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寧總算是見識到邵敘泱成功的原因了。
拿了一杯香檳,她將自己隱身在派對的最外圍,任憑人群衝散了她和邵敘泱。但,卻也因為這樣的距離,她看見了十年後的邵敘泱……不,應該說她根本不曾瞭解過他是個怎麼樣的人。總是他追著她、她避著他……而十年後隔著這樣的距離,她才認真地端詳起他。
今天的派對似乎有兩個重點,除了慶祝邵敘泱的母親費綾函五十歲生日之外,另一個焦點便是慶祝邵敘泱的休閒事業今年由海外正式回台成立總部。現場冠蓋雲集,還有程寧第一次看見的邵家男主人邵孟洶同樣穿梭其中,得意的笑容更是掛滿臉。
始終陪在父親身邊的邵敘泱,熱切地向周圍不停湧上致意的客人舉杯敬酒,臉上似乎也充滿了得色,對於自己手裡成功的事業不免有幾分自信驕傲。
少年得志、擺脫家族色彩的邵敘泱表現得更讓人激賞──這是程寧今天聽到最多的讚美話語。
擺脫家族色彩……擺脫家族色彩……她怔忡,口裡喃喃念著。
「我的女孩,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呢?」一道柔細的女聲打斷了程寧的田心緒。
程寧猛地回過頭。「呃……阿姨……你好。」想到剛才的誤會,她還是覺得羞赧。
「看著敘泱看傻了眼嗎?」費綾函輕聲取笑,連玩笑話聽來都像天籟。「不過我這兒子我也喜歡,他英俊又優秀,不怪你看傻了眼。」
「不是的,阿姨……」程寧輕聲抗議,卻又不知從何解釋起自己和邵敘泱複雜的關係。
「你看看他,他很少這麼喝酒的,會讓他這麼放肆喝酒,不是太痛苦,便是太開心。而你一定也看得出來,他很開心的!你知道嗎?我很久沒看到他這個樣子了。」費綾函溫暖的視線緊緊追著面前那一對父子,也是她最鍾愛的兩個男人。
「阿姨……」程寧忍不住盯著費綾函美麗的側臉。
「寧,你知道嗎?如果不是因為敘泱的努力,我現在也不會和他爸爸復合,更不可能從義大利回到台灣。」費綾函回過視線,並不介意和程寧談起自己的婚姻。「我十九歲時因為企業聯姻的關係嫁給敘泱的爸爸,那個時候還太年輕,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情。結婚不久之後,我父親費渥堂就過世了,偏偏我又是獨生女,所有的企業重擔就這麼全落在敘泱爸爸身上。也因為這樣,他忙得焦頭爛額,根本無暇照顧我,偏偏我又在那個時候懷孕了。」想到往事,費綾函還是忍不住笑了。
「大概也因為敘泱的爸爸實在太忙了、而我又太年輕……一直到生下敘泱後,我總算想通了當初婚姻的開始的確是為了兩家企業,即使我已經愛上這個人,但又何必強求所謂的愛情呢。自此之後,過了許多年相敬如賓的夫妻生活,最後承受不了的人是我,我於是帶著敘泱離開台灣到義大利去,一住就是好幾年。
「但敘泱的爸爸堅持不離婚,寧願忍受這種長期的分居生活,說什麼也不陪我到義大利,當時我就更加確認了他不過是愛我的財產,從來不是愛上我的人……」
「阿姨……」程寧不曉得該怎麼表達安慰。
「呵呵,寧,乖孩子,別擔心,我在義大利的行情可是很不錯的,還偷偷交了幾個男朋友呢。」費綾函笑著握住程寧的手。「不過……這個情況似乎也害慘了敘泱,他大概是受到了我的影響,總是看到我傷心的樣子,從小就喜歡忤逆他爸爸,到了義大利之後狀況更甚,只要他爸爸一到義大利,他的壞性子就跑出來,成天跟一些街頭地痞玩樂,最後,甚至連我都管不動他,只好把敘泱送回台灣,回到我父親費渥堂創辦的『渥堂』去就讀,讓他的父親去管教他。」
程寧沒發現自己竟然用著連自己都沒發現的專注在聆聽。
「可我沒想到這一回去,危機竟然是轉機──只不過回台灣幾個月的時間,敘泱變了。他堅持要我回台灣,堅持要我們夫妻一起住……可奇怪的是,他卻一個人離開了台灣。他告訴我,他要自己一個人去外面闖闖,他不要一輩子躲在家庭的羽翼下,他不想要成功得來太容易,他不想要讓美好的家庭背景決定了他一輩子。」
聽到這裡,程寧忍不住倒抽口氣……這些刺耳的話,竟然聽得她心頭一陣翻攪。
「敘泱告訴我,他的爸爸是愛我的,而他愛我的方式就是讓我父親費渥堂的企業更加發揚光大,所以他不眠不休,勞累不堪……而我這個做妻子的竟然誤會了這麼多年,竟然還需要自己兒子的提醒,才看得清楚……是不是很浪費時間呢?」想起自己的誤會,費綾函還是對摯愛的丈夫覺得抱歉。
「不會的,阿姨,我很羨慕你有一個這麼愛你的丈夫。」
「是啊,還好敘泱點醒了我。你瞧我這個做媽的,比兒子還糊塗……你知道嗎?一直到現在敘泱那幾個月回到台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卻一點都不知道,他就像是一瞬間長大了似的,變得懂事了。他選擇回到歐洲去,重新開始學習,而他本來就遺傳了他爸爸的聰明,學習起來一點也不費力,幾年內就拿了幾個學位,後來開始自己創業,沒想到比他老爸還厲害。」
視線忍不住調向遠方仍在人群中的邵敘泱,程寧聽著費綾函的話,心也一點一滴的崩塌,很快地,就要將她淹沒……
「寧,你知道嗎?我知道敘泱過去也交過幾個女朋友,但我一個也沒見過。過去他每年總會找時間回來看我,也不曾聽過他提起他有任何固定的女伴。而我最懂得他的脾性,他會選在這個重要的日子把你帶回來介紹給我們認識,肯定有他的用意……當然,也許你對我的兒子還沒有那麼肯定……就像我當年不信任敘泱他爸爸一樣;但身為一個母親,我的私心卻希望你給他一些機會好嗎?他把我的幸福找了回來,我也想幫他把該屬於他的……留住──寧?你怎麼哭了?啊?怎麼了?」
費綾函匆忙地從手拿包裡掏出手帕,伸出手擦拭著程寧一顆顆晶瑩的淚珠。
「阿姨……對不起……我只是……有點……對不起……」
程寧覺得有些慌亂,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甚至不知道到底在她身上能夠找出什麼是屬於邵敘泱的?為什麼他要這麼說、現在費綾函也這麼說……
十年前她的雙手給不起邵敘泱任何東西;十年後,她同樣給不起啊……
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邵敘泱要把她的話記得這麼深這麼深……
半拖半扶地把喝醉了的邵敘泱拖進房裡、丟上床之後,程寧重重地喘了一大口氣,感覺有些生氣,還伸出手用力朝邵敘泱的肩膀捶去。
真是的!她是看見他喝了不少酒沒錯,可是……怎麼照顧他的工作變成了她的?
而且……為什麼她得跟邵敘泱在同一間房間?且是在邵敘泱的臥房裡!唉,這下愈來愈難解釋了,答應參加生日派對根本就是錯誤的開始。
又再歎了口氣,程寧忽然想到費綾函剛才告訴她的話。她說,邵敘泱只有在很開心的時候或很悲傷的時候才會喝酒,而她,當然也看得出來他很開心。
的確啊,功成名就……他是該高興的……
回過頭,程寧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忍不住靠近邵敘泱,仔細端詳他
總是這樣,她只能在他睡著的時候才敢看他,每當他一睜開眼,她又開始選擇閃避。
盯著他的臉,她衝動地伸出手……
「程寧……」邵敘泱卻在這時候輕輕地睜開眼,似乎是從剛才的迷茫中醒過來了,眼前還不清朗,啞著聲不太確定的開口。
程寧迅速縮回手,又再次避開眼神。「是、是我。怎麼了?你醒啦?邵大老闆。」程寧故作鎮定地站起身,開始粗魯地幫邵敘泱脫下鞋子好讓他更安適入睡。「瞧你喝成這副模樣,如果不是我還有職務在身上,你以為我現在還會在這裡嗎?」
「呵呵。」聽了程寧的話,邵敘泱一逕地笑著,讓人分不清他是醉了還是清醒。「是啊……你是鑽石管家、鑽石管家……獨一無二的……鑽石管家……」
「唉,你醉了。」程寧用力把邵敘泱掉出床外的一條腿給抬回床上。
接著,她掃視了一眼四周,走到淋浴間為他擰來一條濕毛巾,覆上他的額頭。「早點休息吧,明天起來肯定要不舒服了,別忘了你還有很多行程得繼續。」
「程寧……」邵敘泱開口喚出聲。
「怎麼?」程寧忽然感覺有些心慌,因為她看見他太過於清醒的眼眸。
在她還來不及防備的情況下,他伸出手抓住她停留在他額頭上的手。
「邵敘泱,你做什麼?放手,你醉了!」程寧心慌得只想掙開。
無奈邵敘泱不但沒有放手,甚至更用力地把程寧扯近他的胸膛,把她緊緊地扣在他胸前。
「程寧……」他低啞著聲,感覺到她緊張的氣息不停地吹拂在他臉上。
「邵敘泱,你醉了……」太過貼近的距離,讓她感覺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
「我沒醉,也不捨得醉……」伸手往後按下她的後腦勺,邵敘泱不再有遲疑,兩片熱燙的唇印上程寧柔嫩而顫抖的唇,不讓她有閃躲的機會。
「……唔……放開……」她還在掙扎。
邵敘泱非但沒有放開,甚至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他身下。
熱烈的吻輾轉糾纏,持續熨燙程寧反覆開合的嘴。
甚至,好幾次刻意地欺近,纏綿她的舌。
吻由淺至深,程寧顫抖著,一雙手早不知何時如攀住浮木般纏上他的頸。
等他終於放開了她,她竟然已經淚如雨下。
「邵敘泱……是因為我的話……你選擇離鄉背井一個人開始嗎?」千錯萬錯,離開的人都不該是他。
他沒回答,側過臉吻住她的淚,一顆一顆,細膩溫柔。
「……邵敘泱,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到底還有什麼可以還給你……」
這次,換她捕捉到他的唇,用力地、深刻地汲取他的吻,就像一個急於需索氧氣賴以維生的人,雙手緊緊抱住他,連一絲空隙都沒留,甚至,主動地探進了他的上衣,觸摸到他如熱鐵一般的肌膚。
程寧的舉止讓激情像是瞬間燎原的熱火,一發不可收拾……
邵敘泱再沒遲疑,狠狠地吻住程寧折磨人的唇,一雙手,早已沿途燎燒……
天色漸明,明明是記憶中熟悉的路,程寧的腳步卻顯得有些踟躕。
記憶中,從邵家大宅後方走回程家,她時常抱著一個裝菜的箱子,大部分時候她的心情總是好的,所以腳步顯得輕快,從來也不覺得辛苦或孤獨。
但今天她卻覺得沉重莫名,一步一步都顯得舉步維艱。
是啊,邵敘泱說得沒錯,她是近鄉情怯……多少年了?她離開家多少年了?
想當年,她在發生事情的隔天,無法再去面對父母的責難和姊姊程靜不屑的神色,她選擇離開,她主動要求終止「渥堂」的學業。
她知道這樣最好,如果可以讓更多的人覺得快樂,那麼她願意去做。
她向父親提出了出國的意願,拿出自己少少的存款,乞求父親的諒解;她答應他們,只要他們投資她第一學期的學費便可,接下來的一切,都不需要他們費心,她會試著努力養活自己。
她在父親眼中看見不捨和猶豫,但那微不足道的親情相連卻抵不住當時母親的暴怒和不諒解。母親──或者她該稱之為阿姨的女人答應讓她離開,但在最後一刻還要維持著一貫的姿態告訴她──
是她的無怨無悔,才讓她得以擁有今天的教育。
是的,程寧從來沒有否認過她對她的包容:一個女人能夠為了丈夫的出軌忍氣吞聲數十年,程寧沒有立場再去責備她,更何況,那個讓她心裡有疙瘩的女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除了一點點親情的關懷她缺乏之外,其實母親對她,從來也沒有少過啊……她依然和程靜一同上「渥堂」唸書、住在同一間屋子裡、吃著相同的東西。
她其實已經覺得母親對她所做的,夠了,夠了。
所以她願意離開,不留給任何人傷害。
而,當時曾經有一個人問她:什麼時候她才可以為自己而活?
這句話就像是一桶混著冰塊的水,兜著她的頭毫無防備地淋下──她從來沒有想過……她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活。
她竟然找不到答案!她原以為,她該就這麼藏在屋簷下,成為一輩子的陰影。
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有尋找夢想的資格,她總覺得那些所謂的理想抱負與她無關……只有他──那麼自以為是,踩著她的痛腳,逼得她非得現形不可!
他不停地想逼她承認,她其實有慾望、她其實有渴慕、她其實有很多很多巨大的夢想希望可以實現……她愈是躲,他愈是刺探逼近,教她節節敗退,甚至一直到最後她也只能在他面前虛弱地落荒而逃……
這一逃,就是十年的時間,她再也沒有回家過。
她知道父親始終有匯錢進她的戶頭,但第一年,那些存折、私人印鑒全都教她處理完畢;她不要自己還有眷戀和依賴,既然離開了,她就要做到──
邵敘泱要她做的……為自己而活。
也是在離開家的十年裡,她才發現想起邵敘泱的時間竟然比想起家人的時間還要多。那個自以為是、闖入她生命中的男孩,竟然成為她腦海裡盤據最久的記憶。
十年過去,程靜的臉她幾乎記不得了……但邵敘泱的臉竟然不曾遺忘過。
一直到十年後被另一張更成熟的臉龐給覆蓋過去。
她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她寂寞、她流淚、她受挫、她委屈、她難受……那個時候邵敘泱的臉總會特別清晰,那總是似笑非笑,看著她像看著一個天大的笑話似的調侃神情。
她再怎麼懵懂無知,最後也終於明白這種心情是什麼。
只是那時候,她已經離他離得太遙遠,也已經遠得不知道彼此的距離了。
腳步再輕輕走向前,程家的門已經出現在她眼前。
「玉淨,好了沒?」
程寧腳步一頓,聽見熟悉的聲音,她竟然覺得無措。
隱身往一旁父親栽種的樹林一躲,程寧把自己藏了起來,只留下兩顆淚流不停的眼睛眨巴地汲取著回憶裡父親的聲音和影像。
「玉淨,怎麼了?今天動作這麼慢,早市早開始了。」
「唉,這不是來了嗎?今天中午結束營業,要給靜送雞湯去。你也知道她經歷上次的小產,這一次好不容易順利生出個白胖的兒子,她夫家有多開心,我們不好好給她補一下行嗎?」梅玉淨的聲音由遠而近,拎著一個湯鍋的她雙鬢已染上點點白霜。
「你怎麼又來了?明明知道靜不喜歡我們過去找她的,你還沒忘了她上次怎麼凶你啊?你這個做媽的怎麼糊塗了?人家靜好不容易嫁進去當少奶奶,你就別去煩她了吧。」程靳安無奈地喟歎。
「怎麼?我疼她不對了嗎?咱們就這麼一個女兒,嫁出去就不是女兒了?」
「什麼叫只有一個女兒!你──算了,不談了,出發吧。」
隱身在樹叢後的程寧緊緊摀住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一直到程靳安古董級的送貨卡車駛遠的聲音,程寧才靠著樹幹緩緩地坐到地面上……
一鬆手,她卻聽見自己崩潰的哭聲。
淚水糊了她的眼,讓她無法看清楚卡車遠離的影子。
父親已顯老態的聲音,幾乎扯裂了她的心。
程靜結婚了、生了一個孩子了……
而她,是不是已經被他們遺忘了……母親說……他們就只程靜一個孩子……
她是不是已經不存在他們的記憶裡了?
程寧讓自己隱忍了十年的思念隨著哭聲而釋放。她不怪誰,是她不孝,遠走他鄉;是她不孝,沒有捎來隻字片語,怎麼能怪誰遺忘了她。
只是,父親和母親熟悉的聲音和背影,卻讓程寧的淚水怎麼也止不住了。
沿著回憶的路,程寧腦海裡想著的是十年前的片段,有點模糊……卻又熟悉。
程寧有些緊張,她甚至不敢揣測轉角那間書店現在怎麼了。
老窩還在那裡嗎?「窩布克」依舊藏有許多鳳毛麟角等著她去挖掘嗎?
然而,還來不及回想,程寧才剛繞過轉角,甚至還沒抬頭看見「窩布克」獨特的招牌,就感覺一陣柔軟往她的腿上撞去。
「哎喲!」一個女娃娃發出清脆而甜膩的驚呼。
「小妹妹,你有沒有撞疼?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程寧蹲下身,看著皺著眉不停地揉著鼻頭的小女娃,忙不迭地道歉。
「阿姨,對不起啊,是我跑得太快,沒有看到你。」軟軟的童音開口。
「不……別這麼說,我也沒看到你……你怎麼一個人?背著書包要上幼稚園嗎?」程寧漾出笑容,伸手輕輕摸著小女孩柔細的髮絲,對於她的懂事好生驚訝。
「程寧。」一個熟悉的聲音卻在此時由程寧頭上響起。
程寧停住動作,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老窩!」她大聲驚呼,下一瞬間,已經撲進他敞開的懷抱裡。
「這丫頭,總算是還沒把我給忘了啊。」老窩率性的笑聲沒變,把程寧抱在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肩頭。
「老窩,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很想你的……對不起……現在才來看你……」好不容易才平撫的情緒,一見到老窩又重新氾濫開來。
「把拔,阿姨是你的朋友嗎?」方才軟軟的童音又插入。
程寧迅速脫離老窩的懷抱,低下頭看見女娃兒伸出兩隻短短的小手,一隻抓住老窩的褲子,另一隻則老實不客氣地揪著她的裙擺。
「哈哈……」老窩見狀,樂不可支,一把抄起可愛的女兒。「程寧啊,這是我的寶貝女兒飛飛,六年前我結婚了,差點忘了我還得送她去幼稚園,不趕時間的話一起走吧。」
「老窩,你結婚了?」程寧當然驚訝萬分,在她的印象中,老窩是那種抱定不婚主義的人。
「哈哈……你知道的嘛,感情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哩?這會兒我老婆正準備在開店呢。店還在,咖啡館也還在,只除了你不見了以外。」老窩抱著女兒,親膩地用他招牌的鬍子蹭蹭女兒粉嫩的臉頰,逗得她咯咯直笑。
「真為你開心。」程寧看著老窩一臉滿足,由衷地為他高興了起來。想不到十年的變化這麼大,老窩都已經為人父了……而那家儲存了她無限回憶的店,還在。
「對了,飛飛,忘了向你介紹。」老窩慎重地向女兒說著。「這位呢,是把拔最好的朋友,她叫做寧阿姨,記住了嗎?啊!她是你泱叔叔最喜歡的女生喔。」
程寧在一旁有些吃驚,不由得皺起眉。
「把拔,不對!泱叔叔說他最喜歡的人是飛飛!」五歲女娃毫不客氣地糾正。
「哈哈……」老窩聞言又笑了,轉頭愉快地看向程寧。「泱叔叔,邵敘泱,我女兒愛死他了,簡直讓老爸我吃醋。那個每年才回來一次的傢伙,竟然把我女兒的心給擄走了,她對他就是記得深。」
「你說……邵敘泱?」程寧感覺自己的心又在怦怦跳,不明白為什麼在這短短和邵敘泱見面的日子裡,卻從不同的人口中得到關於他的一切。
「是啊,他可沒你這丫頭沒良心。即使長年待在國外,每年回國探望老父老母的時候,還會記得來看我這個老頭啊。」老窩笑著,眼底閃著異樣的神情。「有時候,我找不到的書,一通越洋電話,世界各地他都會幫我給寄回來。」
「對不起,老窩……」程寧真的覺得好抱歉,一顆心酸酸澀澀。
「道什麼歉啊,傻女孩。倒是你,這幾年都到哪兒去了?」老窩轉了個話題。
程寧揉揉鼻頭,簡單說明自己這幾年的去向,並沒有提起重遇邵敘泱一事。
「見到敘泱了沒?」老窩卻自動丟出問題。「程寧啊,你知道他每年都回來看我最主要的用意嗎?」
程寧搖搖頭,不想去深思,但他竟然會回來看老窩確實讓她很驚訝。
「還不就是為了打探你的消息。因為他知道,如果你回來,一定不會忘記回來找我的,是吧?」
幼稚園到了,老窩把女兒送進去後,朝她揮揮手。
接著老窩便和程寧走到一旁公園的椅子上坐下。
「說真的,以前我很害怕他傷害你,總覺得這個男孩太過於自信、太具侵略性,怕你承受不住。」
「老窩……」
「不過,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會要他全力以赴。」
「老窩?」
「那個男孩、不,現在可是個好男人了呢。如果可以再遇到他,如果感受到他還愛你,不妨把重量交給他,讓他把你的世界撐起來吧。程寧,我相信,為了你,即使是失敗一百次,他都願意再試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