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中午,牆上的鍾敲了十一下。
韓風睡在身旁,雙手緊緊環著我的腰,移開他的手想起身,全身卻酸軟無力的動彈不得,下體除了傳來的陣陣痛楚,讓我恨不得掐死身邊的混蛋外,倒也沒有那種粘膩感,可能是他……趁我還在睡的時候清理了一番。
「醒了?」韓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看著他明顯帶著愉悅滿足的笑容,我的心開始跌入谷底。
「對不起,昨晚我……」他伸了伸懶腰,有些歉疚的凝視著我說道。
「昨晚,」我冷冷打斷他的話,「韓少爺還滿意嗎?」
「清,你怎麼了?」韓風皺眉,有些不悅的看著我。
「你說我怎麼了?」
我苦笑,想起在他身下婉轉承歡、苦苦哀求的鏡頭,突然感到一陣悲哀。
「我昨晚沒有滿足你?」身旁的人—個翻轉壓在我身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我。
「你走開!」心裡已經夠難受了,還要聽這混蛋說這麼不堪的話,我大叫著朝他發洩。
「到底怎麼了?」見我發火,他反倒露出一副溫柔的表情問道。
「把衣服給我。」
他微微—怔,似乎在消化我這句突然冒出的話,良久才從我身上離開,套了件睡衣走下了床。
等到他從地上將衣服撿起,放在我面前時,我努力撐起身子開始穿起來。
上衣還好,可是褲子?我看著那條黑色長褲不禁一愣,腰酸的厲害,下體也……
正在發愁,韓風卻拿過褲子,一把將我抱起放在他腿上。
明白他是要幫我穿,我倒也沒有掙扎,可是肌膚相觸仍令我臉紅不止。
「啊……你干什麼?」我驚呼,不敢置信的看著在自己下身游走的手。
「我……」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韓風你不要亂來!畜生。」
伴隨著我一聲慘呼,他抓緊我的雙腿便沖了進來。炙熱的分身猛烈的入侵著後庭,肆無忌憚的橫沖直撞著。由於體位的關系,他刺入的每一下幾乎都直沖到底,受不了的我只能無助呻吟著。
「碰……」聽到門好像被撞開的聲音,掙扎著想起來,韓風卻哪裡肯放?!
「清……」一道溫和聲音突兀響起。
「啊……不……」迷蒙的雙眼似乎看到有人立在門口,心裡猛的一驚,不會……等到看清立於門口,陷入呆立狀的兩人後,我悲哀的叫了出來。
上半身穿戴整齊,下半身卻一絲不掛坐在韓風大腿上,雙腿被大大分開至兩側,後庭被火熱的分身糾纏著不放,任誰看到這麼淫靡的一幕也會驚呆,更何況是他們兩人?
猛然之間彷佛置身於零下幾十度的冰窖裡,身體早已僵硬的動彈不得,只覺心像被凌遲一樣,萬念俱灰之下,一時連死的念頭也有了。
「滾出去。」身後的人突然怒喝,連忙將被單蓋在我身上。
看著他們兩人一個鐵青著臉,雙眼冒火,一個緊攥拳頭,似乎想立即沖上前,淚水突然不受控制的滑落下來。
「清……你?」莫然臉上露出受傷的神情,松開緊握的手,不忍的看著我。
「先出去好嗎?」我哽咽說著,用哀求的目光看著他和齊嘯。
聽到一聲重重的歎息,不知誰發出的,很無奈,又似不甘。
眼見他們轉身離去,擦干眼淚,我狠狠瞪了一眼韓風,不顧下身的疼痛,掙扎著從他身上站起,小心翼翼的彎腰撿起地上的衣服。
「我幫你。」
「滾開!」用力甩開他伸過來的手,沒有理會他一下變得陰沉的臉,我咬著牙硬是套上褲子走了出去。
齊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抽著菸,而莫然卻臉色黯然的背靠著門站在一旁。對上兩人關心的目光,我勉強一笑算作回應。韓風走出來的時候,氣氛一下變得很怪異。
知道有些事必須解決,所以我沒有立即離開,只是靜靜坐在一旁,看著茶幾上的水果刀。
「韓少爺……」沉默良久,我的心開始慢慢平靜下來。
「別這樣,清,叫我名字。」他的聲音有些不悅。
「放過我吧!」我苦笑一聲,「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請不要再糾纏我了!」
「你?」他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樣說。
「清,你知道我不會放手的。」他淡淡一笑。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雖然這樣做實在不值,可是……」話音一轉,我迅速站起,拿起茶幾上的水果刀指著他。
「想捅我幾刀?」他冷笑,似有不屑。
「我沒有那麼愚蠢。」我搖搖頭淡淡一笑,笑他的傻,「你忘了我說的話嗎?那晚,我說過,我雖然傷不了你,但是至少我可以傷害自己。」
刀很鋒利,我只是輕輕在左腕上一劃,血立即湧了出來。
「清……你?」「你瘋了!?」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別過來……」看著莫然一臉的驚慌,齊嘯一臉的錯愣,我平靜說道。被我的決絕所震,他們硬是收住腳步停在了原地。
看到莫然微微顫抖的雙手,我的胸口猛然一窒。
「把刀放下!」韓風低聲吼著,聲音明顯帶著驚慌,雙眸中閃過一絲心痛,瞬間即逝。
搖了搖頭,我靜靜看著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我不會放手。」他冷笑一聲,鐵青著臉看著我。
「是嗎?」朝他淡淡一笑,拿著刀我又輕輕劃了一下。
顧不上莫然的驚呼,齊嘯的怒喝,我只是眨也不眨的盯著韓風的一舉一動。
「該死的你。」他低聲咒罵著就想沖上來,卻被我的眼神打住,只能暴躁的一拳打在吧台上。
見他這樣,扯了扯嘴角找露出了一抹諷刺的笑,他……可能……真的是愛上我了,雖然一直不相信,也不願承認,可是看到這副神情,我知道,他的心已經在動搖。如果他真如他所說那般愛我,那麼此刻看到我自虐的行為勢必不忍,也勢必會答應我。
「韓風……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看過像你這麼厚臉皮的人。」我凝視著他的眼,淡淡的激怒他。
「你說什麼?」果不其然,一聲咆哮從他嘴裡傳出。
「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韓風,你並非智障,怎麼就聽不明白呢?為什麼要我一再的重復?好……你既然聽不懂,那我就再講最後一遍。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甚至連一點喜歡都沒有。我對你只有說不出的厭惡,也拜托你,不要再一天到晚跟在我後面討好我了好嗎?那只會讓我更加討厭你。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不要再這麼幼稚好不好?!還是你根本就不懂何謂自尊?何謂臉皮?」
「砰」的一聲巨響,韓風拿起吧台旁的椅子猛的向酒櫃砸去。在他的極度暴力下,玻璃全部碎掉了。
知道已經成功激怒了他,本該高興的,可是看到他眼中的戾氣,嗜血的神情,心不由得一寒。正准備再次開口,眼前卻突的一黑,「匡當」一聲,刀滑落在地上,身體發軟的向後倒去。
「清。」暈倒前,耳邊似乎傳來一聲驚叫。
***
是被消毒水的味道刺醒的,剛一睜眼,醒目的白色就映入了眼簾。看到左手手腕上的紗布與趴睡在病床旁的人,我無奈的笑了笑。
「醒了。」沙啞的聲音突兀而起。
點了點頭,看著眼前一臉倦意,嘴角明顯帶著紅腫的人,一絲不忍從心裡浮起。
「你們可以出去了,我有話要對清說。」他回頭,對著坐在沙發上看來也是剛醒的齊嘯、莫然說道。等到門關上的一瞬間,他,韓風,露出了諷刺的一笑。「昨天的架打得很痛快,已經和他們說過了,不會放手的。」他突然莫名其妙的說道。
「……」不解的看著他。
「你,不喜歡我可以。」他站起,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淡淡一笑,「討厭我也可以,恨我也行,隨你,這些我都無所謂……」
真的嗎?可是為什麼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是那麼不甘,甚至有些痛苦呢?這是不是就叫做言不由衷?我在一旁靜靜聽著,內心卻早巳波濤洶湧,起伏不定。
「但是,我是絕對、絕對不會放開你的。」
被他專注深情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想開口說些什麼,卻一句也講不出。
「如果愛,是說放棄就放棄,說割捨就割捨的,那就不是愛了,你明白嗎,清?」
見我不語,他坐在床邊,輕輕拂過我額上的碎發,露出一副嘲諷的神情,「我有時真的很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心?算了……反正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強迫你,你可以放心了。」
起身,他向門外走去,像想到什麼似的,又忽然轉過身,「以後,不要再隨便傷害自己的身體了。要知道……不僅你會痛,我……也會……」
微微一怔,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突然有些酸酸的,一直到他從視線中消失,莫然和齊嘯走進房間立在我面前,我才回過神來。
「可以不用待在這裡嗎?」對上莫然溫柔的目光,我問。
他點了點頭,走到我面前作勢要抱我起來。
臉瞬間漲的通紅,我急忙說不用,他卻笑著搖了搖頭,一下子打橫將我抱起。
「不用!太難看了……我沒有傷到腿啊……」掙扎著想推開他,卻被他抱得更緊。
「我……清,別再讓我擔心了……」他埋頭在我頸部,聲音聽來竟然有些哽咽。
我慌了,不再掙扎,任由他抱著,連忙說了聲對不起。
「傻瓜。」他抬起頭,朝我淡淡一笑,抱著我走了出去。
從剛才起一直到停車的地方,齊嘯都一言不發的走在後面,神情黯然的看著我,偶爾與他目光相對,明明看他張口想講些什麼,最終將話咽了回去。
如此反覆幾次,實在令我有些心痛。
並非故意忽略他,是真的不知該和他說些什麼,我知道他的擔心還有他的不安,也知道他的期待,可是我能回應嗎?
「這兩天謝謝你了。」坐在副駕駛座,聽到莫然在車外對他說道。
「不用。」他淡淡一笑,笑的卻有些淒涼。
鼻子有些酸酸的,看見這樣的他,真的好想掉眼淚。我不討厭他,真的,即使他對我做過那些過分的事,我卻始終無法恨他,心裡也只記得他的好。我這幾年,從父親、祖母相繼離我而去以後就沒交過什麼朋友,他,是第一個我真正想珍惜的人。
可是為什麼要愛上我?我是喜歡他的,也不想讓他傷心,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回應他的愛。
「清……以後別再做這種傻事了。」他走近對我微微一笑,雙眸中閃過一絲痛楚。
「如果……你真的很喜歡吃我燒的菜,可以過來的。我……」終是不忍,我斷斷續續說道。「只要……」知道自己過於草率,也很任性,畢竟不是我的房子,可是仍然期待的看著莫然,希望他同意。
「倒垃圾的活就交給你了,省得某個人明知是輸,還非得每次和我猜拳決出人選。」莫然拍拍齊嘯的肩膀,講出了我的糗事。說我沒有看見齊嘯一瞬間狂喜的神情是假的,對上他不再黯然的目光,我笑了笑,還可以做朋友的。
「走吧!」莫然打開車門說道。
「嗯。」
***
那晚回到家後,莫然什麼也沒有說,我也沒有問他是怎麼找到韓風家,又是怎麼進來的,總覺得問出來會有些尷尬。
在家休息了幾天,直到手腕上的傷口痊愈後,我重新回到學校。本來莫然是想讓我再多休息些時間,但是我告訴他快考試了,不想缺太多課,他也就同意了。
這段時間我過得很平靜也很舒心,每天除了上課,去圖書館外,就是到竹園去坐坐,雖然那天韓風派人拔光了所有的竹子,可是我依然非常喜歡那裡淡然的氛圍。
本來以為沒了韓風的糾纏,我會過得比較開心,可是後面發生的一系列怪事、麻煩事,實在證明了我的天真。
我真不知是不是該我倒楣。那個女人,我曾經的母親,每天堅持來學校找我,出現在我可能出現的任何地方,上課的教室、竹園、圖書館等等。
總之有我的地方基本上就有她。
每每看到她因為我冷笑不語而泫然若泣的樣子,心裡總會湧起一種報復後的快感。聽到她說我小時侯是如何如何的可愛,她是如何如何的對不起我時,我總是厭惡的在心裡冷笑,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被她糾纏的十幾天裡,我一直在忍耐著,但是轉眼馬上要考試了,終於有一天我實在忍受不了了,在竹園裡,我大叫著讓她滾,說我討厭她,恨不得她立即消失。然後,就看到她滿臉淚水的叫了聲揚兒後,慢慢轉身離開。從那天起,我沒有再看到她。
時間過得很快,考試很快結束了,意料之中,我拿到了一筆獎學金,兩萬元,雖然在他們這些有錢人眼裡似乎不值一提,可是對我來說這些錢真的已經很多了。
當初選擇這所學校的目的之一,就是看在它每個學期都可以發些獎學金,而不是像別的學校一個學年後才能拿到錢,而且,A大給的數量真的不算太少。
有了錢,就可以拿出一部分出去游玩了,當我告訴莫然我想去旅游時,他笑笑點了點頭,說想帶我去新加坡過春節。
我奇怪了,問他為什麼要去新加坡?他說他父母在那。
噢,我說好啊!去就去,可是想到護照問題……我還沒問出口,他就笑著告訴我,他已經將一切手續辦好,只要我人去就可以了。
本以為可以順順利利就這樣去旅行的,可是厄運卻總是在人最猝不及防的時候到來。
以後偶爾想起那天被打的經歷,總是會有些後悔,為什麼當時沒有讓莫然一起陪著去超市買東西,可是一想到要來的總歸躲不過,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了。
那晚,我和莫然在整理行李時,發現有些物品沒有准備,我告訴他,我要去附近的超市買,因為很近,就沒有讓他一起去。沒想到一出來,就被四、五個黑衣人堵住,帶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什麼也沒有說,拳打腳踢就上來了。
全身疼得厲害,覺得五髒六腑都要裂開來了,直到昏迷前,他們才住手,警告我說不要再纏著齊嘯。要不是當時痛得要命,我簡直快要大笑出來,我纏著他?!
等他們離開後,強忍著一口氣,我摸出衣服口袋裡的手機,心裡祈禱但願還沒有壞。還好,看到屏保的小豬還在走路,我暗自慶幸。很快接通了莫然的電話,不想他擔心,我喘了口氣,慢慢平穩呼吸後才告訴他,我在XX路,讓他來接我。
「清,我馬上就來……你怎麼會在那裡?發生什麼事了?」手機傳出了他擔憂的聲音,我淡淡一笑,真的很想告訴他我沒事,可是……意識已經逐漸遠去……
***
總覺耳邊似乎有激烈爭吵的聲音傳來,潛意識的想睜開眼,可是眼皮真的好重。
「清,醒醒……別再睡了,清。」是誰在說話?為什麼聲音這麼悲傷?!
別動,討厭……感覺有人在搖我,心中惱火,猛的睜開眼,就看到了一張疲憊不堪的臉,那人雙眼充斥著血絲,像幾晚沒睡覺,下巴也稀稀拉拉的掛著青茬。
「啊!清……」瘠啞的聲音明顯帶著喜悅。
韓風?他怎麼在這?「咳咳……」想問他莫然在哪,可是一開口卻發現喉嚨很干。
「別動,小心扯到傷口。是不是想喝水?」發覺了我的不適,韓風問道。
我點點頭。接過他遞來的水,咕嚕幾下喝完,我開始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
四面都是雪白的牆,空氣中隱隱散發著消毒水的味道,再看看套在身上的白色病服,手腕上的吊針,不用說,這是某家醫院的病房,而且是一間單人住的高級病房,看看窗旁的空調、冰箱、電視機就知道了。
「誰干的?」他問。
「不知道。」對上他冰冷的雙眸,我搖了搖頭。
「幾個人?」
「好像是五個。」我乖乖回答。
「他們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沒有。」我撒謊,不想讓齊嘯惹上麻煩。
「莫然是怎麼照顧你的?我才不在你身邊幾天!」他莫名其妙的發起火來。
「韓風?」我小心翼翼的試探性的叫他的名字。
「什麼……」
「你……知道莫然現在在哪裡嗎?」
「唰」的一聲,他突然從椅子上站起,口氣有些沖的說道:「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沉默。
「你等一會。」他歎了口氣,轉身離去。一分鍾以後,我看到了同樣疲憊的莫然。
「你和誰打架了?」注意到他唇邊的淤青,我問。
「沒有。」他笑笑安慰我。
「清,幸好你醒了,否則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他握著我的手,聲音有些發顫。
「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害你去不成新加坡了……」我略帶歉意的看著他。
他歎了一口氣,神情有些痛苦。
「對了莫然,我昏睡的時候聽到有些爭吵聲,那是……怎麼回事?」見他這樣,我連忙轉移話題。
「這個……」他有些猶豫的看了看我,繼續說道:「和韓風起了一點爭執,沒事的,你別想太多了。」真的沒事嗎?那為什麼嘴角會發青?我懷疑的看著他。
「錢沒有被搶走,手機也沒丟,不是搶劫,肯定是有人指使。可是怎麼會這樣呢?清,你雖然對別人一向冷淡,但也不至於與人交惡。」他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你沒有傷到脾髒等重要部位。」良久,他又開口說道。
我點了點頭,心裡暗道還好這些黑衣人只是警告一下,如果他們是受命要殺人,那結果……想到這些,身體突然一顫。
「等你傷好了,我們再去新加坡也來得及,現在你先休息吧!」他微微一笑說道。
「噢。」
在醫院裡待的這些天裡,我除了吃就是睡,日子過得比豬還幸福,可是真的很無聊。韓風和齊嘯每天都來看我,時間卻總是錯開。以前覺得被韓風糾纏的很煩,可是在我住院的這段時間裡,我倒發覺了他的可愛之處,沒有像以前那麼厭惡他了。
第一次發現,他原來這麼會講故事。本來是打算不理他的,可是他—說起偵探故事,我總是會不由自主豎起耳朵聽,有時講到關鍵處,我聽得正興奮,他卻故意使壞停住不講,害我氣呼呼的瞪著他想讓他說下去,可又怕沒面子,畢竟我說過不聽的。
這下倒好,討厭的人,倒變成最想見的人了,都是故事惹的禍。
偶爾我會嘲笑他這個韓氏企業的總裁是不管事的,每天這麼悠閒,小心公司倒閉。
他卻笑笑指了指筆記本電腦,說在我休息的時候他才處理公司的事。
其實,說老實話,撇去他的霸道不說,韓風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好看,笑容中的那份自信、那份從容、那份優雅、那份傲氣,即使我那麼討厭他,每次看到他的笑容卻也會情不自禁的臉紅。
傷好的七七八八了,不想再待在醫院裡,我告訴莫然時,他同意了。
有些時候,我常常在想,如果當時我的好奇心沒有那麼強烈該有多好,如果那天我沒有跟在莫然後面,以後的日子會不會比較幸福?
出院那天,天空飄著小雪。下午三點,莫然來接我。車行到一半,手機悅耳的鈴聲響起,他接聽,臉色變得有些陰沉。
「清,我有件急事要辦,你自己叫輛計程車回去好嗎?」將車慢慢停在路邊,他略帶歉意看著我。
「沒問題。」拿起放在後座的包,我說道。
「我會盡快回家的。」他說。
「嗯,再見。」我笑笑,向他揮手。
車子飛馳而去的瞬間,我看到一張陰鷙的臉,很危險,充滿了嗜血的意味,那曾經是在韓風臉上見到過的表情,如今怎麼會在莫然臉上出現?!
我心裡一驚,隨後笑著搖頭,安慰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馬路上的車來來往往,正當我要招手時,一輛銀白色的跑車停在了面前。
車裡的人緩緩降下車窗,「上來。」坐在駕駛座戴墨鏡的男子說道。
「你是?」一時沒有認出,我愣在一旁,回想到底在哪見過他?
「上來,快點。」他不耐煩了,摘下墨鏡冷冷看著我。
韓風?
「上車。」
「不用了,我自己叫車回去。」我淡淡一笑,回絕他。
「不想讓我抱你上車,就自己老實些。」
可惡,為什麼每次都要威脅我?火大的瞪了他一眼,和他對視了一會,想到這人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我才不情願的乖乖上了車。
一路無語,車子開了良久,我才驚覺這根本不是去莫然家的路。
「你帶我去哪?」我著急的問他。
「帶你去看場戲。」
「我不去,你停車,我自己回去。」
「你知道莫然為什麼半途離去?」他笑著看我。
「他有急事。」
「急事?」他笑得有些古怪,臉上盡是嘲諷。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冷冷問道。
「莫然不簡單,你知道嗎,清?」他說。
「他簡不簡單和你有什麼關系?」我不屑的看著他。
「你不想看看他除溫柔外的其他表情嗎?」
「不想。」冷冷回絕他,心裡卻開始疑惑,莫然的其他表情……這是什麼意思?
「真的不去看看嗎?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嘴角微微上揚,他笑道,
「……」
「害怕了,呵呵。真是遺憾,算了,我送你回家吧!」他作勢掉轉方向。
「等等。」好奇心已然被挑起,我猶豫了一會說道。
「去看看?」他問。
我點了點頭。
車子行駛途中,我暗暗為莫然捏了把汗。即使白癡如我不知車速快慢的單位,即使現在是在高架道路上,可是我依然能感覺出,他們兩人正在一前一後的飛車駕駛。
到底是什麼讓一向冷靜的莫然這麼心急?竟然粗心大意到連後面車子的盯梢也沒注意到?
兩個小時後,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車子駛入了郊區。不一會兒,前方不遠處的白色別墅映入了眼簾。在那附近一個隱蔽的地方,韓風將車停好後,硬拽著我的手,偷偷摸摸的往別墅靠近。
「你究竟要讓我看什麼?」對正瞇著眼從窗簾縫隙向屋內打探的人,我不解的問道。
「噓,聲音輕點。」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神情嚴肅的看了我一眼,又朝屋裡望去。
「韓風,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怪怪的的響聲?」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然聽到屋內似乎有人在嘶喊,聲音淒慘,像正被人施加酷刑。
「清,如果他……不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你會……」韓風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什麼意思?」我心中一寒。
「清……」
「走開。」見他欲言又止,我連忙走上前一把推開他,朝屋裡望去。
天,這是怎樣的場面?修羅地獄?!只一眼,全身已經不能控制的顫抖起來。
為什麼到處都是紅色?為什麼原本代表喜慶的紅色竟然那麼刺眼?
那真的是他嗎?那曾經對我笑得一臉溫柔的莫然,那溫文爾雅的男子?為什麼現在卻露著殘忍的表情,做著這麼殘忍的事?有誰來告訴我,這一切是我看錯了?
「停手、停手,別再打了,我不要你當殺人犯啊!」心靈最深處傳來陣陣悲鳴,我不顧一切敲打著窗戶,朝屋內叫喊著。
「別這樣,清,你剛出院,不要這麼激動。」韓風從身後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輕輕說道。
「滾,你滾!你這個偽君子,放開我……」我用力掙脫他的雙手,開始大笑起來,不知為何而笑,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別笑了,我不喜歡你這樣。」他的臉變得有些陰沉。
正要反唇相譏,卻看到幾個戴墨鏡的保鏢,氣勢洶洶朝我們逼近。
沒有反抗,大笑著任他們將自己推進別墅。
和他四目相望的瞬間,從他眼裡我看到好多好多,震驚,後悔、不忍……染著血的高爾夫球桿從他手中滑落,只是一直呆呆立在原地看著我,眼睛眨也不眨。
「如果……你還是我認識的莫然,那就……放了他們。」我苦笑著,瞥了眼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幾個人說道。
「我,清……我……」終於回過神來的人,急切的想向我解釋,可舌頭卻彷佛不爭氣的一直在「我」和「清」之間打轉。
「我知道,我知道的,莫然,你什麼都不用說,也不用對我解釋什麼。」我朝他淡淡一笑想轉身離開。
「清,你不要走,你不要嚇我,你先聽我說。」他伸出手想抱住我,可是很快猶豫了一下,硬生生將手停在半空。
「讓我先冷靜一下想想好嗎?」
沒有阻止,兩個人都沒有。與韓風擦身而過,看到他擔憂的眼神時我笑了,住院期間好不容易積累的一丁點好感,一下子煙消雲散。
一個人靜靜在鄉間小道走著,就這麼單純的走著,什麼也沒想。
不是不願意想,只是一想起某些事就覺得頭疼,最後只能不停朝前走。
走到感覺累了,再也走不動了,才在一棵大樹下靠著樹干休息。
在我抓起地上的雪正打算送入口中時,熟悉的旋律再次從上衣口袋傳來。
從離開別墅一直到現在,這已經是手機鈴聲第七次響起。沒有關機的原因說來挺可笑,因為害怕黑夜帶來的孤獨恐懼,所以只能借著鈴聲壯壯膽。
「清,我愛你。」聽到電話裡傳出莫然激動的聲音時,我嚇了一跳,微微一愣後,開始責怪自己怎麼會接聽?
「清,你別掛,先聽我說。」仿佛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他在電話裡著急的喊道。
「我……清,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說起……」他歎氣,聲音變得有些悲傷,「還記得那晚嗎?當我找到你,你被人襲擊倒地不起的那晚?我抱著你,嘶喊著。活了二十多年,我從來沒有像那晚那麼傷心、那麼恨自己過。清,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麼想殺了自己?呵呵。」他在電話那頭笑了,笑聲淒涼得讓我差點落淚。
「那晚,因為我的無能讓你受傷,我實在沒有辦法原諒自己。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對自己發誓,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他們既然敢傷你一毫,我就要他們痛十倍百倍。你住院的那些時間,我打了個電話給父親,問他要了一些人。然後就四處搜尋那些暗算你的宵小。再然後,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對不起,面對他們,我實在沒有辦法控制住。我知道傷了你的心,對不起……對不起……」
聽著他溫柔得幾乎帶著卑微的聲音,眼淚不自覺奪眶而出。「莫然……莫然……」
握著電話的手輕輕顫抖著,鼻子酸酸的,連聲音都開始哽咽起來。
「你哭了?」他在電話那頭小心翼翼的詢問著。
「沒……」
「清,我去接你好不好?你身體才剛好,我怕你會受寒。」
「不要。」幾乎是在拒絕喊出的瞬間,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絲恐懼,我不知道是為什麼?也許是突然想到在別墅看到的情景,如今再被他的溫柔包圍,總覺有些不寒而栗。
「清……」沉默良久,電話裡傳來了他的聲音。
「莫然,你讓我靜靜的想些事好嗎?我掛了,以後再見。」
「清,你等等……清……」
將手機重新放入上衣口袋後,我靜靜靠在樹旁。
望著從空中緩緩飄落的雪花,我的思緒回到了那最後一個與父親共度的冬天。
記得那年冬天,天氣特別冷。窗外一直下著大雪,我坐在書桌旁,一邊跟隨父親練毛筆字,一邊興奮的時不時瞄瞄窗外。許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父親只是摸摸我的頭,並沒有責怪我的不經心。直到下午,終於在我的期盼下,雪停了。
和父親在庭院內玩得很開心,我們堆了兩個雪人,還給它們分別加了紅蘿卜鼻子,讓它們手牽手立在樹下。依稀記得,那天晚上父親問我將來想做什麼,我當時毫不猶豫的脫口告訴他,想和他一樣當個老師。
父親聽完我的回答只是笑了笑,親了親我的額頭。
以後隨著年齡增長,在逐漸體會到很多原本不屬於我這個年齡的辛酸後,我更加只想活得單純些、快樂些。我不是一個白癡,我的智商也不存在任何缺陷,那些金錢名利不可否認確實能帶給人滿足,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生活。
我只想像父親那樣活得單純些,不願卷入什麼是是非非中,可是現在我發覺,自從我進入這個學校後,我的生活已經與原來的理念發生很大的出入。
這樣下去,我不自殺,也會發瘋。
「是我……」我苦笑著撥通了他的手機。
「清……」
「來接我好嗎?」
「你等著,我馬上來。」急促的聲音,他把手機掛了。
我搖頭歎了口氣,呆呆的看著他送的手機,「為什麼都不問問我在哪裡?」
韓風曾經在我衣服裡放了竊聽器,那他呢?是手機裡放了什麼定位系統?還是早就跟著我來到了這裡?
他們是一道來的,從車裡走出來的時候,他撐開了一把傘,韓風卻立在車旁動也不動一直抽著菸,只是瞇著眼打量著我。很平靜,內心出乎意料平靜得很。
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沒有去他附近的別墅,而是開了將近兩個鍾頭的車,去了原來的那個家。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人明明知道吸菸有害健康,還要不停抽菸呢?是擺酷還是消愁?見到齊嘯的時候,他就是這樣子在大冷天裡,倚靠著自己的車抽著煙。
「這倒好,都到齊了。」韓風突然面露譏笑道。
「還沒有,人還沒有到齊……明天才會。」我靜靜坐在沙發一角,喝了杯茶道。
莫然想開口說些什麼,最終忍住了,只是用痛苦的目光一直看著我。
「明天……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請您的母親來一趟。」我對著韓風說道。
「她不是我母親。」
「冷過和冷凝也請他們過來吧……謝謝。我今天很累,想先休息了。」
我冷冷的打斷他,一口氣說完。
「叫他們都過來,你想干什麼?」韓風復雜的看了我一眼。
「不干什麼,只是想說幾句話而已。」我微微一笑,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
韓風的辦事效率果然很高,看看這些正襟危坐的人就知道了。當然,如果冷凝小姐可以不用這種殺人的目光看著我就好了。
「要喝茶嗎?」我淡淡一笑問他們。
「要。」幾乎同時,他們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沏了壺茶,一一倒在杯子裡遞給他們。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他們的手總是有意無意觸碰到我的手。
「因為一些原因,在我的記憶裡只有父親的身影。父親是一個非常平淡的人,他從不追求任何金錢名利。不是他做不到,只是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東西。我這樣說,並非在贊揚他如何清高,而是我父親,真的只是一個希望能把生活變得單純的人。」
我淡淡訴說著,卻沒有忽略那個女人臉上痛苦的神色。
心中一痛,低頭喝了口茶又繼續說道:「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想法,而且,在對待他人的理想、人生態度上,我們每個人都沒有資格干涉別人。或許在他人看來,我父親就是那種不思上進的人。我也不否認金錢名利帶給人的好處。就像這裡的某個人,即使把別人打成重傷,殺了人,第二天還不是照舊來上課讀書?」我看了一眼韓風,他的臉沒有如往常般變得鐵青,只是用我看不懂的目光凝視著我。
「或許是受父親影響太深,再加上我自己這幾年見慣了世態炎涼。每每在身心累得不行時,我就會告訴自己,只要進入大學就不會這麼累了。可是我真的很傻,忘記了似乎不管到哪裡,總會要面對自己不願碰到的事。你們總是說喜歡我、愛我,可是我想了一百逼,卻始終想不透,到底我身上哪一點值得你們愛?是因為這副容貌,還是因為我一再拒絕,引起了你們的興趣?是不是因為見我不像你們玩過的男人、女人一樣對你們投懷送抱,所以就對我這張不男不女的臉,甚至我整個人起了戲耍之心?」我話鋒一轉,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
「別這樣,清,別這樣,我不對,都是我不對,你別這樣說自己……」莫然突然站起身,一把抱住我喃喃自語著。
心裡一軟,正想擁住他時,卻猛然想到今天叫他們來的目的。狠下心用力推開他,重新給自己倒杯茶,穩定了一下情緒。「貴公子的無聊消遣游戲,不是我玩得起的。我只是希望在生活還沒有變得更糟,沒有在因為發瘋而自殺前,企求你們能夠停止。」
「無聊消遣游戲?呵呵……清,你真的好可憐,你知道嗎?什麼是真心,什麼是游戲你難道分不清嗎?」韓風的眼神一下變得犀利無比,他冷笑看著我。
「只是因為你告訴我是真心,我就必須得接受,還得裝出一副感激不盡的嘴臉,叩頭謝恩說:『啊!韓少爺能夠看上小人,真是小人我莫大榮幸』,然後乖乖躺在床上被人上?抱歉,我並不是為了與你爭辯什麼是游戲、什麼是真心才叫你們來的。你們各個都是大忙人,區區小民我不敢耽誤大家的時間,我就簡短說吧!」
眼看韓風快要抓狂,我點出了自己目的,「很簡單,就三個字:放過我。相信不管是對我說愛的,喜歡的,還是想認回我這個兒子的人,都應該聽得懂。」
「你以為,我做得到?」在其他人都陷入沉默的時候,韓風突然惡狠狠說道。
「不要再糾纏我,這樣即使以後大家見了面,還可以不至於尷尬得不能說『你好』,否則……我選擇消失。」
「清,我們仍然可以找到你的。」一直靜靜坐在一旁的齊嘯苦笑一聲,提醒我。
「真的嗎?」我淡淡一笑看著他,臉色不變,「如果還是像這樣繼續糾纏不清的過下去……碧落,黃泉我會選擇一個。」
「碰」的一聲,不知誰的茶杯掉落在地上碎了。
又是一片寂靜,除了那女人的哭聲。巨大的聲音再次響起,當我放下茶杯抬頭看時,大廳裡放洋酒的櫥櫃已經被韓風砸碎了。
為何要如此憤怒?不疼嗎?看著鮮血從他手上一滴一滴滑落而下,我問自己。
這又何必呢?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我起身找到藥箱,拿出了紅藥水與紗布。
「滾開,別再讓我看到你。」我走近他,他先是使勁摟住我,而後卻又很快用力推開我,幾乎將我推倒在地。
為什麼現在的韓風看起來那麼的像頭豹子?即使被傷了,卻依然保持著自己不容置疑的驕傲。
似乎被他臉上露出的種種神情所惑,我毅然走上前想幫他包扎,卻依然被他推開。
他走了,他們也走了,只有莫然沒走。
我笑了,我和他,走的應該是我才對。
我對莫然說,給我些時間,我搬家。莫然的眼淚悄然而落,他轉身背對著我,以為我沒有看見。一瞬間,被這淒美的神情所迷,我竟不自覺的也流下了眼淚。
我該高興的,不是嗎?他們不再糾纏我,而我以後就不會隔三差五被人攔住不放,硬被帶到咖啡館;也不會有女人哭哭啼啼的請我原諒,更不會再被人莫名其妙打一頓了,不是嗎?
可是有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我現在心裡這麼難受?為什麼念念不忘他們受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