不過是古緯廷的打火機和抽到剩半包的紙煙。他把煙盒放在掌心上敲了敲,抽出一根,把煙嘴放入古緯廷兩片細巧潤澤的薄唇中間,看著他順從地張嘴夾住,卡爾感到心滿意足,抓著打火機就打算按下開關……
「等一等!」古緯廷想阻止他,「煙霧警報器……」
話還沒說完,卡爾已經把打火機按下,點上香煙。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刺耳的警鈴聲也沒有傾盆大雨。不知為何,古緯廷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我讓人把煙霧警報器關掉了,以後只要是你來到這裡的日子,五十七樓的警報器就處於靜止狀態,沒有作用……我沒心情再幫你擦身子和吹頭髮。」卡爾「答」地一聲收回上蓋,把打火機重新放回古緯廷的衣袋裡,強大的手指按住他修長尖巧的下顎,以很低很輕的聲音說話,語帶挑釁,「我不是那麼放不開的人。既然你已經拒絕我了,我也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個房間裡。天亮之前,這間總統套房隨你使用,想做什麼都行;今晚我要在隔壁留宿,如果你有興趣,我不介意你一起過來……」
古緯廷怔愣了一下,隨即傷心而無力地搖頭。他還沒卑下到那種地步。
進桑說,卡爾做愛的時候,喜歡把床伴的雙手縛綁起來。那天晚上,卡爾沒有綁住他的雙手,只是按著,溫柔而固執地壓在枕畔。兩者之間有著微妙的差異——
這差異卻成了支持他自尊的強大力量。
彷彿早就預測到他的想法似的,卡爾轉過身去,拍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
隨即信步獨自離去。他走得那樣悠閒,那樣緩慢,依稀期望有個人能開口留住他……
古緯廷沒有開口。他只是鵠立在原地,把玩著手上那根香煙,直到那高大、落寞的背影完全消失。
遺憾刺痛著他的心,古緯廷既難受又氣悶地持煙猛吸,現在這個致命的誘惑物是他唯一的安慰了,看著鬼魅般舞動的煙霧將他緩緩包圍,古緯廷心中也起了一陣淒迷的哀傷,他頹身坐在床沿,兩手交錯著放在膝上,眼睫低垂,似乎想遮掩住自己的疲態……
然而卻什麼也沒能遮掩。他顫縮著肩膀,把下唇咬得幾乎出血,兩行發亮的水痕無聲無息地滑過那張修長而姣好的臉龐……
***
幾個小時過後,卡爾終於回到了原來的房間裡。
古緯廷睡著了,斜躺在床上,髮絲凌亂,清秀的臉上似乎有些狼狽的神色和水氣聚集過的痕跡,煙灰散了一地。
下次得叫人準備煙灰缸才行……卡爾暗自忖度著。
以輕悄的動作在床邊坐下,卡爾像那天一樣,沉默而溫柔地凝視著古緯廷的睡臉,心中有著隱隱約約的罪惡感。
透過一些非公開的管道,他傳出「齊先生需要幾位新掮客」的訊息,讓那個圈子裡的人起了巨大的騷動,而最正確、實際的消息只傳遞給進桑——狐狸的上游情報者;接下來一切便如同預料,為了挽救瀕臨破產邊緣的經紀公司,古緯廷只能努力爭取這最後的機會……
於是,狐狸終於回到他身邊;並送給他一個年輕漂亮的男孩。
得知他昨晚的風流韻事,狐狸會很傷心吧……或者,一點感覺也沒有?
看著古緯廷憂鬱的表情,卡爾忍不住好奇起他正在做著什麼樣的夢。
覆蓋著落地窗的簾幔被拉開了一道狹縫,遠方的天色隱約可見,漫長的黑夜已經過去,由邊緣開始泛起暈黃的淡金色,是太陽升起的前兆——這一夜過得太長太長了!
卡爾默默地幫他蓋好棉被,眼底浮掠過一抹惆悵;嚴厲的報復過後,得逞的快意已經絲毫無存,只留下無盡的空虛,緩慢而深刻地侵蝕著他。
悔與恨在心底交錯,然而終究難以回頭。卡爾低身下傾,在古緯廷微微開啟的唇上卑微而怯懦地竊走一吻,動作既輕柔又短促,不致於驚醒狐狸,這卻是現在的卡爾僅存的安慰了。他走到透明玻璃前,把窗簾重新拉起。
***
古緯廷的指尖輕輕顫動著,由於長期吸煙的關係,剛睡醒的時候手指都不太聽使喚。他勉強撐起上身,感覺柔軟的棉被從肩臂處滑落。
「早安!」卡爾依然坐在那張黑皮長沙發上,服儀端整,容光煥發,絕沒有一點頹喪之感。
古緯廷朝他點點頭,緊抿的嘴角顯示他的遲疑。經過昨晚的衝突,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卡爾,如果他能把卡爾當成一般的客戶甚至僱主就好了……不可否認的,他的心底仍有某個卑微的角落在默默祈禱,祈禱卡爾只是換了個地方獨寢,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要留下來和我一起共進早餐嗎?」卡爾向他提出邀請,神色如常。
「齊先生,我深覺榮幸,不過早餐應該留給和你共度一夜的男孩。」
卡爾坐在沙發上,雙手交迭,「那個男孩屬於交易的範疇,由我決定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結束。交易已經在昨晚結束。」他的語氣溫和而嚴謹。
「那麼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古緯廷冷笑道,「我並不想和客戶有公事以外的接觸。」
卡爾沉默了一下,長而濃密的眼睫緩緩垂斂,「不妨把它當成一場早餐會報。男人在兩個地方特別容易說話,一個是床上,另一個就是餐桌上。也許你可以為將來的合作爭取到比較優渥的條件。」
「聽起來,你不怎麼喜歡你的『見面禮』?」
「差強人意。」卡爾淡淡地說。他的眼神和態度表現出他確實「享用」過那個男孩了。
古緯廷感到自己的心臟驀地抽痛了起來,一直堅守著的某個角落發出碎裂的聲音,「但願我還能有補償的機會。」
「你有的。只要試著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朋友——或者,認識的人……」
「我不記得曾經有過這麼豪富的朋友。」狐狸般的冷笑中又滲入了一絲悲哀的神色。
「你的記憶力顯然有點問題。我並不是要向你討人情,但是念在我曾經救過你一次的份上,對我別那麼冷淡,好嗎?」
「那麼久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古緯廷仰天長歎,「要是你欠了我一塊錢,我一定記得一清二楚,到死都還念著。」狐狸是十分記恨的動物。
「你有一塊錢嗎?」
「有。你要做什麼?」古緯廷直覺地在口袋裡摸索。
「請借給我。」
***
餐桌上的交談氣氛並不融洽。古緯廷一直低垂著頭頸,彷彿心事重重,卡爾也很少開口,只有餐具碰撞的聲音傳遞著彼此受到困擾的訊息。
不過這場冰冷的會餐也不是毫無收穫。兩人確立了以後的合作模式,每個星期三的夜晚,古緯廷會到卡爾的地方來,讓卡爾選擇他感興趣的藝人,再由古緯廷出面打理……除了可觀的渡夜資和佣金之外,齊氏集團將在背後支持舒涵經紀公司,優先給予宣傳機會,提高旗下藝人的曝光率;反之,不識抬舉的藝人也將遭到封殺的命運,算得上是賞罰分明,恩威並施。
卡爾還有其它的要求,古緯廷明顯地表態拒絕了——在工作中攙入過多的私人感情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以雙方合作的條件來看,齊卡爾實在是沒什麼可挑剔的對象,古緯廷卻很難打從心底高興起來。
***
古緯廷離開飯店,甫一回到公司,進桑的電話便在同一時間響起。
「狐狸,你還好嗎?」
「還好。」古緯廷勉強答道。
實際上是一塌糊塗。
回程的路上,他的思緒很混亂,男孩也聲淚俱下地控訴卡爾的粗暴行徑,向他展示出兩腕上的青紫勒痕,說什麼也不肯再陪第二次……古緯廷歎了口氣,這一次的打賭是進桑贏了!
「對方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我想我是抓到這個客戶了!」
進桑興奮得連聲音都在發抖,「狐狸,真有你的!齊先生是出了名的難伺候呢!」
「工作條件也很不錯。」
「那當然了!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人競爭呢!」
「進桑,別說這麼多了,請你幫我收集齊先生的基本資料,要長期抓住一個客戶,沒下足功夫是不行的。」
「沒問題!你這壞胚子……」這是進桑對他表示稱讚的慣用句。
古緯廷還想向進桑多打探一些關於卡爾的消息,社長辦公室外卻不湊巧地響起了敲門聲,吉叔站在門外探進一顆圓滾滾的頭,古緯廷注意到那張老是泛著油光的臉上又多冒出了幾滴冷汗。
「我晚點再回復……」他掛了電話。
「社長,打擾你了嗎?」李天吉戰戰兢兢地從門縫裡鑽進來,用手帕擦擦前額。
聽著吉叔生疏、顫抖的語氣,古緯廷不禁有些感慨。吉叔是舒涵的老員工了,跟了他的父親大半輩子,在公司最困難的時候不但不支薪,還幫著老社長四處周轉、調頭寸,平時也很疼愛他,總是叫他「小廷」……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吉叔不再直呼他小廷,改以社長的敬稱,兩人之間的關係也變得僵硬、緊繃;吉叔見了他額上身上就直冒冷汗,一方暗青色的手帕總是捏得緊緊的,才幹依舊,忠誠依舊,卻不再親密無間……對此,他無法不感到有些遺憾。
究竟是他長大了,還是吉叔老了?
「不,沒什麼。請坐,有什麼事嗎?」古緯廷很想多聊些閒話,至少問問吉叔最近身體狀況如何,幾個孩子是不是還那麼頑皮……可是一見到吉叔那過於謹慎的神色就什麼也問不出口了。
李天吉小心翼翼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渾身繃得緊緊的,像鼓脹的皮球,「社……社長,是這樣的,我先前帶的那一批單約藝人,有幾個和我們合作得還不錯,有意思要換長約……」
「嗯!那就換啊!」古緯廷不怎麼放在心上。
李天吉有些吞吞吐吐地說,「……可……可是其中一人的情況比較特殊。他的母親出了重大車禍,急需一筆龐大的醫藥費,他也只是個學生,還在讀書,根本無能為力……社長,我……我是想,在簽約這方面,能不能……能不能稍微有點彈性……?」李天吉停頓了好幾次,終於把事情的重點交代出來。
古緯廷推推眼鏡,嘴角揚起一抹輕蔑的微笑,「……這是吉叔的意思,還是他的要求?」
「是、是我給他出的主意……」李天吉給了他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
古緯廷在心底嗤了一聲,這些年來吉叔和他漸行漸遠,有事也不敢找他商量,這回拉下老臉皮來和他面對面,恐怕吉叔主動的因素居多……想到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傢伙竟然能讓善良懦弱的吉叔鼓起這麼大的勇氣,古緯廷隱隱約約地有些不舒服,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要批駁回去;可是表面上還是維持保留態度,算是給吉叔一點面子。
「……他有這個價值嗎?」
李天吉頻頻點頭,彷彿害怕他不答應似的,「社……社長,他很有潛力的,簽下他肯定不吃虧……」
古緯廷又笑了笑,眼中閃爍著陰險的光芒,「吉叔,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先請會計開張二十萬的票子,算是經紀公司給他的慰問金……至於剩下的部份,你叫他進來,我要當面和他詳談。」他才不讓吉叔因為那個人的緣故左右為難呢!
李天吉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他以一個長輩、又是老員工的身份,面對社長還這麼誠惶誠恐的,海清既年輕也沒什麼社會歷練,怎麼能從老奸巨滑的社長手中爭取到什麼有利的條件?雖然他很不願意用這種話來形容小廷……
「社長……」李天吉站了起來,似乎還想求情。
古緯廷朝他點點頭,意思是「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
李天吉無奈地步出社長辦公室,臨去前的一眼讓古緯廷有些難受,卻無法改變他的心意。
一名白皙高瘦的年輕男子繼吉叔之後進來;他的肩膀很寬,四肢纖長,一身簡單的日常服裝,髮型有些凌亂,卻散發出引人注目的耀眼魅力。
古緯廷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以筆尖指指吉叔坐過的那張椅子,「坐。」語氣裡有著毫不掩飾的傲慢,心底卻暗暗吃了一驚。
這傢伙待在公司裡多久了?他竟然沒察覺到……
男子依言坐下,舉止合宜得體,一點也不慌亂,要不是他臉上有著憂戚焦慮的神色,幾乎讓人不敢相信他的家庭正遭逢巨變。
「你叫什麼名字?」古緯廷忍不住瞇著雙眼仔仔細細地端詳他。男人有著一雙神秘深邃的貓眼,眉線修長利落,鼻樑挺直端正,臉型立體,略顯瘦小,神情落寞卻很鎮定……像一隻高傲的貴族貓。
「穆海清。」
「你的事我聽吉叔說過了,我很遺憾。」基於禮貌,古緯廷表達了慰問之意。
「我需要一筆錢。」穆海清的聲音冷澈溫柔,有種空靈的氣質。
措辭簡潔明快,不含糊曖昧,是他欣賞的風格……古緯廷嘲諷似地笑了,「你要多少?」
穆海清躊躇了一下,只見他迅速地比了個手勢。
「……?」古緯廷低聲說了個數字,挑起一邊的眉峰,表情有幾分不屑。
穆海清點點頭,眼神沉著。
古緯廷以很快的速度在腦海中盤算過各種需要考慮的狀況;經紀公司的財務向來吃緊,俗話說債多人不愁,加上這筆額外的支出並不會增加多少負擔……他又瞥了穆海清一眼,發覺這個年輕人真是出奇的搶眼,又有魅力……想報復的心情不覺緩和許多。
「那麼,你準備怎麼償還?花多久時間償還?」古緯廷笑得越發燦爛了,開朗得彷彿天上憑空掉下一顆鑽石落到他口袋裡一樣。
穆海清終於猶豫了,「……為經紀公司工作。」
古緯廷本來可以說一些刺人的話再把穆海清趕出去,尖刻的機智一向是他的專長;但是在真正有利可圖的時候不能這麼情緒化。古緯廷輕輕頷首,藉以緩和氣氛,以前所未有的親切口吻說道,「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我知道,但是我急需要這筆錢。」穆海清表情平靜,立場卻很堅定。
「我瞭解。」他頓了頓,思索著該以什麼樣的方式表達、開價,「經紀公司是可以拿得出來……」
穆海清沉默著,屏息靜待。
「可是負擔也很重。經營企業最要緊的就是現金,現金周轉不過來,什麼都沒有了。」古緯廷故作為難地沉吟了一會兒,「這樣吧!我把合約的期限提高為五年,借貸的部份就當成你預先支領的薪水,當然解約的條件也會相對地嚴格一些……你覺得怎麼樣?」
古緯廷從抽屜中拿出一份制式合約,在上面刪改了幾個數字,又在刪改處蓋了公司章,遞到穆海清面前。
看過古緯廷草擬的新約,穆海清很快答應了下來,沒有多想便簽了名。目前的情況也不允許他有太多遲疑和討價還價的空間。
古緯廷迅速地開了支票,心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勝利感。
***
穆海清以想像不到的速度在競爭激烈的演藝界迅速崛起——一如吉叔先前的保證。
古緯廷花在穆海清身上的時間和精力連自己都大吃一驚:設計為穆海清量身定做的企劃案,以各種正當和不正當的手段爭取到的曝光機會,並把吉叔調為穆海清的專屬經紀人……
實力加上機運,穆海清氣勢如虹,很多項目經過他代言都變得炙手可熱,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代言金額已經從六位數躍升到七位數,其中有很大一部份的比例落入了經紀公司手中。
穆海清的日益成長也給了古緯廷不少壓力,他在暗地裡加強對穆海清的控制,要求穆海清搬入離工作地點較近的大廈中,指定頭髮和隱形眼鏡的顏色,隨時留意他的交友狀態……一切的一切,只為了親手打造出一個形象完美的新世代巨星。
然而,在工作之外,古緯廷也被自己的某種情緒困擾著。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渴望見到穆海清,原先的敵意不知怎麼地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迷惑和嚮往;無論平日的工作有多麼重要、忙碌,只要是穆海清有登台通告的時間,他總是盡力排除所有外務抽空出現,隱身在簾幔後靜靜遠望,幽幽地抽上一根香煙……
那感覺是既複雜又難以形容的。有些喜悅,有些羨慕,有些失落,也有些嫉恨。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快樂也是悲哀。
如果他也有穆海清那樣出色的外貌和機運,現在站在聚光燈之下的,也許就是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