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心絕對 第九章
    環境清幽的咖啡館,似乎是我和某人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音響裡播著一首又一首的情歌,我無意識地攪動著杯子中的咖啡,眼睛不時朝窗外望去。

    「夏澄江先生。」

    坐在對面的英俊男子突然開了口,笑顏溫和。

    「和我在一起,讓你覺得很無聊嗎?」

    「哎?」

    我猛地回過神來,連連搖頭。

    「不會啊。」

    我們的愛好相近,而且,就算我說上一大堆廢話,鄭寒也會很認真地聽下去,不時溫柔的微笑。

    跟在他一起,只會感覺安靜又舒適,怎麼可能無聊呢?他垂下眸子,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可是,從走進這家咖啡館開始,你幾乎就沒有說過話。」

    「咦?啊……」

    我尷尬地笑了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

    不說話,是因為出門之前,林渝特別囑咐我不許多嘴,而我又偏偏很窩囊的無法反抗,唉,果然被他吃得死死的。

    一邊想,我一面又忍不住往窗外看了看。

    林渝不肯跟我一起進咖啡館,所以就待在馬路對面等我了。

    我磨蹭了這麼久,那傢伙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吧?他雖然為人冷淡,性格又惡劣,有的時候卻相當地可愛。

    想著想著,我不由自主地又露出了白癡笑容。

    「夏澄江先生?」

    「什麼?」

    我嚇了一跳,這才想自己身旁還有一個人,連忙收回視線,正襟危坐。

    鄭寒神色怪異地看我一眼,然後轉頭,朝窗外望了過去。

    隔了好一會,他才回過身來,再度對上我的眼睛,輕歎著說:「……原來如此。」

    「呃……哈哈!那傢伙硬要跟過來,真是不好意思。」

    我偷偷覷他一眼,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答話才好。

    鄭寒沒有理會我,僅是慢條斯理地端起咖啡杯,一口一口的喝著,動作優雅,那雙漂亮的黑眸裡瞧不出任何情緒。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狀似不經意地說了一句:「夏澄江先生,我一直以為你要放棄了。」

    面上一紅,我低了低頭,有些無措地答:「我原本的確是這樣想的啦!那個時候,我真是恨死他了,只希望離他遠遠地,從此以後再不相見。可是……」

    我頓了一下,又朝外頭望了一眼,微微地笑起來,「只要一想到留他一個人在那裡,他會有多麼孤獨寂寞,我就一步也走不開了。當時,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只要我喜歡的那個人幸福就好,至於我自己……無論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言罷,卻見鄭寒一瞬不瞬地盯住我,眼眸裡的情緒千變萬化。

    「喂?你沒事吧?」

    然後就見那個溫柔似水的男人突然垂下頭,輕輕地笑了起來。

    直笑到上氣不接下氣,肩膀微微地抖動著。

    我扯了扯臉部的肌肉,嘴角有些抽搐。

    「我果然很蠢嗎?」

    不過,用得著笑這麼誇張嗎?拜託注意一下形象啦。

    「不,不是。」

    鄭寒抬起頭來,面上仍帶了濃濃的笑意,一雙黑眸卻比方才更為幽深。

    「真正愚蠢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啊,夏澄江先生。」

    「啊?」

    他閉了閉眼睛,輕輕地說:「就好比,自己喜歡的人愛上了別人,我卻必須笑著說『恭喜』;又或者,眼見那個人走進別人房裡,自己卻只能在樓下等著,看屋子裡的燈亮了又暗……就某些方面來說,我實在是比你更加愚蠢。」

    他笑容依舊,可是眼睛,那雙眼睛,此刻看起來,為何竟會如此的悲傷呢?我感覺自己應該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心臟似乎……被什麼東西扯痛了。

    鄭寒伸出一根手指來,在我面前搖了搖,笑得雲淡風輕。

    「不用費心安慰我。因為我和夏澄江先生一樣,只要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幸福……就可以了。」

    「啊……可是……」

    他微微一笑,打斷了我的話:「那個人,應該在等你吧?還是快點去吧。」

    我點點頭,立刻又搖頭,「那……你呢?」

    「我?」

    他勾了勾唇角,笑容溫雅,眼神更是柔和似水,「不用擔心,等喝完這杯咖啡,我就離開。」

    我咬了咬牙緩緩站起身來,很想提醒鄭寒他的杯子已經空了。

    但最終還是轉頭,逃一般地走出去。

    因為,光是那人身側的空氣,就足以教人窒息。

    快到門口,我又回過頭去望了一眼。

    只見那男人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位,面上掛著淺淺的微笑。

    他的右眼裡幾乎全是笑意,可是,掩在劉海底下的左眼,也是在笑著的麼?以前,一直認為鄭寒笑起來很溫柔,卻是第一次發覺,他的笑容竟是如此的……寂寞。

    推開門,卻見林渝早已在等著我了。

    他依舊冷著一張臉,淡淡地不見表情。

    「回去了。」

    他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然後就轉過身去開車門。

    伸手,我悄悄抓住了他的衣角,緊緊地,死不肯放。

    就算有再多的心悸、不捨也毫無意義,我心裡從來都只容得下林渝一個人而已。

    我自己的幸福,全世界所有人的幸福,通通都無法與他相比。

    過去,將來,一樣都不願去想,只要此刻,他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討厭。」

    汽車發動以後,林渝突然莫名其妙地開了口。

    「啊?」

    我眨了眨眼睛,聽得一頭霧水。

    討厭什麼?今天的午餐,還是超級市場的大甩賣?他兩眼平視著前方,輕輕地說:「我很討厭那個姓鄭的男人。」

    「是是是,反正你看這世上所有人都不順眼。」

    尤其是姓鄭的。

    他皺了皺眉看我一眼,補充道:「那傢伙……對你有企圖。」

    「是嗎?」

    我不甚在意地聳聳肩,「那也無所謂,鄭寒他又不是壞人。」

    林渝轉過頭來,黑眸直直望進我眼裡,一字一頓地說:「夏澄江,你這麼笨,就算被人利用了也不會發現。」

    「有什麼關係!」

    我撇了撇嘴,還是笑。

    「如果是你的話,我心甘情願被利用。至於別人,我他媽的才不會放在心上呢,當然更不可能被騙了!」

    「你……」

    他有些生氣地瞪了我一會兒,終於還是輕輕歎了口氣,將注意力放回到開車上。

    左手卻緩緩垂了下來,摸索著抓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臉紅,心跳。

    我口裡嚷著「這樣開車很危險」,手卻握得更牢了。

    緊緊地,不再分離。

    ***

    傍晚。

    我和林渝分坐在餐桌兩側,屋子裡只聽得見咀嚼食物的聲音。

    某人無論做什麼事都自有一套嚴格的規定,而且時時刻刻不忘遵守,「食不言,寢不語」就是其中之一。

    因而當他開口喚出我的名字時,我著實被嚇了一跳,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愣愣地問:「你剛才……是在跟我說話嗎?」

    「廢話!這屋子裡除了你跟我,還有第三個人嗎?」

    呃……原來,不是我幻聽啊!「那,有什麼事嗎?」

    林渝放下手裡的筷子,一雙眼睛直直地望住我,輕聲問:「聽說你這個星期六要和張小姐訂婚了?」

    我手一抖,瞳孔猛然放大。

    訂、訂婚?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好像、的確有向張宛求過婚。

    當時是因為一時衝動,後來則是……完全忘得一乾二淨了。

    不會吧?那女人真的打算嫁給我?「你是從哪裡聽到這個消息的?」

    為什麼身為當事人的我卻根本沒聽說過這種事?該不會是謠傳吧?林渝重新拿起筷子,聲音冰冷冰冷地,「我今天剛剛收到夏明風總督察寄來的請帖。」

    「咳……咳咳!」

    我再次受到驚嚇,結結巴巴地問:「老、老爸?為什麼他會……寄給你啊?」

    「因為案子的緣故,曾經有過一面之緣。」

    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只面無表情地答了一句。

    偏偏我就是感覺全身發冷,恐懼感不斷地由心底竄起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晚餐向來都是我準備的,他不可能在裡頭下毒。

    真要命!如果我莫名其妙的死在這裡的話,全都是張宛和那個臭老頭害的。

    我偷偷看他一眼,努力擺出最燦爛的笑容,「我爸的記性跟我有得拼,除了案情和罪犯之外,其他通通記不住。

    他會特意寄請帖給你,是不是證明你的表現非常出色,所以又要升職了?」

    林渝抬了抬頭,冷冷地看我一眼,反問道:「夏澄江,你這是在轉移話題嗎?」

    嗚……一眼就被看穿了,我果然……是個大白癡!「哈哈……」

    嘴角微微抽搐著,我笑得僵硬無比。

    「其實也只不過是訂婚而已,張宛那女人性格這麼差,我怎麼可能真的娶她啦!」

    「……」

    靜。

    「雖然解釋起來有點複雜,不過,事實上,所謂的訂婚也不過是擺擺樣子罷了,目的是為了騙某人回國。等他一回來,張宛鐵定一腳把我踢開,所以……」

    「……」

    黑眸裡暗光微閃,瞪得我心底發毛。

    他現在的樣子,有些奇怪。

    這樣想著,頭腦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於是我嚥了嚥口水,小心翼翼地問:「那個……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此言一出,林渝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變化,變得……比剛才更加像冰塊了。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字一頓地說:「怎麼可能!」

    神色裡滿是嘲諷之意。

    呼……我皺了皺眉,輕輕歎一口氣。

    果然是我自作多情嗎?無論我和什麼人結婚,他大概都不會在意吧?我拍了拍雙頰,努力收回自己臉上的沮喪神色,然後揚起招牌笑容,拚命地往林渝碗裡挾菜,「那種小事就別去管他了,還是多吃點菜吧,你最近瘦了好多,腰都變細了。」

    說到這裡,我愣了一下,倏地住了口,裝出無辜的表情,瞪大眼睛望回去。

    可惜,為時已晚了。

    林渝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冷笑著問:「夏澄江,我穿了這麼厚的西裝,請問……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腰有沒有變細?你會透視?」

    「不是的!我沒有偷看你洗澡,更加沒有趁你睡著的時候偷偷抱你!不是我幹的!不關我的事……」

    我舉高雙手,使勁搖頭否認自己犯下的罪行,聲音卻越變越小。

    抬眼,就見林渝站起身來,一雙眼睛高深莫測的望著我,一步一步地向我逼進。

    片刻之後,慘叫聲驟然響起。

    「哇!救命啊!殺人啦!林渝你這個王八蛋,快住手啦!」

    「夏澄江,你叫得太誇張了。」

    「哈哈……可是,真的很癢啊!哈……呵呵,快點停手!」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淚都快掉下來。

    經過這次的教訓,我終於領悟到什麼叫做禍從口出了。

    另外,自己的弱點一定要好好保護,打死也不能告訴別人哪個部位最怕癢。

    否則……哈哈!不行,笑到沒力氣了。

    林渝推了推眼鏡,居高臨下地望著我,「下次還敢不敢?」

    「不敢了!我發誓,再也不會偷看你洗澡。

    大哥,大俠,大人,大媽!求求你饒了我吧!」

    一邊說,我一邊仍舊笑個不停。

    聞言,林渝終於停下所有動作,卻又伸出手來,輕輕懷住了我的身體,低聲問:「夏澄江,你真的要和張小姐結婚嗎?」

    「怎麼可能?我對她又沒感覺!」

    我眨了眨眼睛,笑。

    「我喜歡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是嗎?夏澄江,雖然你這麼愛我,可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僅是盯著我左手上的戒指看了一會,緩緩垂下眸子,神色依舊難測。

    心臟微微一緊,莫名其妙的恐懼感襲向全身。

    所謂的幸福,究竟有沒有掌握在我的手裡?一步一步通向的,究竟是天堂,還是……毀滅的地獄?

    ***

    西裝領帶,依舊是我最討厭的裝扮;人來人往,依舊是我最厭煩的奢華酒會。

    只不過這一回,就算面部肌肉抽筋了,我也必須保持微笑。

    當然也包括面對某個笑意盈盈、桃花亂飛的人妖時。

    「恭喜!夏警官。」

    鄭其朝我擺了擺手,笑著將一捧紅玫瑰塞進我懷裡。

    「謝……謝。」

    我有些尷尬地接了過來,滿臉黑線。

    有人會在訂婚典禮上送這種東西嗎?「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要結婚了,真是可惜啊。」

    他狀似惋惜的歎了口氣,然後將頭湊過來,曖昧地低喃:「怎麼樣?現在還來得及,不如跟我私奔吧?」

    握拳,我真恨不得當場打歪他的臉。

    但終究還是忍住了,僅是瞪一眼過去,我咬牙切齒地說:「你去死!」

    「不要這麼絕情嘛!」

    他撇了撇嘴,面上掛著玩世不恭的淺笑。

    「你最近都沒有跟鄭寒見面吧?所以說,只要夏警官還沒結婚,我就始終是有機會的。

    當然,就算你結婚了,我也不會在意。」

    我看他一眼,有些狐疑地問:「你為什麼……處處針對鄭寒?」

    這兩人明明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卻怎麼好像有深仇大恨似的?鄭其的神色黯了一下,隨即輕輕地笑起來,掩盡眸中的情緒。

    「因為那傢伙才是真正的大情聖啊!真要比起來,我只有甘拜下風的分。無論是兄弟、朋友、秘書還是喜歡的人,全都抵不過他的誘惑,你說……是不是很氣人?」

    鄭其一雙桃花眼微微向上揚著,卻是笑意全無,又或者帶了些許怨恨?鄭寒才不是那種人呢!他其實,其實……我張了張口,剛想替他辯解幾句,卻忽聽身後傳來某人熟悉的聲音。

    「夏澄江。」

    「你來了!」

    我微笑著轉頭,卻發現林渝正呆呆地站在那裡,臉上的神色怪異無比,他的視線早已落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怦咚!怦咚!」

    我的心臟越跳越快,呼吸逐漸困難了起來。

    面前站著我最愛的那個人,但此時此刻,他的眼裡完全沒有我的存在。

    原來,天堂與地獄,就只隔了一步而已。

    訂婚宴,自然是熱鬧非常。

    可是來來去去的人裡,沒有一個我認識的,感覺自己似被隔離在了這世界之外,迷迷濛濛地,像在做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若當真只是一場夢就好了,至少還可以騙自己說,林渝此刻看著某人的眼神……是假的。

    我知道林渝非常恨那個人妖,卻沒有料到竟然會是這樣一種恨法。

    他看著那個人時,竟然會露出那種表情來,那一種……既恨又愛的神情。

    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激烈又深沉的情感,愛得執著,恨得徹底。

    像他現在這般,直勾勾地盯住鄭其的臉,一副完全移不開視線的樣子,不是愛,又是什麼?難怪,他說自己不相信愛情;難怪他從來不肯愛我一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以為他天生就是個冷情之人,結果卻只是獨獨對我無情而已。

    林渝若早點告訴我,他已經心有所屬了,那我……苦笑。

    我又能如何?還不是一樣得陷進去?只不過以前尚存了一線希望,如今卻只能徹底絕望而已。

    呼吸有些困難,我手一抖,將酒杯摔在了地上。

    於是蹲下身去,一片一片地撿起來,恍若在撿拾自己破碎的心臟一般。

    小心翼翼地拼補好了,卻不是塞回自己的身體裡,而是仍舊送給某人,任他決斷。

    他若是被人傷了心,就用我的去代替,只希望他能夠幸福。

    抬了抬頭,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今天明明是訂婚酒會,可我這個主角卻被完全忽略了。

    大廳的另一頭,張宛立在一個英俊的男人身邊,笑得甜美無比。

    而我眼前,則站了兩個遙遙對視的男子,一邊是巧笑倩兮,另一邊是冷若冰霜,視線交纏,卻遲遲無人打破僵局。

    呵呵……我輕笑著站起身來,感覺有些暈眩。

    千辛萬苦地走到這裡,卻發現,自己從來都只是孤單單的一個人。

    指尖冰涼冰涼的,是因為入了秋,有些冷了嗎?第一次發覺,林渝其實離我很遠很遠,我愛了他這麼久,卻從來不曾察覺他的心早已被另一個人佔據。

    我不該來的。

    至少,不用面對這樣的事實;至少,夢還未醒。

    可如今,既已知道了一切,當然就不能繼續逃避了。

    我閉了閉眼睛,暗暗握拳。

    只一瞬,便做下了決定。

    我自己選擇的路,事到如今,只能進,不可退。

    ***

    從那時起到酒會結束,我一直都處於失神狀態,林渝連喚了我幾次,才勉強回過神來,急急跟著他走了出去。

    他的車停得有些遠,所以得步行上一段路。

    已接近半夜了,大街上空空蕩蕩的,寂靜無聲。

    我雖然動不動就走神,林渝卻比我還要心緒不定,面上的神色變幻莫測,好幾次都走到了人行道外頭。

    我揚了揚唇,笑。

    從高中認識到現在,他所有的表情加起來,也不及今夜來的精采。

    一會兒恨得咬牙切齒,一會兒卻又多了幾分柔情,相當的可愛。

    原來他也會有七情六慾,並不是什麼外星人。

    只不過,害我看得……心都疼了。

    於是深吸一口氣,我扯扯他的袖子,微笑。

    「你現在……在想些什麼?」

    「沒有。」

    他困惑地轉頭,似不明白我為何要問。

    我伸出一根手指來,輕輕搖了搖,「我知道!你正在想著一個人,對不對?」

    林渝神色一僵,猛地偏過頭去,大聲反駁:「不是!」

    我聳聳肩,毫不猶豫地下結論:「口是心非。」

    我認識了他整整十年,怎麼可能猜不透他的心思?「我沒有想著他,絕對沒有!」

    他轉回頭,臉上的神情慌亂無比,「夏澄江,你不要胡說!」

    我停下腳步,直直地望住他。

    「是嗎?那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用你自己的聲音告訴我……」

    我咬了咬唇,淺淺地笑,「你並不愛他?」

    「愛?」

    他睜大眼睛,低低地重複。

    我點頭。

    林渝往後退了幾步,視線飄移不定,聲音沙啞地低喃:「我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呢?我怎麼會直到現在也還……愛著他呢?就算以前有過奢望,從他為了那些毒品,拿槍指著我的那一刻起,便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說著,他突然笑了一下,悲傷又寂寞。

    「很好笑是不是?所謂的愛情,山盟海誓,至死不渝,卻只須一包海洛因,就足以粉碎了。你說,我憑什麼去愛有一個害自己如此痛苦的人?」

    他咬了咬牙,恨聲道:「就算偶爾想起,我也只會恨他而已!」

    我只是笑笑,伸出手來慢慢撫上他的雙眸。

    「是恨多一點,還是愛多一點,你的眼睛已經告訴我了。

    林渝,你縱然騙得了我,騙得了全世界的人,又如何騙得了你自己呢?」

    自欺欺人這一點,他做不到,我也一樣。

    無論何時,都只能面對現實而已。

    林渝沒有答話,僅是瞬也不瞬地望住我。

    然後緩緩搖頭,指尖微微顫抖著,一遍遍重複,「我不是,我沒有……」

    伸手,我輕輕按在他的胸口上。

    「愛情這種東西,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意,只要照著這個去做就可以了。記得,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夏澄江永遠站在你這邊。」

    黑眸裡暗光流轉。

    隔了許久,林渝才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夏澄江,你今天自己回去,可以嗎?我有一件事情,必須去確認一下。」

    「沒問題。」

    我朝他揚了揚拳頭,笑得燦爛無比。

    「加油!」

    冰冷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鬆動,他突然就伸出手來,緊緊地抱住了我。

    「夏澄江。」

    「啊?那個……你抱得有點緊耶!」

    好痛啊,他的力氣什麼時候變這麼大了?林渝似乎笑了一下,很輕很輕地說:「……謝謝。」

    然後鬆開手,頭也不回離開了。

    「笨蛋!」

    眼見那身影漸漸走出視線,我臉上仍舊掛著淡淡的微笑,「知道嗎?我真正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一句話。」

    我緩緩蹲下身子,終於覺得身體的某些部位開始疼痛起來。

    不斷安慰自己,我其實並沒有很傷心,只是不小心流下眼淚罷了。

    我把心給了最愛的那個人,可是,自己胸口的空缺呢?事到如今,又該由什麼來填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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