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玻璃帷幕最高點,偌大的辦公室光線明亮氣氛卻陰霾。
「這些是這個月要開除的員工,給他們三個月的資遣費。」
文件啪一聲扔在她面前桌上,她蹙起眉將文件拿起來迅速翻閱一次,看著看著,眼睛不由得睜大,一臉錯愕。「總經理,這些人……」
「一直都是由我老媽罩著的,我知道。」他淡淡回答,皮椅轉向玻璃窗,表示談話結束。
「可是……」她忍了又忍,唇瓣抿了又抿,終於還是忍不住。「可是其中有些人都快退休了。保媽、張先生跟王先生,他們還差不到一年就可以退休,現在資遣他們太殘忍了吧?」
男人回頭淡淡地望她一眼又轉回原來的方向。「岳小姐,妳是人事部主任,只要管好妳分內的事就夠了吧?」
「可是──」
「下去。不要浪費我的時間。」男人嚴肅地再度回頭,語氣中充滿警告意味:妳再不聽話,連妳一起開除。
她強壓下滿腹怒氣,轉身離開,才走到門口,男人卻又開口了。
「對了,我需要的特別助理找到了嗎?已經過了半個月了。」
「總經理您的要求太高,人選有限!」她沒好氣地回答。
「我的條件很高嗎?只不過需要一個花瓶。」
花瓶她回頭瞪著他的背影,破口大罵的衝動一次又一次出現。花瓶!要花瓶不會去他常去的俱樂部找嗎!
「花瓶是易碎物品,總得找個耐摔的。」
男人噗地一聲,接著以輕咳聲掩飾。「那就盡快找個耐摔、好看又好用的,最重要的是要快,我急著用。」
「知道了!」她滿腹怒氣地轉身離開,甩上門的同時嘴裡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道:「急急急,急死你。之前找的那幾十個是怎樣?快快快,應徵多少次了!哼,就是不幫你找……急死你,可惡的王八蛋。」
他全都聽到了,雖然隔著門,但他的耳力素來極好,任何耳語都難逃他的利耳。
嗯……看來不久之後他可能連人事部主任也得換掉,雖然這女人其實還不錯,滿腔熱血的人現在不容易找了,不過……真的不行的話,該換還是要換,就算全部來個大換血也無不可。
誰叫他老媽長年茹素、菩薩心腸,這間曾經名聞全台的MALL已經搖搖欲墜,而且變成米蟲養老中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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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這可惡的王八蛋!」
岳樂舞惱怒地將文件同樣扔在桌上,「全」人事部的人都給嚇了一跳,連忙衝到她身邊急問:「又怎麼了?」
全部人員──只有一個,芳名「烤鴨」的二十歲工讀生,一個月內她從打掃接電話的小妹連跳三級變成「人事部副主任」,理由無他,上頭原來的兩名員工都被裁員了。
「快說啊,該不會連我也……」
「妳沒事。」岳樂舞說得咬牙切齒,好像她沒事是一件很羞恥的事似的。「那可惡的大白鯊連保媽他們也要裁掉。天哪!都已經搞得人人自危了還來這套!真是氣死我啦!」
「是喔。」烤鴨拖長了尾音,一臉同情。「那怎麼辦?上次在員工餐廳我有聽到他們在聊,說下一波可能就是他們那些老人,沒想到真的應驗了耶,好殘忍……都快過年了說。」
「我當然知道就快過年了……吼!這樣不行!我一定要想辦法治治那隻大白鯊!」
「怎麼治?我們連老太太住在哪家醫院都查不出來……」烤鴨歎息地指著她桌上的電話簿。「我打了兩天電話了,已經問遍台北市跟台北縣所有的醫院,還是找不到人耶,好慘喔。」
「繼續找!台北市跟台北縣沒有,就往外地再找!除非老太太已經不在台灣,否則我一定要想辦法找到她!」
「打電話是沒問題啦……」烤鴨欲言又止。
「怎麼?」她猛然回頭瞪著她。「又怎麼了?」
「啊就『廉政公署』啊。」烤鴨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早上他們來過,說以後每個部門的電話費都要獨立審查,要是被他們發現──」
「什麼?!」岳樂舞原本已經坐下的屁股又跳了起來,這下不只火冒三丈,而是火冒八丈高了。「查電話費查電話費?!」
「嗯啊……」烤鴨一臉無奈地點點頭。
「吼!這真是夠了!這只可惡、可憎到極點的……」
「息怒息怒。」烤鴨連忙撫撫她的胸口。「生氣是解決不了事情的啊。」
「哇!」岳樂舞哪裡息得了怒,她根本是暴跳如雷仰天長嘯!「氣死我了!大白鯊!你這只食人魔!看我怎麼對付你──」
「別氣別氣,聽我說完嘛。」烤鴨連忙揚手一揮,在她面前變出一張卡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要查電話,我們就讓他查不到啊。」
「這什麼?」拿來一看,竟然是一張IC電話卡,岳樂舞頓時淚眼汪汪,抱著烤鴨哭泣。「嗚……烤鴨……妳真是個好孩子,不枉姐姐疼妳。」
「嘿!我已經叫公務部門在轉角裝一具電話了,我們這裡出去就是賣場,裝一具公共電話也是理所當然的嘛。他要查電話費,我們就打公共電話,哈!查不到了吧。」
「乖,這個錢我來付,不管要打多少電話,妳都用力打!直到找到老夫人為止。」岳樂舞深吸好幾口氣,微微瞇起眼睛做個努力的手勢。「好,我要冷靜,絕不能被食人魔打敗。看著好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一定有辦法。」
「對,沒錯,主任英明,主任萬歲!」
烤鴨連忙鼓掌叫好,但心裡的感覺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呃……要她說的話……她這個火氣超爆、情緒智商零分的主任想扳倒大白鯊啊……實在很難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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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貴自知」這道理她還懂,以自己有限的智商跟能力想對付周達非那個混蛋當然不可能,所以……她的辦法就是找個比大白鯊更高段的人來對付他。
「岳樂音!」
工地裡一片混亂,木材切割機沒命的怪叫著,到處都是敲敲打打的聲音,工人們一見她殺氣騰騰衝進來,全都趕忙閃身讓路。
「岳小姐──」
「我姊姊呢?岳樂音在哪?」她隨便揪住一名工人的衣領問道。
工人見怪不怪地往裡頭努努嘴。「裡面。」
「謝謝。」趕緊鬆手,還體貼地替對方順了順衣領,下一秒便再度拉開嗓門:「岳樂音!」
衝進小木門,裡面只有兩坪大的空間已經塞了一張桌子、一張椅子跟一名女子,岳樂舞硬是擠進去將門頂在身後,使盡力氣關上。「妳聾啦!」
「外面吵嘛。」桌前的女子慢慢回頭朝她微笑。「怎麼啦?」
「跟我去上班!」
「唉……」
女子搖搖頭,慢條斯理地歎口氣又回到她的桌前。關在這種又悶又吵的工地裡,她居然正在寫書法,用極細的小楷在帳冊上密密麻麻爬著螞蟻字!
「跟我去上班啦。」岳樂舞可憐兮兮地扯著她衣袖,阻止她繼續殘害自己的雙眼。「拜託啦,拜託拜託嘛。」
「親愛的妹妹,妳看到外面的工地沒有?再過幾個星期就完工了。」被扯住衣袖不能繼續,她無奈只好放下筆。「這是我的夢想,眼看就快要達成了,況且妳已經問過我三次,而我也早就回答過妳三次了,我退休了。」
「退什麼休?妳才二十八歲!」
「從商場退休。」她從善如流的更正。
「做完這一票再退休!」
她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妳是想找我去搶劫還是當小偷?」
「沒那麼恐怖,只不過是對付一條大白鯊。」她咬牙切齒,眼睛微瞇充滿殺氣。「要是我可以的話,我現在就想把他扔進果汁機裡絞碎喝掉!」
「嘖嘖,那對妳的身體不好,而且鯊魚好像是保育類……」她側著頭作勢思考。
「岳樂音!」
女子只好攤攤手。「我真的不行嘛,再過兩個星期──」
「我要撤資!」
此話一出,女子總算斂起笑臉。「喂……」
「嘿,命中死穴了吧。」岳樂舞微微仰起下顎睥睨著姊姊。「怎麼樣?我投資很多錢喔,這家店我有三分之一的股權喔,我要是撤資,不要說兩個星期,妳兩年也搞不定這裡。」兩年可能說得誇張了點,以樂音的能力說不定兩天就找到金主取代她,但救人如救火,現在非得賭一賭了。
「這太陰險了吧?」女子微微噘起唇,滿心不願。
「跟我去上班!」見好就收,樂音可不是那種會受威脅的女人,把她逼急了,她可能會想出恐怖的法子來對付自己,樂音發起狠來是很恐怖的。有鑒於此,她識相地降低姿態苦苦哀求:「我來幫妳免費打工。我保證,以後每天下班我都來這裡顧店,白天我幫妳找人,我認識很多吧檯高手、調酒高手──」
「這裡是咖啡廳。」
「吧檯高手豈有不會煮咖啡的?拜託嘛,就這一次,真的!就這一次。」
岳樂音思考了幾秒,終於歎口氣。「唉唷,這件事對妳來說真的這麼重要嗎?真拗不過妳耶。這樣吧,我教妳怎麼對付大白鯊。」
「啊?用教的來得及嗎?這樣真能搞定?」
「當然要看妳的配合度啊。」岳樂音斜睨她一眼。「我怎麼說妳怎麼做,不過以妳這種脾氣……我看很難。」
「我改我改!只要能制服那條大白鯊,不要讓其他人失業,妳說什麼我都改!」
「真的?」
「真的真的!」
「不過妳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岳樂音笑瞇瞇地,模樣一看就知道不懷好意。
望著姊姊幾秒,岳樂舞沮喪地攤攤手。「隨便妳啦,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就是了。可是要是制服不了他呢?」
「妳有多少被開除的員工我照單全收。」
「妳說笑的吧?我們公司有上百名員工耶。」
「懷疑啊?」
她錯愕地眨眨眼,岳樂音從來不說大話。「好,成交!」
一大片雙面鏡,所有的應徵者都坐在雙面鏡之外,而裡頭站著的正是這個購物商場的國王──周達非先生。
真是超變態的!他以為他是誰啊!古代國王選妃啊?搞得這麼稀奇古怪,選個特助而已,居然要用這種方式來選!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前面兩批人選共二十九個人,其中二十七個只看過一眼就被刷掉,只有兩個「蒙主寵召」進入面談,但結果一樣是刷掉。天!這傢伙到底在選什麼?選未來的老婆?
岳樂舞站在他身後,一個個報告這次來應徵的人選資料,心裡卻不斷嘀咕著:你這傢伙最好有點眼光,如果連這次的人選你也不滿意,那……那我就……看著手上的公文夾,思考著用這種東西攻擊老闆得負多大的刑事責任。
「右邊算過來第四個,林雅築小姐,美國鳳凰城大學商學系畢業,有九年的秘書經驗──」
「全部不要。」
「……」緊緊掐住公文夾,樂舞滿眼陰霾。
周達非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前,突然回頭打量著她。「不如這樣,從明天開始,妳到我這裡來上班吧。」
「我?可是人事部──」
「以妳的能力兼兩個部門應該不是問題吧?人事部不是還有一個副主任?」
那個副主任只有十九歲!
「其實妳的能力很有問題。」
聽起來像是在自言自語,但聲音卻又大得教人難以忽略。公文夾越掐越緊,她真的很想衝上去用力敲他的頭!
「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我急著用人,而妳又是目前唯一可以考慮的人選,如果妳可以不要繼續忤逆我,說不定我們可以合作愉快。」周達非旁若無人地說道。
「我可以拒絕嗎?」忍耐忍耐,現在要是被開除,往後誰來照顧其他人?
「可以啊,那妳就下去通知烤鴨,說她『又』升職了。」笑瞇瞇。
「……」抱著公文夾轉身就走,平底鞋居然也能踩得吱嘎作響,顯示她內心的極度憤怒。
「等等。」
「還有什麼事?」
「做我的特助不同於一般人,明天開始不要再穿這種衣服來上班。」
岳樂舞呼地轉身,小臉脹得通紅。「我的衣服怎麼了?」
「廉價藍襯衫加黑長褲,妳跟我在大陸看的工廠女工沒有不同。」
「你……」岳樂舞咬牙切齒,心跳狂飆一百八,腦海裡突然響起樂音的話:依妳的脾氣啊……我看很難。
忍住忍住!
這個混蛋總有一天會有報應,遲早要你落到我的手上萬劫不復!
「是,遵命。」吞下此生最大恥辱,岳樂舞居然低下頭溫馴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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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借衣服。」岳樂舞衝進樂音的房裡,將自己扔在她的大床上呻吟。「我怎麼會答應妳這種事!氣得我都短命了!」
「衣服都幫妳準備好了,床旁邊的箱子。」樂音在書桌前沒有回頭。
「妳怎麼知道他會選我?」
「可能的人選都被我踢掉了,當然就只剩下妳。」
「說不定他又叫我再找下一批人,我天天罵他,他早看我不順眼。」
「那他就太笨了。未來幾個月要處理的公事多得壓死人,除非他有三頭六臂,否則他迫切需要一個人在他身邊。」
「妳好像什麼都知道……」樂舞瞪著天花板。「可是要我向那條大白鯊低頭……簡直像是吞刀子。」
「喔,那往後妳可能連釘床都要睡了。」樂音終於回頭,朝她微笑。「那傢伙可不是好對付的唷。」
「他竟然說我看起來像大陸的廉價女工!」
噗!
「連妳也笑?!」
「他說得還算中肯嘛。」
「岳樂音!」樂舞氣得抓起床上的小抱枕扔向她,而她居然頭也不回地閒閒隨意伸手一把撈住。
「我正在記帳,別搞破壞啊。」
「吼!我穿的到底哪裡不對?幾百塊一件襯衫耶!」
「襯衫多少錢不是問題。」岳樂音歎口氣,起身將妹妹從床上抓起來擺到穿衣鏡前。「小傢伙,妳看看妳自己,這麼好的條件卻不懂得打扮,這麼好的頭腦卻沒有EQ,妳真是暴殄天物。」
「妳說話像我老媽。」
「嗯?那麼巧啊?妳老媽跟我老媽是不是同一個人?」鏡子裡的樂音朝她微微一笑。
「呃……好像是……我回去問問她。」
「嘖嘖嘖,原來妳是我妹妹啊,那看在妳是我妹妹的份上,形象設計這一堂課免費。」
「……我真是好感動,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免了,我怕折壽。」
「厚!這跟對付大白鯊有什麼關係?」岳樂舞瞇起眼睛瞪著天花板嘟囔:「我又不是要嫁給他。」
「越美麗的東西越致命,妳喜歡一朵玫瑰花就不會在意它有刺,誰會對癩蝦蟆多看一眼?」
「癩蝦蟆有什麼不好?我覺得挺可愛……」
岳樂音哭笑不得地望著她。「真的?那妳也不在意三天兩頭被踩死?」
「我有堅毅的生命力。」
「……我認輸了。」岳樂音把額頭貼在用毛筆寫的帳冊上呻吟。「我們的約定取消──」
「好啦好啦,我學就是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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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賽亞企業金融總部
這棟樓並不是最高的;以附近眾多金融中心而言,這只不過是一座小小城池,所不同的是,這棟位於金融重鎮最中央的小樓只有一個主人——或者說一小群主人。
首腦加上五個被暱稱為頭目的副手,他們如今正聚集在天空花園中進行他們每天最喜歡的早餐時間。
早餐十分豐富而且油膩。
煎得香氣四溢的牛排、半熟的漢堡、材料多到完全淹沒麵條的義大利面、精心熬製的狀元粥、湯汁滿溢的小籠包……形形色色一般人不會在早餐時食用的餐點,如今都擺在長桌上任君取用。因為這是他們一天之中唯一的正餐,其他時間他們都只吃點心——通常佐以某人的眼淚或者怨恨下肚。
如果你以為大白鯊出現的時候都會配上電影經典配樂,那可就錯了,現在的場景配的應該是第凡內早餐的月亮河,或者巴哈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
大白鯊也講究優雅的。
亞洲金融風暴助長了他們的氣焰,而今他們在企業界已足以呼風喚雨,連最資深的金融大老也得對他們禮遇三分。
一開始,他們都言不及義,聊聊天氣、新聞、電影、小說,直到甜點跟咖啡上來之後才是重頭戲。
殺戮不但是叢林法則,也是商場上的不二法則,對他們來說,共生共榮從來都只是神話——或者不得不的委曲求全。
「有特別的案子嗎?」首腦淡問。
他那一把烏黑長髮總是束在身後,完全合身的西裝襯托出瀟灑修長的身段,溫文儒雅充滿書卷氣質的面孔帶著淡淡的笑意,唯有那雙莫測高深的星眸不時透露出一絲冷酷。
「歡樂星球。」六頭目。塞了滿嘴的鮮奶油,而且還不斷的持續塞入中,這是他最愛的美食,最高紀錄可以一口氣吃下六個填滿鮮奶油的巨大泡芙,也因此他排行第六,雖然他從來不承認是這個理由。
「歡樂星球啊……」三頭目。他仰躺在椅子上,一雙灼灼發亮的眼睛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太陽;不斷有人打賭他很快會因此而眼盲,因為能夠直視太陽絕不是因為勇氣,而是因為愚蠢。「還不錯,我滿喜歡他們的頂樓,view很好勒。」
「我們這裡的view也不錯啊,四面『環樓』,正好可以提醒我們一山還有一山高的道理。」四頭目。永遠精神抖擻,看來隨時隨地都可以扛著槍上戰場,他對工作擁有非凡的熱情與耐力,不但是個工作狂,還是個過動兒。
「我還以為我們不再處理本地的案件了。」二頭目。身為團體中僅存的女性,她自認為文明人,跟其他殘忍嗜血的食屍鬼們不同——她會先用刀子切過肉,而不是把屍體整個拿來咬。
「肉」跟「屍體」是不同的,她如此對其他人說過。
「因為我們太過惡名昭彰,本地的好案子很難接觸到了,除非像『歡樂星球』這樣突然摔得稀巴爛的。」六頭目咧開大嘴微笑,嘴裡依然全是奶油。「當然啦,這會稍微麻煩點,有不少獵犬在旁邊等著分一杯羹。」
「那不是問題。」四頭目朝他伸出不斷上下抖動的手。「我來處理就好了,拿來。」
「拿什麼?」
「資料啊,拿來拿來。」
六頭目同情地望他一眼。「你幾分鐘不看有字的東西會死嗎?你看起來簡直像是毒癮發作。」
「快拿來啦。」
他搖搖頭,從地上的公事包裡抽出一份文件交給他。「拿去啃吧你。」
四頭目立刻低頭仔細研讀,他一目十行而且過目不忘,閱讀的速度快得教人瞠目結舌!
「那有什麼好看的。」六頭目望著他那貪婪的樣子,忍不住搖搖頭。「拜託!『歡樂星球』耶,你們小時候沒去過嗎?」他不可思議地繼續:「很好玩耶,二十幾年前他們是唯一在樓層上有海盜船的百貨公司,還有飛天蕩鞦韆、咖啡杯、大型碰碰車等等,最早期的大型電玩『小精靈』也是他們那邊最早出現的耶,小時候我好愛去那裡,不過太窮了,只有過年的時候去過一次。」
「那麼老的地方只有你去過。」二頭目取笑。
「什麼話!我又不老——」望著其他人,除了首腦之外他的確年紀最大,他不甘願地嚥下鮮奶油橫她一眼。「好啦好啦,跟你們比我是老啦,那又怎麼樣嘛!『歡樂星球』以前真的很棒啊,小時候我是沒立志要成為他們家的主子又怎麼樣?小時候我最大的夢想是當他們家的警衛,這樣可以了吧?」
「嘖嘖。」三頭目終於直起他的脖子,對他投以同情的眼光。「你果然胸無大志啊。」
「嘿,誰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典範啊?」他反唇相譏。
「什麼時候可以有報告?」首腦啜了口咖啡。
「下午——不不,大約兩個小時後,你吃中飯之前報告就會在你桌上了。」四頭目抓起桌上的濃茶一飲而盡,模樣躍躍欲試,卻又不敢起身,他那雙又圓又亮的大眼睛不住地望著首腦,模樣像頭急切的小狗。
「那今天就到此結束。」他終於開口。
其他人的頭都還沒抬起來,四頭目已經消失在花園盡頭。
「他會不會過勞死?」六頭目抓抓頭,眼睛繼續覬覦著桌上剩下的兩個鮮奶油泡芙。
「他不會。不讓他做事他才會鬱悶至死,跟你的死法絕對不一樣。」三頭目打個呵欠站起來伸伸懶腰。
「我會怎麼死?」
「那還用問!」三頭目笑著朝他送個飛吻。「肥死嘍。」
「你才會被女人毒死呢,沒大腦的花花公子!」六頭目朝他嗤之以鼻。
正當他們互相嘲諷,首腦已經默默地轉身消失。在他消失的前一刻,他在花圃前略微駐足幾秒,望著那些欣欣向榮的花草發愣,只那麼短短幾秒,已經讓他的背影顯得無限寂寥。
身後的二頭目默默無語地望著他。看來他又度過了一個無眠的夜吧?連這樣的案子都會同意,可見他真的無聊透頂了。
「妳還不走?」六頭目嘟囔,他的目光貪婪地盯住桌上的點心盤,上頭還剩下兩個朝他深情呼喚的鮮奶油泡芙,這東西真的沒以前那人做的好吃,若是那人做的,莫說六個,六十個他也吃得下,但現在他能怎麼樣?
「幹嘛?怕我告訴其他人你又吃光了甜點?」
「這是點心。」他聳聳肩,終於放過自己,伸手拿了最後的兩個泡芙。「『歡樂星球』才是我們未來幾個月的正餐。」
「幾個月?」她搖搖頭歎息。「難怪老三說你胸無大志,這種案子最多一個月。」
「一個月?哈,最好是。」
他語氣中的嘲諷令二頭目意外,她雙手撐著桌面,在他面前露出線條優美又飽滿的胸。「什麼意思?」
他連看也不多看一眼,繼續進攻他的甜食。「沒什麼意思。不過『歡樂星球』現在的老闆我認識。」
「那又怎麼樣?」
「我們是鯊魚。」
「嗯哼。」
「周達非也是。」他終於抬起頭對她咧開雪白的嘴笑道:「還是條特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