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凝玉倉皇又憤怒的將衣袍襟帶繫好,原以為是任狂,回眸一瞧,卻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跌撞了進來。
她鬢髮散亂,嬌美的小臉上佈滿驚恐。
之後兩名彪形大漢也舉步走進房裡,不由分說想抓住她,少女面露驚恐的逃往斯凝玉的方向。
「公子救命!」
見此情狀,斯凝玉立即將她拉向身後,冷著臉瞟向兩名壯漢。
「敢問兩位兄台,闖入我房中有何貴事?」
藍袍大漢喝斥,「閃開!咱們兄弟找的人是她,小子,你不要多管閒事!」
斯凝玉不慍不火的回話。
「路見不平,人皆可管,更何況此刻你二人擅闖我房中,當著我的面欺凌弱女子,我又豈能袖手旁觀?」
綠袍男人不耐煩的吼道:「不要跟這小子多說廢話,我抓人,你應付那小子!」
「好。」藍袍大漢舉起手上那把沉重的銅錘就朝斯凝玉劈來。
斯凝玉一個旋身,巧妙的避開,同時舒臂攬住少女的肩帶開她,以免她遭到波及。
兩名壯漢見狀,立即聯手左右夾擊。
斯凝玉來不及取來隨身佩劍,只能徒手應付兩人。雖然她武功底子原本不弱,但眼前這兩個手持銅錘之人也不是泛泛之輩,憑著他們手裡的兵器,竟也讓她陷入苦戰。
當任狂興匆匆的帶著一瓶特地尋來的佳釀,準備與他心愛的玉弟把酒夜談時,看見的便是魁梧得像兩頭熊的男人在「欺負」他的心上人。
他登時大怒,隨手提起一把椅子,朝藍袍大漢摔了過去,頓時把人砸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轉,腳步顛躓的踉蹌了下,與此同時,他手裡的那壺好酒也朝綠衣男砸去,霎時砸得他頭破血流。
兩人正要怒目喝斥這膽敢偷襲之人,回頭一瞥,卻見任狂神色上狂戾的邪氣,不由得一驚,囂張的氣焰登時一斂。
多年的江湖經驗令他們警覺眼前的少年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兩人互覷一眼,毫不遲疑的立刻罷手退出,離開前不忘撂下狠話。「褚君君,今日咱們暫且饒過你!」
「玉弟,這是怎麼回事?」任狂連忙上前檢視心愛的義弟有沒有受傷。
斯凝玉搖首,「我也不明白,要問這位姑娘。」
他這才發覺在他愛人身邊還杵著一名少女,眸子瞬間微瞇,陰惻惻的瞪住那少女的手。
只見少女驚魂未定,一手按在心口上,一手不自覺的緊抓著斯凝玉的袖袍,微顫著唇出聲。
「多謝兩位公子出手搭救,小女子姓褚,成都人氏。」她略一欠身,這才緩緩解釋緣由。
「這兩人本是兄弟,在祈縣一帶為非作歹,我爹去年路經祈縣,看見他們欺壓善良百姓,義憤之餘遂出手教訓他們。他們敗在我爹手下,向我爹救饒,並發誓說日後必定改邪歸正。」
聽至此,任狂撇唇嗤笑,見她還無意鬆開義弟的袖袍,眉峰微擰,一把將他心愛的男人扯到自個兒身邊,並佔有慾十足的探出長臂摟著他的肩。
斯凝玉瞥他一眼,原想開口說什麼,耳邊又聽見那姑娘柔細的嗓音。
「我爹見他們苦苦哀求,一時心軟饒了他們,並警告他們不得再侵擾百姓,不料他們不僅無心改過,還懷恨在心,趁這次我探視外婆回來的路上,竟殺光了我的隨從,還想擄走我向我爹報復。」
「原來如此,那姑娘你有沒有受傷?」聽畢,斯凝玉面露關切。
「沒有,幸得幾名隨從拚死相救,我才能得保一命,可他們全都……枉死在那兩人手上了……」說至此,少女頓時紅了眼眶,哽咽得無法成聲。
斯凝玉上前遞給她一條白色的汗巾,柔聲勸慰。
「別怕,已經沒事了,我正好也要上成都,可以順路護送你回去,不會讓那兩人再來傷害你。」
聽著他輕聲細語的勸慰,任狂愈聽愈不是滋味,玉弟可從來不曾如此溫柔的跟他說過話,他討厭那女人!
倏然再將人一把拉回自己身邊,他不想讓玉弟靠那女人太近。
「你做什麼?」對於他近乎粗魯的舉措,斯凝玉輕皺起眉。
任狂眉心一沉,滿臉不悅。
「把她趕走,我可沒說要送她回去。」冷眼望著那名楚楚可人的嬌美少女,他沒半點憐惜,只覺得愈瞧愈礙眼。
「那兩名惡徒勢必會再找上這位姑娘,我們怎可見死不救?」
「那關咱們什麼事,又不是我們唆使那些人找她的。」任狂一臉不以為然。「再說玉弟你不是急著趕路嗎?多個人可會拖慢行程的。」
聽見他如此涼薄的話,斯凝玉有些惱怒。
「話怎麼能這麼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輩中人的職責,倘若你不想幫她,儘管走便是,我自會送她回去。」他還有臉說別人,這一路上在拖延行程的人分明是他!
「玉弟一定要管她的事?」任狂眸光閃過一絲不甘。
「我無法見死不救。」她雙目間充滿凜然之氣。
「那我索性殺了她,這樣你就用不著送她回去!」
見他真的舉起手,目露殺意,斯凝玉駭然,連忙攔在他身前,牢牢握住他的手,不准他輕舉妄動。
「你若是敢濫殺無辜,是非不分,今後我就不再認你為義兄!」她撂下重話。
見心心唸唸的人竟然為了一名陌生女子對自己說出如此決然之語,任狂眼中陡然燃起兩簇怒焰。
迎上他怒氣騰騰的眼,斯凝玉歎一聲,也覺得自己口氣太重了些,畢竟剛才若非他及時回來,她也沒把握保護得了這姑娘。
略一頓,她緩下語氣說:「我知大哥素來不在意旁人的生死,可我幼承庭訓,不能坐視有人遇危不管,若是大哥無法認同我的做法,那麼咱們就此別過,他日相逢,你仍是我的大哥。」
見他語氣柔婉,任狂一哼,眸中怒焰總算徐徐消散。
「哼,什麼他日相逢?沒這種事!我說過要與你一道上成都去的,你以為這樣就能撇下我嗎?」他狂肆的俊顏揚起一笑,見心愛之人靠他極近,兩手索性圈抱在他腰間,將他摟個滿懷,跋扈的繼續說著將來計劃。
「等到了成都後,你辦妥了事,咱們便四處去遊山玩水,等玩膩了,我再帶你回無爭島見我娘。」
被他如此曖昧的摟抱著,斯凝玉白玉般的面頰頓時染上一抹薄紅,凝起眉推開他。
驀地想起一旁還有位姑娘,她不再與他爭辯什麼,回頭對褚君君說:「褚姑娘,不如這樣吧,天色也不早了,今晚你就先在這間房裡暫歇一夜,明早咱們就上路。」
那名少女還未出聲,任狂倏地面露喜色。
「你的房間讓給她睡,那你今晚就跟我一塊睡吧。」想到能跟他同房而眠,他笑咧了嘴。
這般毫不掩飾的欣喜之情令斯凝玉好笑又好氣。
「不用麻煩大哥了,我會再向小二要一間房。」
某人笑意瞬間盡斂,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怨念。
瞟見前方馬上的兩人,策馬跟在後面的任狂臉色沉晦得想殺人。
那姓褚的女子不會騎馬,於是他的玉弟便不顧他的反對,與她共乘一騎。
看著坐在後方的褚君君雙手圈抱著他的玉弟,他陰森的發出冷笑。不能明著殺那女人,但整她的法子可多的是!
背後及雙臂頻頻生疼,彷彿被什麼銳物擊中,令褚君君皺擰了一雙黛眉,微微側眸瞟向騎在左後方的任狂,迎上他那雙散發著邪詭之氣的寒眸,不由得一凜。
這一眼,讓他更加確定了一件事,這一路行來,都是他暗暗在偷襲她!
但她有些不明白,他為何會對她有如此強烈的敵意?
不經意瞥見他望向斯公子的眼神,她微怔了下,心頭忽然頓閃一念。
細想他對斯公子過於親暱的舉止,她更是黛眉微顰,心下隱然有些了悟。
她暗暗搖首,無法苟同這般情事,何況就她的觀察,斯公子對任公子似乎並沒有那個意思,所以,看來應只是任公子自個兒的一相情願罷了。
為了報答斯公子的救命之恩,她不能讓他陷入男人的魔爪中!因此,顧不得身上頻頻遭受不明物體擊中的疼痛,她的雙臂還是牢牢的圈抱著身前男人不肯鬆開。
陰陽和合乃是天地之道,男子與男子之間,若有苟且之事,是不見容於世的。
她絕不能讓任狂染指溫潤如玉的斯公子。
晌午時分,一行三人,在一處河畔停馬飲水。
斯凝玉渾然沒有察覺任狂與褚君君之間暗潮洶湧的情勢,面對同是女兒身的褚君君,更是沒刻意避嫌,慇勤的扶她下馬,又體貼的將隨身水囊先遞給她飲用,對她呵護備至。
這些舉動看得一旁的任狂眸色益發陰凝,完全將褚君君視為眼中釘、掌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感受到一道帶著毒辣敵意的視線,褚君君偏頭一瞥,便看見任狂目露凶芒,狠狠的瞪著她,彷彿恨不得要將她大卸八塊,她背脊登時發寒,不由自主的偎向身旁的人。
「怎麼了,褚姑娘,不舒服嗎?」斯凝玉發覺她身子微微輕顫,以為她有所不適,關切的詢問。
她略一遲疑,輕搖螓首。
「我……沒事。」嬌美的容顏上不自禁的微露一絲怯意。
瞟見她臉上透著些許的驚懼之色,斯凝玉以為她仍為昨日的事餘悸猶存,便柔聲勸哄。
「你不用擔心,縱使那兩名惡徒追來,有我與大哥在,他們也傷不了你分毫。」
「多謝斯公子。」褚君君沒有說出此刻她擔憂的並非那兩人,而是任狂。
接過她飲罷的水囊,斯凝玉正想飲用,任狂卻陡然將他的水囊遞上,換走她手中那隻。「你喝我的。」
「為什麼?」她不解。
「我水囊裡的水比較甜。」
「是嗎?我記得咱們裝的是同一口井裡的水。」她狐疑的睞向他。
「就算是同一口井,裝在我水囊裡的水就是比較甜,你喝就是了。」就連一滴唾沫,他都不許那女人玷污他的玉弟。
拗不過他,斯凝玉只好接下他的水囊飲了幾口再還給他。
任狂接過便就口飲著,莫名的面露滿足笑意,然後又將水囊湊到斯凝玉唇邊。「再喝一口。」打定主意要她也飲下沾了他唾沫的水。
「我不渴了。」她蹙眉別開頭。
「一小口就好。」
見他堅持,她只好再喝一口水。
任狂這才笑咪咪的收回水囊。
見他笑得古怪,斯凝玉清雅的面容寫滿困惑,須臾才恍然大悟,微赧的暗橫了他一眼。
見他意會過來,任狂揚眉,樂呵呵的朝他眨了下眼,就著水囊又飲了一口,神情陶醉得彷彿在喝什麼絕世佳釀,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見狀,斯凝玉又羞又惱,卻礙於褚君君在場不好發作,只得佯裝沒有看見。
任狂這時突然說:「玉弟,待會由我來載褚姑娘吧。」適才她敢不顧他的警告,一再褻瀆他的玉弟,實在不可饒恕!
斯凝玉尚未回話,褚君君便率先啟口,婉拒他的「好意」。
「這怎好意思勞煩任公子,況且我與斯公子體形皆較纖瘦,兩人共乘一馬,馬兒也較不吃力。」
考慮到褚君君是女兒身的事,斯凝玉也頷首同意。
「褚姑娘顧慮的甚是,大哥身形高大,若再多載一人,馬兒腳程恐會變慢,褚姑娘還是與我共乘就好。」
但任狂豈肯就這樣放棄。
「我的馬高壯雄健,只不過多載一名弱不禁風的姑娘,尚不礙事,玉弟這一路辛苦了,接下來就由為兄載褚姑娘一程吧。」
斯凝玉才要拒絕,卻不經意的發現西邊天空有一抹異狀。
「噫?大哥,你瞧天邊有道奇怪的藍煙。」
任狂聞言瞥去一眼,眉峰頓時蹙起,隨即走到不遠處,從懷中取出一隻煙火,點燃引信後朝天空拋去,登時天際也出現另一道藍煙。
沒多久,便見兩人騎著駿馬疾馳而來。
「大師兄!」一見到任狂,兩名少年俐落的翻身下馬,躬身抱拳。
「小五、小八,有何緊急事故?」藍煙只有在事態緊急時才會使用。
「大師兄,師娘病重,師父要大師兄即刻返島。」這趟他兩人原本是追隨大師兄一道前來中原,但中途便與他走散,連月來透過無爭島暗哨的追察,至這兩日才終於查知他行蹤,隨即馬不停蹄的一路追來。
「娘病重」他聞言大驚。「莫非是舊疾復發?」
「是的,這次情況十分危急,師娘十分惦念大師兄,想見你一面。」
「好,我立刻回去。」任狂毫不遲疑的點頭,一回頭便見到斯凝玉與褚君君兩人困惑的看著他們三人。
「大哥,發生什麼事了嗎?」斯凝玉率先朝他走來,狐疑的打量著突然出現的兩名陌生少年。
「我娘病了,我得即刻回去。」拉過他的手,從懷中取出一枚東西交到他手上。「收好它,這是我給你的信物。」任狂匆忙交代
斯凝玉低眸,看見被塞進手裡的是枚血紅色的玉符,上頭雕刻著一隻露出獠牙的凶暴異獸,騰雲踏霧,氣勢驚人。
還來不及開口,她頸間隨身戴著的鳳形玉珮便被他粗魯的扯下。
「這個就權充玉弟給我的信物,在我來找你的這段時日,你安份的乖乖等我,不許去招惹女人。」語氣微頓,想起什麼,他又補充道,「也不許給我招惹男人。」
聽聞他這一番帶著濃濃佔有之意的宣言,斯凝玉既愕又惱。
就連那兩名少年聞言也很驚訝。這話聽起來……怎麼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卻一時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但在瞥見大師兄塞進那少年手裡之物後,兩人皆大吃一驚,那是……碧血令!
任狂接著轉向褚君君,經過她身側時,森然的壓低嗓音。
「不許打我玉弟的主意,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說畢,隨即驅馬與另兩名少年疾馳而去,三人三騎,揚起滾滾黃沙。
斯凝玉只是怔然的目送任狂離開。
這一、兩個月來她處心積慮的想擺脫的人,沒想到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送走他,說不清此刻心上是什麼滋味,只覺得有股莫名的悵然橫溢在胸臆,悶悶地,令人心口有些緊澀。
這時褚君君柔細的嗓音忽然徐徐出聲。
「斯公子,不是我想在背後道人長短,但我勸你日後最好不要再與任公子有所往來,他這個人……不是善類。」
片刻之後,斯凝玉才回答。
「嗯,大哥確實不是個好人,不過……他從來沒有傷害過我。」
「那是因為他對斯公子懷有不良居心。」唯恐他被蒙蔽,褚君君婉轉的暗示她。
「不良居心?」她愣了下,看見褚君君神色有絲異樣,霎時明白她已然看出端倪,不禁微窘。
「事情不是褚姑娘想的那樣,大哥只是……隨性了點。」
「可任公子卻只對斯公子隨性而已。」她一針見血的指出這點。
斯凝玉一時啞然,片刻才道:「我想是因為我與他乃結拜兄弟,他自然把我當成自個兒兄弟般看待,褚姑娘不要想太多了。」
知道她必然把任狂想成是有斷袖之癖的人,奈何她扮成亡弟的身份,也無法向她解釋什麼。
任狂對自己的好感與喜愛,她自是領受得到,雖不知自己有什麼地方讓他看上眼,但相處這段時日來,坦白說,她對他也不是全然沒有感情,只是她尚無法釐清那是異姓手足之情,抑是朋友之情,或是男女之情。
「希望真如斯公子所言。」褚君君輕淺一笑,不再多說什麼。
適才任公子離去時對斯公子所說的那幾句話,以及最後在她耳邊撂下的警告,在在都顯示出他對斯公子的感情,並非僅是什麼異姓手足之情而已。
不過此際,任狂既已離開,而斯公子自個兒又沒自覺,她也無意多說,免得增添他的困擾。
煙塵落盡,前方黃土官道的盡頭已看不見任何蹤影,斯凝玉悠悠收回目光,將握在手裡的血色玉符收進懷中,伸手扶褚君君上馬。
從此一別,天寬地闊,他日相逢,已不知何朝何日。
天色熹微,斯凝玉幽幽自夢中甦醒。
她已有好一陣子沒再想起那個人,昨夜他竟會入夢而來!
春寒襲人,她隨手拿了件白色大氅披在身上,立在軒窗前,推開窗子,若有所思的面對滿園沾著晨露的春花。
空氣裡透著料峭的春寒,園子裡的枝頭上,掛滿了紅的粉的白的黃的,各式妍美花兒,掩不住滿園喧鬧的濃濃春意。
細數了下,與那人分別至今,一晃已是第四個年頭了。
她一度以為,當年他匆匆而去,也沒詢問過她家鄉何處,應是再會無期了。
豈料那年過年前,便收到他托人帶來之物—一柄古樸無奇,刀刃看似平鈍,然而卻是柄削金如泥的上好寶劍。
劍匣裡附上了一紙短箋,箋上只書著短短一行草字—
寶劍贈玉弟
翌年中秋,她染了風寒,臥病在床月餘,不久又收到他托人送來的一枚紫果,裡面隨附的紙箋上寫著—
此果乃是療病聖藥,補氣強身頗有神效,盼弟早日康復。
第三年,她再收到他命人送來之物,是一斛如拇指般碩大的珍珠,木匣裡,一樣有一張短箋—
此斛珍珠乃為兄親手所採,盼弟睹物思兄,勿忘昔日情誼。
第四年,收到的是身上披著的這件白貂大氅,裡面的短箋寫的是—
思弟若狂,期待速相會。
佇足窗前半晌,憶著昔年點滴,斯凝玉唇瓣掛著懷念的微笑,眸光看似欣賞著園中的百花,眸裡映現的卻是那抹狂魅不羈的身影。
直到朝陽升起,伺候她的貼身婢女銀兒打了盆水進來,瞧見她靜立軒前,笑著打招呼。
「少爺,今兒怎麼這麼早起?」為了保密,她依然稱自家小姐為少爺。
「作了個夢,醒來就睡不著了。」
「哦,您作了什麼夢?」
「夢見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逕自踱步到一隻櫃前,拉開櫃子,她低頭翻找著。
「少爺,您要找什麼?銀兒幫您。」銀兒走到她身邊。
「不用,我找到了。」她從木櫃裡取出一隻雕工精巧的木匣,掀開盒蓋,拿出一枚血紅色的玉符,上頭那只露出一口猙獰獠牙的凶暴異獸,令探頭看了一眼的銀兒皺起了眉。
「嘖,這獸怎麼刻得這麼可怕!」
「什麼東西可怕?」一聲蒼勁的嗓音驀然傳來,斯家莊莊主斯哲邦走進女兒房裡。
「莊主。」銀兒連忙恭敬欠身。
斯哲邦頷首,望向女兒握在手裡之物。
「鎮玉,你手裡拿著什麼?」鎮玉是已故兒子之名,在他離世那日,這名字便由女兒凝玉繼承下來,頂替他而活。
「是這個。」斯凝玉將手裡那枚玉符遞給父親。
斯哲邦接過,垂目細看,驀然大驚失色,抬目追問:「你這玉符打來哪的?」
「這是幾年前,我跟爹說過的那位義兄送我的,有什麼不對嗎?爹。」斯凝玉不解的望著父親愀然而變的神色。
「你可知道這枚碧血令的來歷?」斯哲邦罕見的一臉嚴肅。
「碧血令?爹是指這枚玉符嗎?」
「沒錯。」
看見父親凝重的神情,斯凝玉想了下,隱約記起以前曾聽聞過碧血令的傳聞。
「莫非它就是當年『血盟堡』的信物,碧血令?」
「沒錯,就是它。」
當年血盟堡肆虐江湖,令黑白兩道人人驚懼,因為若是不向它俯首稱臣、順服歸降,便會遭到滅門毀派的災禍,儘管幾大門派為此曾數次聯合圍剿,但每一次都鎩羽而歸。
後來,在一場聲討血盟堡的武林大會上,血盟堡的兩名護法突然現身,並出示了一枚血紅色的符令,上頭刻著一頭凶暴猙獰的異獸。
兩人朝眾人說道,若是遇到了持此符令之人,絕不許傷害其一根頭髮,否則將視同與血盟堡為敵。
這事過後不久,聲勢如日中天的血盟堡竟忽然銷聲匿跡,不僅江湖中沒再見到血盟堡人蹤影,連血盟堡裡也人去樓空,成為一片廢墟。
不過這二十年來,江湖中並未傳出有人見過碧血令。
斯哲邦料不到此物竟會在事隔二十年後出現在女兒手中,望著手裡的符令,他沉聲開口。
「鎮玉,你曾說過那位義兄武功高得出奇?」
「是的。」
「你想……他會不會就是當年血盟堡的人?」
斯凝玉思索須臾,搖頭。「孩兒不確定,大哥只跟我說過他來自無爭島,並未提及血盟堡之事。」
為求謹慎,斯哲邦作了個決定。
「鎮玉,這枚符令先交給爹,爹要向一位朋友請教,確認這玉符是否真是碧血令,抑或是爹認錯了。」
「好,爹儘管拿去吧。」
此刻,她千思萬想也不會知道,這枚碧血令竟會令父親就此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