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野狼情人 第六章
    剛踏進大門,好事的員工們就一湧而上,鼓噪著追。

    「社長,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你去哪裡了……」

    「幸好社長委托的楚先生有這方面的經驗,把業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又另外爭取到不少合作企劃……」

    「可是楚先生畢竟不是社長,兩人的方向不同,作風也不同。」

    對於這些疑問,古緯廷只是微微一笑,不正面回答也不否認,徑自回到久違的社長辦公室裡,那裡已經有個人坐在他的位置上——

    「古先生。」男人一見到他,立即反射性地站起,朝他欠了個身。

    「我只是回來看看,不用多禮。」古緯廷平和地說,順便將眼前這個男人上上下下打量過一遍。「聽說你姓楚?」

    「楚天業。」男人畢恭畢敬答道;他穿著鐵灰色的西裝,濃眉大眼,五官粗獷,比卡爾還陽剛幾分,神態裡卻沒有那種不可一世的高傲和霸氣。

    「齊先生很信任你,所以才會把經紀公司暫時交托到你手上。」古緯廷走到椅子旁,摸著椅背,男人立即識相地拉開請他坐下。「你確實也沒有讓他失望。」

    「過獎了;有些事,我這個代打的還是比不上古先生。」

    「願聞其詳。」

    男人忽然壓低了聲音,「比如說,晚上的業務就搞得我焦頭爛額;還有員工感情上的問題,我真是處理不來,偏偏對方又是個純潔漂亮的男孩,我每一次拒絕他都心如刀剖……」

    古緯廷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傻瓜,有齊氏集團在背後支撐,誰要你做這些見不得光的事?」

    「齊先生說,我的任務就是讓舒涵維持原本的規模和運作,一切都要和原來的狀態一模一樣,直到古先生再坐到這個位置上;所以連台面下的交易我也得一手包辦。」

    「他真的叫你去拉皮條?」古緯廷轉過頭來看著他。有些好笑。

    楚天業摸摸鼻子,顯得有些尷尬。

    「噗!」古緯廷回過頭來,掩嘴偷笑。要他去和那些老不修斡旋,真是難為他了!

    「這不算什麼,麻煩的是那個叫邱儒昌的小家伙……三天兩頭跑來找我問古先生的下落,我說不知道,他又哭喪著臉回去……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小模樣,簡直要命啊!」楚天業歎了口氣。

    古緯廷忽然停住偷笑,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叫他進來,我要親自和他做個了斷。」

    ***

    「社長,這一個月來,你上哪去了?」邱儒昌坐在他對面,兩眼含淚,顯得欲言又止。

    「怎麼,想我了?」

    邱儒昌搖頭又點頭,神色惶窘。「社長,我……我還需要一筆錢。」

    這幾句話說得並不露骨,意思卻非常明碗。

    「你想再接晚上的工作,」古緯廷輕蔑地笑了,手上轉著鋼筆,借以取代抽煙的動作,

    邱儒昌點點頭,隨即垂下眼簾。他的自尊、他的愛情,在這個男人面前已經一絲不存;社長曾經給過他無上的快樂,也曾經在他最危急的時候拋棄了他,然而他卻恨不了社長,更有甚者,他在心底還抱著一絲卑微的期望,希望社長說過的,爰他的話語有那麼一點點的真實性……他伸了伸頸子,咽下自尊,「社長,我不會再犯像上次那樣的錯誤了,要不然,請上次那位客人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表現……」

    聽邱儒昌提起卡爾,古緯廷倏地變了臉色,「小家伙,你是不是迷失了?」他的聲音顯得冷酷而嚴肅,「不錯,賣身的確可以在短期間籌到一筆不小的金額應付那些原本應付不來的花費,然而終究不是長遠之計……你還年輕,還有一點身價,偶爾串串小場不失為應急之策;要是賺出場費、花皮肉錢養成了習慣,後果不堪設想……」

    「不,不是那樣的,」邱儒昌急慌慌地搖著手,眼淚險險奪眶而出,「我……」他要怎麼解釋他家中的難處?即使說了,社長也未必能理解,即使理解,社長也幫不上忙……

    「不過,這不能全怪你,我也有責任。」古緯廷緩了緩語氣,開了一張支票「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先拿去吧!不要再用這種方式賺取金錢……你和我不同,你太年輕、純潔,不適合這個圈子。找個好對象,安安穩穩地定下來,然後把從前的事全部忘了,那樣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

    邱儒昌顫抖著接過支票。被自己曾經深愛過的男人誤會為貪慕虛榮之輩,他難過得想大哭一場,然而深入骨髓的貧窮已經壓碎了他的自尊,他只能默默地承受這股錐心之痛,然後把支票拿去兌現……

    社長說的對,賣身並不損害尊嚴,貧窮——無論是什麼原因導致的貧窮——才是使人無法保持自尊的罪魁禍首……抱持著極度絕望、自暴自棄的想法,邱儒昌默默地走出社長辦公室,回到座位上打了個電話。

    「嗯,是我。如果是上次說的那個價錢,我同意,今晚就可以開始……」

    ***

    坐在大秦酒店裡的地下吧台前,溫瑤軒品嘗著龍舌蘭烈酒,附著在杯緣的一圈細鹽潔白似雪,看上去好像隨時會融化,在室內暈黃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多變的光澤。

    由於心情低落的緣故,他喝得有點醉。小廷已經失聯將近一個月,社長職務由來歷不明的楚姓男子接手,雖然沒有傑出的表現,業績倒也還算穩定……

    小廷連公司都拋下了,交給旁人,又不露面,難道他真打算在齊家大宅裡待上幾年,甚至一輩子?思索間,一名高大的男人無聲無息地走了過來,徑自坐下。

    「你最近都不大常來找我了。」對方的語氣雖然平和,卻隱約帶著點責備的意味。

    「梁!」溫瑤軒抬起頭來,望了他一眼,嘴角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那是他說謊的前兆,「你知道外面風言風語傳得有多難聽,我總得幫你避避嫌。你的頂頭上司是個極力反對同性交往的頑固守舊派,如果事情傳到他耳裡,那可不是把你撤職查辦就能解決的……」

    「不必擔心、我已經不是他眼中的『自己人』了。」粱克華帶著自嘲的語氣說道。「說也奇怪,對於越親近的人,老爺的標准就越高,要求也越嚴厲,對於那些可有可無的外人,他的態度一向冷漠,甚至是視而不見——」

    「你的意思是,現在他把你當外人了,所以隨你怎麼胡天胡地,他一句話也不會多嘴?」看到粱克華憂郁的神情,溫瑤軒忍不住想逗逗他。

    梁克華沉默了一下,沒有反唇相譏。那種受傷的眼神讓他有些愧疚的心虛感,暗自後悔不該把話說得太直接。

    他不應該後悔的,事實上他壓根不該有任何起情緒的起伏,粱克華只是他接近消息核心、打探小廷下落的工具……誰聽說過人會對工具產生感情?

    然而,那股蕩漾在心底的刺痛感,又是為什麼?

    停滯許久,梁克華才緩緩接話道,「老爺年紀越大,疑心病越重。幾乎不能長久地信賴同一個人,心腹汰換的速度太快,以致於心腹不成心腹,只不過是用過即丟的工具……我留在他身邊很長一段時日了,一下子要從棟梁變成廢材,難免有些適應不良……」

    「對不起,我說話太直接了些,請不要介意……不過你也要看開點,那老頭不過是個投對了胎的幽魂,生下來就擁有數不盡的財富,本身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不值得你為他傷心。反而是你,年輕、英俊、精明,忠心,你可以找到更好的東家,或者自立門戶……」

    梁克華的落寞的神色總算舒緩了些,「其實,不全是這樣。老爺除了出身高貫,家財萬貫之外,還是個有名的古董鑒賞家,許多爭議性的出土文物都是靠了他的眼光才有了正確的定位。歐美甚至世界各地的博物館都爭相將古文物送來紿他鑒定……」

    「可惜他鑒定人材的眼光不及鑒定古董的百分之一。」溫瑤軒俊眼微瞇,擎起酒杯一飲而盡。

    看著溫瑤軒微醺的姿態,梁克華忽然有些心動,明知道這個人是有目的地接近他,胸口卻驀地產生了一股想淪陷的沖動……他太寂寞、太挫敗,外在的形單影只、內心的困感和無人了解讓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個能依偎在自己胸口的人。哪怕是個別有用心的男子……

    「不管怎麼說,你為我擔心、為我抱不平,我真的很感動。」粱克華以一只手掌挽住溫瑤軒的頭部,讓他很自然地靠在自己肩上。

    「別客氣,我只希望你能好過一點。至少,別再跟著食古不化的老頭子做事,省得我們見個面還要偷偷摸摸的……」或許是酒力發作,也或許是有些軟弱,溫瑤軒並沒有抗拒的動作。

    「不用擔心,老爺並不是他所表現出來的那個樣子。」粱克華輕撫過他的鬢發,在耳畔柔聲說道,「如果你不信,今晚就隨我來吧!我讓你見識老爺的秘密。」

    「我不知道你除了經營酒吧、舞廳,也兼拍電影。」

    溫瑤軒亦步亦趨地走在粱克華身後,經過地下走道。走道一側靠牆,另一側則是並排的數個房間,以魔術玻璃和走道區隔,房間裡有各式各樣的攝影工具。拍攝人員正在布置場景,儼然是數個小型攝影棚。

    梁克華腳步稍停,「在這裡制作的影片只有少數會正式發行,大部分都是交付地下交易。」

    「我以前當過模特兒,客串過幾場電影……雖然我不是那麼了解拍片過程,也看得出來這裡有點問題。攝影的景過於簡陋,道具的擺設也不甚講究,只有燈光還可以……」溫瑤軒停頓了一下,忽然有所醒悟,「難道這裡是……」

    「獨立制片電影工廠。」

    「簡單的說,就是在拍色情片……A片。」溫瑤軒的語氣變得有些不屑。

    「對一半錯一半。」粱克華搖搖頭,「裡面的確在拍攝色情片,不過不是A片是G片,以出資者的需求為導向,地下發行版售只不過是附加價值,即使利潤豐厚得驚人——我相信你猜得到幕後金主是誰。」

    「是你們那位老爺子?」溫瑤軒大感驚訝,「那老頭反對同性戀反對到沒有理性的地步了,自己卻喜歡看這種東西?」

    「而且需求非常強烈,一周至少看上十片,所以這裡有許多部電影同時開拍。風格題材也多變,大致來說,十部片裡純愛系和一般系各兩部,使用道具兩部,SM則占四部之多……」

    溫瑤軒忍不住走向鏡面,一手輕輕扶在玻璃上,想看清裡面的動靜,不可諱言的,他對現場拍攝的男同性戀色情片有著一股強烈的好奇心。

    梁克華兩手放上他的肩膀,輕聲說道,「市面上的G片大多粗制濫造,演員的外表也不夠出色,老爺根本看不上眼……因此,他出資設立了這麼一座地上電影工廠,交由我經營管理。布景、劇本從簡,選角從嚴,只要是老爺中意的美男子,他就會想盡辦法威脅利誘,迫使對方到這裡拍上幾部電影,供他欣賞……」

    「拍片的過程采取錯位法,或是真刀實槍上陣?」

    「全是假戲真做。幸運的是,老爺重視身材勝於勝置,演出者即使做出再怎麼不堪的舉動,帶到臉部的鏡頭很少,發片前也會全部剪掉或打上馬賽克,不用擔心身份洩漏——只有老爺看得到完整版,有不少演員還是當紅的明星、歌手呢!」

    仿佛被—連串荒誕的事件震懾住,溫瑤軒靠在玻璃上,目不轉睛,「梁,你想,老爺子喜歡看這一類的片子,只是單純的興趣,或是……」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粱克華終於從後方將他圍住,擁在懷裡,兩人緊緊相依,一起看著玻璃圍幕裡來來去去、為拍片的前置工作而忙碌的人們。

    場景布置得差不多了,正中央放著一張四柱床。床柱上還吊掛著各式各樣皮制道具……

    門開了,一個赤裸的男孩被幾十粗壯的大漢強押進來,小小的險蛋上盡是驚惶的神色……

    溫瑤軒驀地渾身一僵,兩手捶著玻璃,失聲大叫,「住手!」

    「怎麼了?」粱克華有點不明所以。「這堵牆是隔音的強化玻璃,裡面聽不到也看不到走廊上的動靜……」

    「那個男孩……那個男孩是我的朋友,粱,你快阻止他們……」溫瑤軒回頭扯著他的衣領,語無倫次地說。

    幾分鍾後,男孩被救了出來,粱克華安排他在客房休息,撻身上僅僅披著溫瑤軒的外套。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溫瑤軒把粱克華打發出去,幫男孩倒了杯熱水,讓他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你還有經紀約在身,不能自由接演電影……」

    「我……我認識了一個人,他說他是獨立制片的導演,拍攝時間很短,報酬很高,而且大部分的鏡頭都在頸子以下,臉部五官會打上馬賽克,也不用擔心違反經紀約的問題……」邱儒呂低垂著頭,咬緊下唇,過度驚嚇和裸體的羞恥感讓他渾身顫抖,兩手緊抓著衣領。

    他沒有說出的是,導演對他提出邀約時,他們正在進行性交易。

    「沒想到卻上了賊船。」溫瑤軒在地身旁坐下,柔聲安慰道。「真是巧合,這裡的經營者是我的朋友,他說要帶我看某些我想像不到的秘密……幸好發現得早。我向他打過招呼了,你們簽定的拍攝契約他會代為銷毀,你不用退還訂金,那位導演絕不會再來打擾你……」

    「學長,我……我是不是真的很傻,」邱儒昌抬起頭來,淚眼相對,「我竟然相信那種說詞,短時間之內就能賺到高片酬,而且不必建立在知名度之上……在這種經濟不景氣的年代,即使是大明星也不見得能有很好的收入,我只是一個剛起步沒多久的新人……」

    「噓,別自責了,對方沒有把話說清楚,不知情的人確實很容易誤會。」溫瑤軒摟摟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先洗個操,在這裡休息一個晚上,明天早上我開車送你去上班,把發生在這裡的事全忘了吧!」

    「學長,我……我真的沒辦法了,我家裡最近出了意外,社長又……」邱儒昌說著說著又哽咽起來。

    「小廷?」溫瑤軒的耳朵一下子豎尖了起來。

    於是,邱儒昌把這些日子的委屈全數宣洩出來,包括要求被拒的事。

    看著邱儒昌絕望的眼神,溫瑤軒思索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歎口氣道,「小廷一旦決定的事就很難再變卦了,與其讓你沒頭沒腦地撞壁,在危機裡求險財,也許我把你介紹給另外一個人還比較安全……明天晚上我接你下班,帶你去見莫妮。她和小廷是同行,報酬和抽成數也相去不遠,我會囑咐她特別關照你……這筆收入可以讓你暫解燃眉之急。」

    邱儒昌不覺中止了啜泣,驚訝地看著他。

    「好好休息吧!」溫瑤軒在他額上輕吻一下,正要離去,邱儒昌卻怯怯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學長……」

    「別害怕,我就在附近,有事叫我一聲,我會馬上趕來保護你……」溫瑤軒和顏悅色地說道。

    邱儒昌站了起來,忽然緊緊抱住他,低頭西域道,「學長,抱著我,好嗎?讓我忘了今天晚上發生的事……讓我感覺自己不是那麼骯髒……」小小的臉蛋埋在他的胸膛前,不敢抬起頭來面對他。

    溫瑤軒先是怔愣了一下,隨即舒眉緩聲道,「傻孩子,你一點都不骯髒……」他的雙手在少年的肩上游移,輕柔地撥下外套,露出了一具年輕白皙的裸體,依偎著他,讓他壓抑許久的情欲再度綻放……

    溫瑤軒好不容易將倦累已極的邱儒昌哄睡,走出房門,一眼便瞥見梁克華倚在牆邊,臉色鐵青,以慍恐、輕蔑的眼神盯視著他。

    「你對待朋友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但救他逃出生天,還安慰他的身心。」梁克華的語氣聽起來酸溜溜的。

    望著他充滿妒意的神情,溫瑤軒忽然有點感動,卻不打算說破,甚至還有些可以地加深他的誤解。「……過獎了。」其實他只用手讓那男孩發洩過一回而已,連深刻一點的接吻都沒有,更別提梁所說的那種安慰了……那孩子已經被傷害得太徹底,他不能再趁人之危。

    「你……」粱克華揚起眉峰,嘴角微微抽搐,「你就這樣利用我,把我當成拉皮條的?」

    「不管我把你當成什麼、總之不會是朋友——朋友之間是不能上床的。」溫瑤軒眼中流光一閃,含蓄地暗示道。

    「什麼意思?」

    溫瑤軒走到他面前,兩手攀上他的肩膀,薄唇微張,以一種充滿誘惑的語氣輕輕喟歎,「你真是遲鈍得可以呢,梁……」溫暖的氣息拂過粱克華的臉頰,讓他忍不住一陣心猿意馬。

    跟著,溫瑤軒的手指在他的頸後交疊、潮濕渴熱的紅唇猝不及防地襲上他的嘴唇,連舌尖也順勢侵入口腔裡,掠奪了他柔軟的舌身。

    「嗯……」雖然粱克華一時有些驚詫,不一會兒便反應過來,身體開始有了自然的反應;他的手臂本能地擁緊溫瑤軒,唇舌也熱烈地回應這個淫魅的男子,兩人像一對情侶般糾纏……

    長吻過後,激情稍退。溫瑤軒退後—步,兩手抓緊梁克華的衣領。以堅決、毫無商量余地的語氣命令道、「說,快說……」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幾乎有些趨近於嚴肅了。

    「你要我說什麼?」梁克華神色還有點恍惚,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奇襲」中回復過來。

    溫瑤軒簡直想賞他兩巴掌了,這家伙是真的不解風情還是裝傻?他揪緊粱克華的領口,咬牙切齒地說道,「甜言蜜語,我要世上最甜蜜、最溫柔的情話。哄女人上床要說甜言蜜語,哄男人上床怎麼可以什麼都不說呢?」他仰頭望著粱克華,心髒像奔跑了許久的野獸般狂跳不已。」難道我不值得你對我說幾句好聽的恭維話?謊言也行……」

    梁克華在一瞬間理解自身的處境和溫瑤軒的想法,因而伸手挽住他的後腰,眼神互望,以誠懇、輕柔的語氣輕聲說出他對溫瑤軒的真實感覺,「我喜歡你,瑤,我是真的喜歡你。」

    溫瑤軒驀地愣住了。「再說一次。」

    「我愛你。」他重復道,神態裡的真誠與方才並無二致,唯一的不同只在他開始解下溫瑤軒的衣物。

    溫瑤軒俊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嘴裡還很沒風度地罵道,「太……太狡猾了,你怎麼可以說這句……」那三個字讓他的心在一瞬間融化了,眼睫也慢慢垂下……

    「不是謊言也不是恭維,我是真心的。」粱克華捧著他的頭臉開始親吻。

    「那不重要……最近的房間在哪,」溫瑤軒氣息絮亂。修長的手指笨拙地解著梁克華的腰帶。

    「就在隔壁,可是我們走得到嗎?」他苦笑道。

    不等粱克華說完,溫瑤軒已經撲到他懷裡,顫抖著、喘息著,耳翼廝磨,一面解開彼此的衣物,一面跌跌撞撞地走近房門裡,接著同時朝雙人床上一躺,衣衫不整的兩人便開始激情的本能行為……

    「哎——」溫瑤軒裸身趴在枕上,煩躁不已地抽著煙,不時彈彈煙尾,讓煙草與紙卷的灰燼落在凌亂的床單上。

    粱克華躺在他身邊,怔怔地望著天花扳,眼神裡有著震驚後的呆滯。

    「你……你是……」他吶吶地說道,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二十八年來第一次開封,滿意了吧!」溫瑤軒白了他一眼,煙抽得更凶了。

    「不,我不明白……你以前……」溫瑤軒的出身粱克華也偶有耳聞,畢竟在「那個圈子」裡溫瑤軒也算是「名人」——惡名昭彰的那種;這人不但好賭好色,也比一般的應召牛郎更沒有原則,只要出得起價,鞭打虐持、多人性愛派對甚至更匪夷所思的玩意兒溫瑤軒都不會拒絕,以往也接過不少腦滿腸肥的高官和銀行家。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

    「以前怎麼樣?」痛腳被踩,溫瑤軒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起來。「不錯,我賣身,我拉過皮條,這些事我從來沒有瞞著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如果你心存芥蒂,一開始就不應該和我交往……搞完了才覺得不對勁,這算什麼?」

    粱克華倏地翻起身來,將他摟抱在懷中熱吻,堵住他像連珠炮般不痛罵的小嘴,唇舌交纏,好一會兒才分開,「……你在胡說什麼?我指的是你……」

    溫瑤軒靠在他懷裡,眼神銳利而挑釁,「我怎麼樣?說啊!」

    粱克華又吻了他一回,「我不懂,你以前也接過男客人的……這裡竟然還是第一次……」他的手指在腰後徘徊,直抵臀溝,指尖在敏感處上輕輕打轉。

    「你哪來這麼荒謬的念頭?誰告訴你男客人全部都是一號?」溫瑤軒狠狠踢了他兩腳,卻踹不開他。

    「踢得這麼用力,難道你不喜歡我的表現?雖然我是第一次和男人上床,但是我很小心,應該沒弄痛你……」

    「不是,我……」粱克華說著說著臉上驀地一紅,聲音也變得又害羞又輕柔。「我只是感歎二十八年以來我都是走錯方向了……」

    「瑤,跟著我好嗎?我會讓你很幸福的……」

    不知是心動或是心虛,溫瑤軒垂下眼睫,柔柔地封住了粱克華接下來的話,赤裸的兩人又重新糾纏在一起……

    ***

    舒涵公司裡來了一位稀奇的客人,一進門便引起員工們驚艷的贊歎。

    「天啊!他好高……」

    「藍色的眼睛真是夢幻。」

    「身材比例也很均勻……」

    古緯廷臉色微沉,將他引進辦公室裡詳談。

    「我見過你,你是那小子的姘頭。」

    「你說話真難聽。」少年撇撇嘴。

    「更難聽的還在後頭。」古緯廷冷笑道,「我看你伺候卡爾的姑母伺候得挺順手的,說不定母子你都來上那麼一手……」

    少年不卑不亢答道,「對你而言,齊先生或許不是世上最好的情人,但是我相信他也沒有差勁到讓你痛恨、甚至禍及親友的地步……犯得著用這麼犀利的言辭抨擊嗎?你明知道那不是事實……」

    見少年說得在情在理,古緯廷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假咳一聲,轉開話題,「……找我有什麼事?你也想加入演藝圈嗎?」

    「我想和你商量如何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又能維持齊家體面的方法。畢竟,奴隸是一回事,成為齊家主人的配偶又是另外一回事……」

    古緯廷的臉色驀地脹得通紅,羞怒交加,「……不勞費心,我知道自己出身低微,搬不到台面上來;成為齊家的一份子更是想都沒想過……」

    「齊先生對你一往情探,你竟然一點也不顧慮他的立場、他的想法?他一直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出雙入對……難道你只滿足於奴隸的身份,不想握緊他的手?」

    古緯廷的瞳孔倏地張大,嘴唇微微發抖,「你……你究竟想說什麼?」

    少年嘻嘻地露齒而笑,「很簡單,只要齊先生脫離當家主人的身份,不論他和什麼人在一起,都無損於齊家的體面……」

    古緯廷望著少年冰藍色的眼眸,暗自驚歎他和卡爾的相似之處。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我在長老會上出席,說明我過得並不幸福,一切困難便迎刃而解?」

    少年點點頭,「怠慢主人義務,輕者齊先生會被解除當家主職位,重者也會被逐出齊家,端看長老會的決定……兩種結果都能達成目標。」

    「而你自然是最大獲益者。」古緯廷冷笑道。」你究竟是誰?」

    少年怔愣了一下,隨即展眉道,「我是我父親的兒子。」

    「……」古緯廷沉默了,這少年倒是很會裝傻。「……我也是我父親的兒子。」

    「將來我也會是你兒子。」少年嘻笑道。

    古緯廷不覺震懾住了,從座椅上慢慢起身,「你……你是……」

    「我姓齊,叫海德,我的父親正是你的枕邊人,卡爾。」

    少年神態自得地敘述他的身世。他是卡爾第一次婚姻之前的副產物。也就是說,他的父母是奉子成婚的。說到這裡,海德暗暗地瞥了古緯廷一眼,在那張俏美的狐狸臉上發現一抹嫉妒而孤獨的神色。

    「我不知道卡爾也愛過女人。」古緯廷咬牙道。

    「他自始至終都不曾愛過我的母親,對我也很冷淡。人前人後都不承認我是他的親生子……即使鐵證如山。」少年閃了閃那對碧海般的藍眼睛。「冷淡是太過委婉的形容詞,確切一點的說法是:遷怒。」

    古緯廷懷疑地望著他,「哪一個精神狀態正常的男人會讓自己不喜歡的女人懷孕,又對生下來的孩子不聞不問,甚至視之為無物?」

    「你說對了,卡爾當時的精神狀態確實不正常,不過這只是暫時的:他喝了酒,而又醉得不醒人事。」

    「酒精永遠是外遇最好的借口。」古緯廷諷刺道。接下來他會聽見什麼?卡爾的年少風流淫亂史?

    「我不同意。事實上,酒醉真是最差勁的外遇借口。要喝多少酒難道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外遇沒有借口。話說回來,這也不算是外遇,那時你還沒跟著他……」

    「我知道!」古緯廷憤憤地打斷他。

    「不過,酒精卻往往是性侵案件裡不可或缺的要角。」

    「你的意思是說,他醉眼昏花,發起酒瘋,把你倒霉的母親看成楚楚可憐的美少年,一陣狂風暴雨之後,你就在那個女人的肚子裡成型了?」古緯廷毫不掩飾對卡爾過往的不滿。

    海德苦笑道,「……你真的愛著我父親嗎?」

    「這個問屬你應該去向他。他真的愛著我嗎,這麼重大的事情竟然連提也沒提……」話才出口,古緯廷臉色不覺一紅。想想自己不也是如此嗎?他瞞著卡爾的事情更多,也更下流不堪,現在卻在另一個人面前指控卡爾的隱瞞……這太沒有道理了!

    「很遺憾,這個推論完全錯誤。」海德閉上雙眼,緩緩語氣,「他隱瞞你是有理由的。畢竟,要一個受到性侵的男人回想、甚至重述受害當時的狀態,那無異於心理上的二次傷害。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無權做出這樣的要求。」

    古緯延霍地站了起來,「性侵……他?」

    少年頷首,「當年他只有十六歲。」

    「我不明白,男人要怎麼被……被女人性侵?就算……就算他後庭失守,也……也不至於留下後代……」古緯廷驚訝得舌頭打結,語無倫次。

    海德眨眨眼睛凝望他,「你真是天生的同性戀,還是一百次裡有九十九次當零號的那種,一般人馬上會想到那女人騎到他身上搖晃,或是掐著他下面的東西往她大腿中間塞下……你居然只想到後庭?」

    古緯廷愣了一下。察覺自少年坐下開始,自己就一直被他捏在掌心上耍著玩,像只猴子似的……事情—旦牽連上卡爾他就容易失去冷靜。於是,他深呼吸幾下,平復過於激動的情緒,低聲問道,「你的母親究竟怎麼性侵卡爾……你的父親?」

    「說起來真是老套至極的橋段。」海德很輕松地攤攤手,「卡爾讀的是某所貴族和尚學校,而那女人是他的高中導師,她的形象和大多數肥皂劇裡所描述的高中女老師並無二致:三十出頭的成熟美女,說一口標准的貴族式英文,儀態大方,教學認真,思想又開明,學生們都很喜歡她,把她當成完美女性的模范,並用以要求自己的女朋友……」

    「所以,卡爾就陷下去了?」

    「像這樣一個出色的美女只要勾勾手指,男人們會競相跪在她的黑色窄裙下吻她踩踏著的地板、可惜卡爾不是那些男人中的一個,他有與眾不同的性取向,對導師種種曖昧的舉動和勾引視若無睹,女老師自然心急如焚,於是把心一橫,瞞著學校,包下一間提供雞尾酒和香煙的舞廳,在那裡舉辦結業舞會……」

    「想當然爾,卡爾喝得爛醉,當他從宿醉中醒來,後悔也來不及了……」十之八九是如此。

    「精彩的還在後面。少主被外人性侵害真是自始祖以來最大的丑聞,長老們聚在一起不停地開會,商議如何決定那女人的命運……」

    「最後長老會決議把她吊死、溺斃或問斬?」古緯廷幸災樂禍地問道。

    「這就是遺憾中的遺憾了。」少年歎口氣,「長老會的決議是少主必須娶她為妻,擔負起身為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職責。」

    「什麼?」古緯廷不禁目瞪口呆,驚怒交加,「長老捨究竟是什麼樣的機構,竟然做出這麼不可思議的決定?」

    「那些老賊們存在的目的啊,我猜,整人為快樂之本吧!」少年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長老會以齊氏的存續為唯一考量。那個狡詐的女人行事精密,考慮周詳,算准了日子讓自己懷上我那倒霉老爸的小孩……」

    「也就是你。」

    「長老會的理由是,孩子第一。於是,在家族壓力之下,我父親不得不娶了當初對他性侵害的女人,又維持著婚姻生恬,長達兩年之久。」

    海德說得並不露骨,但是古緯廷猜得到那是什麼意思——兩年的夫妻生活,兩年的同居義務,與強暴犯同床共枕,朝夕相對——對卡爾來說,那無疑是極端痛苦的回憶。

    「這樁婚姻的結局呢?」

    「那女人用不正當手段奪得她想要的一切,包括嫁入豪門,享受無上的金錢與權力,有個年輕英俊的丈夫任她予取予求,還有個極端神似丈夫的漂亮兒子!她什麼都想到,也什麼都有了,她真是志得意滿啊!

    「然而,她所厭惡的情況終於發生。他們一起生活一年多後,卡爾身體的發育在一瞬剛加快了腳步,他的肩膀迅速變寬變厚,胸膛和手臂上的肌肉如巖石般隆起,四肢也開始抽長,聲音低沉有力,誰也不會再把他當成小孩子……因此,那個女人對他不再有任何興趣,甚至反過來責備卡爾,既然他不愛她,就不該絆住她的腳步,她有權尋找更適合的新對象。」

    「……我真想看看當時卡爾臉上的表情。」

    「說來好笑,這是兩年以來這對怨偶唯一一件意見相同的事,卡爾馬上找來幾位律師見證,也開出了中等以上的離婚條件,她只要在文件上簽字,婚就算離成了,此後她再也不必顧慮『齊夫人』這個身份,她自由了!

    「不過她還是沒簽,一張薄紙就想斷送她手上的龐大利益,她就是鬼迷心竅了也不可能簽字。」

    「那這場協商是白開了」古緯廷歎道。

    「確實如此。三天後,她帶著一大箱地契、債券和文件逃亡,身邊還有位新的護花使者——一位十五歲的美少年,長相比卡爾當年更白淨、纖細,也更像個小孩子,又是她的學生……這對野鴛鴦想卷款潛逃,遠離齊家的勢力范圍,想不到在路上發生車禍,車上的兩人都死了……」

    「等等……那女人是不是對美少年有特殊的愛好?」

    「她是個戀童癖。她的死亡再度對齊家造成極大的震撼,少主夫人協同情夫逃亡,那是比少主遭受性侵更具沖擊性的丑聞,齊家雖然極力封鎖消息,在知情的人之間還是著實熙熙攘攘了好一陣子。

    「然而,長年的屈辱和折磨讓恨意在卡爾的心中累積滋長。並不因為加害者的過世而略減。他燒了那女人的遺留下來的衣物和她碰過的每一項東西,除了他自己。但是小孩子……不是能讓他發洩憤怒和憎恨的對象,於是我就被送到洛家,在小麒的照顧撫育下長大。」

    「小麒,洛少麒嗎?卡爾的表弟……」古緯廷思索了一會兒,隨即大驚遭,「這麼說,你在跟自己的表叔談戀愛了!」

    「嚇到你了嗎?」少年促狹地瞬瞬眼睛。

    「聽著,小家伙,我不是那麼食古不化的守舊派人士,你喜歡和誰在一起,不關我的事,就算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我也是抱持著同樣的態度。」古緯廷話鋒一轉,「但對象是表叔……那就實在大過份了!」

    「我愛著他的時候,並沒有想到他是我的表叔。」海德神色自若。「我相信我父親在愛上你的時候,也不至於先考慮到你的身份才決定要不要愛你。」

    古緯廷不覺沉默了。如果少年與表叔發生亂倫情事都能處之泰然,那麼是不是可以多些勇氣、多些妄想,假設他的過去不會造成任何陰影?

    「長老會通常是一季舉行一次,下一次在一周後開幕。這也是你最後的機會。」

    「為什麼這樣說?」古緯廷有些不解。

    「他瞞著你的事還真不少。」少年莞爾一笑,「我父親的父親——也就是我的祖父——下令他迎娶辛氏財閥的ど女,婚禮在一個月後舉行……我不認為這位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也是個戀童癖。」

    「不……」古緯廷搖著頭,內心受到很大的震撼。

    「選擇權在你。」少年從口袋裡拿出一紙信封,「這是風叔要我拿來給你的。看到你這麼痛苦,心裡總是籠罩著另一個人的陰影,風叔也很為你感到難過,可惜他幫不上忙。

    所以,他希望你到這個地方去看一看——絕對保密,一個人去——你的疑惑在那裡都有解答。我先走了。」少年把那張信封留在桌上,轉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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