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箏!」放學時間的小學門口擠滿了人,在一群鬧哄哄的小蘿蔔頭中,他幾乎是第一眼就找著那抹最顯眼的身影。
正和幾個男孩走在一起的葉箏聽到呼喊,立刻轉過頭,露出驚訝的表情。
「爸?你怎麼來了?」他揮手朝同學們道別,快步走向父親。住校後,他固定週末自己搭公交車返家,不依賴總是很忙碌的父親接送。
「嗯……爸爸剛好有空,就來接你回家。」葉格晞牽住他小小白白的手,不好意思明說是因為上週日的爽約,讓他一直想找機會好好補償兒子。
那天……等隔天下午他拖著酸疼不堪的身體回到家中,屋子裡已經是空蕩蕩的了。他一個人獨坐在客廳,忍不住的失落。
不過一年之前,這小小的屋簷下還擠了四個人一塊熱鬧生活,如今回想起來,卻好像已經是很久遠的記憶。
「補習班不用上課嗎?」葉箏問。
「欸……今天剛好休假。」他含糊其詞,咳了聲又道:「還沒吃午飯吧?爸爸帶你去吃餐廳,下午再去動物園好不好?」
自從經濟情況改善,母親住進加護中心不須日夜照顧,補習班的兼差也辭掉後,他就一直想接兒子回家住。
可是……還不行。甚至,情況似乎變得比原先的更糟……
「好啊。」葉箏露出笑容,點了點頭。「不過晚上七點有約好要看牙齒……我等一下打電話去取消。」
「不,沒關係,時間上應該趕得及。爸爸……爸爸帶你去診所看。」他握緊拳頭道:「我也該檢查一下牙齒了……」
「爸爸在車上等就好了,不用勉強。」
他聞言,臉立刻升起紅暈。
「小箏,怎麼這樣說嘛……」
「葉先生?」一名老師模樣的年輕女子走過來,朝他點點頭。「您好,我是葉箏的導師,敝姓詹。」
「詹老師,妳好。」他連忙伸出手與她互握。對方雖是女性,握手卻頗為有力,給人直率爽朗的感覺。
「您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年輕呢……咦?」女老師抬起頭來與他四目相對,忽然一怔。
「葉……葉老師?」她驚喜的揚高聲音:「真巧,我是您以前的學生啊!尉南高中九六年那屆的。」
「啊?」換葉格晞愣住了,盯著她的臉努力搜尋記憶,卻一片模糊。怎麼最近好像常常遇到「故人」……
「老師應該不記得我了,我樣子變滿多的,以前高中的時候模樣跟男生一樣,還喜歡打架,曾讓您非常頭疼。」詹老師笑道。
「喔,妳是靚竹?」這樣一說他就想起來了,驚異的上上下下端詳她:「果然女大十八變,現在完全是氣質美女了。」
「噗……靠化妝和假裝啦!其實本性還是很粗魯。」詹靚竹笑著看看他,再看看旁邊的小男孩。
「真是太巧了,沒想到老師居然就是葉箏的爸爸……這孩子在學校表現很好,品學兼優,聰明乖巧,人緣也佳,和他年紀實在不稱,當了兩年班長,把事情交代給他我都很放心呢。」她撫著男孩的頭大力讚美一番。
雖然這些話從兒子上幼兒園以來就常常聽到,葉格晞仍然高興的笑瞇眼,滿是屬於父親的驕傲。
「這孩子從小就跟小大人一樣,連我這個爸爸都不如他。」
「呵呵……對了,下個月的校慶活動,葉先生真的不方便來嗎?」
「咦?校慶?」
「今年是建校三十週年,有加辦親子運動賽和園遊會,邀請家長們一起來同樂。」詹老師見他一臉茫然,疑道:「葉先生不知道嗎?上禮拜我有發家長通知函下去……」
「那天是禮拜六,爸爸要工作。」一旁一直安靜不語的葉箏忽然插口。
葉格晞看他一眼,道:「沒關係,我可以去,請詹老師算我一個吧。」
「爸……」
「好,我知道了。那先這樣囉。」詹老師笑著點點頭,又揉了下葉箏頭髮,轉身走開。
「小箏,對不起。」他忍不住歉疚,「你本來是打算上禮拜天把通知函拿給爸看的吧?你也可以打電話問我啊……」
「只是一些小活動而已。」葉箏微微皺眉。他是真的覺得父親沒來也沒關係。
「怎麼這樣說呢?如果別的小朋友父母都有出席,就爸爸沒到,這樣不就只有小箏是一個人嗎?去跑跑步也不錯,爸好久沒運動了。」葉格晞有點心虛的說。如果不算床上那種「運動」,最近半年他的運動量幾乎是零。
他握緊掌心裡的小手,內心同時暗暗下了決定。
「爸最近的確比較忙,不過等再過一陣子,就會有很多空閒了。到時再把你接回家住,咱們父子倆好好聚聚……」
***
「方平,今天心情很好喔?」
把診所大門的牌子由「休息中」翻成「看診中」,助理呂姐回頭笑看邊擦著椅子邊大聲哼歌的學妹。
「因為待會兒小箏箏會來呀!」史方平嘿嘿笑,「我從昨天就開始期待了,作夢都在流口水咧。」
「那麼喜歡的話,乾脆自己生一個吧?」
「拜託,想生也要有那個基因好嗎?我只喜歡漂亮小孩。」小孩長得漂亮,任性一點是無妨啦,但如果長得醜又愛哭,她這個沒愛心的外貌協會阿姨只會想給他一掌巴下去。
「還不簡單,叫倪董借妳精子啊,他們是同一類長相,美人爹的孩子一定也是美人。」
「鬼啦,誰要生那個怪咖的小孩!」史方平紅著臉啐了一口。
「不然,還有個更可行的辦法,順利的話,馬上讓妳擁有小美男。」
「哦?」
「去誘拐小箏箏的獨身老爸,當現成的媽。」呂姐一臉正經八百。
史方平翻個大白眼。
「學姐,妳餿主意很多耶!再說小箏爸長得是圓是扁根本也沒人看過……啊,我看到小箏箏了!」她眼睛馬上變成心狀望向玻璃門外。
「咦?小箏箏這次好像不是一個人來……我看到他牽著一個男人的手!」
「什麼?真的嗎?我也要看——」
當葉格晞硬著頭皮推開門時,看到的便是幾名小姐瞪大眼睛「列隊相迎」的畫面,嚇了一大跳,差點奪門而出,想起自己還牽著兒子的手,這才勉強冷靜下來。
「先生,你是葉箏的把拔嗎?第一次看到你來耶!」
「嗯,妳好……」他尷尬的點點頭,忍不住悄悄打量起四周。
「蝴蝶診所」……好奇特的名字。
這裡的空間比他想像的還要寬敞明亮許多,設備新穎,護士小姐們看起來也比較和善。他對牙科診所的印象,老實說還停留在小時候住鄉下時,被母親抓去待過的那種陰暗狹窄,塞了一堆可怕器械的小房間……
「葉先生,你也要順便一起看嗎?」
「呃……我……這個……」
「姐姐,我想坐樓上。」葉箏忽然說道。
「好呀!」一句「姐姐」喊得史方平心花怒放,連連點頭說好,馬上打電話上去二樓的休息室通知老闆。
嗚,小箏箏實在太貼心了,其它小鬼都是喊她這個未滿二十的少女做「阿姨」的說。
「爸,我上去了。」被史方平牽上樓前,葉箏回眸看了父親一眼。「你在一樓沙發等就好,可以上網或看雜誌。」
「喔……好……」葉格晞呆站著,目送兒子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
其它沒事做的小姐也跟著上去湊熱鬧,只剩兩人的一樓頓時陷入一片沉寂。
打量難掩無措的男人好一會兒,呂姐忽然笑了出來。「呵……我還以為葉小弟這麼乖巧懂事,都是爸爸教出來的。」
無話可回,葉格晞低下頭去,臉紅到不能再紅。
「大男人怕看牙齒,其實很常見,也不算什麼丟臉事。我遇過好幾個有牙科恐懼症的男病人,後來都是被我們老闆給『治好』的。」
「真的?妳是說……妳們老闆?」
「就是小箏的醫師。」呂姐笑道:「葉先生,你一定很久沒看牙了吧?既然都來了,如果小箏看完還有時間,你要不要給他看看?咱們倪醫師很溫柔的,葉先生可以儘管放心……」
二樓。
倪瓏看完X光片,戴上口罩手套,走到診療椅旁坐下。
「弟弟,今天是最後一次囉,蛀牙蟲只差兩隻就抓完了。高不高興?」
躺在椅上的葉箏聞言僅僅「喔」了聲,有著長卷睫毛的眼瞼合上,小嘴主動張開。
看了幾次下來,倪瓏早已習以為常這小鬼的與眾不同,只不甚在意的笑笑。
「我要RCT(注一),幫我準備localanesthesia,5x5rubberdam,P1clamp……」
指示史方平去拿器械,他回過頭,正想再調整一下椅子的高度,目光微微一轉,忽地落到小男孩交迭於腹部的雙手上。
「這條帶子好眼熟。」他若有所思的端詳著。
葉箏睜開眼來。
「好像跟叔叔之前戴的那條一模一樣……難道只要看過一眼,你就可以編出同樣的花紋來了?」
「才不是。」
葉箏搖頭,摸了摸左手腕。這條帶子的花色本來就是他自己編出來的,不是照著書上做,也不是老師教的。他編了本想再送給父親,既然父親又找到了,他就戴到了自己手上。
「我的那條,已經還給別人了。」倪瓏拉開醫師袍的左衣袖,露出僅戴手錶的手腕。
葉箏沉默一會,問:「還給誰?」
「你先回答叔叔,你有把自己做的帶子送給誰過嗎?」
「不要,你先說。」
「好吧。」他垂眸微笑,「我把它還給了……我最喜歡的那個人。」
***
「倪瓏!」
剛巧瞥見男孩單薄的身形正慢慢走過窗外,他連忙將頭探出辦公室,朝他招了下手。
「中午來化學教室一趟,老師有東西給你。」他小小聲的用口型說,模樣神秘兮兮。
男孩微微一愣,沒有多問,只乖順的點了點頭。
「好的……老師。」
午休時間,當他抱著一隻大牛皮紙袋踏入約定的教室,男孩已安靜在內等候。他先謹慎的將教室大門關起,然後回到桌前,小心翼翼將紙袋內的物事取出。
「其實我也不是很懂這方面,就去查了一些資料……這些是台灣和日本出的同志雜誌,給你拿回去看,有很多人分享他們的經驗和心路歷程,還有很多……咳,精采的圖片。
「另外這本《同性戀》,作者用學術研究的角度分析同性戀者,我覺得很值得一讀;還有這本《擁抱玫瑰少年》,書裡的男孩子遭遇跟你有點像,只是他比較不幸,在廁所疑似被同學集體欺凌致死,當年是很轟動的社會案件……」
他叨叨的把每本書都介紹過一遍。男孩一言不發的翻看著那迭書籍雜誌,忽然掩住嘴,垂下頭去。
「怎、怎麼了?」他嚇一跳,連忙湊過去察看,發現對方其實是在笑,不由鬆了口氣,又有些莫名其妙。
「什麼東西這麼好笑啊?」
「沒事。我以為……老師會拿《花花公子》或《閣樓》那類的雜誌給我。」
「為什麼?」他聽了一頭霧水。「你不是喜歡男生嗎?我幹嘛拿有一堆女人照片的雜誌給你看?」
「『矯正』我啊。」柔潤的少年嗓音輕聲道:「我以前國中的導師說,喜歡同性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是可以矯正回來的。」
「該矯正的是他的腦袋,倪瓏。」他歎息,伸手撫著他的發心,可以想像這具小小的身體,承擔著多少同齡男孩無法想像的矛盾和痛苦。
「別覺得自己是有問題的人。喜歡同性沒有不對,也不是病,只是活在這個異性戀居多的世界會比較辛苦一點……」
男孩「嗯」了聲,像乖巧的貓咪般一動不動,只一雙美麗大眼專注的看著他。
「老師……您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或是有什麼心事?」他忽道。
他「咦」了一聲,有些納罕。
「你怎麼知道?」
「這裡的皺褶多出一條了。」男孩抬手,纖長白皙的指輕觸了下他眉間。
「真的假的……」他先是驚異,然後搖頭失笑。「你這樣就可以看出來?好厲害,倪瓏,說不定你很適合當醫生喔。」
既然被看穿,他也不再強自忍耐,撫著右頰苦著臉說:「老實說……是牙齒在痛,痛兩天了……吃止痛藥也沒用,唉……」
「牙痛?那怎麼不去看牙醫呢?」
「這個……說來丟臉。」他臉微微一紅:「其實我很怕看牙,大概是因為小時候遇過很可怕的醫生。那個『老北北』拔牙都不打麻醉針的,把鉗子用火烤過就直接上了。」
「……聽起來真可怕。」
「對啊,後來我每次都是牙痛到受不了,才去看牙齒,看了一次不會痛了,下次就不去了,現在應該滿口都是爛牙吧。」
就好像天敵一樣,他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這麼害怕。明明照胃鏡什麼的都OK,偏偏就是無法忍受,有人拿著奇形怪狀的工具在他嘴裡鑽鑽磨磨,光是躺上診療椅就全身發抖。
「那,我以後去當牙醫好了。」
「咦?」他愣看著男孩不像開玩笑的表情。
「這樣老師就不必煩惱牙齒的事,只要交給我處理就行了。我一定會很小心很溫柔,讓老師覺得很舒服,一點也不會疼痛的……」
***
「葉格晞先生?」
他一震,從短暫的打盹中回神過來。穿著白衣的年輕女孩正拿著病歷站在玄關前,衝著他微笑。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輪到您了喔。裡面請。」
不會吧?他居然在坐立不安等待的過程中睡著了?葉格晞尷尬起身,一時忘了恐懼,連忙尾隨她入內,在對方安排下坐上診療椅。
看了眼腕表,距離兒子上樓看牙後,大約已過了將近一小時。
「因為小箏有做根管治療,所以時間花費久了點。」呂姐道。
「根管治療?」他疑惑的重複。那是什麼……
「就是俗稱的抽神經,是一種降低疼痛和預防感染的治療方式。」突然插進的男聲,在他身後溫柔的解釋。
這、這個聲音……?
葉格晞宛如被雷劈著,腦中霎時化為一片空白。
「倪醫師,這是小箏的爸爸。」呂姐笑著介紹。
「嗯,我知道……」男人淡淡應著。「弟弟,今天一樣表現很好唷,要不要抽一個畢業禮物?」
「不用了。」稚嫩的聲音有些疑惑:「爸,你怎麼坐在那裡?」
「小箏,跟姐姐來,把拔要看牙齒,你先到外面坐著等……」
他全身僵直,聽著後面一陣紛攘,就是沒有勇氣回頭。
直到背脊靠著的椅背忽然無預警往後倒,一股熟悉的男性氣息隨之逼近,才如夢初醒般的整個人跳起來。
「你……倪……」
眼前的男人一身白袍工作裝束,模樣相當陌生。但就算他化成灰,他也絕不會錯認……那股曾沾染、沁入他身體無數次的男性氣味——
「葉先生,第一次來吧?」相較他的慌張失措,似乎早已知情的男人只顯得鎮定如常。他敲敲椅背,有禮的朝縮在椅尾的他一頷首。
「請躺好,治療要開始了喔。」
***
晚上十點。蝴蝶診所前的鐵門已拉下,但裡頭的工作仍尚未結束。
十點半,將最後一本病歷歸好,史方平換下護士服,熄了二樓的燈回到一樓,發現她們老闆還待在計算機前沒走,有些意外。
「欸?老闆,我有沒有看錯?難得你會待到這麼晚。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處理一些健保的數據……」倪瓏隨口應著,沒有回頭。「辛苦了,快回去吧,燈和門由我來關。」
「你還沒有要走?」史方平疑惑的看著他背影。這人平常明明都是時間一到就走人的啊。
「幹嘛?需要我護送妳回家嗎?史小妹妹。」
倪瓏側眸睨來一眼,口氣戲謔,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只有隱約揚起的唇角似笑非笑。原本梳得齊整的略長瀏海微亂垂落些許下來,在秀美的臉上投射出淡淡陰影。
史方平心跳頓時漏跳一拍,血氣莫名上湧,整張臉都紅了。
「算……算了吧,我自己一個人走還不會遇到色狼,跟你一起走說不定就會了!」
她連忙移開視線,嘴裡胡亂哈啦著,埋頭一路目不斜視的衝向玄關。
危險!等待鐵門重新開啟的空檔,她努力平復心跳,嚇出一背脊汗。
太危險了……她老早就告誡過自己,這個男人是只能做純觀賞用的……不過,今天晚上的老闆是怎麼回事?
感覺……好恐怖。費洛蒙一整個爆表……
門一開,她便急匆匆跑了出去,全沒注意到旁邊騎樓的陰影處,有個瘦削男人已靜靜站立一段時間。
幾分鐘過去,雕像般的男人終於動了一動,慢慢的走到玻璃門前。
他低垂著臉,不和門裡的男人四目相對,也沒有下一步動作,像是在做某種無言的抵抗。
隨即他面前的門開了,一隻有力的手臂將他拖曳進去,鐵門又重重拉下,「碰」一聲巨響後,在靜謐的深夜裡發出彷彿被擠壓般的詭異聲響。
「……倪……倪瓏……」葉格晞背抵住鐵門,吃力的掙扎低喚,抬手試圖摀住對方不斷壓上來在他臉上、唇上肆虐的唇。
「等一下……你先聽我說……一下子……一下子就好……」
「說?說什麼?不要煞風景了好嗎,可愛的老師。」倪瓏抓下他的手反剪到他身後,箝住其中一指往某處狠狠一掐。「這種時候,男人會比較想聽這裡說話,例如『快填滿我』之類的。」
葉格晞臉漲得通紅,別開視線努力調勻了呼吸,低聲道:「倪瓏,說個期限好不好?我們……不可能這樣一直下去。」
倪瓏俯下頭欲再親吻他的動作一頓。
「什麼意思?」
「應該夠了吧?這一個多月……」
「不夠。」他冷冷凝睇他,已經明白他想說什麼。「我記得當初約定的時間,是持續到我說停為止,不是嗎?」
「那……那是因為曹老闆跟我說你一定很快就會厭倦,我才答應的。」他神色浮上一層惶急,「可是,根本不是這樣……」
需索的熱度沒有隨時間過去而轉淡,反而變本加厲了。
兩具同性肉體間過度頻繁、踰越的接觸讓他逐漸不堪負荷,不管是生理方面,或心理的……都……
「你在急什麼?怕什麼?」
「沒有……」
「我知道,因為天真無邪的兒子和上了自己的男人碰面了,所以你著急了,是不是?」
葉格晞臉色一白,握緊拳與面帶譏誚的男人對視了會,點點頭道:「沒錯。」
男人幽深的眼瞳中好像有什麼在跳動。他不敢直視的避開目光,低聲道:「雖然是巧合,不過你和小箏有了交集是事實。他很敏感,我怕他……他還那麼小,我希望他什麼都不要知道。」
「那小傢伙不是一般小鬼,不必你幫他操太多心。」倪瓏輕哼,抬起他纏著細繩的左腕慢慢挲摩。
「真有趣,我都不知道原來老師還有個兒子,曹老闆也不知道。如果沒有這個巧合,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下去?」
「我不覺得這有說出來的必要。這和我們的交易內容一點關係都沒有。」倪瓏瞪他一眼。
「是親生的嗎?你和他長得完全不像。」
「是不是親生的重要嗎?我養了他八年,他就是我兒子,也是我最重要的人。」葉格晞毫不猶豫的道。
「……」倪瓏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原本凌厲的眼神逐漸柔和了起來。
就是這樣,過了十年仍然沒有改變,他就是喜歡他這副說話的樣子。雖然內容讓人生氣……
「反正……一個月或兩個月,你說個確切的時間。」葉格晞重返老話題,道:「這段期間你想要我怎麼做,我都會盡量配合,讓你滿意。」之後就各不相干——
「一百年。」
「啊?倪瓏,別開玩笑……」他皺眉,心臟卻因為那句荒謬的話而莫名攣縮了起來。
他沒有深想,見男人拋完話就掉頭走進診所,他也立刻跟了上去。
「等一下,我是很認真的在跟你——嗚!」他痛哼,和突然轉過身來的男人撞個正著,下顎隨即被箝住抬起。
「老師,這種話可不能隨便亂說……不論我想怎麼對你,或叫你做什麼,你真的都可以嗎?不會拒絕嗎?」倪瓏柔聲低問。
葉格晞一怔,有些遲疑的慢慢「嗯」了一聲。
「那好啊,我答應你。所以,你也要聽我的話……」倪瓏說著,隨意指了張診療椅。
「把衣服脫掉,躺上去。」
啊?葉格晞驚愕的瞪大眼。「做什麼……」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問了蠢問題。
做什麼?還能「做」什麼?不用想都知道。只是為什麼要……?
「今天的治療還沒結束。既然老師這麼怕看牙齒,跟小孩子一樣,那我就用對待不乖小朋友的方式來對待老師好了。」
倪瓏打開櫃子,拿出一樣像是某種捆綁工具的東西,鋪放在椅上。
「怎麼了?過來啊。」他勾唇淺笑。
葉格晞愣看著一身道貌岸然白袍的男人,再望向那張純白色的椅子,一旁冰冷的奇奇怪怪器械。指尖忽然不聽使喚的發起顫來……
***
「來,啊,嘴巴張大,再張大一點。」
「……」他咬住唇,緊緊閉著眼。雖然就算睜開,也是一片黑暗。
「不行……還是太小了,這樣我都看不到裡面喔。老師真是不乖,嘴巴都不張開,還會咬我的手指……」
「你……」他氣結,雙頰一片熱燙。「混蛋……又不是真正的嘴巴……」怎麼可能說張就張……!
「沒關係,有張口器可以用。這是專門用在不肯張嘴的小朋友身上的,看來老師果真跟小孩子差不多呢……」
「嗚……痛……你幹什麼?不要亂來……」
感覺有堅硬的冰涼金屬物伸進那個地方,發出「喀喀」的異響,頂住了兩點往左右逐漸撐大……他全身寒毛豎立,拚命掙扎扭動起來,但被約束帶緊縛住的身軀根本動彈不得。
「會痛嗎?抱歉,那我小力一點。有不舒服的話都請告訴我,我會馬上停下來的。」儼然在看診時的標準醫師口吻。
「啊、住手,不要弄了……好痛……拿出來……」
「嗯……還是很痛嗎?那就沒辦法了。看來只好打麻醉針囉?」
「不,不要!我不要打針——」他一驚,頭立刻搖得像波浪鼓一樣,纏住四肢的綁帶發出劇烈扯動的聲響。
「啊,對不起,都忘了老師現在是小朋友身份,我應該要講術語才對。」男人像是被逗得很開心似的低笑起來。
「老師,你實在太沒用了,你家小箏打針時可是一聲都不吭的呢。」
「倪瓏……拜託,別鬧了……快放開我……」感覺又有冰冷的不明物體試圖要塞進來,他全身繃得死緊,幾欲崩潰……
「離足夠還差得很遠呢,老師……」
注一:RCT,rootcanaltreatment的縮寫,意即根管治療(俗稱抽神經)。
注二:高速手機,highspeedhandpiece,牙醫用來修磨牙齒的鑽針器械,轉速較高,噴水是為了緩和修磨時產生的高熱;
另一相對應的器械是低速手機(lowspeedhandpiece),轉速較低,所以震動感也較大,可以不用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