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多前,龍天初涉江湖,遭人暗算,辟出一條逃亡血路後,倒於當時隱世於某一小林的皓然屋前。
皓然孤身一人,獨居草屋,無父無母,無手足。恰救龍天,生活多了一個人而有了樂趣。龍天得知皓然身懷高強武藝,習自無名老朽,因而請他出世、入江湖,以滿腔柔情打動不知世事的皓然,為他的稱霸大業鋪路。
皓然心生愛意,為龍天鞠躬盡瘁,一入江湖便名動天下。
流星鞭擊敗敵手一千人之際,皓然名列江湖榜前三十名。
皓然愛意一日一日加深,甚而移居龍天府中,任人白眼也不願輕易離開他的身邊。
龍府早有一個龍飄飄,其貌絕美,蕙質蘭心,也練就一手好劍。
龍飄飄為龍天之妹,可並無血緣關係,世人皆知,皓然也知。
龍飄飄愛龍天,可龍天親口對皓然說過,他不愛她,世人便只有皓然一人得他所愛。
皓然感動,也對龍飄飄愧疚。
龍飄飄為一俠女,不僅有膽色,也有寬大的胸懷。或是委屈曲求全,或是同情皓然,或是其它原因……龍飄飄皆對皓然親近,不似龍家其餘人對皓然不屑與輕視。
皓然心知,龍飄飄真心待他好。
三角戀情,如刀斷水流。
戰帖不斷,流星鞭已染二千人血,皓然已位江湖榜前二十。
龍天算盤打得響,便是先隱後出,待皓然奪得江湖榜第一,便由皓然與他一戰。皓然一心向著龍天,武功實與龍天不相上下,因而最後定是龍天奪得最後頭籌,稱霸天下。
另一方面,他可趁韜光養晦之際大擺手腕,與東方天於商場上一較高下。
東方天是笑面虎,可龍天知這初出茅廬的小子青澀,縱有經商頭腦與果斷作風,即便手段冷情殘酷,仍比不上他的城府。
因而待皓然戰得江湖榜前十名,龍天仍只是一沒沒無聞的小卒。
江湖榜第五,鬼刀與皓然淮北一戰,君子之爭,皓然略勝一籌。
內力耗費甚大,休養五日。
江湖榜第三,展令譽約戰淮南,點到為止,皓然勝得辛苦。
雖無見血卻受內傷,傷及肺腑,休養十二日。
此時,東方天登上江湖榜第二。可他被龍天陷害,價值千金的珠寶絲綢運往北方中途無聲消失,賠償龍天五倍金錢,一夕之間失去水運霸權。
此時,龍天立名於商場,江湖無名,實為他的一大挫敗。
東方天商場失意,武場得意,又戰應舞揚,已位列江湖榜第一。
而此刻皓然卻被龍天背叛,親眼所見。
那是一朗朗天晴好日,皓然難得無事一身輕,便前去約龍天一同泛舟遊湖。
可腳步方停,驚見龍天與龍飄飄於亭中擁吻。
百花簇擁,濃香飄送。
一副鶼鰈情深。
皓然遙望亭中兩人,笑容從僵硬至消失,胸中沸騰的痛楚漫過他的呼吸,便是連一步也動彈不得、進退不得,只能這麼呆愣著。
他曾問:「你真愛我?」
龍天答:「不是你還能是誰?」
如今,龍天讓他親眼所見的,竟是一個漫天的謊言!
謊言!謊言!龍天欺騙了他!
皓然真想大笑,卻深深覺得悲哀……原來他一直都被蒙在鼓裡,像個掌中的玩偶任人玩耍!
笨的是他,竟將一場騙局當成真心。傻的是他,竟傻傻地奉上自己的愛情。
早該知道龍天的不擇手段……為何他會沉浸在一場美夢之中這麼久?龍天是不是暗地裡嘲笑他的癡態與愚昧?是不是與龍飄飄一起攜手看著自己的愚蠢演出?
為龍天受的傷、為龍天受的痛,滿身的傷痕原來從頭到尾都是笑話一場!
他恍然大悟……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龍天那雙太過銳利陰狠的雙瞳中尋找自己的身影?搜尋著記憶,他一直追逐著龍天的眼,卻只有見到自己的卑微與狼狽!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如此可悲?
「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
「那麼我給你取個名字可好?」
「……叫什麼?」
「皓然,就叫皓然。再給你我的姓氏,龍。從今以後,你就叫做龍皓然。」
「龍皓然……龍皓然……真是個好名字!」
是了……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手心汗濕了,皓然將唇咬破一個大大的血洞,任太過刺目的紅液自他嘴角流下,心跳已全然失速……
——打從一開始,便是他自己誤入了龍天的情網。
為何他沒發現這個名字是個魔咒、是個束縛?
原來太過可笑的是自己。
不能怪別人……不能怨恨別人……因為自始至終都是自己作繭自縛。
好……龍天你既然選擇了她,待一切事畢,恩怨兩斷!
不再留戀,皓然踏著決絕的步伐,轉身離開。
三日後,皓然約戰東方天於淮陰。
龍天得知,大怒,質問皓然。
皓然心死,淡道:「這不是你所願嗎?東方天已位江湖榜第一,他又是你一直以來的敵人,此時不戰更待何時?你贏了我,便是武林第一人。」
「可你知近來我水運生意不好,全是東方天從中作梗,要我如何分心來戰!」
皓然頓了頓,抬眸,意有所指地道:「你可知『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聞言,龍天一窒,「難道你已討厭我,不想幫我了?」
「……沒有,只是我倦了也後悔了,這次事後,不想再入江湖。」
「皓然,我的皓然,為何會忽生此意呢?」龍天的表情柔軟下來,將他擁入懷中,「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惹你不開心?你大可跟我說清楚,不要讓我這樣猜你的心好嗎?我愛你,但我不擅於這種事啊……」
皓然靜靜待著,沒有掙扎。龍天的體溫一樣溫暖,但他的心已進入寒冬,再無春日。
「我們兩人之間的誓言你還記得?」他低聲的問。
龍天忙道:「記得,當然記得。你說你會為我做一切事,助我奪得這天下。我說我會好好待你、好好愛你、好好守著你,與你度過一生一世,共享我的江山,永不分離。」
可是你卻背叛我了,龍天。這句話皓然沒有說出口,只一徑沉默。
「你瞧,我記得清清楚楚。皓然,別這樣,有心事便向我說,否則我會心疼。」
你不會,你只會心疼你的江山、你的名與勢。
「皓然,你到底怎麼了?」
「……沒事,可能近來累了。」累得再也無法愛你,所以我也要背叛你了。
「那麼淮陰一戰……」
「不能延期。等打敗了東方天,你成名了,還有誰敢再挑釁你,與你作對?東方天自然也不能。」
「好吧,都依你。」
「……飄飄是個太好的人,你不要錯待她。」
皓然突出此語,讓龍天一愣,隱隱約約升起不安的預感。
「她是我的妹子,自然會好好待她。」
「那就好。我去練功。」說著的同時,已經推開了龍天,頭也不回的離開。
龍天卻在他身後緊緊皺起濃眉,開始懷疑皓然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只有皓然知道——一段愛情已在不知不覺中逝去……
***
淮陰一戰,冷風獵獵,大力吹動靜立的兩人的衣擺。
一人握劍,一人執鞭。景象蕭瑟悲涼,讓所有遠遠看著的旁觀者不免心裡一慟,莫名所以。
流水潺潺,水聲襯出了裡頭的一點點春意,卻又馬上被寒冷的風蓋了過去。
刻下,便是東方天對戰皓然公子。
江湖第一與江湖第二的精采決鬥!
「皓然,你可知我一直都看著你?」
皓然突地想起在街上偶然一見——一紫衣人擦身而過,一張俊雅面容晃進眼裡。瞧那人似笑非笑,眼神帶諷,好似浪蕩子,可那人又一身雅致淡遠,斯文人模樣,十足矛盾。
「東方天,字極樂。笑面虎,虎爪平日盡收掌中,唯有非常時刻利爪盡出,一爪見命。其面貌俊美如仙,武功以劍見長,初入江湖便一戰躍上武林榜第十五名。然有前人言判他實力未盡出,前途不可限量。」這是江湖傳說。
「……為何?」
「自是我對你有情。」
「……你有所誤會了吧?」
「怎麼會?」
「我是你的阻礙,難道你道我不知?」
「……哈哈,皓然果然聰明!可我對你的情意也是不假。」
「可惜並不純粹,否則你不會應邀來此。」
「對。我承認我顧忌著你,成為武林至尊的最後一步便是打敗你,讓你永遠翻不了身。你太厲害,就像一個無底洞,沒有人能探知你真正的實力,每一次見你與別人對戰,都能看見你更為精進的力量。像你這種人,我留不得。」
「所以,等你的愛是純粹的,再來與我說愛。」
「……出手吧。」
「請。」
劍對鞭,誰勝誰負,結局是個令人出乎意料的轉變。
即便後來龍天加入,也改變不了這個結局……彷彿是注定好的。
此後,皓然打敗東方天與龍天,登上江湖榜第一位。
然,皓然的天下才剛建立,便又開始崩潰。
龍天於淮陰一戰丟盡面子,被皓然一舉打敗,自尊受傷,怒道皓然欺他瞞他,將他當猴子耍,大斥他背叛。
皓然心中既苦又澀,一問:「你愛我嗎?」
龍天出掌重擊,他沒有閃躲,受傷吐血。
二問:「你真的愛我嗎?」清冷雙眸直盯龍天,眼中已經有了最後的了然與覺悟。一連二問不外乎是為了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好讓自己能徹底的離開。
龍天仍沒有給他答案,只陰寒氣息籠罩全身,如仇人般瞪視。
「如今我丟盡臉了,你可滿意?」諷刺,痛的不知是誰的心。
「東方天同樣一蹶不振。」
「你為何欺騙我背叛我?」
「難道我不能有一點任性?我騙了你,難道不是你先騙了我!」
龍天眼神一寒,臉色大變。
「你知道了什麼?」
皓然定定地看著他,輕輕開口:「全部。」
「……好個全部!」龍天冷笑。
「……出劍吧。」皓然說,同時退了一步。
「……我不懂。」
皓然先是瞄了一眼龍天的左手,然後便是淡淡笑了。
「難道你不是想一劍砍了我?」
「你!」
「多說矯情。」
「……好!既然你無情,我也不必念情!」抽出了劍,上頭閃著太過蕭瑟的陽光。
皓然望了眼藍天,笑容不改,也抽出了鞭。
「你以為經過淮陰一戰,你還有餘力與我斗嗎?」龍天如是說,已經挽了一個劍花,劍隨身走。
皓然沒有答話,笑容擴大,運起悄勁甩動手中的黑色長鞭。
很明顯的,任誰來看都知道皓然此時敵不過龍天,落於下風也是在所難免。所以當龍天的劍不偏不倚刺進皓然的胸口時,沒有人訝異,甚至是沒有一絲聲音。
龍家的人恨不得他死,所以沒有人會為他同情,只有龍飄飄掉著淚尖喊他的名字……喔,不,這是龍天給他的名字,並不算是他真正的名字。
在龍家,他始終是個外人,一個入侵神聖地域的骯髒者。
欺騙已成事實,既然龍天給不起他要的,那麼他將自己所有的一切統統收回,然後,帶走。
龍天抽回劍,冷眼看他。
皓然踉蹌幾步,捂著傷,舉步緩慢離開。
一步步,一步步地自龍天的生命裡消失,抹去所有的痕跡。
「從今天開始,龍這個姓還給你!而我,也不再是皓然!」
這是皓然留給龍天最後的一句話。
之後,江湖上有人傳出皓然一夕身亡,為他立碑的那個人沒有說出皓然的葬身之處,他希望不要再有任何人來打擾皓然。
從此,江湖上的皓然公子逝去,三年之間沒有人再提起,彷彿他從來不曾存在一般。
一代人物,就此殞落,空留許多歎息。
***
樂天說至此,停了下來,抬眼看向牢外的一道人影。
「然後東方天跑來盤問我皓然的下落,與我打上一架。只可惜,到最後我們誰也沒得到皓然——那個清高傲然卻又決絕的人。」
龍天說。
躺在樂天懷裡的東方天虛弱一笑,他與龍天不同。
他看見皓然眼裡的痛,為了成全才選擇退讓,以為皓然會就此幸福。
皓然很強,是箇中高手,但他相信自己足以與皓然並肩。就算不是如此,他對皓然的心意,便是一夕之間失去了所有水運生意也比不上。因此他讓龍天成為水運霸主,不急著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只為一心追上那個遠遠趕在自己前頭的人影。
好不容易趕在他的前頭、成為武林第一人,原以為可以敞開雙手迎接他,想不到皓然居然做出此種選擇……他不怪他一心向著龍天,但他怪自己為何要忍讓。若非如此,也許皓然不會走至現今的地步。
他怪的是自己……沒有讓皓然真真正正的明白自己對他的心意。
他一味以為的成全,竟是陷皓然於絕境!
他真的以為皓然會就此幸福的……想不到……
心又酸又澀,東方天情緒一動,不禁又咳出幾口血來。樂天手忙腳亂地擦去,眼中有著明顯的沉痛。
「……遺憾的……我與東方天都是到了最後才知道……原來最愛的那人一直在身邊,卻錯過了……」
龍天聽聞皓然的死訊時還未了悟自己愛他,直到有天他與龍飄飄下一盤棋,卻在不經意中笑著說了一句:「皓然,你這棋還是一樣爛啊……」抬頭卻是撞進龍飄飄震驚的翦水雙眸中時,才猛然發覺自己的身體有一部分空了……
那時才突然猛烈地感受到,皓然已經不在的事實。
坐在他對面的、看著自己的,再也不是那雙清清冷冷的眼……
這個打擊來得太突然,甚至太痛!痛得龍天失手翻了那一盤棋,然後拔足往府外跑,四處打探那個唯一得知皓然葬身之地的人。只是,石沉大海,已經來不及……
龍飄飄曾對他說了這麼一席話:「龍天,你愛皓然,只是你的心不夠純粹,你的心還裝下了許多其它東西,甚至一度比皓然重要,所以事到如今你想挽回什麼?太遲了,皓然已經永永遠遠地消失了……」
錯過的,有些能挽回,有一些卻連回頭也不能了……
龍天深切地體會到自己生平中第一次的錯失,永遠的錯失。
不容他後悔!
因此,他只能收好皓然遺下來的流星鞭,睹物思人。
直到三年後,一個神似皓然的樂天出現。
「那是你們的往事,與我無關。樂天只想知道龍公子是不是來給解藥的。」
樂天淡然的一張表情,真的像極了皓然,然而,到底他是不是就是皓然呢?龍天無法確定,伸出的手也無法碰觸的距離讓他心下黯然。
「樂天是不是拿了我一樣東西?」龍天只如此問著。
樂天偏頭想了一想,才慢吞吞地從懷中掏出一樣黑色物事,「龍公子說的可是這個?」
一把黑色頭髮。
龍天神情激動地向前跨了一大步,喊道:「你怎麼拿到手的?!還我!」
「還你倒是可以,不過也請龍公子將解藥雙手奉上,否則……免談!」樂天斜了他一眼,把玩著那把黑髮。黑髮柔亮,活脫脫像是有生命般地散發光彩。那是誰的髮絲,在場的三人都心中有數。
曾經贈發的人山海盟誓,誓言仍在、誓物仍在,故人卻已去……
曾附加在那上面的愛情,也早已悄悄褪去……
樂天不懂,為何還要將這死物留下來?
人已死,情已死,心已死,這頭髮更是死了,龍天留下這樣的東西,真能撫慰他自己空虛的心嗎?抑或是這對他而言只是一種紀念之物?
太美的發、曾經太美的一段情,樂天真想將它們統統用火焚燬,最好燒得連一粒灰燼都不剩才好!
龍天先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樂天把玩的動作,半晌,才慢慢地扯開一抹笑,將原本的話題轉了半個圈:「東方天既已中毒,為何樂天還能毫髮無傷偷到那物?你問在下要解藥,在下倒想問問聰明過人的小樂天,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讓自己免於毒發之苦?」
樂天一愣,才又略微慌張地道:「就在你打開盒子的時候直接拿的!我可沒有碰到那木盒子!」
東方天卻瞪了他一眼,此刻無力大喊出聲的他只得在心中大吼:樂天你說謊!那天刺客來襲、我進房去找你時,你懷中分明就抱著那只盒子!你說謊、說謊!
龍天聽他此言,卻反而一笑:「樂天,你這麼一說不就掀了你自己的底?」
「什、什麼?」樂天睜大眼,又惑又懼。
「那毒藥我不只下在木盒子,也下在皓然的流星鞭與頭髮!」
樂天一聽,慌地將手中的髮絲丟到一旁,拚命地抹著自己的雙手,嘴裡還喃喃念著:「死定了!死定了!這次可真要跟死色狼死在一塊兒了……不知道有沒有人那麼好心路過幫我們兩個造個墳?像皓然那樣的就行了……」
龍天此時不著痕跡地靠近,將手穿過牢門的鐵欄杆向樂天伸著,好言相勸:「樂天,將皓然的發還我,我可讓東方天死得快活一點。來,聽話,快點還我。」
樂天抹著手,輕抬容顏,方才語意裡的害怕全然沒有出現在他的臉上。
那張表情清清冷冷,雖平凡無奇,但龍天怎麼看,就覺得隱約透著一股出塵與堅毅。
便是這樣的樂天讓他以為皓然重現,甚至他可以確定的……即便樂天真不是皓然本人,那麼他也一定與皓然有所關聯。但龍天更想相信的是,樂天便是皓然——因為唯有皓然,才能親身抵擋他所下的毒!
「樂天說過很多次了……將解藥給我,龍天。」撇了撇嘴,「再說,我都將它丟掉了,你大可自己進來拿。」
這樣的樂天,不似平日的嬉笑怒罵,為了他……東方天看著連心都軟了……
若非刻下他渾身無力,神智半醒半昏,否則他真想好好將樂天擁抱入懷,永永遠遠,過癮了才甘願放手。
「……樂天,你太聰明,我不得不提防。何況,若你是皓然,我一進去你不是要了我的命?」
「我早已說過,皓然已死。而且,就算我是皓然又能對你如何?」樂天頓了頓,想起了一事後眼神轉為黯然,然後緩緩地垂首,「是了……你們並不知道……皓然自廢了武功……」
龍天伸出的手一沉,暗自咬破了嘴唇,眼眶莫名熱了一熱;東方天心口驀地一痛,更加偎進了樂天的懷抱裡。他們都因此語噎,紛紛無法言語。
——絕望,皓然的絕望。
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讓他離開龍家後自廢一身驚艷於世的武功,然後自刎身亡?
絕望……熊熊竄升的絕望籠罩著他……天南地北沒有一個可以容身之處……便連過往的那間小屋也充滿了他與龍天的回憶。無論走到哪裡,都有龍天的影子,無法擺脫的背叛與情傷讓他只感到絕望。
所以,他選擇了最愚蠢的一條末路!
唯有如此,皓然才能擺脫。
然而,他只是愛著一個人……只是痛苦地愛著龍天而已……
明白此一事實,東方天不禁將臉埋進樂天的胸口,努力壓下自喉間湧上的渾熱與鼻間的酸熱……
「從今天開始,龍這個姓還給你!而我,也不再是皓然!」
龍天終於明瞭皓然這句話的含意與決心了。曾經毫不在意,如今卻只能追悔。
痛楚,又大肆侵略。
龍天穩了穩心神,道:「既然樂天能免於毒發之苦,那麼一定也有妙法可解救東方天,何必一定要問在下解藥?還是快快將皓然之發還來!」
「要就自己進來拿。若龍天你執意不給解藥……」樂天看也不看龍天,垂首低眉,凝視著乖乖躺在他臂彎裡的男人。
唇瓣微動,東方天半垂的眼中看見了,以為樂天要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卻還是靜靜地不發一語,只是凝望著他的眼神又更深了一些,蘊含著某些東方天似懂非懂的意義。
東方天已無暇再去分辨,因為身體的麻痺已經蔓延至腰間。腰部以下已經全然沒有感覺,連雙手也已脫力,無法感知任何一事一物……
他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若是這麼死在樂天的懷中,也不失為一個好死法。只是他放不下樂天,他還想多看看他的容顏、聽著他那要氣死人的話語……
「……不要死……不准你死……」
樂天哽咽的聲音在耳際響起,東方天逐漸閉上了眼,也不知那鑽心的言語是否進了他的耳裡。樂天還是反覆說著,東方天卻已不能給他保證……
就在東方天即將陷入完全的黑暗中時,冰涼的唇上莫名一熱,有個濕熱的東西探進口中,糾纏了一會兒便又不依不捨地離去,然後樂天帶著某種離別意味的聲音又傳來……
「好好保重。」
接著,又聽他與龍天道:「好,我還你東西,也將皓然的下落告訴你,但求你帶我離開這裡,不要讓我見到主子慘死的身影……」
龍天沉默,似在考慮,過了一會兒才道:「好,依你所言。但你要先將自己銬起。」語畢,丟進粗大的鐵手銬一副。
樂天默默撿起,上銬。
身上的溫暖漸漸遠離,東方天想拉住樂天、想叫他不要去,卻只能任憑樂天從自己的身邊離去……
這是就此一別不復相見的訣別。
東方天無能為力去阻止,只能帶著憾恨墜入黑暗。
樂天放下東方天逐漸冰冷的身子,緩緩步向龍天打開牢門,再回首,雙眸平靜,卻一眨眼,眼睫沾了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