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
砰。
啪。
骨碌碌碌碌∼
真是倒楣!走個樓梯也會踩空,這一失足滾落直從二樓吻上一樓的地板,頭上還起了個大包。
「SHIT!」
鍾明頭暈腦漲、罵罵咧咧地捂著腦袋抬頭惡狠狠瞪向害他摔得七葷八素的二樓拐角處的某個台階——哇!這是什麼?!
一個他這輩子見過的胸部最大的女人正站在樓梯口叉腰作茶壺狀用比他更狠更毒的眼光氣勢洶洶地盯著他,活像他欠了她幾百萬沒還似的。若不是鍾明確定自己從沒欠過別人錢也從沒見過這個人,他真要以為她是上門來追債的了。奇怪,她身上這是什麼服裝?鍾明記得目前正在熱播的某部古裝劇裡妓院老鴇的打扮就跟她現在穿的差不多。而且,據他所知,一般老鴇會露出這種猙獰的表情,通常都是因為手下的某個姑娘不聽話或者企圖逃跑的時候……
「給我把這小子帶上來。」就在鍾明還沒搞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這裡是什麼地方、這女人究竟是誰、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等一系列問題之前,大胸脯已經冷冷地開了口。
「是。」一群彪形大漢一擁而上,像拎小雞似地把鍾明揪上樓去——看他們的穿著打扮,跟戲裡的打手一模一樣。
啪。
大胸脯抬手就給了鍾明一個重重的耳光:「咱們怡香院的大門是那麼容易走出去的嗎?小子,老娘今天就給你點厲害瞧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跑!」
——好痛,這果然不是夢。
「你他媽有病啊?!」如果不是因為被身後的幾個大漢摁住而無法反抗,鍾明早就沖上去好好地教訓這個臭女人了——雖然他基本稱得上是個紳士,也從沒動手打過女人,但對於某些十分欠揍的人,他向來不會手軟。「我根本不認識你!什麼怡香院?聽都沒聽過!」
「喲∼」大胸脯嬌滴滴地拉長了聲音,「竟敢跟老娘頂嘴,跌了一跤你倒跌出膽子來了!就算你故意裝傻充愣老娘也不會放過你的!把他給我拖回房,讓他明天就去接客!」
「接、接客?!」趁鍾明目瞪口呆之際,兩個大漢分別一左一右抬起他的胳膊將他半拖半拉著扔進了一間屋子,又「砰」地關上了房門,跟著「喀嚓」一聲上了鎖。
「喂!」鍾明回過神翻身爬起沖著門外喊了幾下,見無人應聲,推開木格紙糊的窗子一看,窗外守著兩個鐵塔般的大漢,他用力關上窗,摸了摸剛才被打疼的半邊臉,開始好奇地打量起整間屋子。
房間以粉色為主,羅帳輕紗,一派旖旎。房中除了一張床,另有一張木制的圓桌,桌上放著一個燭台和一個茶盤,桌旁安置著兩把木椅。床邊有一梳妝台,台上掛著一方銅鏡——這地方怎麼愈看愈像女孩子的房間,而且用的東西還真古老。對著銅鏡一瞧,鍾明大驚失色,鏡中的人身著一襲若隱若現的紗衣——咦?我是什麼時候換的衣服?怎麼跟剛才那個臭女人穿的差不多,難道……再往上瞅瞅,鍾明差點沒嚇昏過去,我的臉——一個塗脂抹粉打扮得妖裡妖氣的少年出現在面前——這是誰啊?!眉毛修得這麼細,臉紅得像個猴子屁股——整個兒一娘娘腔!雖然我長得的確不算太有男子氣,可不管怎麼說也是個男人……不對,鏡中人的年紀跟現在的自己相比似乎小了些,鍾明記得自己十六七歲時長得就是這副模樣。當然,他也記得自己從小到大絕對沒有化過一次妝。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回到十六七歲也應該是在學校,而不是在這個叫「怡香院」的鬼地方!聽那臭女人說什麼「接客」之類的話,莫非這地方就是……不會吧……想起方才的詭異氣氛,鍾明不由聯想到以前曾看過有關穿越時空的某些小說。可是,小說是用來欣賞的,看的時候覺得有趣,不等於自己親臨其境也會感到有趣。自己分明是在家和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羅方凌一塊兒玩電腦游戲,只不過在下樓去廚房倒水喝的過程中不小心摔下了樓梯,怎麼會一跤就跌到了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他之所以沒有認為自己是在做夢,是因為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太過真實,臉上直到現在還火辣辣地疼——鍾明一向是個很能接受現實的人,絕不會自欺欺人。目前他只能確定這個身體不是自己的,因為自己五歲那年在爬樹的時候曾不慎被一條尖銳的斷枝劃傷過手,雖不是什麼重傷,不過自那以後左手掌心便留下了一道永難磨滅的淺疤,而這個人的手心卻什麼也沒有。那麼,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究竟去了哪裡?鍾明冷靜地思考,這時候,他作為一個全國有名的醫學院博士班高材生的腦子開始馬不停蹄地轉動起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靈魂出竅?我到了古代,而他……不會跑去我的身體裡吧——想到這裡,鍾明忍不住覺得這整件事都荒唐得要命。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之聲,一個柔媚婉轉的嗓音悠悠響起,窗外的大漢們仿佛陪著笑道:「芳姑娘……」
接下來是一串嬌笑,再接下來——
吱。
隨著開鎖的聲音,門輕輕打開,一個十七八歲、風情萬種的大美人婷婷裊裊地走了進來,把鍾明瞧得眼睛都直了——雖然自己見過的美女也不在少數,但像這種媚到骨子裡的人倒還是第一次看見。
「你流口水了。」大美人返身關上門,笑瞇瞇地瞧著鍾明。
「咦??」鍾明下意識地擦了擦嘴巴,立刻明白上當,那美人已笑得花枝亂顫,捂著肚子直不起腰。
「你變了。」一會兒,美人止住笑,「我聽說你今天竟敢跟媽媽頂嘴,所以特地過來看看你跟平日到底有什麼不同。」
「你是誰?」鍾明直截了當地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你怎麼了?」美人直直地盯了他半天,「是不是……把腦袋給摔壞了?」
「我……」鍾明眼珠一轉,「我剛才摔了一下後,總覺得什麼事都想不起來,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什麼?!」美人先是吃了一驚,繼而媚眼如絲地一笑,「哎喲,姊姊我還真是小瞧了你,沒想到你還能耍出這麼一招。」她慵懶地道,「既然你不記得了,那姊姊就好心地告訴你吧。這兒叫怡香院,是揚州最有名的青樓。我嘛,就是這裡的頭牌玉芳。至於你——名叫泠月,今年十六,是一個月前被你那欠了賭債的爹賣進來的。媽媽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請人教你學習歌舞技藝,如今正打算用你賺錢,你卻趁機想跑——怎不令她惱火萬分?這是第一次,所以只打你一個耳光,如果還有下次,可能連腿都會被打折。」她眸中漾起淡淡的一縷哀愁,顯然是憶起了以前的傷心事,「我勸你還是乖乖聽話,別以為撒個謊說忘了一切就能逃過賣身的命運。」她安慰道,「我知道你害怕雲雨之事,不過每個人第一次都是這樣。聽姊姊的話,別再跑了,只要熬過了第一次,以後自會慢慢習慣。」
「呼……」鍾明長長松了口氣,原來……幸好自己還沒「賣」過。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他一向不怎麼熱衷交女朋友,目前最深的交往也只達到了接吻程度,不過不交女朋友並不代表他不知道什麼是援助交際,而妓院自然是專門從事這種「交際」的地方。「對了,」他想到一個問題,「如今是什麼朝代?」
「你連這個也忘了嗎?」玉芳嘲諷道,「現今是永樂五年——既然你還想繼續裝傻的話,那姊姊我就不奉陪了。」說罷,扭著腰肢推門而出,隨後傳來落鎖的聲音。
永樂——那不是明成祖朱棣當政之期嗎?鍾明頹然地坐倒在椅上——看來自己的推測果然沒錯,為什麼僅僅摔了那麼小小的一跤就會摔到古代?以前自己也不是沒摔倒過,偏偏這一次……眼看著博士學位就快到手了,卻被這一跌跌得盡成了泡影。為什麼我這個被人譽為天才、稱作醫學界明日之星的大好青年會這麼倒楣地跌入古代?更倒楣的是,為什麼要讓我掉在這種地方?有沒有搞錯,我可是個男人,憑什麼讓別的男人上?!雖然對同性戀並無偏見,不過鍾明一向認為自己沒有那方面的癖好,對他來說,無論是女人還是男人,只怕都比不上醫學書籍更有吸引力——死黨羅方凌就曾以此嘲笑過他。
現在究竟該怎麼辦?一想到這個,他很快又打起精神,目前當務之急是自己該怎麼逃跑才對,那種傷春悲秋的事就等到出去後再做好了。可是,大門鎖得緊緊的,窗外又有兩個門神在那兒看著,要怎樣才能出去呢?
屋頂突然傳出略微的窸窣之聲,鍾明奇怪地仰頭一瞧,房梁上的幾塊瓦片已被掀開,從看得見星光的洞中探進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在梁上一勾,又將瓦片飛速地移回原位,然後雙足輕輕一點,便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地上——直把鍾明瞧得目瞪口呆,哇!武俠小說裡描寫的輕功應該就是這樣吧?簡直是帥呆了!
就在那人竄入房中之後,屋頂上又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聲音,仿佛有人正在大呼小叫著「別讓他跑了」、「快追」什麼的。
看樣子這還是武林仇殺啊——只在電視上看過這麼刺激的鏡頭,今天居然能在現實中碰上,鍾明還真不知是哭好還是笑好。因為他發現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眸子正冷冷地盯著他,目光中煞氣畢露,讓他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
「呃……」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的鍾明只得尷尬地摸了摸頭,「你好。」
那人上下打量著鍾明的裝束,英俊冷漠的面龐逐漸染上了幾分不屑,沉默不語。
看這家伙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鍾明火大地瞪了過去,卻在看見男人肩上插著的半截利箭時神色丕變。
「哎呀!」他正待驚呼,卻在接收到男人警告的眼神後壓低了嗓門,「你受傷了!」本著救死扶傷的良好意願,鍾明沖上前去伸手一抓——咦?為什麼前面啥東西也沒有?
一柄鋒利的匕首自背後貼上了鍾明的脖子,感到頸部涼颼颼的,鍾明當場屏住了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喂,老兄……」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慢慢吐字。「我跟你無怨無仇,你可千萬不要枉殺無辜啊。」
枉殺無辜?在鍾明身後穩穩持著匕首的男人唇角勾起了一抹嗜血的微笑——這些年喪生在他手中的無辜之人難道還少了不成?現今也不差這一個。手上微微使力,正准備送他到閻羅殿去好好休息,卻聽這小子說:
「我又沒有別的意思,只想替你把箭拔出來,再順便幫你包扎一下傷口罷了。你干嘛這麼凶?」
「是嗎?」鍾明終於聽到後面那位從一開始就冷著臉不出聲的酷男發出了冰冷而譏誚的聲立,「你說你想幫我療傷?」語中濃濃的蔑視之意一下子令鍾明火冒三丈。
「哼,」他打鼻子裡哼了一聲,「你別太小看人,我可是醫……咳……大夫……」
「哦?」男人身形一轉,倏然出現在鍾明面前,「你除了陪人上床外還會看病麼?」說著,輕佻地勾了勾鍾明的下巴。
「你別太過分!」趕緊後退兩步用力擦著下頷抹去急湧而上的惡心感,鍾明厭惡地道,「如果你想讓那個東西一直嵌著也無所謂,反正痛的是你自己。」
男人定定地凝視著鍾明,良久,陰森森地道:「小子,看不出你還挺有膽的。」
「你……」鍾明又向後退了退,警戒地問,「你想干嘛?」
「過來。」
「干什麼?」
「你不是要替我治傷麼?」男人一把脫去外衫,在床頭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小子,你最好保證方才說的全是實話,不然……」他威脅意味甚濃地瞅了瞅鍾明的脖子,「小心你的項上人頭。」
鍾明一言不發地走上前,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男人左肩那道深可入骨的箭傷,然後靜靜地伸出手:「刀。」
男人緩緩將手中的匕首遞至鍾明掌心,右手五指成爪,密切地注視著對方,只待他稍有異動,便立刻取其性命。
鍾明熟練地用刀剜開傷口,一手用力拔出帶有倒鉤的箭頭:「有傷藥嗎?」
男人咬牙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拋了過去,鍾明打開瓶塞,一股清香撲鼻而至。他迅速將藥傾倒在傷口上,隨手扯下衣服的下擺,撕成條狀代替紗布利索地包扎好傷口。拔箭、上藥、包扎——前後不到五分鍾——這對醫學院的高材生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直到鍾明把這一切都搞定後,男人才稍稍放松戒備,收回了一直蓄勢待發的右掌,深沉黑亮的眸內掠過一絲淡淡的訝異。
「原來你沒說謊。」
「我還想要命,」鍾明一邊擦拭著沾上血跡的手指,一邊回答,「何必在這種事上騙你?」他瞧了安然不動的男人一眼,不無佩服地道,「不過你真能忍,連麻醉劑都沒用居然還能撐住,真厲害。」
「麻醉劑?」
「就是讓人在手術……咳……就是一種能止住疼痛的藥。」鍾明簡短地解釋。
「哼,」男人冷哼一聲,「我駱翼從來不用那種東西。」
「原來你叫駱翼啊,」鍾明習慣性地伸出手,「你好,我叫鍾明。」
駱翼冷冷地盯著他的手:「要我付診金嗎?」
「呃……」鍾明急忙縮手,「不、不是的……這是……一種打招呼的方式。」
「哦?」駱翼拿一種奇特的眼光望著他,「你說你是……」
「鍾明。」鍾明重申。
「你們方才都干什麼去了?!」樓下忽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門口響起了老鴇的尖嗓門。「居然給老娘跑到樓下去瞧房頂上的熱鬧!要是泠月那小子跑了,看老娘不扒了你們的皮!」
什麼?一聽此言,鍾明悔得腸子都青了,剛才自己過於吃驚才沒留意窗外的動靜,要是早知道那兩個大漢不在,干嘛還待在這裡等人宰?
啪。
窗戶從外打開,一股冷風隨之潛入,將昏黃的燭火吹得搖搖欲墜。
鍾明猛然轉身,正巧對上老鴇怒氣沖沖的雙眼。
「喲——」大胸脯的女人拉長了聲音,「原來你沒跑,這才是乖孩子。」她和顏悅色地道,「泠月啊,你就好好期待明天吧。」說著,示意兩個大漢把窗子再度關上,自己則一扭一扭地下樓去了。
「原來你叫泠月。」駱翼自窗後閃出身來,似諷非諷地瞅著鍾明,「你不想待在這兒?」
「誰願意待在這個鬼地方?」鍾明頗為懊喪地道,「我要是能跑早就跑了。還有,」他再次聲明,「我不叫泠月,我叫鍾明。」
「泠月,」駱翼置之不理,他唇角掛上了一縷惡魔般的笑意。「要不要我來幫你?」
「你……」雖然對他稱呼自己「泠月」十分不滿,但聽到能出去鍾明仍是喜上眉梢,他轉頭望了望窗外,刻意壓低了語聲。「你真能救我出去?」
「當然。」駱翼傲然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鍾明瞅了瞅他,有點不以為然——這人肯定不懂什麼叫知恩圖報,也不想想,自己剛剛才替他拔箭療傷,現在只不過請他幫個小忙,就開始談起條件來。「什麼條件?」他勉強問。
「只要你答應從此成為我的奴僕,我就立刻帶你出去。」駱翼語中充滿了威懾之意,「飛鷹堡的人誰也不敢動。」
奴僕?呸——很想問問駱翼肩上的傷究竟是誰「動」的?不過鍾明也知道如果現在問了,只怕自己會身首分家,當下只得按捺住滿腔怒火,默不作聲。
「你不願意?」駱翼似乎很驚訝鍾明的反應——要知道舉國上下無人不知飛鷹堡之名,「飛鷹堡」這三個字就象征著權力與財富,能在堡中做事的人出門都比別人跩三分。
這家伙是什麼意思?!鍾明怒目而視,如此屈人為奴的事他居然還要用一種施恩的眼光望著自己——這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等到他終於明白眼前的男人是打從心眼兒裡這麼想的時候,不禁瞠目結舌——原來世上還有這麼自大、這麼獨斷、這麼自以為是的人,今天自己還真開了眼界。
「我願意。」鍾明眼珠一轉——無論如何,還是先想辦法出去再說,他可不想待在妓院裡任人魚肉,當個奴僕總比留在這兒做援助交際強。
於是,在一個漆黑的夜晚,剛從現代失足跌入古代的某個不幸的靈魂,跟著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據他自己說是天下第一堡飛鷹堡的堡主)偷偷地從怡香院的房頂上鑽了出去,就此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
在返回飛鷹堡的路上,鍾明終於看見了追趕駱翼的人,這些人有男有女,有俊有丑,雖然全是沖著駱翼來的,不過大半沒什麼殺意,看上去像是以活捉為主。只是駱翼生性冷酷,也不管對方是何來意,一律格殺勿論。他肩上的傷經過幾天的調養已好了泰半,砍起人來更是干淨俐落,比切西瓜還方便。他對敵時的狠戾勁兒令鍾明很受不了,對方明明已經沒有反抗之力了,他還是會過去補上一刀,這情形看在以救死扶傷為職業的鍾明眼裡自然萬分殘忍。而且一路行來鍾明又發現了駱翼身上另一個讓自己討厭的地方——他是一個非常獨斷專行的人,容不得旁人有半點意見,每次鍾明想闡述一下自己的觀點,都會被他冷冷駁回並作出「一個僕人只要侍奉好主子就行,主人做什麼,僕人根本沒資格置喙」之類的訓示,這當然也讓從二十一世紀過來、一向自主慣了的鍾明極為不滿。
自從觀看了駱翼制造的多次「凶殺案」後,鍾明就很少再跟駱翼說話了,平時也盡量減少跟他接觸,只有在不得已時才會勉強點個頭打個招呼。在鍾明的眼裡,沒什麼比人命更有價值,見駱翼如此心狠手辣的行徑,內心的憤怒、厭惡與恐懼自然一日比一日更為深切——自己一定要想辦法早日脫離此人的掌控。
駱翼絲毫不在意鍾明的態度,一個小小奴僕的情感又算得了什麼?他駱翼又不是第一次遭人厭憎,想殺他的人直可以排出十幾裡地去,到現在自己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他一直記得自己父親在臨終前說的話: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除了自己,其他什麼人都不要相信,他就是憑著這個才能活到現在,否則早已死了不知幾百次了。一個只不過在妓院迎客賣笑根本不知江湖險惡的孌童又懂什麼?如果哪天惹得自己心煩,要殺他還不比捏死一只螞蟻更容易?
就這樣,兩人各有各的打算,不日便進入了冀北境地。
***
飛鷹堡
鍾明抬頭仰望著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不由暗暗感歎這飛鷹堡外觀上的氣派。
青磚砌築的堡牆高大威嚴,以鍾明的目測,大約有七八米之高。「飛鷹堡」三個字正正嵌在堡門中央的青石牌匾上,堡牆上是數不清的垛口。銅制的紅漆大門分外醒目,門口蹲著兩只栩栩如生的石獅,上邊的城樓四面都是簷角,居高臨下,氣勢恢弘。整個飛鷹堡在藍天之下巍然矗立,把鍾明看得目不轉睛、贊歎不已——古代的建築就是有別有趣味,這個時候就不得不佩服古代人民的創造力和實踐能力了。
「愣著干什麼?」駱翼冷著臉瞪向在門口發呆的僕人,「還不快走。」
「啊?」鍾明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傻愣了好一會兒,這才急忙跟在頭也不回的高大男人身後走入了堡門。
到了堡內才知道,裡面簡直大得不像話,估計開著車從裡到外兜一圈也得個把鍾頭,所以等鍾明跟著駱翼毫不停歇的腳步來到內堂時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這是本堡主從怡香院帶回的小廝。」駱翼也不管鍾明有沒有緩過氣,一把拽過他纖瘦的身體對著肅立在大廳兩側歡迎堡主歸來的眾人冷若冰霜地道,「徐總管,帶他下去洗一洗,把他安排在玄鷹閣。」
「是。」徐總管是個三十上下的斯文人物,他恭敬地對路翼行了一禮,上前拍著鍾明的肩笑道,「走吧。」
什麼叫「帶他下去洗一洗」?當我是豬啊?鍾明不滿地撇了撇嘴,當然,他很小心地未將情緒流露在外,在與駱翼相處的日子裡,鍾明對他的脾氣多少也有些了解——要想偷偷溜出飛鷹堡的話,就得讓駱翼放松警惕,而要讓駱翼放松松警惕的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別件逆他也別頂撞他,最好讓他當你不存在,然後你想做什麼就會順利得多。可是,為什麼這個徐總管看自己的眼光那麼古怪?那種曖昧得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的視線令鍾明感到極端不爽。不過,當他浸泡在一個大大的、冒著熱氣的浴桶裡的時候,什麼不舒服的感覺暫時全飛到了九霄雲外。
「這個……」只可惜,木桶外還站著一個好奇心極重又特別碎嘴的大總管,「你叫什麼名字?」
「鍾明。」
「哦,你跟咱們堡主是什麼關系?」
「雇傭關系。」雖然答應做他的奴僕,不過可沒答應做多長時間,勉強算是傭工好了。
「哦,」徐總管面上的神情愈發曖昧,「咱們堡主……他很厲害吧?」
「唔。」的確很厲害,砍起人來就像砍西瓜,整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
「我看你也很厲害,要不然怎麼撐得住?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徐總管大為感歎。
這有什麼撐得住撐不住的?鍾明很是疑惑,待仔細一想,登時火冒三丈,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說得一點兒也沒錯!這飛鷹堡的人心眼兒就沒一個是正的,只知道往邪裡想。
「我看堡主應該挺喜歡你的,否則也不會讓你待在玄鷹閣。那可是咱們堡主的私人禁地,我以前還沒見過有誰能入住玄鷹閣的,想必你的功夫一定很不錯。」徐總管沖著鍾明擠了擠眼,臉上還帶著一絲猥褻的笑意,「繼續努力吧。」
我呸——鍾明差點一拳揍過去,不過他總算及時省起這裡是別人的地盤,這個地方的人似乎都有飛簷走壁的本事,所以他硬生生壓下滿腹怒意,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只要找著機會我一定會離開這個鬼地方,到時候就再也不必看見你們這群變態的臉!
在徐大總管的監視下洗完了澡,鍾明換上一套干淨衣物——幸好這裡的衣服比怡香院也比鍾明想像中的要正常得多,因此,一身青衣青帽小廝打扮的未來的大醫生就被一路帶往玄鷹閣聽候堡主的差遣去了。
***
玄鷹閣,一樓書房。
鍾明做出一臉低眉順目的模樣,邊在心裡暗咒邊聆聽著駱堡主的「訓示」。
「……這些事情每天都要做,聽明白了嗎?」駱翼滿意地瞅著近日愈發顯得恭順的少年,冷漠的眼中透出一絲得色。
「知道了。」鍾明垂頭應答。
「行了。」不知怎地,多瞅了幾下少年俯首聽命的樣子後,駱翼又覺得礙眼起來——原來這個人和其他人也沒什麼不同,才短短幾日就變得一副奴才嘴臉。「你下去吧。」他不耐地揮了揮手。
「是。」難熬的時刻終於過去了,鍾明在心裡長長地吐了口氣,然後慢慢轉身,疾步離開了令人窒息的房間。
***
說實話,駱翼吩咐鍾明要做的事並不多,也就是打打雜、清掃一下庭院、整理一下房間外加端湯倒水上茶伺候穿衣等瑣事,鍾明的日子過得還算清閒,特別是駱翼不在的時候。而且,拜徐總管的大嘴巴所賜,飛鷹堡裡每個人都明白了所謂「貼身小廝」的涵義,盡管有人不屑一顧有人見怪不怪,但敢來找茬的倒還一個都沒有。因為駱翼每天都很忙,有時甚至夜不歸宿,鍾明和他見面的時間也就愈來愈少,聽說他這段日子都在聚雲堂與各位堂主商討公務,又聽說過幾天好像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要來——雖不知這些從徐總管嘴裡傳過來的消息是否可靠,但駱翼很忙確是事實,所以鍾明每天都過得很開心。讓他最為高興的莫過於在打掃庭院時發現的幾味草藥,沒想到在這種地方居然還能見到這樣的好東西,業精於勤,鍾大醫生自然不會白白放過,才十幾天功夫就把自己居住的僕人專用小屋變成了藥品實驗室。
這一日風和日麗,陽光燦爛,鍾明正在自己房間全神貫注地配置藥物,忽聽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響,只得不甘不願地放下手邊的半成品,小心地關上屋門邁步出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
「喂,」一個趾高氣揚、傲慢尖利的女聲不客氣地道,「你就是怡香院的那個小倌嗎?哼,看上去也不怎麼樣嘛,還不知是用什麼狐媚的手段迷惑了駱大哥!」
鍾明冷冷地拿白眼掃去,只見有兩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正鼻孔朝天地立在玄鷹閣的庭院門口,此際說話的是個身材局高挑一襲紅色羅衣的媚俗女子。
「蕭姊說得對。」另一個個頭偏矮、長相清秀的黃衫少女一面不屑地打量著鍾明,一面憤憤不平地道,「看這小子渾身沒幾兩肉、風一吹就倒的窩囊樣兒,怎麼能跟蕭姊你比?真不明白駱大哥究竟是看上了他哪裡?!」
有沒有搞錯啊——平白無故遭受無妄之災的鍾明大為惱火,莫說他不是駱翼的情人,就算是,也絕不會容忍他人莫名其妙的惡*攻擊。
「二位小姐,」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果二位是吃飽了太撐的話,不如去別處發洩如何?」
「你……」大概沒有料到一個小小孌童居然也敢出言頂撞,紅衣少女頓時氣得面色發青、渾身顫抖著說不出話。一旁的黃衫少女見勢不妙,急忙幫腔:「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咱們是什麼人嗎?!不過是個男寵罷了,你以為你在駱大哥眼裡能有多少價值?!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他拋棄的!」
「知道了。」見對方吐出如此俗不可耐的話語,鍾明原本的火氣一下子降到了零點,他無聊地掏了掏耳朵,懶洋洋地道,「小姐們,要罵要鬧要哭要叫請自便,我還有事要做,就不奉陪了。」說完,邁步待走。
「你……你這是什麼態度?!」紅衣少女緩過氣來,腳步一轉,驕橫地擋在鍾明跟前,「簡直是目中無人、狂妄自大到了極點!別仗著駱大哥現在還寵著你就那麼得意,等到你被他厭倦了,本小姐一定會讓你嘗盡生不如死的滋味!」
「拜托。」鍾明皺眉 這詞兒千百年來就沒變過,肥皂劇裡那些充滿著嫉妒和壞心眼的配角們大都這麼說。「好吧,」他眼珠一轉,大方地道,「我就告訴你們,我對你們的那位『駱大哥』根本一點兒興趣也沒有。而且我也不是他的什麼『男寵』,我只是一個很一般很普通很平常很沒地位的下人罷了。」
聽聞此言,兩位大小姐的臉上不約而同浮現出難以置信和壓根不信的表情。不過,鍾明也沒有機會再跟她們多解釋什麼了。因為這個時候他聽見了一個聲音,一個低沉陰冷的聲音。
「是嗎?」
院落的梅花形洞門前正佇立著一個人——一個高大英挺、面無表情的男人。看見了這個人,兩名少女的神情先是顯得有點尷尬和僵硬,之後,又紛紛暈紅了臉垂下頭,作出一副嬌羞之態。惡——鍾明身上的汗毛一瞬間集體豎立。
「二位姑娘怎麼上這兒來了?」駱翼依然是一臉冷漠,「莫不是地方太大迷了路?」
「呃……」彼此對望一眼,黃衣少女悄悄扯了扯紅衣少女的衣袖,兩人連連點頭,異口同聲地說,「是啊是啊。」
「我看二位姑娘逛了半天也累了,就請二位姑娘先到碧雲軒歇息一下。」駱翼沉聲道,「來人。」
「堡主。」一個青衣大漢立刻出現在門口,沖著駱翼躬身行禮。
「好好帶二位姑娘回碧雲軒,可別讓二位姑娘再迷路了。」
「是。二位姑娘請。」
「那……駱大哥,我們先走了,你等會兒可一定要來看我們啊。」迫於駱翼的氣勢,兩個女孩都不敢多作停留,只得悻悻然又依依不捨地隨著青衣大漢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院門。
「我還以為你變聽話了,」冷冷地掃視了站在院子中央的鍾明片刻,駱翼不無譏諷地道,「原來還是渾身長刺,一點禮貌都不懂!看來倒是我這個做主人的疏於管教了。」
「……」
「怎麼不說話了?」駱翼冷笑,忽地走上前去用力捏起鍾明的下巴,直望入澄澈清亮的眸內。「我問你,你方才說對我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可是真話?」
原來是自尊受到了打擊啊——鍾明恍然大悟,不過這的確是事實。
「是。」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沒關系,」駱翼的嘴角突然現出一絲危險的邪魅笑意,趁著鍾明尚未反應過來,他倏地扛起纖細柔韌的身體便往一旁的小屋走去。「我會讓你有興趣的。」
一邁入鍾明的房間,駱翼就一把將人拋在床上,隨後猛力壓了上去。
鍾明心頭大呼不妙。一見充斥在駱翼眼中的征服欲望以及他心急地扯破自己衣裳的動作,不用問也知道面前這個凶殘冷酷的家伙想干什麼。盡管自己使了吃奶的的氣力拚命掙扎,可是無論怎樣的踢打撕咬都毫無用處——這是自來到古代以後,鍾明第一次真正有了危機感。冷汗,順著脊背往下直淌,再不想想辦法,這回可真要完蛋了。
「混、帳!」怎麼掙也掙不脫身上的栓桔,「放開我!」氣急之下,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呼。
「何必如此惺惺作態?」把身下少年的全力抵抗當作是欲擒故縱的手段,男人嗤笑著,充滿情欲的喑啞聲音貼著耳際緩緩傳來。「放心吧,我會讓你享受到極致的快樂,絕對比別人要強,比你以往伺候過的任何一個客人都要強。」
感覺到帶著繭的手指沿著自己的頸部肌膚和裸露在外的肩頭慢慢往下游移,在與空氣直接接觸的皮膚表面立刻布滿了一粒粒的雞皮疙瘩,眼見駱翼的頭一寸一寸地沖著自己的臉低垂下來,鍾明只覺整個胃部猶如巨浪滔天翻騰不已,漸漸匯至喉頭。嘔——忍無可忍之下終於張嘴吐了出來。
「你!」
遭到穢物迎頭攻擊的駱翼又驚又怒,總算他見機及時,驟然一躍而起,這才沒有落到滿頭滿面都是的狼狽境地,即使如此,也免不了在衣服上沾了少許——這回他總算是徹徹底底明白了對方的拒絕之意。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駱翼臉色一青到底,眼中深沉陰鷙的怒意令原本英俊冷漠的面容倍增森寒。
「咳咳……」半跪在床頭仍有些干嘔的鍾明捂著嘴咳個不停,根本沒空去理會他的話。
「好大的膽子。」見狀,駱翼怒極反笑,胸中駭浪狂湧,額上青筋暴起——不妙!他驀然冷靜下來,自己一向不是個意氣用事的人,飛鷹堡的「十殿修羅」素以喜怒不形於色聞名於江湖,今日竟被一個出身青樓倚門賣笑的小小孌童輕易地挑起了怒氣,這的確是非常不妙而且不智的事。像這樣的人,確實應該早些除去,只要此人不在,那麼自己的情緒就再也不會被影響。思及此,他瞳孔一陣收縮,一股冷銳的殺氣湧遍全身——
「堡主,」有人在院外高聲稟報,「段教主到了。」
「……知道了。」瞪視鍾明良久,駱翼終於斂起殺意,嘴邊卻漾起了一絲古怪的笑意——也好,聽說那段無文是個男女通吃的輕浮好色之徒,干脆……「讓徐總管先行待客,我馬上就到。」他臉上的表情很快又恢復了原本的高深莫測。
「是。」外面一聲恭應,腳步聲逐漸遠離。
「算你走運。」沖著鍾明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泛肌沁骨的笑,駱翼轉身推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
砰!重重的關門聲說明某人余怒未消。
呼——
小心翼翼地側耳細聽,直到聽見駱翼上樓又下樓然後真正出了院門,鍾明才長長地吐出口氣,渾身虛脫地滑下床來,這才發現自己的心髒正如擂鼓般不停地「怦怦」亂跳——好險。不過,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就過去的,與駱翼相處的時日雖然不是很長,但已足夠讓鍾明了解他的為人,睚眥必報是這個人的特色,只不知這一次他究竟打算怎麼做?無論如何,這個鬼地方是不能再待了。鍾明苦思片刻,緩緩抬首,帶著焦急與憂慮的眼神在觸及桌上擱著的一些瓶瓶罐罐之時,驀然一亮——既然如此,再危險也只好一試了。
***
傍晚掌燈時分,鍾明將自己在短時間內絞盡腦汁經過多次實驗終於調配完畢的藥劑和藥粉小心地倒入幾個小瓷瓶裡,接著又把瓷瓶封好口放入懷中,滿意地點了點頭。OK,一切准備就緒。古代的服裝有一個好處,就是特別肥大,像鍾明這麼瘦的人,身上就算藏著七八個饅頭都未必有人能發現,更何況區區幾個指掌大的小藥瓶?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哦,不對,是只欠那個送上門來試藥的人……
篤篤篤。
屋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光聽這聲音,就知道來的肯定不是那個姓駱的變態,因為這家伙每次進別人的房間時從來不懂得敲門。
「請進。」對於有禮貌的人鍾明一向也是很講禮貌的。
「泠月,」碎嘴的大總管出現在門口,依然是一張笑嘻嘻的臉——自從打堡主處知道了鍾明的「藝名」後,他就不再以本名稱呼鍾明了。「堡主讓你准備准備,待會兒我領你去見個客人。」說著,還遞過來一套干淨的衣裳,「把這個換上吧。」
「客人?」鍾明心頭一凜,搞不清楚駱翼又在打什麼主意,決定暫時還是以不變應萬變比較保險。「我知道了,」他伸手接過衣服,「我這就換。」說完,一面轉身脫下青色的外衣,換上一身黃色的上好絹制衣物,一面暗自慶幸幸虧剛才把藥瓶放在了內衣裡面。
「呃……我說,」溜了一眼鍾明因忙著制藥而沒來得及打掃的至今仍沾著穢物的床和皺巴巴的被子,徐總管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趁著鍾明換衣服的空檔開始旁敲側擊。「你今天究竟是怎麼得罪了堡主?我看他自打從這院裡出去以後臉色就一直很難看,是不是……你伺候得不好,惹他生氣了……」
「生氣?」鍾明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我每次看見他他都拉長著個臉,哪一天不在生氣啊?」
「這你就不懂了,」徐總管一臉驕傲地說,「這正是堡主獨特的個性。而且,再怎麼說他也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你別看咱們堡主生性冷漠無情,可他愈是冷若冰霜,那些白道黑道的小妞們愈是被他吸引得神魂顛倒不可自拔,這才叫厲害。」
什麼厲害?鍾明冷哼,不過是耍酷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呵呵,」對著鍾明後背的徐某人當然看不見少年眸中的不屑,反而越說越起勁。「你不知道吧?咱們堡主在江湖中有個綽號叫『十殿修羅』,想當年他才十四歲的時候就一夜間連挑十二座寨子,斬殺了百余口人……」
惡——怪不得這麼冷酷殘暴又變態,原來從小就夠心黑手毒。鍾明的眉心打了好幾個摺,趕緊岔開話題:「對了,你說要帶我去見客人,那個客人是誰?」
「哦,說起這個人啊……」徐總管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那也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美男子。」
「徐總管,」鍾明提醒,「你剛才還說你們堡主才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美男子。」
「是啊,」徐總管點頭,「他們兩個都是世上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只是氣質各有不同。段教主那個人表面看來溫文有禮,其實是個城府很深的人。」他很八卦地道,「原本武林中迷戀他的少年少女也跟迷戀咱們堡主的人一樣多得數都數不清,只是後來才知道他居然有那種……折磨人的嗜好,所以如今才會落到乏人問津的地步。嘿嘿,」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懂。」鍾明換好了衣裳轉過身來淡淡道,「你說的是性虐待吧?有些人是有這種癖好。」——「物以類聚」這句話果然是正確的,變態的客人還會正常得到哪裡去?
「啊?」徐總管似懂非懂地瞅了瞅鍾明,這一瞅之下,登時驚歎起來。「果真是人要衣裝啊,原來你長得還真不錯,難怪堡主會那麼寵你。」——在怡香院裡刮得細細的眉毛已漸漸長齊,再配上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使外表柔弱的少年平添了幾分英氣。
寵我?鍾明暗暗冷笑,只怕他現在恨不得立刻殺了我吧?
「泠月吶,」徐總管一邊在前頭帶路,一邊仍忍不住絮絮叨叨。「我知道你很受寵,但千萬不要恃寵而驕得罪了堡主,否則這個罪可有你受了……」
就這樣,在徐大總管的叨嘮聲中,鍾明第一次跨入了飛鷹堡專門用來接待貴賓的攬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