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轟隆——
暴雨突降、雷電交加的夜晚,天空灰蒙蒙一片,原本就不多人的山區道路上,此時會行經此地的人車益加的少。
持續一個多小時的傾盆大雨,使得屋外的一切朦朧不清,伴隨著聲聲的巨雷響起,大豪宅裡的人更是降低了戒心,因此忽略前方不遠處那棟荒廢的小屋裡正閃進一道人影。
一名全身黑衣勁裝的男子進入小屋後,立即隱身在窗欞下方,打開隨身的提袋,取山一把槍——適合遠距離狙擊用,槍的威力更足以一槍斃命。
男子迅速組架好,井裝進具備高貫穿力的子彈後,將槍枝托架在窗欞上,把槍口移往豪宅的大門處等待。男子的動作不疾不徐,像一只隱藏在黑夜裡伺機而動的豹,優雅而充滿威脅性,耐心地等待最佳時機。
由組織交給他的數據指出,此次任務的「目標」將會在不久後外出,加上今天的氣候幫助,確實是最適合執行任務。
果然,沒多久之後,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豪宅前,緊閉的厚重鐵門終於緩緩地向兩旁滑開來,接著轎車駛進坡道。
率先從屋內走出的,是三名持槍的貼身保鏢,先警備地觀望四周,跟著有位手下打著傘候在門口,隨後那「目標」走了出來。
小屋窗邊的黑衣男子頓時微微瞇起眼睛,透過夜視瞄准鏡,槍口對准了最後走出來、正與手下說話、頭發微蒼的男人,此次的狙擊目標。
把在扳機上的食指緩緩彎下,黑衣男子抓准這刻時機!
轟隆——
一道閃電突然劃過天際,就在雷聲尚未停止前,還在說話的男人身體忽然頓了一下,話未竟人已經癱倒在地。
一槍斃命。
如湧泉般觸目驚心的鮮紅不斷從男人的眉心噴灑而出,混雜著雨水淌流滿地。
這突來的狙擊事件就發生在所有人眼前,令現場的人措手不及而亂成一團。
原本豪宅內的人也全副武裝跑出來,更有一群人快速沖往子彈射來的那間廢棄小屋。
如此准確的槍法,往往出任務只要一槍就能解決目標,專挑黑夜伺機而動,一山手就快得讓人無法反應的手法,在道上就只有一人——「夜」。
人如其名,每次出任務總是全身利落的黑色勁裝,有如暗夜的死神,只要他出馬,至今任務還不曾失敗過,而且都能全身而退。
確認此次任務完成後,冷夜動作利落地拆卸槍枝,換上一把體積較小、適合中近距離射程的槍帶在身上,迅速離開現場,隱身於黑夜之中。
「給我追!」為首的保鏢下達命令。
剛才被射殺的是道上赤蠍幫的老大,地位雖不到呼風喚雨的地步,但是也頗具份量。
不過因為牽扯到過多的利益糾葛,有人不惜砸下重金請托「掣雲堂」出面暗殺。
一票荷槍實彈的人全追往山區方向,而冷夜依舊神色從容的朝著預定的路線脫離,絲毫都不擔憂自己以寡敵眾的劣勢。
他有自信能全身而退,如果沒有冒出那個為了抄小路而誤闖禁地的冒失鬼的話。
無疑,今天不是他冷夜的幸運日。
「給我仔細搜!」為首的保鏢又再下達殺令。
「是!」
一群赤蠍幫的手下繼續往山林裡搜索,每把上膛的槍皆對准前方,大有不把冷夜射成蜂窩不罷休的凶殘狠勁!
沙——沙沙——
驀地,一群人全停了下來,彼此互傳眼神。
此時大雨仍下個不停,還不時伴著驚雷轟響,但訓練有素的他們還是耳尖地聽出隱藏在雷電之下的跑步聲。
沙、沙、沙……一種踏在濕地枝葉上的聲音。
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幾乎同一時間每個人都扣下扳機,一發接著一發。
「哇哇哇!搞什麼東西,這麼狠啊?」
季少愷忍不住大叫,並在第一時間警戒且狼狽地躲開這波不長眼的槍林彈雨,拔腿就往外逃命,避免自己被射成蜂窩。
從剛剛一踏進這林子後,他便立即警覺到空氣中飄來一股肅殺之氣。雖是他自己要跑進林子裡的,可是他並沒有想要賠上性命啊!
期待了那麼久終於等到這天,他說什麼也要把命留著見到「他」才行。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先讓自己平安躲過身後那群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追兵。
「喂喂,你們殺錯人了啦!」
不管對方聽不聽得進去,季少愷還是邊逃邊吼,希望他們能冷靜一點。
「我說你們殺錯人了啦!」
可惜,換來的只是更密集的子彈招待,他甚至還聽到機關槍特有的連續「答答答」聲。
「有沒有搞錯!追我一個手無寸鐵的人需要如此誇張嗎?」
季少愷一邊忽左忽右地閃躲著後方不長眼的子彈,一邊胡亂抓過背包內可用的東西往後頭拼命丟。
「子彈不用錢啊,搞什麼!」
真沒想到,像他這麼認真好學的未來棟梁也有被人誤殺的一天?
「我只不過是想見他,我可沒有想死啊!真要命,下次應該選在安全一點的地方相會!」
季少愷目光警戒地掃向四周尋找適合躲藏的地方,可惜放眼望去,除了樹還是樹,隨便躲哪裡馬上都能被射成蜂窩。
他忍不住又低咒幾句,現在也只能盡力跑了,只要讓他穿過這座小林子,保命的機率就大上許多。
「啊!有了!終於看到山口——」
眼看跑過前方拐角就是山口了,忽然一個高大的黑影籠罩在身前,讓沖過頭的季少愷來不及煞車,整個人迎面撞了上去。
同一時間,他不禁為自己默哀道:「難不成天要亡我,我今天就要死在這裡了嗎?大哥,我對不起你,當初應該跟你好好多學點防身功夫才是。」
只可惜,還來不及見到「他」……
久等不到會有的子彈穿心疼痛,季少愷緩緩睜開眼,不期然的對上一雙比後頭更加冷然、充滿殺戮戾氣的眼眸,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然而,這不是害怕,而是……喜悅!
危急之中,冷夜並未多加留心對方的怪異反應,只是忙著從上衣暗袋內拿出一顆橢圓形物體。
「這麼想死?還不跑!」
在冷夜說話的同時手上也沒有停下動作,拔下插鞘,將手中東西往林子裡用力拋——
緊接著就聽見一聲震耳巨響,夾雜著聲聲慘叫哀號。
要不是看在不想多生事端的份上,要解決掉這幾個家伙的力氣還不夠他捏死一只螞蟻。
「剛剛……那個是手榴彈吧?你有那種東西為什麼不早拿出來?」季少愷語帶指責地道,嘴角微微抽搐,睨向眼前的男人。
雖然想見他,但是剛剛自己差點就被他給害死耶!
見赤蠍幫的人沒再追上來,冷夜沒有接腔,只是淡淡的瞥向撞靠在自己懷中、似乎不打算退開的男子一眼,轉身就走。
但就在他才跨出腳步的同時,立即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有一絲不穩的氣流,咻的一聲,一發子彈正筆直的往這個方向射過來。
「快閃!」冷夜馬上回身扣下扳機。匍伏在地上的那人終於倒地氣絕,可是,那人射出的子彈已經來不及阻止。
與往事重疊的這一幕,讓冷夜有剎那間的怔仲,但他沒有時間再怔愣下去,馬上回身奔向季少愷。
才剛剛扯過對方的手臂,他的腳步忽然一頓,兩人就滾倒在濕滑的草地上。
「Shit!」冷夜凜著臉低咒,將還壓在自己身上的人一把推開。
「我應該沒那麼重吧?不過壓了你一下,干嘛這麼小氣!」
被粗魯推開的季少愷略微不滿地扁嘴低喃,沒發現自己正坐在冷夜中彈的左大腿上。
冷夜坐起身,撕下衣服的一部分緊緊捆綁在大腿上止血。
「啊!你中彈了!」
「麻煩!」掃向後知後覺的季少愷一眼,冷夜繼續手上的動作。
原本隱身在暗處伺機而動的冷夜,不但可以如往常出任務那般漂亮的全身而退,還可以一舉殲滅敵人;前提是沒有這個貿然闖進林子裡的人。
其實他大可把他一起掩埋在手榴彈之下,但向來堅持不波及無辜的原則,讓他無法見死不救。
沒料到結果卻是換來自己中彈,為迄今任務零失誤的記錄畫下句號。
「Shit!」冷夜忍不住又咒了聲。
「你還好嗎?」季少愷臉上滿是擔憂。
見冷夜沒有回答的打算,也看不下去他那種草率的包扎方式,季少愷從防水背包裡取出干淨的紗布,強制接手後先做簡便的傷口處理。
「子彈需要立即取出才行,你能走嗎?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
「你究竟是誰?」
「一個倒霉的過路人而已。快點,再不處理你會失血過多。」
不在意冷夜審視與警戒的目光,季少愷憂心包扎完後將人扶起,拉過他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膀,略嫌吃力地將比自己還高大的男人攙扶回住處。
從消毒箱中取出一把手術刀和幾樣急救用的東西回到床邊後,季少愷第一件事就是先脫下冷夜的長褲,小心避開左腿上的傷處。
「我沒有麻醉藥,你忍一忍。」
細心嚴謹地先將傷口及器具仔細消毒過後,季少愷冷靜地執起手術刀,避開神經圍繞的地方,在中彈處旁邊劃下第一刀。
額上細汗開始冒出,冷夜忍住陣陣不停從大腿襲上的灼熱刺痛感。
即便如此,冷夜仍毫不放松戒心,手上緊握住的那把鋒利短刀就抵在季少愷頸脈邊,大有他敢亂來就一刀刺進的意思。
但季少愷並未受影響,仍繼續專注於手上的急救。
「你是醫生?」
「還不是。你躺好別亂動,我可還沒幫人處理過傷勢。」
看冷夜聽話躺下,季少愷瞥了他一眼,然後像想到什麼似的,扯起一邊嘴角竊笑的看著他。
「我是獸系醫的。」
然後他滿意地瞥見冷夜眉角微微抽動,當是回敬他害自己身陷槍林彈雨之中。
雖然是自己要沖進去的,不過他的解救來得太慢也是事實,不然自己就不會被追殺那麼久,還差點被射成蜂窩。
「黑衣大哥,你冷靜點,我如果被你失手殺死,你肯定也要失血過多。」季少愷感覺到頸邊似乎流下一些溫熱的液體。
「我可以自己把子彈取出來。」
「我知道你可以,只是靠你那種隨便亂挖的方式,若不小心切斷了幾條血管的話……嗯,可別把我這裡搞得跟命案現場似的血花四濺啊!」說完,季少愷還煞有其事地搖搖頭,同時已經用鑷子夾出子彈,接著要開始縫合傷口。
「等、等一下啊,黑衣大哥!有話好說嘛,別沖動!」
季少愷警覺地向後縮了縮頸子,閃過冷夜突然襲來的不長眼利刃。
「別這樣子嚇我,上次給一只狗急救時它想咬我,害我一時緊張把沾血的棉花落在傷口內忘記取出就縫合了,結果隔沒幾天那只狗就因為傷口發炎潰爛而死,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跟那只狗一樣的下場。」
冷夜幾近咬牙切齒地朝他低吼:「閉嘴!你要縫就趕快縫!」
「啊……是!黑衣大哥你也就別再嚇我了,我膽子小嘛!」
仿佛真的被嚇到一般,季少愷還裝腔作勢的拍了拍胸口,然後在那可以把人射穿的冰寒不善的目光下,趕緊專注於手上的縫合動作。
雖然已經將短刀收起,冷夜審視的戒備神情仍緊鎖著眼前小上自己幾歲、長相斯文秀氣,卻又帶著幾絲邪氣的男子。
直覺地,這男子並不如他自己所形容的一般膽小無用。
尤其剛才在樹林之中,面對身後一群人的追殺,他不但能冷靜尋找逃脫路線,甚至在遇上自己後所發生的事情,始終未在他臉上看見一絲驚慌與恐懼。
這絕對不是普通人會有的平靜反應!
「雖然是你害我身陷危險之中,但你還是救了我,真的很謝謝你。」季少愷以濕潤泛紅的眼眸瞅著他說道。
然後,就在冷夜挑起眉時,季少愷的手忽然一滑,針扎進他勁瘦結實的大腿裡。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季少愷趕忙在對方大腿上一陣胡亂東抹西擦,不知是在乘機吃豆腐,還是在拭去冒出的細小血珠……待他終於「擦」夠之後才又利落地進行縫合。
Shit!這死小子!
他一番真誠的說辭和他手上略顯惡質的動作,教冷夜都要搞不清楚他是真心還是報復了!
「你為什麼要救我?如果你不管我的話,你也不會中彈了。」
季少愷問話的同時,盡管冷夜臉上的表情並不明顯,但他還是看出他那微微皺起的眉宇間帶著一絲淡淡的傷愁。
見狀,季少愷馬上後悔的轉移話題。
「呼——終於把子彈取出也縫好了。你看,縫得很漂亮吧?放心,這次我確認過,沒把紗布忘在裡頭。」
「很好。」
待季少愷手上器具收妥,沒有任何能傷人的東西時,已回復神色的冷夜無預警的揮出硬拳擊往對方腹部,然後冷眼看著他重心不穩的跌落床下。
但是……他竟還把自己給扯下床去!
「哎喲!好痛!」成了墊背的季少愷狠狠瞪著上方臉色同樣難看的人。
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連開個玩笑也不行!
「大哥啊,你下手還真重,也不想想我一介弱男子怎麼禁得起你這樣一再的摧殘蹂躪?」
這用盡全力的一拳,令季少愷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要移位了。
「你自找的。」冷夜雙手勉強撐在身體兩側,臉色泛白,額上豆大的冷汗更不停冒出。
剛剛才縫合的傷口禁不起如此一摔,似乎被扯裂開來,鮮血開始滲出,染紅了紗布。
「真是不聽話,你看,又要再縫一次了。」
季少愷伸手推了推還跨坐在自己身上動也不動的人,視線不經意瞄到他只穿件貼身內褲,能明顯看出那被包覆住的雄偉男性象征,而且還……還正抵碰在自己最為私密的部位上。
季少愷始終嘻笑的臉上,終於微微一紅。
「你趕快下來啦,我不喜歡躺在地上。而且,依你現在的狀況,還是不要做些過於消耗體力的運動比較好。」
「你……閉嘴!」用盡最後力氣,冷夜往他腹部又是一拳。
從中彈後一直緊忍到現在,加上沒有麻醉藥就進行手術,還失血過多,再強的冷夜也不過是個人而已,已經忍到極限的他眼前忽然一黑,倒靠在墊背的身上,昏迷過去。
然而,已經失去意識的冷夜,沒有發現環抱住自己的男人,臉上除了泛著微紅,還展露出笑容。
一抹仿佛兩人已經相識許多年的眷戀、安心、柔情笑容。
他探手撫摸上那張充滿吸引力的剛毅臉龐,即使受傷忍痛也依舊不減魅力。
「終於讓我見到你了,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