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界 第七章
    走在前方的人每走一步,就聽見後方也傳來腳步聲,一前一後,始終相隔三步的距離。

    霍地,前面的人終於不耐地轉身。

    「你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衛梁宣氣惱地大吼。衛琉昉這種跟蹤的行為,自他出口拒絕後已經持續三天了。

    衛琉昉笑笑地說:「下了課就要回家,你不以身作則嗎?」他把衛梁宣當初對他定的規則如數奉還給他。

    「我、我還不想回去。」一回到家裡,王媽跟司機又不住在主屋裡,整個大房子只有他們兩人,他討厭那種曖昧的感覺。

    「梁宣,我對你的喜歡是認真的。」衛琉昉再度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衛梁宣翻了翻白眼,「那天,我清楚地拒絕你。」

    「我也回答你了——我不習慣接受拒絕。」

    「可是也不能強逼我啊。」衛梁宣無力地對著他再度聲明自己的立場。

    「我沒有逼你,我是要你習慣我。」瞭解衛梁宣吃軟不吃硬的個性,衛琉昉只好換個方式來試圖說服他。

    「我不會讓我媽傷心的。」

    「何必要讓她知道?」衛琉昉淡然一笑。

    衛梁宣氣得怒吼:「天底下沒有永遠的秘密。」他真的好怕哪天母親知道了那一晚的事,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你我都不說,就永遠都是秘密。」

    衛梁宣大聲地喊道:「不要自欺欺人了,大哥——」

    頭一次,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衛梁宣喊了這個稱謂,這也代表他真的認定衛琉昉是他大哥。

    「哦,兄弟吵架嗎?」

    突然間,六個男人包圍他們。

    「老大,是聖光中學的制服耶!」

    被喚作老大的男人,滿臉橫肉,笑得很賊。「把錢交出來給我們兄弟花花,這樣你們還能保住小命!」

    衛琉昉與衛梁宣都不是第一次被恐嚇,尤其是衛梁宣,他最不屑這種要挾手段,他更加不會妥協地冷冷看著他們。

    見他們動也不動,好像沒有交錢的意思,其中一個嗤聲笑道:「是想做英雄嗎?」

    即使刀子亮了出來,接受過武術訓練的衛琉昉也不在意,他本想花錢消災,可惜衛梁宣似乎不太喜歡,為了讓他開心,他只好充當一次英雄。

    「給我揍得他們爸媽都認不出來,尤其是衛琉昉!」

    兩人同時聽見這個名字,心頭同時冒出疑問。

    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臨時起意想搶錢,怎會認得衛琉昉?

    難道這是預謀?

    於是、他們提高警覺地互看了一眼。

    幾番纏鬥,衛琉昉與衛梁宣雖是第一次合作,但卻默契十足,六個男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紛紛敗下陣來,但拿錢幫人辦事的老大卻心有不甘,趁著他們忙於應付其他人時,挑了衛梁宣下手。

    他看得出來衛梁宣只是憑經驗在打架,不像衛琉昉的身手帶著駭人的氣勢。

    「去死吧!」

    衛琉昉見狀,下意識地以自己的雙臂代替衛梁宣抵擋刀鋒,剎那間,鮮紅的血噴灑出來。

    衛梁宣心驚地以自己的身體護住衛琉昉,「警察,這邊有人打架!快點。」

    突如其來的聲音,頓時把六個男人嚇跑,他們立即作鳥獸散地離開。

    「同學,你們沒事吧?」路過此處的路人,在出聲嚇跑那群持刀的人之後,關心地上前詢問。

    「沒事,謝謝你。梁宣,你帶我去醫院。」

    衛琉昉鎮定地向路人道謝後,衛梁宣連忙陪同他搭上計程車趕往醫院。

    在醫生做完簡單的縫合手術後,醫生告訴衛梁宣,衛琉昉必須留院觀察三天。

    來醫院幫忙處理住院事宜的是衛堂成的秘書。

    「簡秘書,請別通知我父親,他在度蜜月,我不希望打擾他,這只是小事,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衛琉昉向簡秘書吩咐。

    簡秘書會意地點頭。「好的,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會再過來一趟。」

    衛梁宣雖對不是衛家人來醫院處理事情而感到疑問,但他並未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

    等簡秘書離開,衛琉昉才開口道:「她是我父親的秘書,也是他第一個情婦。」

    她所生的兒子也是唯一讓我父親給了「衛」這個姓的非婚生子,她是我父親很信任的一個人,所以我們家的事情她多少也會參與。

    衛梁宣聽得出來這代表衛堂成相當看重簡秘書的兒子。

    「你是第二個得到『衛』這個姓的人。」為了緩和氣氛,衛琉昉又說。

    衛梁宣露出無奈的表情。「你明知道我不是……」

    「我很高興你不是。」

    衛梁宣對他的態度感到沒轍。

    「你先專心養傷吧,萬一沒趕在他們回國前復元,被罵的人會是我。」畢竟衛堂成應該也清楚誰才是他兒子,他可不認為衛堂成不會追究此事。

    「我曉得。」

    「還有……以後若再碰到這種事情,不要再傻的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了,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衛梁宣彆扭地說。

    其實,他是很感動衛琉昉保護自己的舉動,可是在面對衛琉昉對自己的感情時,他卻無法坦率地道謝。

    衛琉昉摸摸他的頭,透著些許笑意。「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生我的氣。」

    衛梁宣也不瞭解自己對衛琉昉究竟是抱持什麼感覺,不願繼續這令氣氛尷尬的話題,於是便換了個話題:「我覺得那些人是針對你來的,搶錢不過是個藉口而已。」

    衛琉昉原本還希望衛梁宣不要想起,沒想到他仍念在心上。

    沒錯,他也清楚那六個人是針對自己來的,但他向來並無跟旁人交惡,所以會是誰派來的,他心裡有數。

    「梁宣,這不關你的事情,可能是我平日太樹大招風,放心,我自己會解決的。」他不要衛梁宣介入這件事情,因此隨口找個理由敷衍。

    衛梁宣怒瞪著他。「你不當我是自己人嗎?」

    衛琉昉聽了這句話,喜上眉梢地反問他:「那你是把我當自己人了嗎?」

    「你是我、我……大哥。」他不自在地說。

    「梁宣,你明知我不想做你大哥。」

    這時,門突然被人開啟,來人沒有敲門便逕自走入病房。

    「我聽我媽說你住院了,特別過來看看。你還好吧?」走進來的男人身著西裝,五官線條甚是剛硬。

    衛梁宣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不過由他那種看笑話的心態發及壓根兒聽不出關懷的口氣來看,他不認為這個人是真心來關心衛琉昉。

    「放心,還死不了。」面對這個男人,衛琉昉臉色倏變。

    「梁宣,我沒什麼事,你明天不是還要上課嗎?你先回去,順便幫我整理幾件換洗的脫衣服,明天幫我帶來。」

    察覺衛琉昉是故意支開自己,衛梁宣只好先行離開。

    「大哥,那我先回去了。」既然衛琉昉不幫他們介紹,他也無可奈何。

    「琉昉,不幫我介紹一下嗎?」衛力權皮笑肉不笑的問。

    「有必要嗎?他不過是個小孩子,對你又構不成威脅,不是嗎?」他謹慎地對著衛力權說。

    「你怎麼這麼說呢?他也是我弟弟啊。」

    受不了這兩人,衛梁宣乾脆先向衛力權作自我介紹。「我是衛梁宣。」

    「我是衛力權,也算是你大哥。」衛力權銳利深沉的目光將衛梁宣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很快地,他便主動將衛梁宣踢出「敵人」的名單。

    這小子還不成氣候,不足為懼。

    衛梁宣還想再開口說話,衛琉昉立即把他趕走。「梁宣,先回去吧。」

    接觸到衛琉昉過於冷漠嚴厲的視線,衛梁宣只得離開病房。

    當衛梁宣離開後,衛琉昉神色又恢復泰然自若。

    衛力權則敏銳地看出大概的情況。

    「沒想到父親重視他,你也是如此。難道你不怕哪天不小心到手的位子落在那小子手上嗎?」

    「衛力權,我說過了,我對當衛氏接班人的興致不高,誰會坐那位子,我也不在乎,不過我還是那句老話——別來惹我!惹火我,我可能做出的事情將會是你永遠也想不到的。」

    像派人警告這種事情只是小意思而已,若換作是他,他就會讓敵人永無翻身之日,那才夠絕。

    無視於病房的禁菸規定,衛力權逕自燃起煙。「衛家少爺何時也會注重手足之情了呢?」

    「不關你的事情,你好好管好自己就夠了。對了,請回去告訴簡秘書,明天不必來看我了。」衛琉昉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衛力權也不會自討沒趣,離去之前,他再度對著他說道:「我會拭目以待的。」

    衛家的權與勢,他一點都不在意,如今他真正在意的只有衛梁宣一人而已。

    ***

    隔天下課後,方雅沁在聽聞衛琉昉住院的消息時,便向衛梁宣表示要去探望衛琉昉,他心想衛琉昉也沒有說不准有人去探望,便帶著方雅沁一塊來到醫院。

    當衛琉昉見到方雅沁也出現在病房時,他表面上無動於衷,卻以責備的目光瞅著衛梁宣。

    於是,衛梁宣找了個藉口離開病房。「雅沁,你先在這裡陪我大哥,我去買了飲料。」

    方雅沁點點頭,在衛梁宣離去後,才道:「衛學長,我聽梁宣說你是為了保護他才受傷,傷勢嚴不嚴重呢?」

    「還好。方雅沁,這裡有梁宣就好,你可以先回家。」再見到方雅沁,他由她的眼中感受到更明顯的愛慕之意,這使得他對方雅沁非常的反感。

    聽見這麼直接的話,方雅沁不禁有些受傷。「衛學長,你不喜歡我來看你嗎?」

    衛琉昉勾了抹冷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笑容。「我們認識根本不深,你來看我會給我帶來困擾。」

    衛梁宣曾對自己親口承認過喜歡方雅沁,因此說他自私也無妨,他就是想好好保護自己與衛梁宣還沒穩固的情誼,誰也不許來破壞。

    「可是、可是……」方雅沁雙手不安地扭絞著,最後才鼓起勇氣抬頭向他表白心意。「我很喜歡學長,從一進入聖光中學開始,就喜歡你了。」

    這樣的愛慕表白,衛琉昉經歷過不少次,早已麻木了。

    明明沒有任何交集的陌生女生,單單只憑藉他出色的外表、亮麗的成績,以及傲人的家世就可以輕易說出「喜歡」兩個字,他一點也不想要這種膚淺的喜歡。

    「很抱歉,我不喜歡你。」衛琉昉不留拒絕她的情意。

    「你都還沒跟我相處,怎麼能武斷?」

    「你也還沒跟我相處,憑什麼說喜歡我?」衛琉昉反問。

    「喜歡就是喜歡啊!」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讓她喜歡的人,既然她已經向他表白了,她也絕不退縮。

    「我第一眼不喜歡的人,最後也不會讓我喜歡的。方雅沁,我希望你別自以為是梁宣的同學,就要我接受你。」

    方雅沁忍住淚水,說了最後一句話:「你不喜歡我是你的事,但我還是喜歡你。」

    衛琉昉沒有理會她。

    「你、你真的好過分。」她原以為透過衛梁宣這一層關係,他和她之間已經縮短距離,不過沒關係,她不會放棄的。

    「門口在那裡。」衛琉昉端著再和善不過的臉,透出的卻是令人發寒的聲音。

    再也壓抑不住,方雅沁掩面離開病房。

    她好氣、好氣,她只不過是向他表白而已,為什麼衛琉昉就不能和顏悅色點,非要待她這麼冷漠呢?

    喜歡一個人又沒有錯!

    她邊哭邊跑,心底卻仍然惦記著衛琉昉,誰教自己那麼喜歡他!

    衛梁宣走進病房,沒見到方雅沁,放下飲料自然地問:「雅沁呢?」

    「你沒遇上她嗎?她說臨時有事情必須先離開。」衛琉昉隨口應著。

    病房裡又只剩下他們兩人,他們誰也沒再開口說話,耳邊只聽得見牆上時鐘的聲音。

    滴答滴答的聲音,讓衛梁宣的情結更加煩躁。

    再不找個話題,他怕自己會被悶死,於是,他開口問他:「那個、那個醫生有沒有說你的手如何了?」

    「他說沒有大礙,過幾天就能出院。」衛琉昉淡地說。

    「哦,那你要多多休息。」

    滴答滴答——「既然沒事,那我先——」衛梁宣話沒說完,就見衛琉昉自己要下床,連忙問:「你要做什麼?」

    「洗澡啊,一天沒洗澡,我已經受不了,你先回家吧。」

    聽見衛琉昉說要洗澡,他怎能在這時候棄他不顧呢?「我幫你洗吧。」

    「謝謝。」衛琉昉笑著向他道謝。

    他們雙雙走入浴室,衛梁宣不禁愕然於單人病房裡的浴室設備竟是如此高級。

    「梁宣,幫我脫衣服。」

    衛梁宣沒有遲疑,立刻解開衛琉昉脫衣服上的鈕扣後,又幫他脫下褲子。

    衛琉昉向他建議:「梁宣,你也先把外衣脫了吧,要不然等一下會弄濕。」

    「好。」衛梁宣聽話地照辦,但才剛解開第一個扣子時,他連忙想到這裡是浴室,又沒外人在……

    瞬間,他的動作停了下來,背脊一陣發涼。

    「怎麼不脫了?難不成擔心我會襲擊你,我的雙手可是纏滿繃帶,就算想,也沒有辦法啊。」衛琉昉毫不隱藏自己的心意直言道。

    為免表現出自己自己過分的小心眼,衛梁宣大方脫下制服襯衫,不過決定不脫掉褲子。

    「褲子濕了也沒關係。」他這樣告訴衛琉昉。

    衛琉昉揚起唇,眼底淨是笑意。

    衛梁宣要衛琉昉把雙手舉高,先拿蓮蓬頭試了水溫後,才將他全身淋濕,再把肥皂搓出泡泡地抹在他身體上。

    衛琉昉忽然打開蓮蓬頭,濕熱的水直接噴了衛梁宣全身,害得他褲子真的全濕了。

    「你——」現在的他就像只落湯雞,衛梁宣雙眸盛著惡狠狠的光芒瞪向他。

    衛琉昉趕在他要開口罵人前先道歉:「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撞到開頭,你要不要……脫下褲子呢?」

    「你是故意的嗎?」不能對受傷的人生氣,因此衛梁宣壓下怒氣。

    「當然不是。」衛琉昉露出最無辜的表情。

    衛梁宣冷哼一聲,只好把長褲脫下,正當他轉身要繼續幫衛琉昉抹肥皂時,唇赫然被衛琉昉吻住。

    衛琉昉緊貼著衛梁宣的身體吻著他,直到蓮蓬頭的開頭再次被他們碰撞到而衝下冰冷的水時,這才淋醒了衛梁宣的神智。

    他連忙推開衛琉昉,關閉不斷冒出冷水的蓮蓬頭。

    「你玩夠了吧!」衛梁宣斥喝著他。

    「我不是在玩,梁宣,你也有感覺對吧?」剛剛身體的相觸,衛梁宣的反應根本逃不過他敏銳的感覺。

    「我們都是男人,本來就容易有感覺啊。」衛梁宣找了最適當的理由反駁他。

    「是嗎?那要不要再跟我做一次?」衛琉昉挑逗地問。

    再做一次?衛梁宣感到震驚地瞪著他。

    「你又不是我喜歡的人,而且我們都是男人……」

    「是男人又如何?再說,那晚你也是有感覺的,否則不會任我一次又一次的進入你的身體,尤其是第三次,你還一直不放我走……「衛琉昉露骨地說。

    「夠了!我那時候根本醉了。」他急忙打斷衛琉昉的話。

    「梁宣,那次,你清楚地喊出我的名字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已經醉到不省人事,怎會喊出衛琉昉的名字?

    衛琉昉緩緩走近他,目光溫柔地望著他。

    「梁宣,你真的喊了我的名字。」雖然是他設計要衛梁宣鹹出口的,但衛梁宣仍照做了。

    「不要再說了!」衛梁宣吼了回去,「你到底要把我逼到什麼地步才肯放過我?」

    就算他們不再是兄弟,但他一心為衛家著想的想法,難道他都不懂嗎?

    「我不要你把心放在衛家身上,我要你看著我,不要逃避我——」衛琉昉以著無比堅定的語氣對他說。

    迎上那雙再認真不過的眸子,有那麼一瞬間,衛梁宣幾乎快無法抗拒,他對衛琉昉真的感到很困惑。

    「喜歡就是為所欲為嗎?」他對著衛琉昉問了一個問題。

    「倘若今天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我不會逼你,但,梁宣,是你放縱我的,是你讓我無法收回我的感情。」

    是他放縱了衛琉昉的感情?

    衛梁宣深深驚訝於這個讓他無法堅決否認的答案。

    真的是自己放任了衛琉昉嗎?他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

    衛梁宣無言地套上衣服,離開浴室,走出病房。

    他需要一點空間與時間思考衛琉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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