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二十三歲生日的那天有了一個「孩子」,是隊長一大早從廚師的鐵鏟下救出來的一枚鱷魚蛋裡的小東西。
他伸直了手臂把那枚鱷魚蛋衝著太陽的方向,看了好久才肯定地說。
「已經有小鱷魚了。」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營地的廚師喜歡把收集來的鱷魚蛋放在陽光下暴曬,赤道附近的日曬足可以把鱷魚蛋烤熟,當然也夠溫度孵出小鱷魚。
「送給你。」
我聽到他的說話聲抬起頭,看見那枚鱷魚蛋就擺在我的面前。
「……送給我?」
我有點疑惑又有點激動。
「是的。」
隊長點點頭。
「除非你不喜歡。」
怎麼會不喜歡?我歡歡喜喜的接過那枚蛋捧在手心,彷彿那裡面已然成型的小鱷魚便是我親生的骨肉。
沒過多長時間蛋開始左右的晃動起來,小鱷魚迫不及待的想要從蛋裡出來看看這個世界。
「我幫幫它吧。」
我聽到裡面有「篤篤篤」的敲擊聲。
「你幫不了它。」
隊長微笑著說,站在一旁的喬羅附和著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隊長的話。
我拿起鱷魚蛋在碗邊像磕雞蛋一樣敲了兩下,蛋殼卻連一絲裂縫也沒有,我不服氣的又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來砸它居然也無濟於事,我從來沒有意識到鱷魚蛋的蛋殼會是這麼的堅硬,怪不得平時廚師總是用鐵鏟弄破它們,我卻還以為是他缺乏鍛煉呢。
「那它怎麼辦?」
這麼堅硬的蛋殼小鱷魚怎麼出來?我求救般的看向喬羅。
「它有漂亮又能幹的乳牙。」
經喬羅這麼一說我才恍然大悟的安下心來,我想起來曾經在圖片上見過小鱷魚的鼻尖上的確是有一顆像小鎯頭一樣的乳牙。
我把鱷魚蛋貼在耳際,聽到從蛋殼裡面傳出來的敲擊聲越來越大,最後,我的小鱷魚終於「突」的一下用它的乳牙敲破了蛋殼,它探出它的腦袋,看起來竟然是那麼可愛。它繼續擴大戰果的把蛋殼破口的地方用同樣的方法弄大,一點一點的,直到它可以從裡面鑽出來,它舒展開的身子竟有二十多厘米那麼長。
它睜大了眼睛看著它眼前的我,我成了它在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一個能夠活動的東西。
我把我的手朝它伸過去,它雖然遲疑了片刻還是咬了下來,作為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它能敲能咬的挺健康。它的牙齒還不夠尖利,但被咬上一口還是很疼,我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
隊長從廚房找出來一小塊魚肉遞給我,我會意的接過來送到小鱷魚的嘴邊,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裡的魚肉,然後像是下定決心般的叼走了那塊專門為它準備的魚肉吞進肚裡,就像是一種儀式,它會記住我的樣貌,順理成章的信任我依賴我。
這就是首次印記。
「真奇妙。」
我現在可以隨意的摸小鱷魚的頭,背部,尾巴……它都不會再咬我。
「人類的嬰兒必須要等到出生三個月左右才能認清自己的母親,可是它才剛從蛋裡爬出來就能做到這一點。」
這時候佐羅參加黎明巡邏回來了,他高大的身軀就像聞到了什麼特殊的氣息一般很快出現在我和小鱷魚的身邊。
「小鱷魚!」
佐羅興奮的伸手抓過還在我面前桌子上的小鱷魚想要仔細看看清楚,可是小鱷魚突然就在他的手裡扭動起身子企圖擺脫他的束縛,它甚至回頭咬住佐羅抓著它的手……佐羅終於忍不住疼痛放開了手,小鱷魚從他的手上那麼高的地方摔到地上,但是又很快的恢復正常。
小鱷魚開始四下張望,然後向我爬過來順著我的褲腿爬上我的膝蓋,一路上它尖尖的爪子抓透了制服的布料刺痛我的皮膚,它待在我的膝上,安靜得彷彿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就和佐羅把它抓走之前一樣。
它抬起它的頭看我,小小的黃褐色的眼珠中間有一道黑色的豎紋,它把我當作是它的「媽媽」一樣看待,它從此就是我的「孩子」。
我給它起了個名字,我叫它傑米。
於是我這個肯尼亞扎沃國家公園守衛隊隊員在二十三歲的時候,不僅有著同性的戀人——守衛隊隊長休·克魯斯,並且多了一個「孩子」,我覺得沒有什麼比這更能令我感到幸福。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幸福能夠持續到永遠。
傑米沒有保溫系統,一到夜間就變得渾身冰涼。它從不離開我很遠,我到哪裡它也都要跟著一起去。凱坦尼狩獵旅館有了傑米比以往熱鬧了許多,它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小傢伙,沒事幹的時候喜歡在旅館的房間裡玩探險遊戲,它最喜歡到佐羅的房間裡躲在門後,等他一開門便衝上去咬他,當然它是在開玩笑。
只要我們看不到傑米的影子,佐羅就知道它八成是又在他的房間裡等著捉弄他。為了對付傑米的尖牙,佐羅特地向負責倉庫管理的卡特要來一雙抓毒蛇用的手套,厚厚的堅韌而密實的棉質纖維可以阻擋絕大部分毒蛇毒牙的傷害,自然也可以阻擋傑米還未成型的小牙,雖然用小牙來稱呼它嘴裡的那兩排利器不大合適,但是和長大後鱷魚的牙齒相比,它的只能算是小兒科。
「管管你的『兒子』。」
大約十分鐘過後佐羅帶著傑米出現在我的面前,傑米幾乎每次都還死死咬著手套不肯鬆口,而他們出現的時間最初只用了不到三分鐘。
傑米把佐羅當作是它最好的玩伴,我們都知道,所以誰也沒有真的傷害誰,誰也沒有真的生誰的氣。
我把傑米抱過來,它聽話的鬆開它的牙,卻還不滿的在空中開合它的嘴彷彿在回味,琺琅質相互敲擊在一起的聲音是它在向佐羅「示威」。
「傑米,佐羅是『叔叔』。」
我語重心長的向傑米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它卻總是聽而不聞。
喬羅在一旁大大方方的看熱鬧,每每笑得前仰後合。
「很好笑麼?」
佐羅擰著眉頭問喬羅。
「不,不是很好笑。」
喬羅咧開的嘴完全沒有恢復原狀的趨勢。
「只是從馬裡死去之後營地裡就很少有笑聲了。」
說到這裡喬羅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看向我,而我只能勉強的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沒關係的,我不介意。」
我說了謊,其實我很在意馬裡。在遇到我之前,隊長是喜歡馬裡的,雖然他說那只是普通的喜歡,雖然西路法金會殺害馬裡多半是因為自身的因素……但是除了喬羅以外沒有人向我提起過馬裡,而他也往往只是點到為止,我不知道隊長曾經喜歡馬裡到怎樣的程度,這種似乎是刻意的隱瞞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隊長有的時候會做噩夢,張開嘴叫的幾乎都是我的名字,可是偶爾會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中間聽到陌生的「馬裡」。
和一個死去的人斤斤計較是沒有風度的,但是我仍然很在意,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明白自己的獨佔欲是多麼強烈。
「……馬裡他……很開朗……是不是?」
我和隊長面對面的坐在各自的床上,傑米的身體尋找溫暖的緊挨著我的大腿,冰涼冰涼的。
隊長抬起頭來不明所以的看我,然後點點頭。
「是的,怎麼突然提起他?」
我支吾著說是因為白天喬羅的話所以對馬裡很好奇,因為我一點都不瞭解馬裡。
「我……和馬裡像麼?」
我小心翼翼的問他,像個多猜忌的情人,想要知道自己會被選中是不是因為成了替代品。
隊長終於發現了我的異樣。
「不是你想的那樣。」
隊長和他的外表不同,他是個溫柔的人。
「你和馬裡不一樣,我從來沒有試著比較你們,你們對於我而言是不同的存在。」
雖然他給我的不是預想中的任何一種回答,但是這個答案已經足夠讓我安心。
我沒有得寸進尺的問他有關噩夢的事,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真正的愛我這個單獨的個體,其它的都不重要。
「給我一個晚安吻吧。」
他像往常一樣的要求。
我把傑米抱在胸口,走到隊長的面前俯身吻他,他的手環上我的腰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我抱著傑米的手碰到他的胸膛,溫暖的一片,傑米扭動了一下身子又立刻平靜下來。
「來吧。」
隊長張開雙臂向我們敞開他的懷抱。
我笑著鑽進他的懷中,他的手重疊著我的手溫暖著我們的「孩子」。這樣溫馨的家庭情景曾經只出現在電視裡雜誌裡別人的話裡和我的夢裡,如今卻如此現實的出現在我真實的生活中。
「幸福麼?」
他夢囈般的在耳邊問我。
我默默無語的在他的懷裡點頭,害怕自己一說出口就一切都消失不見,然後發現這原來也只是一個夢。
「我也這樣覺得。」
隊長的聲音居然也有些瘖啞。
***
十一月底在我的家鄉伊利諾斯洲應該已經進入冬季,然而在這裡,只有夜間才能體會到一絲涼意,而且與季節無關,因為扎沃四季的氣候皆是如此。
我不由得想到沒有了白色的聖誕節,沒有了立在廣場高大的聖誕樹……不知道這裡的聖誕節人們會不會許願,會不會大家圍坐在一起像我曾經透過窗子看到別人慶祝聖誕的情形。
我在隊長的懷裡翻身換了個姿勢,他習慣的緊了緊手臂。
我睜開眼就看到他安詳的睡顏。我笑自己的過慮,有這樣溫暖的懷抱,過怎樣的聖誕節和怎樣過聖誕節又有什麼關係?
時光荏苒,我來到扎沃轉眼間就到一年,我負責巡邏的地方從一開始的埃蒙西瑪泉到草原到營地附近不大的一片森林……中間也負責巡邏過其它的地段,而現在我又回到了最初的埃蒙西瑪泉。
傑米陪著我一起在水下觀察室裡透過那大塊的半透明玻璃,看著河馬們大口大口的啃著河床的青草,還有遊蕩在小河馬周圍的鱷魚的時候,傑米會伸出它的兩個前爪輕輕的敲打玻璃,我知道它喜歡埃蒙西瑪泉,它清澈的像一面鏡子,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讓傑米到埃蒙西瑪泉裡去盡情的玩耍,湖裡的大鱷魚們不會顧及傑米是同類而與它友好相處,它們會要了傑米的命。
我請佐羅幫忙用大樹的樹幹為傑米做了一個大澡盆,等我見到成品的時候,喜歡得幾乎都想再向佐羅定做一個自己來用。
那是完全的一體式澡盆,用刀子一刀一刀的刮去樹幹中間的部分只剩下一層薄薄的外殼,很堅固,而且不漏水,當地人常用這種辦法來造獨特的獨木舟。
我倒進足夠的水,把傑米放在裡面,它開心極了,在澡盆裡徜徉,來去自如。
於是每天從埃蒙西瑪泉巡邏回來,我都讓傑米自己在澡盆裡玩一會兒,而它彷彿也因為看到了澡盆的製作過程,知道自己能暢快的玩水全都是佐羅的功勞,所以從那以後,它便不再和佐羅玩「你抓我咬」的遊戲,終於決定要和這個「叔叔」和平共處。
關於馬裡的話題始終沒有再被提起過,在很久之後我才明白並不是他們想要刻意的隱瞞我什麼,而是馬裡已經被他們所遺忘,一個曾經給守衛隊帶來歡笑的人,這是對馬裡最多的印象與評價。我起初並不理解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來面對這樣出乎意料的事實,但在後來我明白了,我們每個人都會被別人所遺忘;或者被埋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不再被碰觸,也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遺忘罷了。
午後的氣溫還是持高不下。
遠遠的我在飛馳的越野車裡看到前面湖邊有個身影,就在我打算開車過去看清楚那是誰並且要警告他那麼靠近湖邊是非常危險的時候,他在一瞬間消失不見了。
一條粗大的尾巴在空中一現而逝,是鱷魚。
我不知道那個站在湖邊的人是誰,因為他的背影很陌生,但是他被鱷魚襲擊了,他需要幫助。我加大了油門迅速的靠過去,那只鱷魚已經咬住那個人沉下水面,我站在湖邊張望了片刻不見他們的蹤影。
……那只鱷魚又重新浮上水面,它打開了眼睛上面薄薄的一層透明的防水膜,看樣子是暫時不打算再潛水。我認得這只鱷魚,它是埃蒙西瑪泉的鱷魚群中個頭最大最兇猛的一隻。
鱷魚的牙齒是不適於撕咬的,它們只用那些尖利的半圓形牙齒切斷或者銜咬食物,真正的進食是要等到湖水把食物泡得鬆軟之後。那個剛被它咬住沉沒在水中的人可能還活著,我這樣判斷著,決定到水下看個究竟。
在那只鱷魚無機質目光的盯視下,我感到背脊一陣發麻,但是一定要下去救那個人,況且傑米就在我的身邊,它也跟著我一起下了水,如果那只鱷魚打算襲擊我的話,傑米會事先警告我的。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向深處的湖底游過去,平常在水下觀察室裡我常常能看到那只鱷魚怎樣處理它的獵物,它會把它們都藏在一個水底的小洞穴裡面,不讓獵物有機會逃脫。我循著記憶找到了那個洞穴,把手伸進去就碰觸到了那個人身上的衣服。我把他從洞穴中拉出來,朝著有陽光照射下來的湖面上升,我肺部的空氣已經所剩無幾,我們馬上就要到達有新鮮空氣的地方。
我眼角的餘光在離開湖水之前瞥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無論怎樣我也不會認錯的身影,他站在離我們不遠的水下觀察室裡隔著半透明的玻璃看著我們。那是隊長,他平常的日子在沒事有空閒的時間會到水下觀察室來找我。
他一直站在那裡麼?他看到剛才的一幕了麼?
可是他為什麼不來救那個人呢,就像我做的這樣?我不懂,他甚至沒有來幫我。
這不像是平時的他。
隔著兩米厚的湖水層,我看不清楚隊長臉上的表情,他銀白的長髮自然的垂散在肩頭,湛藍的雙眼依然清澈,然而只是在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其實並不瞭解隊長這個人,隊長也不瞭解我,我們都不知道彼此的過去。
我奮力的把受傷昏迷的那個人拖上岸邊直到安全的地方,俯身把耳朵貼在他的胸口還聽得到心臟跳動的聲音,他還活著。
活著就好,我四下巡視找來了一塊木枕,把他的身體翻轉過來胃口正好壓在木頭上,然後輕輕的有節奏的拍打他的後背。
傑米在我的腳邊用它的爪子拉扯我的褲腿,我不明所以的側頭看它,然後抬起頭來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隊長已經站在我們的身邊,他高大的身體背對著陽光為我們遮去了毒日,但是看不清他的臉,暗灰色的一片。
我來不及多想,繼續幫助溺水的人。
「我來吧。」
過了好久隊長蹲下身來,他把手伸到那個人的腹下向上擠壓。沒過多久那個人張開嘴吐出些水來,緊接著人就醒了過來。
我確定他睜開眼睛第一個見到的人是隊長,可是他並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定定的看了幾秒鐘,短暫的幾乎讓人以為他從來沒有在隊長的身上停留過他的視線,可是我就是知道他的視線停留過,而且那種眼神……他們似乎是相互認識的。
他轉過來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
「是你救了我麼?」
我想說不完全是,如果不是後來隊長的那幾下擠壓我不一定能救他,但是沒有給我說話的時間,他沒有停頓的繼續說下去。
「謝謝你救了我。」
然後他就不再願意說話。
他身體上還有鱷魚牙齒留下的傷口,很深,每一處傷口都在不停的往外流血。我到越野車裡找出急救箱,裡面有些止血止痛的救急藥品和針劑。
「忍著點。」
我要先替他處理傷口,用乾淨的棉布沾著雙氧水擦拭那些傷口,很疼,我親身經歷過類似的疼痛。
他緊咬著牙根,沒有叫出來。我想他大概是一個很堅強的人,否則也許根本就不可能從那只鱷魚的嘴裡活下來。
一共是十處傷口。我擦到最後的時候手已經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傑米緊緊地抱著我的腿,好像是要給我打氣一樣。
「媽媽,加油!」
我低下頭看到傑米那雙黃褐色的小眼睛一動不動的緊盯著我。我想等到有一天傑米長大了,不知道它會變成什麼樣子。
被包紮好的傷口一開始還是會向外滲血,我幫助那個人讓他平躺在鋪著我的制服上衣的草地上,盡量讓他胸前和背後的傷口不要再受到刺激。
大概過了十分鐘,這十分鐘裡那個人一直閉著他的眼睛,隊長拍了拍我的後背說他還要到別的地方去然後就離開了,望著他的背影,我有再多的疑問也無法問出口,更何況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好奇的人。
我這才靜下心來仔細的觀察那個人的樣貌,淺棕色的短髮在湖水裡沾濕而服貼的垂在耳際,臉色蒼白是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他的身材適中,肌肉很結實看樣子平時有很好的鍛煉過,至於眼睛的顏色,彷彿是灰色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血終於止住了,止疼的針劑也開始起作用,那個人的臉色從蒼白漸漸的有了些血色。我問他怎麼會一個人在湖邊,他說他是來扎沃觀光的遊客,路上和導遊走散了。他的話是真是假我並沒有在意,我有些心不在焉。
「我們回狩獵旅館吧?」
我問他。
他點了點頭。
我攙扶著他站起來,不可避免的扯痛了他的傷口。
「疼的話就叫出來吧。」
看著他緊鎖眉頭的樣子我也很難受。
他笑了笑,我覺得他的笑容很好看柔化了他臉部的輪廓。他順利的坐上越野車,我原打算讓他在車後座躺下來的,他卻堅持要坐在副駕駛座上。
「我叫皮埃爾·辛格,你呢?」
他持續著那個笑容。
「尼古拉斯。」
我也笑了笑,但是感覺自己的笑容不如他的好看。
「姓呢?」
「沒有。」
我是個剛出生便被遺棄的孤兒。
我以為他會說「對不起。」可是他並沒有說那句話。
「你的眼睛是綠色的?」
我點頭。
「怪不得,我從剛才就覺得它們很漂亮,像兩顆綠寶石一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的話與剛才相比多了起來,我想傷口可能不再像開始那麼疼,於是我也放下心來。
皮埃爾發現了安安靜靜趴在我膝蓋上的傑米。
「它是……」
他的話中充滿了疑惑,我想是因為他才剛被一隻鱷魚襲擊的緣故。
「我的『孩子』,它叫傑米。」
「……它……很可愛。」
沉默之後他還是覺得說些什麼比較好,但是可以看出來他的話不由衷。我不喜歡表裡不一的人,但是我不討厭這個叫皮埃爾的人。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可愛,就像傑米向我要吃的或者要我在夜晚把它抱在胸前的表情,我開懷的笑起來,他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我奇怪的笑容,也跟著一起笑。
就這樣,我們一路笑著回到營地,迎接皮埃爾的是露西婭,她拿著針管在營地的院子裡看上去好像等了好久,一見到我的車子就衝了過來。
「那個受傷的人呢?」
她向著越野車的後座看過去,可是什麼也看不到,在她的意識裡受傷的人就應該乖乖的躺著。
「我想你要找的人應該是我。」
皮埃爾好心的提醒她。
露西婭這才注意到皮埃爾身上的繃帶。她拉著他回醫務室作進一步的治療,在消失在房間的拐角的時候,皮埃爾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他的表情很嚴肅。
我想起傑米……它當初認定我的那一眼和皮埃爾剛才的眼神很像。
回到房間隊長在屋裡,露西婭那麼早就準備好工具估計是隊長告訴她的。隊長躺在自己的床上面向牆壁我看不見他的臉,我以為他已經睡著了就像偶爾我也會在巡邏回來之後就累倒在床上,我走過去想替他蓋上被子,卻發現他睜著眼睛。
「……我回來了。」
我把被子披在他的身上。
「嗯。」
他簡單的應聲,沒有把臉轉過來。我想他大概是累壞了,我也一樣,於是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很快就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