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的餐廳大得離譜,托韓風的福,我第一次進入就「倍受矚目」。
沒有這個精力去理會灑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到底是何意?只是木然打量著唯有「奢侈」二字才能形容的餐廳裝潢。
「清揚。」
一聲輕喚引起我的注意,停住腳步望去,離我不遠處我看到緩緩站起的齊嘯,以及一位背朝我的女子。
齊嘯看著我,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目光依舊溫柔如水。我平靜的看了他—眼,算是打了招呼。
他似乎想走過來,身旁的女子卻一把拉住他的手。然後那女子站起,慢慢轉身。
是個很漂亮的人,卻不知為何一臉怒意瞪著我。
我有些不解,但也未加理會。
「清揚。」再次輕喚,打住了我的腳步。
「不准看他,快走。」韓風轉身,不悅地催促著我。
搖搖頭,我歎口氣。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韓風一拍掌,兩三個侍者便開始上起菜。呆呆看著一桌子琳琅滿目的菜,我突然有些想笑,這就是貧富的差距嗎?
「這些菜的價格,夠普通人家吃上一年吧?」看著韓風,我這般問道。
「什麼意思?」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提這種問題,先是一愣,隨後冷酷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
「快吃吧!」溫柔得令人發毛的聲音從他嘴中傳出。
「我不餓。」
他臉上閃過一絲怒氣。我冷笑一聲,看著他的臉,「我吃不下。韓少爺既然趕著來用餐,肯定是餓了,請您自己吃就可以了,不必管我。」
犀利的目光灑在我身上,他眉頭皺了起來。
「不要逼我。」冷冷凝視著他,我說道。
「吃一塊鱈魚,味道很鮮美的。」強壓住怒氣,他切了一塊,用叉子遞到我嘴邊。
別過頭,我不再看他。
「不喜歡嗎?那來一塊牛排?」沒有不耐,他又切了塊牛排遞過來。
「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我一氣,推開他的手。
「匡當」一聲,韓風把刀叉一扔,一臉陰沉看著我。扯扯嘴角,露出自嘲的一笑,我對上他的視線。
「不要總是……」這邊他剛開口,那邊卻又是「匡當」一聲。
「不准吵!」他不悅回頭說道。本以為在韓風的「冷酷鎮壓」下,餐廳會變得更加安靜。其實卻不然。
「你竟然為了他?你怎麼可以?」有些哽咽的聲音帶著些委屈從不遠處傳來。
循著聲音,我回頭—看。
齊嘯的視線正對著我,溫柔的目光卻帶著一絲決然。
不解看著他,他卻對著我一笑。
「你?」他身旁一見面就對我怒瞪的女子,轉身再次瞪著我。
「對不起冷凝,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略帶歉意,齊嘯看著她說:「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待,你也知道我們之間不可能有愛情的。」
「如果沒有他呢。」被稱為冷凝的女子一步一步朝我走來,想把我撕裂一樣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慄。
想逃開,但我卻只是從椅子上慢慢站了起來。
「你就是清揚?」如同打量貨物般,她看著我,臉上高傲的神情不可一世。
「我是。」
「好。」
還未搞清她的「好」是什麼意思,啪的一聲,左邊的臉上已經挨了她—巴掌。
「冷凝!」韓風怒吼一聲,擋住她再次想打我的手。
「你瘋了你?」齊嘯的狂怒讓她臉色霎時黑了。
「有沒有事?」小心問著我,齊嘯臉上露出憐惜與不忍,他看著我愧疚道:「對不起。」
搖搖頭,我拚命想擠出一絲笑容,只是臉真的很痛。
「痛不痛?」韓風甩開冷凝的手走了過來,關切的問我,見我瞪了他一眼,便黑著臉站在一邊。
「只是個張開腿就可以讓人上的男妓罷了,你有什麼資格和我搶齊嘯……」
「冷凝,你胡說什麼?」齊嘯大聲呵斥打斷了她的話。
「你說什麼?」
這難道就是上層社會所謂的教養?聽著這種侮辱人的話語,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氣得渾身發抖。
「我說什麼你心裡明白,」她冷冷一笑,雙眸中充滿不齒與輕蔑。
「小姐,我可以原諒因為你精神失常而甩我的一巴掌,但是我請你最好放尊重一點。」
「你?」她臉上的神情有些扭曲,「尊重?就憑你這個男妓,還要提什麼尊重?你配嗎?拜託,請你記住自己是男的好不好?不要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到處勾引人,你不覺得羞恥,我還替你感到羞恥呢!噁心死了,不要臉。沒有父母管教的孩子果然就是不一樣,畢竟是野種,也難怪……」
「夠了!」我咬牙拚命控制著自己想上前掐死她的衝動,全身止不住顫抖著。低下頭,我雙手緊緊環抱著身體。呵呵,野種……
「清揚你怎麼了?」
我抬頭,對上韓風帶著關心目光,突然像個瘋子般大笑起來。「哈哈……」笑聲中儘是我的酸楚。「韓風,別再這麼假惺惺了好嗎?我拜託你以後別再纏著我了,就算是我求你好嗎?是不是要我跪下求你,你才肯同意?如果是,我馬上跪。」
「清揚,別嚇我。」齊嘯溫柔的聲音更加刺激著我。
「齊嘯,齊老師,齊教授……我也求你,請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你的愛,你的喜歡我真的承受不起……」
「我、我……」
沒有看到齊嘯受傷的目光,我凝視著驚呆住的韓風,冷冷一笑道:「今天這場戲韓少爺覺得精采嗎?托韓少爺的福,這份羞辱,清揚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一定會牢牢記在心裡。」我一個字一個字說著,恨恨的、狠狠的發洩著。
「我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齊嘯不配喜歡你,只是想告訴你他馬上要和我表姐訂婚了,不想讓你受到欺騙。好,你說,要怎樣你才能原諒我?」他冷酷依舊的臉露出一絲不安。
「原諒,哼哼……原諒,你配嗎?這麼多人都看見了、都聽見了……」我環視著周圍,喃喃自語的轉身離開。
我不怪冷凝當眾打我一巴掌,不怪她罵我的那些難聽話。
只是為什麼,為什麼會在我已經快要忘記,在我已經不會覺得痛的時候,在我以為自己已經被人關心的時候,讓我想起,想起……原來我曾經是一個……沒人要,被人拋棄的小孩……一個從小就被人罵為野種的小孩。
「清揚。飯吃過了嗎?怎麼了?清揚。」溫柔的聲音輕輕喚著我的名字,好熟悉,好熟悉,恍惚中我似乎聽到莫然的聲音。
我抬頭,俊秀的臉映入眼中,這份溫文儒雅的氣質除了莫然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我極盡燦爛朝他一笑道:「莫然。」
「什麼?」
「你喜歡我嗎?」
莫然一僵,臉上漸漸浮出一絲紅暈。「我……」
突然有些害怕知道答案,我舉起手,輕輕摀住了他的嘴,他溫柔的目光中露出一抹疑惑。移開手,我淡淡一笑,慢慢走上前,輕輕擁住了他。
「清揚?」略顯吃驚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閉上眼,我緩緩靠在他胸瞠上,還是那麼溫暖……「清揚……」溫柔的輕喚。
「嗯?」
「可以告訴我你的不開心嗎?」
我沉默著。頭頂上傳來一聲輕歎,有些無奈。慢慢放開擁住莫然的手,我向後退了幾步。抬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身體有些不舒服。抱歉,你的課可能不能上了。」
轉身。
「清揚……」
停住腳步。
「回去好好休息。」溫柔的聲音帶著擔憂。
想笑,只是為何……眼淚竟不受控制奪眶而出。
***
日子一天一天流逝,天氣也越來越冷。除了和莫然在一起的時間,除了在圖書館看書的時間外,我一直很煩躁。自從餐廳發生那件事後,我在學校裡簡直「一夜成名」,比明星還紅。
不論走到哪,總有人帶著或是鄙夷,或驚艷,或羨慕,又或別的什麼色彩的目光看著我,議論紛紛著。說詞也無非是羨慕我攀上韓風或是齊嘯兩大高枝,一輩子也不用愁之類的話。
一直很難理解這些有錢人抑或是高官子女的心態,也一直覺得很奇怪。
如果他們罵我是同性戀、噁心之類的話,我還能接受,雖然我知道我不是。但是,你要說嫉妒、羨慕我,就真的很難理解。難道在錢的面前,任何不合理的觀念,東西都能改變?
久而久之,煩躁的心情也慢慢平靜下來了。習慣,還真是一個好東西。
韓風幾乎每天都來糾纏我,他剛一露面,我就馬上逃走。實在逃不掉的時候,也只是呆呆充當一個傻子,立在一旁,聽他說一些原諒不原諒、愛不愛、喜歡不喜歡的話。
他的一些愛語都被我當成耳邊風,聽過就算。長時間下來,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耐心。
面對我的冷漠,韓風俊酷的臉變得越來越陰沉,脾氣也越來越狂躁易怒。
不是沒有聽到這段時間他在學校打傷人的事,因為一點小事而將對方肋骨打斷。傳得很厲害,眾說紛紜,想不聽到都難。
起初也十分驚訝、震撼,甚更不忍,對被打傷的人。而後想想,畢竟和我沒有關係,他大少爺喜歡怎樣就怎樣,愛打人就打人,即使一把火把學校燒了都行。反正,這個學校是他的。
心裡想著如果不想吃到他的拳頭,就對他稍微客氣點。自從他打人後,我每次都這樣告訴我自己,可是每次卻總也做不到,因為一看到他的臉,就會想到以前的事,我就一肚子火。
齊嘯,一直以為自己能和他成為最好的朋友。現在看來……可惜了……他雖不像韓風每天來纏我,但一個星期至少也會找我兩三次。很君子的一個人,即使知道我在用種種理由刻意迴避他,也只是點點頭,無奈笑笑就走。
有時在走廊碰到,我除了笑笑算打過招呼外,便跟他擦身而過,猶如陌生人。
他叫過我的名字,可是在聽到我稱他為「齊老師」後,便不再言語,只是溫柔看著我,眼中充滿悲傷與無奈。
有些不忍,心裡也偷偷罵過自己,想想那天受辱的事,其實和他好像也沒多大關係,我這樣做,或許只是給懦弱的自己—個逃避他的理由吧!
像往常一樣邊打呵欠邊聽著枯燥無味的哲學課,瞄了瞄手錶,十一點,幸好,離結束已經沒有幾分鐘了。
「唯心主義關於……」哲學老頭正講得唾沫橫飛,悠揚的音樂卻打斷他,是土耳其進行曲。
「請中文系的清揚同學現在到校長室來一下。」好聽的聲音傳達著通知。
奇怪,校長找我幹嘛?有些納悶的站起,慢慢朝門口走去。
停住腳步,立在黑色大門前,突然有種無力感,想起上次因為得罪韓風而被校長撤銷每月生活費的事情……自嘲的一笑,這次又要玩什麼花樣?
深吸一口氣,我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
推門而入,立在一旁,不斷拿手帕擦拭他微禿腦袋的校長映入了我眼簾,心裡略過一絲驚訝,十二月的天很熱嗎?
「清揚?」冷冷的帶些不確定的聲音,從校長身旁一個陌生男子口中傳出。
「是。」我淡淡的回答,冷冷看著坐在校長椅子上的陌生男子。男子的臉俊美得幾乎讓人嫉妒,深邃犀利的目光灑在我身上,頗有一些審視的意味。
不甘示弱的與他對視著。
男子卻輕輕推了一下挺直鼻樑上架的眼鏡,抿起嘴,似笑非笑。
「你先下去。」他朝立於一旁的校長冷冷說著。
「是。」校長向他鞠了一躬,走到我面前時,用幾乎屬於惶恐的語氣說了句,「是冷先生找你。」後便退了出去。
我心裡冷哼一聲,扯扯嘴角笑了—下,等待男子自報目的。
男子沒有發話,只是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神情看著我。似迷茫,似讚歎,又似驚艷。
被瞧的有些不自在,我輕咳一聲。
男子神色一黯,慢慢變得柔和的眼眸瞬間被陰冷所充斥。
「這個你拿著。」他走到我身前,遞了張紙給我。
我接過,看了一眼,是支票。不解看著他,等待他的解答。
「冷過,冷凝的哥哥。對於妹妹的無禮,我很抱歉。」
很優雅的陳述著,冷冷的語氣,我卻聽不出絲毫歉意。
冷笑一聲,我瞧了一眼支票了的數字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離開齊嘯。」
「什麼?」茫然看著他。
「冷齊兩家勢在聯姻,你們不可能在一起。」
呆呆看著他,突然有種想笑又想哭的感覺。
「如果你和齊嘯在一起是為了錢,我想一千萬應該夠你用了。」他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輕蔑。
有些無奈,不知是該向他解釋一下,還是像所有言情劇演的那樣,直接把錢扔在他臉上,在對方錯愣的眼神中瀟灑離開。
「說啊!為什麼不說?告訴我,你是不是因為錢才和齊嘯在一起?」正沉默中,他卻一把抓住我肩膀,用力搖晃我,說著我難以理解的話。
瞪大眼睛看著他俊美臉上的怒氣,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人,對不對?」他急切的聲音像渴求著什麼。
「你先放開手好不好?」已經超出我智商所能解決的範圍,我只好先用手撥開他抓住我肩膀的手臂。
「什麼冷傲清雅,你也配?只不過是一個為了錢拋棄自己情人的人。」他鬆開了手,喃喃自語著,聲音也越來越輕。
我輕輕揉著被他抓疼的肩膀,竟忽略他眸中的混亂。
「都是婊子,全都是一個樣,一千萬就可以搞定的賤貨。」他神情帶狂亂的說著。
「你說什麼?」我狠狠瞪著他。
「玩得很開心吧!把齊嘯、韓風耍得團團轉,遊走在他們之間。韓風也真是的,你這種賤貨他也要。」
「你……你……」氣得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我只能死瞪著他。
「要多少,開個價吧!反正你這骯髒的身體,也不會在乎再多被一個男人上。」
「啪」一聲,我一個巴掌打在他臉上。「收回你的話。」
我恨恨看著他不敢置信的表情,心裡突然有些爽快。他完全被扭曲的俊臉上一副陰沉之色,而後,他莫名的竟然一笑,神情詭異的嚇人,看得我心中大駭,猛的轉身,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什麼東西嘛!又是一個死變態。這群有錢人怎麼神經都不正常?一邊跑,我一邊暗罵著。待到停下,方才反應過來,手上竟然還攥著那死變態的支票。
怒火不停從心裡湧起,越燒越盛。看到底樓花園中步行的同學,我衝過去,一下子揪住他的衣領,「韓風在哪裡?」
那人先是一愣,神情有些恐懼的看著我,「應該……是在西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