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機場航站大廳沒頭沒腦的奔跑,藍婕希根本不知道顏詠青搭乘哪一班機。定睛搜尋班機電子廣告牌,赫然發現有一班機飛往巴黎,在十點十分起飛。已經十點二十分了,藍婕希看表一眼,衝到櫃檯詢問,櫃檯服務小姐幫她查了之後確定顏詠青在乘坐的名單內,藍婕希內心渴望顏詠青會臨時打消出國念頭,趕緊衝到出境大門,就是希望會有奇跡發生。
不料,藍婕希卻看到關楠星和航站警察起了衝突,她很難相信那個素來溫柔的王子眸中佈滿狂暴的怒火,口中吐出一連串粗野的英文咆哮著。而韓言凱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裡,在關楠星衝動下要失控毆打航警時機敏地攔下關楠星的手,擋在他和航警之間。
「神經病,沒有護照和機票本來就不能進去,你再鬧,你再鬧,我就把你捉起來。」航警展開威脅。
韓言凱用力推開關楠星,對航警面露歉意,隨意扯謊頻道歉說:「不好意思,他太激動了,他奶奶在美國去世,趕不及回去見她一面,悲傷過度,請你不要介意。」
韓言凱邊說邊用力把關楠星拉離航站出境門,迎面看見藍婕希,吁了一口氣說:「你來得正好,你朋友是瘋子還是白癡,沒機票竟然想搭飛機。」
關楠星眼底流露出一種獸類被捕獸夾夾住的傷痛表情,藍婕希心裡已有不好的預感,喃聲問;「詠青真的走了?」
狂暴失控後,關楠星眼底只留下悲傷的陰影,他憔悴地撇開視線沒說話,藍婕希眼底泛著淚光,氣氛低迷到不行,只有韓言凱還一頭霧水的表情。
「你們幹嘛?」韓言凱狐疑地輪流看著他們。
藍婕希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抬睫望著韓言凱,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送朋友去搭飛機,正要回去,就看見你朋友在鬧事。」韓言凱追問:「怎麼了,你們為什麼不說話?」
關楠星依然不言不語,纏著繃帶的手益加彰顯他在工作室狂亂發飆受傷的結果。關楠星以為功成名就之後就可以贏回顏詠青,沒想到她對他避之唯恐不及,逃離他更遠。難道他們真的無法回到初戀的原點?都怪他傷害地在先。
藍婕希想起滿室蒼涼的殘骸,對愛情一竅不通的她,隱約也嗅出了一些端倪,彷彿顏詠青和關楠星各是重力強大的星球,他和她狂熾旋繞,相互吸引,卻弄得滿是傷痕,力量強大終致塌陷形成鬼魅的黑洞:愛,只能被吞噬,找不到全身而退的出口。
藍婕希無奈地歎氣,對韓言凱說:「一切說來話長,我看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
三個人走出機場大廳,來到停車場。韓言凱瞅一眼面前線條華麗的法拉利,凝視著關楠星問:「你一個人開車沒問題吧?」
關楠星的眼眸殘留悲傷的陰影,黯然死寂,蒼涼如缺乏人煙的沙漠。藍婕希看他一眼,猛搖頭說:「我看是不行。」
韓言凱點煙塞進關楠星嘴裡,拍拍他的肩膀說;「抽完這根煙再走,人生還很長,不急,不急。」
關楠星緩緩抽了一口,吐出內心鬱悶的長氣。
春日融融,白雲凝聚在無風的天空裡,樹木慇勤的吐芽彷彿訴說著生命的新機,在這難得美好的時光裡,兩個男人卻沉默的抽著煙;藍婕希不無感傷,仰頭凝視著天空,飛機劃過天際留下白色的長絲帶,彷若正在遠離他們的詠青留下沒有註解的破折號。
「當初你為什麼要離開詠青?」藍婕希語帶責怪意味,生活中少掉了一個死黨,像食物沒有鹽般淡然無味,她充滿寂寞的問。
關楠星追憶年少輕狂,他們在友人的成年舞會一見鍾情,濕熱的夏季讓戀情迅速發展王不可收拾,而這加速的力量要歸咎子他們各自的父親,如果不是合夥投資的生意出了問題,兩家人為著賬目不清、公司虧空負債纍纍反目成仇,堅決阻止他們交往(顏詠青被罰禁足,關楠星被迫提早返美),他們就不會叛逆到這種地步。
「在錯誤的時間相遇,我們太早遇見對方。」關楠星難掩失落地說。
那時關楠星和顏詠青都無法承受相思的煎熬,在友人幫助下救出被關在屋裡的顏詠青,當她滿十八歲的隔天,在兩位友人的見證下到法院公證結婚,還在市區租套房住在一起。第一個月的生活是絕美幸福的天堂,接下來就開始受到雙方父母不停的騷擾,關楠星所有金錢賬戶被父親凍結,經濟壓力接踵而來。新學期開始,顏詠青沒有到學校註冊,她的母親跪在地上哀求他放了詠青。
除了擅長繪畫,關楠星一點謀生的技能都沒有。藝術大學美術系肄業的他能做什麼?他可以到加油站打工暫且讓兩人得以賊口,然而這並非長久之計。關楠星一心想成為藝術家,而顏詠青還有時尚設計師的美夢,現在她卻連高中都沒畢業,難道要讓她在超商打工一輩子嗎?
顏詠青的母親跪在地上對他曉以大義,哀求他成熟面對社會的現實。
最後,關楠星屈服了。
還記得那個晚上,關楠星在便利商店外等顏詠青下班,她的高中同學剛補習完還穿著制服前來買東西,側目的眼光懷疑地看著顏詠青,問她為什麼不去學校上課,她青春妍麗的臉有著尷尬的笑容,不自覺瞟著指問在路邊攤買的廉價結婚戒指,內心難掩結婚的喜悅,想對同學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說起。
「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我的心都痛了。」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關楠星如今仍在自責。「記得那天的晚餐,詠青吃著從便利商店帶回來剛過期的麵包和熱狗,一臉幸福的表情。我什麼都沒有辦法給她,我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廢物,隔天,我就答應父親回美國。」
關楠星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就飛回美國,是因為他真的沒有勇氣向顏詠青解釋自己的無能。返回學校上課之後,聽說顏詠青瘋狂似的到處打聽他的下落,依然堅持住在原來那間小套房裡等他回去,說什麼都不肯走,不願相信關楠星就此返美一走了之;她母親說什麼都勸不動自己的女兒,還哀求他寄出學校的生活照以作憑證,讓顏詠青死了這條心。
關楠星寄了。那些在學校作畫和同學歡樂的照片嚴重打擊了顏詠青,在她心裡留下永難抹滅的傷痕。更何況,她的父母又是如此處心積慮把關楠星塑造成一名玩世不恭的男人。
「全世界都在說謊,只有我一個人當真。」
關楠星在學校收到顏詠青的信,唯一的一封信裡寫著她的傷心、失落,他沒有回復,是因為無法面對自己背叛她的事實,從此他們就斷了音訊。
然而顏詠青卻是一顆光彩絕美、純度潔淨、無瑕的鑽石,再也沒有任何一名女人可以觸碰關楠星的內心深處。
「如果我是詠青,我也無法原諒你。」
聽說了顏詠青後來整個人完全崩潰的遭遇,身為旁觀者的藍婕希知曉所有的細節後簡直無法再保持冷靜,無法控制地淚流不止,語氣充滿譴責。
倒是韓言凱冷靜多了。身為男人,他多少同情關楠星的際遇,眼看藍婕希還想繼續責備下去,他拉住她的手臂制止;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只好氣得跺腳走開。
「就算她永遠不會原諒我,」關楠星悲愴的眼眸裡有著強烈堅決的色彩,堅定執著地說;「我也會把她追回來。」
眼看藍婕希愈走愈遠,韓言凱嘴角勾起笑意輕拍關楠星說:「這樣很好,表示你狀況還不錯,至少你有繼續活下去的拚勁,祝福你和她的未來,能有美好的結果。」
拉開車門,送關楠星上車,韓言凱隨即去追漸走漸遠的藍婕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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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最陰暗的靈魂,最冷酷無情、緊閉的心靈,面對顏詠青和關楠星的初戀,都無法不被他們感染到那種悲傷之情,更何況是身為顏詠青的好友、毫無戀愛經驗、純情的藍婕希。
藍婕希臉上流著無法遏止的眼淚鼻涕,蹲在路邊掏著皮包裡的東西,難過得想找面紙擦拭淚水。
淡粉色口紅、睫毛膏、CK粉餅、鋼珠原子筆、零錢包、Burberry皮夾、記事本、迷迭香香水……
藍婕希哭花了臉,翻找了許久,還是找不到面紙,突然,韓言凱伸手掏出褐色條紋手帕遞給她——
藍婕希抬起眼,臉上的鼻涕眼淚滑落下來,她順勢拿了手帕,不僅抹乾眼淚,還用力擤鼻涕。
「你放心啦,我會把手帕洗乾淨再還給你。」擤完鼻涕,藍婕希不知想起了什麼,又掩面哭了起來。
「沒關係,這條送給你。」韓言凱俯視著她,雙手交叉抱胸,站在一旁一副準備看她到底要哭多久的表情。
藍婕希就蹲在停車場出口的路徑上,後方有車要出去,並沒有減速,對著她急按喇叭,韓言凱猛地將她拉起,讓那輛車呼嘯而過。
想起和顏詠青大學生活的種種,還有兩人最後一次在捷運站離別的畫面,藍婕希埋在韓言凱胸膛傷心地哭了起來,也不管自己正把鼻涕、眼淚、彩妝、睫毛膏抹在負五分男人的T恤上。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鐘……韓言凱以手錶計算了大概兩分鐘,藍婕希的哭聲仍沒停,他不耐煩地俯視她,語帶威脅說:
「你再不停止我就要吻你了。」
藍婕希好像沒聽清楚他的話,仍自顧自地說:「我們這群死裡一直嚷著說結婚非得要卡蒂亞的婚戒不可。詠青老是縱容地配合我們,我們怎麼會想到她和關楠星結婚配戴的是路邊攤的便宜貨,還一臉幸福的模樣,結果卻……」
腦海自動浮現出顏詠青寒酸卻幸福的畫面,藍婕希哪裡止得住眼淚。
韓言凱濃眉一凝,十足受不了的表情。
「藍婕希,我再讓你哭一分鐘,要是不停,我說了我會吻你。」
藍婕希沒聽見似的,兀自陷溺在顏詠青和關楠星的初戀悲劇裡。想起顏詠青的個性好強,所有的事情都非逼得自己做到極致不可,連談戀愛也不例外,忤逆父母,十八歲就和初戀對像閃電結婚,要是她,絕對做不出來。
「藍婕希,你到底有完沒完?」韓言凱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手抬起她的下顎,逼視著她。
她深褐色的睫毛膏早已混合淚水在臉上化作難看的污漬,感傷地叫說:
「韓言凱,你不懂啦,這種愛情絕對不是我們兩個笨蛋能體會的。」
「你自己笨就好了,不要把我也算在裡面。」
藍婕希用手帕抹掉臉上的淚水,抽噎斷續的哭著。韓言凱看了手錶一眼,時間精確地度過一分鐘之後,他嘴角勾起嘲弄的笑意說;
「一分鐘到了。」
「再讓我哭一分鐘啦。」她嗚咽哭著,討價還價似的說。
「夠了,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浪費在這件事情上面。」
話說畢,韓言凱將她拉近,抬起她潮濕污漬滿佈的臉,只見她雙眼忽地瞠睜,驚訝地瞪著他:他韓言凱哪裡會客氣,眼底浮現鬼魅的笑意,俯下頭,輕柔卻堅定的吻著她柔嫩的唇——
他用醉人的吻擄獲她,她不自覺分開唇,緩緩閉上眼睛,一瞬間,整個世界彷若跌進珊瑚色的海底,飛機的聲音、車的引擎聲、春天的風聲全都消失了,靜謐得只聽得見她自己胸口撞擊的心跳聲。
最後,韓言凱緩慢溫柔地結束這個吻,放開她。
凝睇著瀟灑悠然的他,藍婕希彷彿陷入迷霧裡,感到非常困惑,只聽見他笑著說:「終於不哭了,這招還真管用,到現在還沒失敗過。」
藍婕希頓時眼冒金星,額頭出現三條無法置信的黑線,愣在原地說下出話來,內心猛冒出獨白:天呀,難道這就是我的初吻!對像居然是分數負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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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戛然止歇,炎熱的夏季直撲而來。時光流淌消逝,藍婕希順利跨過二十四歲的雙子座生日,然而,緊接著的卻是一連串人事劇變的開始。
首先,大學同學組成的四人死黨團宣告解散,顏詠青避走他鄉,滯留巴黎繼續研讀設計碩士學位;施晴婉結交攝影師男友,徐玲蓁不僅和某食品企業小開戀愛,還隨著主編Amy跳槽到另一間時尚服裝雜誌公司,只有藍婕希仍停在原點,一樣是苦命奔波的雜誌小編,愛情仍舊維持一張白紙狀態。
不,嚴格來說,那張愛情白紙還留著一小塊明顯的黑污漬——在莫名其妙的狀況下,初吻被負五分的韓言凱奪走了。
憶起當時的畫面,藍婕希就猛蹙眉,真想用漂白水將那段過程淨白抹去。
肚子真痛。星期六,藍婕希獨自從婦產科診所看診室走出來。每月的生理期她都苦不堪言,這次經由網友介紹,特別選了一家女醫診所前來看診,醫生告誡她作息要正常,不要經常熬夜,不要常吃冷飲冰塊,開了藥單後,就叫她到外面找藥劑師拿藥。
偏偏她夏天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嚼冰塊。小編輯不熬夜寫稿怎麼可能嘛。藍婕希輕摸著隱隱作痛的肚子,坐在彩色塑膠椅上等著拿藥,身邊還有好幾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在等候例行性的產檢。
「藍婕希!」
聽見藥劑師叫她的名字,藍婕希連忙站起身走過去拿藥,藥劑師囑咐完服藥須知後,藍婕希回過頭,正想離開婦產科診所,竟然看到韓言凱和一名年輕少女從另一間診療室走出來。
韓言凱似乎沒看見她,一手輕扶著那名大腹便便的少女走出婦產科。
訝異的藍婕希不自覺跟在他們身後,凝瞪著他們的背影,嚴肅蹙眉起來。韓言凱還說自己拍攝的短片受邀參加國際性影展,一下飛釜山,一下飛蒙特婁,忙得像只亂飛的蒼蠅整天不見人影,現在倒好,親眼看見他扶著一名孕婦去產檢,而且這名孕婦的年紀實在輕得不可思議,感覺像是未成年少女。
我的媽!韓言凱竟然摧殘這麼年輕的女孩。藍婕希猛搖頭,暗想可舊,肚子又疼了起來。為了跟蹤他們,她都忘記該在診所先吃藥。藍婕希倚靠在路邊的圍牆上,臉色蒼白得難看,頻蹙眉撫著肚子。
韓言凱送那名孕婦上計程車之後,回頭看了一眼靠在牆上的藍婕希,猶豫了下,朝她的方向走過去。
「真巧,你也在這區閒晃。」
「什麼在這區,」藍婕希睨著他,不以為然地說:「我剛在婦產科診聽就看到你們了。」
「所以你腦子裡都想歪了,對不對?」凝視著她不以為然的表情,韓言凱嘲弄地說。
「我想歪?」藍婕希正要駁斥,忽然想起了什麼,左顧右盼起來。「咦!那個懷孕的女孩呢?」
「回去休息了。」韓言凱拿出煙盒,抽起一根,輕敲著煙,讓裡面的煙絲集中些,才點起煙,抽了一口。
「你沒有性生活也需要看婦產科?」他語氣裡十足嘲弄。
「當然不像你性生活頻繁,得常跑婦產科嘍。韓先生,你應該知道法律有一條摧殘未成年少女是有刑罰,會被起訴的。」
「你的想像力滿豐富的,現在剖開來看一定情色篇篇。」
瞟著韓言凱嘲笑的神色,藍婕希隱約感到有些失望,以為他會強力駁斥,向她好好解釋,沒想到他競想以嘻皮笑臉的方式帶過。
藍婕希臉一沉,嚴厲地瞪著他:韓言凱以一種解釋起來很麻煩的神情瞅著她,而她仍固執的盯著他不放。韓言凱只好說;
「記得我拍過九二一地震的記錄片嗎?裡面那個十歲的小女孩現在懷孕了,她先生還在當兵;正確的說法是,他們要等小孩生出來後才正式舉行婚禮。我和她聯絡上,聊了一下近況,她說今天要產檢,我就帶她來了。」
「什麼?女生不是還沒滿十八歲?男生還在當兵,那他們還是小孩就要生小孩了?」藍婕希聽完,擔心起來。
「沒辦法,女生懷孕了。你也知道她除了姐姐以外沒有別的家人,她渴望成家。」韓言凱解釋說。
藍婕希看過韓言凱拍的記錄片,地震震垮了小女孩的老家,父母和其它兄弟在地震中都因來不及逃出而被活埋,際遇令人鼻酸。藍婕希微點了點頭,同情地問:
「那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暫時不需要吧。小孩生下來之後有男方家長幫忙照顧。」
「喔。」藍婕希瞟他一眼,略顯歉意的說;「算我誤會你了,我道歉。」
「不錯。你這白癡會道歉,腦子還不算太笨。」韓言凱用手指推了一下她的頭。
藍婕希斜睨他一眼,難受叫道:「我頭很暈,你不要推我的頭好不好?」
剛和韓言凱聊天,稍稍轉移了注意力,肚子雖隱隱作痛,但還不到忍受不了的程度,現在一結束談話,她又感覺到整個人下舒服極了。
「你還好吧?」他問。
「不太好啦。」
不好到需要看婦產科的程度。韓言凱疑惑地問:「你該不會也懷孕了吧?」
沒想到韓言凱竟然會笨到問這種問題,藍婕希不敢置信地斜睨他一眼,處女也會懷孕嗎……
「你以為我是聖母瑪麗亞哦?」她受不了地嘲諷他。
天氣晴朗,雲朵堆積在藍湖色的天空裡,韓言凱聽完後,站在街上莫名大笑起來;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笑得那麼開心,狐疑地望著他。
「有這麼好笑嗎?」
「你不知道你很有趣嗎?」韓言凱眼眸充滿笑意,凝視著她。
「有趣、有趣!大家都覺得我整個人好笑極了!」藍婕希不知想起了什麼,整個人忽然生起氣來。
「我又不是喜劇演員,大家都覺得我好笑,說好了是死黨好友的,結果談戀愛之後就沒有我這個朋友了。好不容易放假,都說沒空沒空,弄得我連去婦產科都只能自己去……」
看著藍婕希怒氣沖沖的抱怨一堆,韓言凱終於弄明白了,問:「聽說女生生理期來了有的會脾氣很差,你該不會就是其中一個?」
藍婕希這才停止抱怨,委屈地說:「因為肚子會痛嘛。」
「那你吃止痛藥了嗎?」
「我找不到水喝。」事實上,是她一直忘了該吃藥。
「我車上有礦泉水。我看我載你回家好了,順便拿些東西,還要回公司開會。」他說,是出於關心。
「我才不要坐你的車。」上次在汽車旅館,藍婕希已經發誓絕不再坐上那輛快解體的金龜車。
「我換車了。」韓言凱不理會她的抗議,拉著她的手臂強拉到停車的地方。
竟然是一輛純白色的Mini Cooper了。一輛少說要價一百二十萬,這是藍婕希夢寐以求的車子,可是韓言凱窮到連房租都付不出來了,怎麼可能買得起?正感到疑惑,坐進車內,藍婕希隨即聞到一股KENZO的香水味。
「這不是你的車吧?」她也有一瓶一模一樣的香水,所以對車裡的氣味敏感熟悉。
「對。」他往回家的方向倒轉車頭,然後駛離。
藍婕希等韓言凱繼續說明。他遞給她一瓶水,表情裡並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藍婕希遂沒有多問,默默吃完藥,又喝了好幾口水,凝視窗外消逝的夏日街景,空氣裡彷彿有些什麼正在緩慢發酵,卻又無端蒸發了。
是愛情的氣味KENZO的廣告裡,女人像一朵紅色的艷花。
她忌妒著,自己還弄不懂的那種,以致子內心有些矛盾,直想拿一塊隱形橡皮擦抹拭乾淨逐漸發酵的情意。
或許是她太寂寞了。聽說女人生理期總是莫名受到月球引力的影響,情緒多變,敏感纖細。凝視著韓言凱專注坦白的神情(這個負五分、而且不時還會再多扣分的男人),凝視著他下巴鬍髭點點的側臉,藍婕希排除戀情的可能性,暗想,她一定是太寂寞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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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時間,藍婕希在公司吃便當,意外接到父親的電話,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一問之下,他和母親竟然已選在今天搭飛機返台。
「我已經打給你哥了,他會到機場接我們回去。」藍婕希的父親剛下飛機,隨即在機場打電話給她。
「怎麼不早一點告訴我。我可以提前請假。下午公司要開會,我可能沒辦法立刻回家。」藍婕希說。
「沒關係,你媽臨時決定要趕回來,本來不打算參加朋友的婚宴,既然有後補機票,你媽又臨時決定參加,你又不是不瞭解自己的母親,變來變去。」
「那還是晚上我訂餐廳,接你們到市區用餐?」藍婕希建議。
「不用那麼麻煩。你媽想下廚作幾道拿手好菜,給你和哥哥吃,她說很久沒作飯給你們吃了。」
「哇,今天有口福了。」藍婕希興奮不已。
「要不要和你媽聊起句?」
「好呀好呀。」
父親將手機遞給藍婕希的母親,兩人聊了幾句,談起台北和上海天氣的差異,母親叮嚀她工作要認真,還詢問她談戀愛了沒。一聽說沒有對象,隨即要替她安排相親,好說歹說要她一起去參加朋友的婚禮。
原本開心的心情頓時因母親的說教變得有些不耐煩,藍婕希隨便應付兩句,便匆匆掛斷電話,大大吁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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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間一到,藍婕希便迫不及待衝出公司大樓,隨即跑到百貨公司地下樓買了一瓶法國紅酒和一瓶日本梅酒,開心坐上公車,期待見到父母親。
公車駛近老家社區,藍婕希隨即按鈴,下車之後,遠遠見到燈火通明的自家房舍,心情更加輕鬆快樂了。
按了電鈴,是藍婕希的父親前來應門,藍婕希一看到父親的臉,忍不住衝上前擁抱。
「爸!」
「小希!我看看——」他拉開一段距離,望著心愛的女兒,笑說:「這是沒長高,倒是變漂亮不少。」
「爸,我又不是才十六歲,哪還會再長高。」藍婕希嘟嘴撒嬌。
父親寵溺地摸著她的頭。不看年齡,兩個人宛若好朋友般搭肩走進屋裡,藍婕希隨即問到一陣香味從廚房飄散過來,連忙放下皮包和資料夾,衝進廚房。
只見韓言凱拿著鍋鏟,母親則在一旁指揮,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做菜。藍婕希一臉驚訝,瞪著韓言凱猛看,甚至忘了和母親打招呼。
「你會炒菜?」藍婕希不敢置信。
「什麼你呀你的,看到人不會叫一聲韓哥哥嗎?」她母親訓斥起來。
「要我叫他哥哥,」藍婕希嫌惡地做出鬼臉,一臉不甘願,小聲抱怨:「殺了我算了。」
「你說什麼?這樣沒大沒小的,難怪到現在還找不到對象。」向來比較嚴厲的母親又嘮叨起來。
「伯母,別介意了,我們兩個吵嘴吵慣了。」韓言凱朝藍婕希看一眼,嘴角勾起微笑對她母親說。
藍婕希的母親臉色瞬間柔和下來。
「我看關火了吧,這樣可以了,記得加鹽。」藍婕希的母親說道。
傳說女兒是父親的前世情人,藍婕希不免心想,這大概是真的。她和父親像朋友,卻總感到和母親談不來,除了嚴厲、教養和規矩以外,母親對她說的話大概就沒別的了。
不像哥哥總是得到母親比較多的寵愛,就連韓言凱和母親相處沒多久,似乎也得到比她還多的笑容。
「對了,哥呢?他不是去接你們,怎麼沒看到人?」藍婕希忍不住以手偷捏一小片青菜,隨即被母親拍了手背制止。
「洗手了沒?還像個小孩似的偷吃。」母親遞了一張餐巾紙給她擦手。「你哥今天要出外景,叫言凱去接我們回來。下一道菜我要作上海紅燒燉鱒魚,你們兩個小朋友到外面去好好聊聊,順便擺餐盤準備吃飯了。」
藍婕希和韓言凱隨即被趕出廚房,後來四個人一起用餐,韓言凱和藍婕希的母親聊得很愉快,藍婕希則和父親聊兩岸語言相同、用詞不同的好笑處,氣氛融洽得彷彿一家人。
趁著母親和父親在看電視的休息片段,藍婕希和韓言凱在廚房洗碗,凝視著他以干抹布擦拭碗盤的模樣,頗驚訝地說:
「沒想到你會做家事。」
「沒想到你也會做家事。」韓言凱斜睨著她拿著菜瓜布的手,嘲笑的口吻說:「我以為你一心只想當穿名牌的少奶奶。」
「誰說的!我可是堅強忠實的女性主義者,」藍婕希驕傲的口吻。「堅持女人應該自己買花,名牌全部用自己的薪水買,才不跟男人伸手要錢。」
「很好。這樣我就可以省下不少禮物錢。」韓言凱直率地說。
「什麼?」藍婕希一臉疑惑。「跟你有什麼關係?」
韓言凱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眼神也好像蘊藏著什麼秘密似的,直勾勾看著藍婕希。他一直沒說最近對她的感覺悄悄有了變化,和她從好朋友的妹妹友誼關係變淡,更奇妙的是,有了一種異性之間的心動感覺。
藍婕希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原本哼歌的輕鬆表情停了下來,奇怪地看著他。
「干麻?我臉上有飯嗎?」
看來她可能遲鈍到沒有察覺到這種變化。韓言凱撇開視線,心裡想著自己得對她多花點心田個,子是他換了話題,擦乾手,從休閒褲口袋裡拿出一個珠寶錦盒。
「幫我鑒定一下這個禮物好不好?」
藍婕希擦乾手打開它,結果竟然是卡蒂亞著名的Trinity三環戒煉,以白金、黃金及玫瑰金三個各自獨立的環相扣,三環獨立,尊貴卻不動人,必須以愛情、親情或友情相連結,才能成就動人的生命詩篇。
以欣羨的表情凝視著三環巧妙圈鎖散發自然金屬光澤的項煉,藍婕希問:
「你要送人?」
韓言凱斜睨著她,詢問她的意見說:「女人會喜歡嗎?」
「當然!這很有名,而且很有意義,情人節要送女朋友?」她好奇地追問。
「如果到時候變成女友就送給『她』。」韓言凱無所謂的聳了一下肩,眼底流露神秘難解的微笑。
「老是嚷嚷沒錢沒錢的,還說我亂買名牌,我看愛花錢的人是你吧。」藍婕希心底有些不是滋味,莫名的,無法解釋的醋意升起,想隱藏,遂以沒好氣的口吻訓他。
韓言凱看著她,沒多說什麼,一副按兵不動的表情。
「對了,為什麼我哥最近忙得不得了,你卻是很閒的樣子?」忽然想起,藍婕希疑惑地問。
「當然是因為你哥在忙著賺錢的單位,而我是在賠錢的單位,很多事都沒這麼急。」
藍婕希聽得一頭霧水。韓言凱詳加解釋:「你哥在拍on檔的連續劇,我最近轉拍短片和紀綠片,如果順利的話,下半年準備拍攝電影,還在計畫的東西當然會比較有空。」
「電影?我已經好多年沒看華語片了。」藍婕希誠實地說。
「電影不景氣大家都知道,所以我才說我在賠錢的單位。」韓言凱自嘲起來。
「我爸媽後天才回上海,那這兩天你有空就多陪我爸媽吧,我媽好像還滿喜歡你的。」
「她說你沒對象,問我要不要考慮接受你。」韓言凱眼底充滿興味的笑意。
藍婕希聽了,差點摔破一個碗,驚恐地斜瞟著他,追問;「那你怎麼說,你有沒有好好勸她打消念頭?」
「我說如果兩人看對眼,早在去年我剛認識你時就會發生,不會拖到現在。」
「就是嘛,我媽到底是哪裡少根筋,我和你,她有沒有搞錯!」藍婕希語氣誇張地說到。
韓言凱淡淡看她一眼,沒有接話,仍舊是那副按兵不動的表情,彷彿已有鎖定的目標,就等適當的時機讓目標物自己主動上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