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天豐城內。
一騎從鬧市飛馳而過,雖疾行如風,可在騎手高超的騎術控制下,竟也未傷一人,直抵上卿大夫府前,才停了下來,馬上之人幾乎是滾落馬下,守在府門前的兩個家丁趕緊過來,將人扶進了府中。
此時,正是午後。上卿大夫凌閒雲名義上正在書房小憩,實際上桌案上攤放著一疊公文,這位楚國最年輕的上卿大夫埋頭在公文裡,心無旁騖地處理著公事。
急匆匆地腳步聲由遠而近,驚動了凌閒雲,飛快地將攤開的公文一收,人往身後的軟榻上一躺,敲門聲便緊跟著響了起來。
「大人……大人……睡醒了嗎?」
「哦,是溫總管啊,進來。」凌閒雲裝出剛剛睡醒的惺忪聲音。
門被輕輕推開了,進來一個年近半百的老人,頭髮全白了,可一張偏圓的臉上容光煥發,倒比年紀輕輕的凌閒雲還精神些。
「大人……」溫總管的眼睛不著痕跡地一掃桌案,手中遞出一份公文,「錦州八百里加急公文。」
凌閒雲神色一凝,拿過公文,將蠟封拆開,打開公文細細閱讀起來。
「砰!」一掌拍在桌子上。
「……連日暴雨不止……河堤崩塌……千畝良田被淹……該死的,那些官員在幹什麼,入春的時候明明呈報說河堤穩固……溫總管,把呂和良叫來。」
「大人,請保持冷靜。」溫總管緩緩道。
氣上心頭的凌閒雲一怔,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道:「我沒事,心口不疼,溫總管,麻煩你將呂大人請過來……嗯,把張興張大人也一併請來吧。」
「是。」溫總管彎了彎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大人,麻煩您下次裝睡前把桌案上的墨汁擦乾,這樣比較可信。」
「溫總管說得是,我記下了。」凌閒雲神色鎮定,沖溫總管點了點頭,「你去吧。」
「老奴理解大人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的心情,還請大人也理解老奴為大人身體擔憂的心情,還請大人多多體諒老奴,老奴去了。」
溫總管轉身出了門,凌閒雲洩了氣地坐在椅子裡,看著先前處理公文時無意滴在桌案上的一滴未干墨汁,暗暗罵了聲:眼尖嘴利的老狐狸。頭疼地撐起下巴,他已經可以想見回頭又是一碗苦哈哈的藥汁被端上來。
一陣風吹開了窗戶,窗框打在牆上,發出了啪的一聲響。凌閒雲站起身走向窗邊,外面,突然風起雲湧,大片的烏雲像千軍萬馬一般黑漆漆地壓了過來。山雨欲來風滿樓,躲不過,唯有迎風而上,死頂。頂住了,就是雨過天晴,一片迤邐塵世。
關上了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凌閒雲走出書房,往東廂急急行去。
「大人!」
一個綠衣婢女正端著一盤水從東廂房裡出來,看見凌閒雲,趕緊彎腰行禮。
「冬兒,楚桃先生近況如何?」
「一直都在昏睡,奴婢剛給先生擦了身,比之十日前,又顯瘦了。」
凌閒雲歎了一聲氣,將婢女揮退,緩步走進屋內。兩面窗戶都被細心的婢女關上了,屋裡顯得有些昏暗,桌几上擺放著一隻香爐,冒出陣陣白煙,滿屋子都是檀香的味道。錦緞絲被鋪成的床上,昏睡的是剛從鬼門關前走過一圈的楚桃先生。
看著那張慘白的、顴骨高聳得幾乎已經看不出肉來的臉,很難想像當年名震楚國的桃雁君,會有一日落到這般下場。楚國桃,晉國柳,八年前,少年名士,一時風流,人送美稱楚桃先生、晉柳先生。然而八年前一場驚世駭俗的醜聞生生葬送楚桃先生的美名,楚桃先生與晉國桓侯府的二公子裴清,斷袖相交,可憐那一身驚世才華,不得施展便被逼雙雙隱入山林。
想到這裡凌閒雲不由長歎一聲,八年前他跟楚桃先生也有一面之緣,當時只覺這位楚桃先生於萬萬人中獨立,雖無傾世之貌,卻也風姿獨特,所謂是真名士自風流,如鶴立雞群,一眼可辨。
誰料想,八年之後,竟禍從天降。能救下桃雁君純屬意外,楚國安插在晉國的情報網偶然截獲一紙密令,桓侯府主人裴湍,圍獵之時意外墜馬身亡,小世子裴言定初掌大權,為防裴清心有圖謀,危及小世子之位,裴老夫人密令柳芫卿騙回裴清加以軟禁,因懼楚桃先生生事,則暗殺之。凌閒雲決定要救人的時候,柳芫卿已經在前往桃源的路上了。
凌閒雲只能慶幸柳芫卿用的是毒殺,否則他派去的人再有本事,只怕也救不回楚桃先生了。給桃雁君服下的是一顆吊命藥,原本是凌閒雲自備的。然而桃雁君中毒過深,雖說命是救回來了,可是三個月來竟一直處於昏迷中,中間也醒過來二次,只可惜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不到半刻,連話也說不出就又昏睡過去。
請來的郎中說,桃雁君性命無礙,只是所中之毒毒性過烈,雖有解毒之藥服下,但餘毒難清,所幸桃雁君身懷深厚內力,目前正處於自我排毒的過程中,待毒性排盡,自可醒來。郎中的話,凌閒雲自是信得,然而三月已過,桃雁君仍未醒來,這讓他心頭難免焦慮不安。
在屋裡來回踱了幾圈,想到呂和良、張興也快來了,凌閒雲望一眼桃雁君,再歎一聲,走出了東廂。
願上蒼保佑楚桃先生平安無事,對著風起雲湧的天空,凌閒雲暗中默祝,彷彿是呼應一般,驚雷陡響,轟隆隆震耳欲聾。
大雨傾盆而至。遠遠的有下人見凌閒雲漫步雨中,驚慌失措地舉著傘跑過來。
「大人,保重身體啊!」
凌閒雲摸摸心口,對著忠心的下人微微一笑。他這病,胎裡帶來,身底虛了些,不能急不能氣不能過度勞累,否則心口就會犯疼,嚴重的還會昏厥,第一次犯病的時候,就有郎中斷言他活不過二十歲,可到現在,他還是活得好好的,只有時不時的藥汁,苦哈哈的受不住。不過……他這條命,老天早晚會收回去,在這之前,他要辦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如果辦不完,也要找個能替手的人。
回頭望一眼東廂,醒來吧,楚桃先生。
不知道是凌閒雲的祝禱起了作用,還是天上轟隆隆的雷聲太過驚天動地,總之,桃雁君醒了,他睜開眼的那一刻,雷聲正在遠去,然而夾雜的餘威仍震得屋頂搖晃起來。
剛剛清醒的人眼裡全是恍惚,這聲驚雷將他帶回八年前的某個夏日的午後,大雨將至,為了盡快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他展開輕功從樹枝間騰躍飛馳,突然間驚雷乍起,受了驚的他腳下一重,踏斷了一根樹枝,失去了借力的地方,他直直地從半空掉了下去。
這一掉,正掉進了裴清的懷裡,這個眉目俊朗的男人,揚起了一雙笑眼,道:「楚桃先生小心了!」
桃雁君本應當從這個只見過一次面的男人懷裡起身,情理上,他要向這個救了他的男人道謝,儘管裴清不出手他也摔不死,可是他沒動,裴清的胸膛很寬厚,窩在這個胸膛裡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舒服。
「我要你。」他說。
從那一刻起,他就決定,一定要得到這個男人,哪怕他是晉國桓侯府的人。
桃雁君,是個無所顧忌,說到做到的人,他要的,就一定會得到,哪怕傾其所有,哪怕不擇手段。
鼻中聞到了陣陣檀香的味道,將桃雁君從恍惚中引導出來。雷聲已遠去,正如裴清已不在他身旁,耳邊只聽得狂風刮過樹葉,大雨擊打屋簷的聲音。身體是僵硬的,連手指想抬一下,都沒力氣,腦袋裡有些亂,好一會兒才想起他中了毒,既然沒死,那麼他昏迷了多久?空氣裡有種悶熱的感覺,這種天氣……只怕他昏迷已有二、三個月,好長的時間,好烈的毒。桃雁君轉動著眼珠,可眼前卻是灰濛濛的一片,只能隱約分辨出幾樣家俱擺設的影子。
是天色已暗?還是那毒上加毒的藥,毒壞了他的眼睛?一道閃電劃空而過,隨之而來的雷聲如萬馬奔騰地從上空碾過,桃雁君心頭一震,僵直的五指一點一點收攏,極其緩慢地握成了拳。
「裴……清……」從齒縫裡擠出的聲音,聽不出滲雜在其中的感情。
不知過了多久,雨聲漸止,桃雁君的眼前越發地暗了,連原本模糊的影子,也漸漸看不清楚,他知道,這是外面天色暗下來的緣故。
「嘎吱!」
門被人推開的時候,桃雁君沒出聲,只是靜靜聽著動靜,腳步很輕,跨步很小,是個女人,有托盤落在桌子上的聲音,驀地,眼前一亮,眼前又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原來是點起了蠟燭。
女人端起了托盤裡的碗,往床邊走來,突然發現桃雁君的眼睛是睜開的,正盯著她看,她「啊」的一聲驚呼,手裡的碗摔落地上,淡淡的米粥香在空氣裡瀰散開來。
「醒過來了……醒了……大人,大人……楚桃先生醒了……」女人大呼小叫地跑出了屋子,聽上去顯得極為年輕的聲音越來越遠。
桃雁君輕輕歎了一口氣,是個小丫鬟呀,一點也沉不住氣,好歹餵他吃了這碗粥再出去叫人,肚子……好餓,聞著粥香,更餓……
沒過多久,屋裡亂轟轟地進來一堆人,把地上打掃了一下,有個郎中給桃雁君把了脈,問東問西,桃雁君精力不濟,答了幾句就覺得有些氣悶,郎中瞧著不對勁,把一干閒雜人等揮退,又喚那個名為冬兒的丫鬟給桃雁君餵了一碗藥粥,可憐桃雁君只吃了一半就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看得丫鬟冬兒心驚膽顫。
郎中對她笑了笑,道:「別怕,楚桃先生這一回是正常的睡覺,明兒就會醒的。」
「楚桃先生果真醒了嗎?」凌閒雲一送走呂和良與張興兩位大人,就急匆匆趕來,正好聽到郎中最後一句話,他心中大喜過望。
「大人!」郎中跟冬兒趕忙行禮。
「大人,楚桃先生確是醒過來了,小人回去給開一張藥方,讓楚桃先生照著服用,不出一月,定能回復康健。」郎中說到這裡頓了頓,又道,「只是……楚桃先生的眼睛似乎受毒藥所侵,小人……無能為力。」
「什麼?」凌閒雲大驚,「楚桃先生的眼睛……瞎了!」他心情一激動,胸口便開始發悶。
大概是察覺凌閒雲神色不對,郎中趕緊道:「大人且先寬心,先才小人與楚桃先生對答幾句,發現楚桃先生並未完全失明,只是看東西比較模糊。」
凌閒雲鬆了一口氣,覺得胸口的悶氣也散開,剛才好像過於激動了,看著仍在睡中的桃雁君,不知為什麼,他只想歎息。好好的一個人……
「真的沒有辦法治了嗎?」還是不死心,這樣的人,怎麼能容許自己身上有如此的缺陷。
「這……小人實在無能為力,楚桃先生所中之毒過烈,能撿回一條性命已是僥倖。」
「下去吧。冬兒,帶郎中去帳房領診金。」
「是。」丫鬟冬兒福了一禮,帶著郎中出去了。
在床邊坐下,凌閒雲伸出手撫過桃雁君的眼睛,這雙眼睛……猶記得八年前,他混在人群中,看桃雁君與柳芫卿於擂台鬥智,那時,桃雁君的一雙眼睛,像是春日裡逐漸消融的雪水,乾淨、清澈,又像是一彎明鏡,柳芫卿所有的舉動都清晰地映在明鏡裡。那是一雙屬於少年的眼睛,有些許少年意氣,也有些許得志傲氣,更多的是滿腹經綸淬就的自信風采,儘管鋒芒畢露,光彩幾乎令人不能逼視,卻仍是讓人由衷心折。
楚國桃、晉國柳,那一回,是楚國桃勝過了晉國柳,打壓了晉國的威風,為楚國贏得了莫大榮譽的桃雁君,一夕之間引起了整個楚國的轟動,少年名士,風頭一時無雙。
可是現在,再也見不到那樣一雙眼睛了,連視物都困難的眼睛,還能展露出那樣的鋒芒嗎?更何況,八年時光,晉國柳早已是功成名就,成為桓侯府的頂梁支柱,可現在的楚國桃,還是當年的楚國桃嗎?
凌閒雲很想知道,在身敗名裂、隱居八年之後,又逢大禍導致體殘身弱的桃雁君,在清醒之後,會是怎樣的反應。所以,不顧溫總管的勸阻,這一夜,他留在了桃雁君的房裡,只為了能看到桃雁君清醒後的第一反應。
對於自家大人偶爾為之的任性,溫總管在保證凌閒雲不會發病的情況下,一向是聽之任之,更何況這是在自家中,不就是換個房間過夜,沒問題。錦衣繡褥、舒床軟枕一件一件往裡面送,檀香不適合了,換上沉香,外間溫著茶水,除了冬兒之外,又安排上一個守夜的丫鬟秋兒。
難得的是這一番折騰,也沒把桃雁君吵醒,因著凌閒雲的病,這些下人都是輕手輕腳慣了的。一切安排妥當,溫總管甩甩衣袖走人。
凌閒雲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浴,換了一身便服,躺到新鋪的軟榻上休息,模模糊糊睡了一會兒,突然驚醒,躡手躡腳摸到門邊,看外間兩個丫鬟都打著盹,他才小心地點上蠟燭,取來筆墨紙硯,伏身桌案,飛快地寫起奏折。
錦州堤塌,千畝良田被淹,今年的收成減少還在其次,而是那受災的幾十萬百姓,必定流離失所,缺衣少食,頭頂無片瓦遮身,家中無過冬之糧,即便朝庭賑災放糧,可那些被大水沖走的人,卻是再也回不來了。更何況,災後瘟疫,也是一大患。
早在年初,天官就有預言,年中必有大水,凌閒雲心心唸唸,打從入春起就派遣官員去各地巡視,但凡河堤不穩之地,全派發了銀錢,令當地官員著手修砌,沒想到……這個呂和良,嘴上有毛也一樣辦事不牢,凌閒雲捏了捏手中的筆,不小心一晃,又有一滴墨汁滴到了桌案上,他趕緊擦掉。
定了定神,繼續寫。今天與張大人初步商談了一下賑災事宜,明天早朝有張大人跟他一起上奏,應該能把事情辦下來,想到這裡又是一歎,只恨楚王年幼,否則又何須他如此勞心勞力,早就辭官走了,作閒雲野鶴遊山玩水,鐵定能再多活幾年。
洋洋灑灑寫了一堆話,其實都是官面文章,楚王年幼,朝政基本上都是大臣們私下議定,王太后定奪,所謂奏折,不過是拿到朝堂上去走個過場,而這個過場,就是為了教會楚王怎樣處理朝政,所以不管怎樣,凌閒雲還是要把寫好的奏折再瀏覽一遍,確認沒有什麼不當的言辭,若是被抓了把柄,也是可大可小的事情。
這字……越寫越有神了。凌閒雲滿意地放下奏折,每回寫奏折,權當練字。一轉身,被嚇了一跳,桃雁君在動,他醒了,似乎掙扎著要起身,凌閒雲趕緊過去,扶起了他。
「楚桃先生,你需要什麼,可以跟我說。」
桃雁君身體一僵,下意識地向凌閒雲望過來,蠟燭的火光能有多亮,就算是近在咫尺,他也只能隱約看到凌閒雲的臉形,模糊不清的一片。略微的黯然之後,那雙什麼也看不清的眼睛卻變得沉靜清澈起來。
「如廁。」桃雁君的聲音很輕,但是神色間並無尷尬之意。
「我扶你去。」凌閒雲這話一出,自己倒有些想笑,他這也算是紆尊降貴,如果讓溫總管知道了,准又要嘮叨一番。
桃雁君只是怔了一怔,卻沒有拒絕,他身上無力,下床的時候幾乎是倚在凌閒雲的懷裡,一身沒有肉的骨頭硌得凌閒雲胸前生生地疼,竟沒來由地心裡一酸。
好不容易桃雁君如廁完畢,凌閒雲到外間把打盹的秋兒喊醒,讓她打來水給桃雁君淨了手,小丫鬟見桃雁君居然讓大人親自給他擦手,眼睛都氣圓了,可是見凌閒雲一直向她揮手不讓她說話,她只得跺跺腳,端著水氣呼呼地出去了。
桃雁君擦完手,讓凌閒雲半抱半扶地又回到床上,才道:「有勞大人了,雁君惶恐。」
「大人?你叫我大人?」凌閒雲吃了一驚,想到他剛才並沒有讓秋兒出聲,依桃雁君目前的眼睛,應該看不清他的衣著打扮,為什麼能認出他的身份而不是把他當作一般的下人。
桃雁君笑了笑,道:「大人的手上有墨香,越溪章台墨,色如青山遠黛,墨味獨特暗含清香,乃楚國貢品,非王親國戚、高官貴胄不能用。」
凌閒雲啞然,搞了半天又是那滴墨,沒瞞過溫總管那隻眼尖嘴利的老狐狸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連個眼睛都看不清的桃雁君都沒瞞過去,實在是……太讓人興奮了。
「楚桃先生身逢大禍,眼睛壞掉了,又不知身在何處,仍有這般的冷靜與敏銳,令閒雲佩服之至。」
「上卿大夫?」桃雁君躬了躬身,「雁君失禮了。」
凌閒雲見他只是躬個身都搖搖晃晃,連忙道:「楚桃先生不必拘禮,閒雲素來敬慕先生,能為先生做一點事,是閒雲的榮幸。」
「王太后的親弟,王上的舅舅,楚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肱骨之臣,雁君何德何能,敢當大人的敬慕。」桃雁君低垂著頭,看似卑微,卻是嘴角含笑。
凌閒雲閃了閃神,記憶中八年前的桃雁君與眼前的桃雁君,漸漸重合起來,真奇怪,明明一個是少年得志意氣風發又鋒芒畢露的模樣,一個是形容枯槁虛弱無力又身帶殘缺的模樣,可是在凌閒雲的眼裡,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模樣,仍然奇妙的重合在一處。
感覺到站著有些吃力,凌閒雲回到了自己的軟榻上,與桃雁君的睡床不足十步遠,閒閒地靠著,道:「楚桃先生,你可知道你為何在此?」
「大人喚我雁君便可。」靜默了許久,桃雁君答非所問。
「雁君……」將這個名字在嘴裡念了一遍,凌閒雲只覺得舌尖上彷彿抹上了一層蜂蜜,有種淡淡的甜在嘴裡瀰漫開來,真是個好名字,他……喜歡……
「睡吧,雁君。」
「祝大人能有好夢。」
燈滅了,黑暗中,淺淺的兩道呼吸默契般的一應一和,彷彿都睡去了,然而確又誰也沒睡。桃雁君沒睡著,是因為這三個月來他已經睡得太久,先前又睡足一覺,自然不睏。凌閒雲沒睡著,是因為興奮,莫名的興奮,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
雖然同處一間房,兩個人,卻是轉動著不同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