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到了。
他真拿把火燒了李府。雖然火勢只燃了半刻便被撲滅。
少爺又被送回老家大宅,老爺年紀一大把了,居然紅著眼要我好好照顧少爺。老爺說,少爺怕是他有生之年不能再見了。他說事情作都做了,他是不會向誰道歉的,於事無補。
他說,他是為少爺好。雖然手段狠了些,可那叫銀華的青樓女子她爹惹到皇帝爺,全家男丁充軍,女眷發放軍妓或是青樓的罪人。來頭這麼大,他李府自是容她不得。
我低著頭,不讓我的情緒被人瞧見。但我嘴角是上揚的。老爺千算萬算,便是算不到走了個銀華,現在又多了個王夏。
少爺回到老家大院後,不再喜怒無常。我納悶著少爺心是不是比別人多一個,我幾乎認不出他便是前幾天放火燒李府,狂紅了眼的少爺。
他會摟著我睡,這是他以前不會做的事。以往完事後,都是我清理兩人的污穢,少爺自顧自睡他的,我則回下人房睡。
我不排斥,因為真的很舒服。雖然我分不太清是少爺抱著我舒服,還是那貴的嚇人的被子舒服。
我倆的事沒被人發現過,這是連我都驚訝的事。後來我才弄清楚,老家大院的僕人根本認為少爺是瘋子,沒事是不會在少爺面前閒晃的,就怕下一把火燒的是自個。
少爺還是畫他的美人像,但他不再燒了。有一天,他不再畫美人,他說,他夢到銀華跟他說,她要轉世了,別在惦著她,她會走不了的。
那天開始,他畫鳥兒,也畫我。
少爺給我的賞越來越多,他說,他用不著那麼多,他是被關在籠裡的鳥,哪裡也去不了。我收下,但每次探望家人回來後,會買隻鳥,讓少爺畫完後,放生。
少爺喜歡在教我識字後要我,他會隔著有墨香的紙吻我,然後用紙搔我。我慢慢喜歡同他胡混,因為他會用他的手讓我快樂。
我不再是以往的我了。我的身體在他調教下,知道了愛慾的顏色。我變高了許多,幾乎追上少爺。
少爺已經二十八,而我,再過幾天便十九了。再過五年,十年,十五年,我和少爺會是什麼樣子呢?
母親對我拿回家的錢起疑。有天,我回家時,她紅著眼告訴我,人窮不打緊,但要有志氣,莫要拿不義之財。
我慌了,但我說不出藉口。我想寫下來,這才憶起母親也是不識字。我的眼睛乾澀,太久沒落淚,忘了怎麼流。
寫了又如何?不管錯在哪,錯了便是錯。欺騙便是不傷她的心嗎?說出實情跟被她誤會我手腳不乾淨,兩者誰輕誰重,明明白白。
我落寞的回到老家大宅,從那天起,沒再踏過家門一步。
***
我還是撒了謊,所以,我不敢正視母親的眼睛。怕她的眼瞳會照出污穢的我,無所遁形。
我托人告訴母親,老爺很重用我,所以給的賞會多些。這是事實,老爺將少爺托給了我,因為少爺在我身邊會平靜些。那人也就說的信誓旦旦,一方面是的確如此,一方面是我打了賞。
每個月,我還是會拿錢回家,不過是托人拿。我不敢拿得太多,便另外買了許多像米飯,棉被之類的東西送回家中。不能拿回家的錢,我便存起來,再過一兩年,那錢足以蓋間遮風避雨的大屋。
母親總是托人問我,她會在哪天哪天,煮我最愛的菜。何時回家?是不是生她的氣?為何不回家?
我不想聽,便寫給傳話的人看,說明除非有重要的事,否則,便省了去,別說。我不是生母親的氣,只是,套句老爺說過的話,已經做過的事,說的再多,於事無補。
我已經失去了我的母親,她,失去了她的孩子。她曾經天真無邪的孩子。
少爺坐在床上,同我喚道:「過來。」
我順從的走向前,我已經和少爺一般高了,但我還是那麼瘦。少爺吻了我,他說,他醒來見不著我,他怕連我也向銀華般消失了。天人永隔。
我墮落了。墮落在少爺的這句話中,我坐在他身上面向他,捧起他的臉回吻他,讓他剝削我的氣息,讓他喘息的再要了我。
我們在床上糾纏,他突然彎身含住了我的紅漲,他笑著說,一人一次,誰也不欠誰,別在心裡偷罵他。我乾枯已久的眼眶,慢慢有濕氣竄了出來,然後,凝聚成淚。
我的心在親人與少爺間起起落落,難受極了。我可以不要嗎?不要讓心再緊的疼人,然後再鬆了開。我好像在水底看著少爺,這樣會讓我錯覺,少爺是在乎我的。他不是主子,我不是奴才,我們只是互相需要對方的兩個人。
他起身含住我的耳垂,沙啞的問我舒不舒服?他的手在我另一邊耳後磨蹭,讓我迷迷濛濛的聽不清他接下來的話。
我們在床上荒唐了一個晚上,餓著肚子在床上喘息。他移個身,臉貼在我不長肉的肚子上,像是問我,又像是喃喃自語,他說,兩個男人,為何不管做多少次,還是生不出孩子?
我笑了,突然想起以前胡思的念頭「再過五年,十年,十五年,我和少爺會是什麼樣子呢?」
我有了答案了。答案便是什麼都不會變,我仍然得偷偷摸摸進少爺房間,這段關係永遠無法見日。我永遠都沒法子生寶寶,少爺,仍然會在夜裡叫著銀華的名字。
一聲聲的,
銀華。
銀華。
銀華。
***
我全身都是雪花,發著抖。少爺不知道發什麼瘋,拿起院裡地上厚厚的雪,對著我砸。還叫囂著什麼要我也丟回去。
我呼著白氣,將他從院子裡拗回來。他發燒了個把月還沒好,居然偷跑來院裡玩雪?
少爺在床上喝完湯藥後,咳著笑說,我太一板一眼了,什麼事都是一副臉。他說完後,咳的更嚴重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扶他躺好。
他說,他想看看天上的鳥,但,一隻都見不著。
雪,又落下了。過幾天,少爺病好的差不多,但倒是換我倒下。我想,大概是少爺生病時,還拉著我溫存的關係吧?
我的頭像是被人當土般揉捏著,又重又渾沌。少爺請人為我調最好的藥方子,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身邊的人來來去去。
少爺會在晚上閒雜人等都走後,餵我喝粥、吃藥。不過,我的身子不領情,喝進的東西,大部分都以慘烈的形狀吐出來。聞到那混著膽汁的異味,讓我吐得更凶。
我推開少爺,搖搖頭,不讓他再逼我吃那些東西。少爺很生氣的對我吼些什麼,但我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我的耳朵像貼在蜂巢旁,嗡嗡作響。
他拿水及布進來,拭淨我和他,又端起藥,用嘴巴餵我吃下。這方法很管用,不論我怎麼噁心反胃,但給個天做膽,我也不敢吐在少爺嘴裡。
他趴在床邊說,我的臉像一個娃娃,一年說不定動不到十次,難怪總是粉粉嫩嫩。不像他,眉頭間的兩條紋,深的像是刀疤。
我閉著眼,聽著他的話。弄不清我到底是在作夢,還是他真的說個不停。
他摸摸我的睫毛,上下翻動,說我的睫毛很長,很漂亮。又說,若我再好不起來,他便不再浪費湯藥,把我拖到雪裡埋起來,試試看什麼叫以毒攻毒。
最後,他說他總弄不清我在想些什麼。他說,我沒有表情,又吝嗇寫字,不會說話,於是,猜不透,摸不著。
我告訴我自己,我不軟弱。我臉上滑下的淚是因為久病心倦的關係。不是因為少爺的話,不是。
在少爺停止夜晚的夢囈前,我會小心翼翼,我會掩藏任何一絲一毫的。我不要同一個死人爭寵,那對她不公平。
少爺最後說些什麼?我很想知道,但力不從心。我暈睡了過去。
***
我由冬天拖到春天的風寒,在老爺六十大壽前痊癒。
老爺長壽是好事,但狗急都會跳牆,又何況是人呢?
他為少爺迎了一門親,新娘子選個良辰吉日便送到了大院。下人們都說,老爺打著門號說是沖喜,才將新娘子騙過來的,少爺根本沒答應過。我瞧也是,少爺自她過門自今,還沒踏過喜房門檻一次。
就連拜堂,老爺也騙她說,少爺下不了床,他主持了便是。但少爺並沒有真病的下不了床,他每天生龍活虎的在大院晃,我看了都為她不忍。
新娘子名叫慧心,同我一樣姓王。少爺對她像對著空氣,可以不必費心和她相處。但我終是個仆下,她也可說是我的女主子,因此,我的耳朵便真沒清靜過。
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她家是地方望族,但所謂富不過三代,她爹為了拿老爺出的豐厚聘金還賭債,狠心將她嫁給對外稱是病勞子的少爺。
她見著少爺相貌堂堂,且又不是病勞子,本是暗自高興。但一天,五天,一個月過去,她也真慌了。
她老是問我,少爺為什麼不理她?少爺為何不進她的房?少爺走到哪都帶著我,他有沒有說過為什麼?她不夠美嗎?她真的那麼惹人嫌嗎?
說實話,她真的長的不差,不,應該說,她很有女人味,是那種想讓人呵在掌心的嬌柔。想必,她十多年的自信心,已被少爺的視若無睹,磨的所剩無幾。
但說真的,不是我不幫她求情,每說到她,那晚少爺便會將我纏在床上一整晚,隔天老是下不了床也不是辦法。
我裡外不是人,活該找罪受。
我有天真的毛了,寫字問少爺,你不是想要孩子嗎?不找剛入門的媳婦兒,天天困著我做什麼?瞧她傷心很是好玩嗎?
沒想到少爺氣焰比我還大,將我摔在床上,問我,難道我不在乎嗎?
我楞了一會,手被他抓住沒法寫字,正要點頭,又覺不對,想搖頭,又猶豫。
這可問倒我了。
我不要跟個死人爭,但,我又有什麼本錢跟活人爭呢?她能留給李家一個後代,我嘛,投胎轉世再說。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別說我虛偽,我是真心誠意想說服少爺。畢竟,是老爺買下我,讓我一家溫飽。雖然少爺給的錢比老爺的還多,但那也終是老爺掙來的。
我難過嗎?為什麼要難過?如果少爺心中只能容的下一個人,那麼,這苦差,換人做做。
我不想再睡在他身旁,捂著耳朵入眠。
我累了。
好不容易打發完少爺,我趕忙溜進棉被睡。少爺的碎碎念漸漸隱去,我進入夢鄉。
睡意正濃時,我又被少爺的夢囈吵醒,正捂著耳朵想再見周公時。少爺卻在這時驚醒。他從不知自己夢囈,見著我這怪樣,狐疑的問我,睡覺幹啥將手插在耳朵?
我指指他,磨磨牙。
李府夜裡靜的嚇人,他將聲音壓到最低,呵著我耳朵細語。他說我說謊,他這輩子沒被人抱怨過他會磨牙。
我拿起棉被蒙頭睡大覺。說謊又如何?他都說她要投世了,不能再想她。他不能控制夢囈,我又何必說破?
少爺不死心,他說我像縮頭烏龜,躲在棉被裡,不是好漢。
……我是不是好漢都不干你的事。
我轉身背對他,不理不理。
他卻撲上我,坐在我肚子上,說我膽子越來越大,要嚴刑招供。
在我仍反應不過來時,少爺很卑鄙的在我身上摩蹭,讓我臉紅的起了反應。他說,要想解脫,點個頭,他馬上紙筆伺候,招供完,順道讓我舒服舒服。
我閉上眼,捂上耳,繼續裝傻。我對我的自制力有信心。
他「唷」的一聲,居然將我的外袍拉開,手口並用。我推著他的頭,想將我殘存的自制力護住,他手一縮,舌頭一動,我便再使不上力。
隨著他的手,我喘息越來越快。他猛然進入我的瞬間,「碰」的一聲,我的頭撞到了床頭板。聲音在寧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我三魂飛了七魄,但少爺停不下動作,在我來不及將頭移位時,又撞了兩三下。
門外突然有一個細細的女聲傳了進來,居然是慧心!她說她睡不著,出來逛逛,聽到聲響便尋問怎麼了。少爺不想停下來,他朝外喘道:「沒事。」
我推著少爺,心想著她必是想夜惑少爺吧?一個女人不擇手段到這種地步,當真可悲。
她又說,少爺的口氣不對勁,她不放心。接著便是推門的聲音。
門是實木做的,我睡少爺房裡時,通常是落了鎖。她推不動,說要見少爺一面才安心,不然,她便要喚管家將門撬開。
她說詞裡意思便是,這事再不解決,鬧大了大家都臉色無光。至少,她認為老爺是站她那邊的。
說真格的,可能是緊張,我嚐到前所未有的刺激與快感。我突然慶幸自己是啞子,否則,怕是得咬著棉被才能不呻吟。
少爺看來就辛苦多了,他低咒一聲,但動作卻不合宜此時狀況的加快。
她聽不見少爺的回應,放軟聲調,又說,少爺真的忍心拒她於千里之外?她嫁來已快半年,老爺等著抱孫等的急,老問她有喜了沒?她還真開不了口說少爺別說同她行房了,連話都說不到十句。
這,還算結髮夫妻嗎?
這句話叫我從欲流中清醒,我伸手捧住少爺的臉,用唇形同他說三個字:停下來!
我意識到我現在情況堪慮。畢竟她是大家出身,若她真嚥不下這口氣,厚著臉將事鬧大,那麼,恐怕我得步入銀華後塵了。
我沒由來胡思著,若真到這一步……少爺,他會在夜裡,像喊銀華般的喊我嗎?
突然,一陣戰慄。我高潮了。
我全身無力,顫顫的喘著氣。耳邊慧心的聲音如淒如訴,身上少爺悶悶的喘息聲,形成一種奇異光景。
她的聲音尖銳起來,她說,別逼她。
少爺眼中充滿血絲的挺進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後,抽離我的身體。他披上外袍,走到房門前冷冷的說:「我能娶了你,也能休了你。」
我又見識到了少爺的絕情。他一向都是如此,大好大惡,惹毛他,什麼事都做的出來。他能對任何他覺得不重要的東西殘忍。就像幾年前,他動粗強了我。
那麼,少爺之後對我好,算是少爺覺得我重要麼?還是,我只是銀華的替身?
我望著他不耐煩的又走回來,躺在我身邊倒頭就睡。我盯著他的臉,無法入眠。
門外寂靜無聲,只有蟬鳴點點。隨後,伴著細細的啜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