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濱遜漂流記 第三章---02
    其實,我有的是時間,工作麻煩一點又何必介意呢?何況築完圍牆,又有什麼其他工作可做呢?至少我一時還沒有想到要做其他什麼事情,無非是在島上各處走走,尋找食物而已。這是我每天多多少少都要做的一件事。

    我開始認真地考慮自己所處的境遇和環境,並把每天的經歷用筆詳細地記錄下來。我這樣做,並不是為了留給後人看,因為我相信,在我之後,不會有多少人上這荒島來;我這樣做,只是為了抒發胸中的心事,每日可以瀏覽,聊以自慰。現在,我已開始振作起來,不再灰心喪氣,因此,我盡量自勉自慰。我把當前的禍福利害一一加以比較,以使自己知足安命。我按照商業簿記的格式,分"借方"和"貸方",把我的幸運和不幸,好處和壞處公允地排列出來:禍與害:我流落荒島,擺脫困境已屬無望。

    唯我獨存,孤苦伶仃,困苦萬狀。

    我與世隔絕,彷彿是一個隱士,一個流放者。

    我沒有衣服穿。

    我無法抵禦人類或野獸的襲擊。

    我沒有人可以交談,也沒有人能解救我。

    福與利:

    唯我獨生,船上同伴皆葬身海底。

    在全體船員中,我獨免一死;上帝既然以其神力救我一命,也必然會救我脫離目前的困境。

    小島雖荒涼,但我尚有糧食,不至餓死。

    我地處熱帶,即使有衣服也穿不祝

    在我所流落的孤島上,沒有我在非洲看到的那些猛獸。假如我在非洲沿岸覆舟,那又會怎樣呢?

    但上帝神奇地把船送到海岸附近,使我可以從船上取下許多有用的東西,讓我終身受用不荊總而言之,從上述情況看,我目前的悲慘處境在世界上是絕無僅有的。但是,即使在這樣的處境中,也禍福相濟,有令人值得慶幸之處。我希望世上的人都能從我不幸的遭遇中取得經驗和教訓。那就是,在萬般不幸之中,可以把禍福利害一一加以比較,找出可以聊以自慰的事情,然後可以歸入賬目的"貸方金額"這一項。

    現在,我對自己的處境稍感寬慰,就不再對著海面望眼欲穿,希求有什麼船隻經過了。我說,我已把這些事丟在一邊,開始籌劃度日之計,並盡可能地改善自己的生活。

    前面我已描述過自己的住所。那是一個搭在山巖下的帳篷,四周用木樁和纜索做成堅固的木柵環繞著。現在,我可以把木柵叫做圍牆了,因為我在木柵外面用草皮堆成了一道兩英尺來厚的牆,並在大約一年半的時間裡,在圍牆和巖壁之間搭了一些屋椽,上面蓋些樹枝或其他可以弄到的東西用來擋雨。因為,我發現,一年之中總有一段時間,大雨如注。

    前面我也說過,我把一切東西都搬進了這個圍牆,搬進了我在帳篷後面打的山洞。現在我必須補充說一下,就是那些東西起初都雜亂無章地堆在那裡,以致佔滿了住所,弄得我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於是我開始擴大和挖深山洞。好在岩石質地是一種很鬆的沙石,很容易挖,當我覺得圍牆已加固得足以防禦猛獸的襲擊時,我便向巖壁右邊挖去,然後再轉向右面,直至把巖壁挖穿,通到圍牆外面,做成了一個可供出入的門。

    這樣,我不但有了一個出入口,成了我帳篷和貯藏室的後門,而且有了更多的地方貯藏我的財富。

    現在,我開始著手製造日常生活應用的一些必需傢俱了,譬如說椅子和桌子,沒有這兩樣傢俱,我連世上一些最起碼的生活樂趣都無法享受。沒有桌子,我寫字吃飯無以為憑,其他不少事也無法做,生活就毫無樂趣可言。

    於是,我就開始工作。說到這裡,我必須先說明一下,推理乃是數學之本質和原理,因此,如果我們能對一切事物都加以分析比較,精思明斷,則人人都可掌握任何工藝。我一生從未使用過任何工具,但久而久之,以我的勞動、勤勉和發明設計的才能,我終於發現,我什麼東西都能做,只要有適當的工具。然而,儘管我沒有工具,也製造了許多東西,有些東西我製造時,僅用一把手斧和一把斧頭。我想沒有人會用我的方法製造東西,也沒有人會像我這樣付出無窮的勞力。

    譬如說,為了做塊木板,我先砍倒一棵樹,把樹橫放在我面前,再用斧頭把兩面削平,削成一塊板的模樣,然後再用手斧刮光。確實,用這種方法,一棵樹只能做一塊木板,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唯有用耐心才能完成,只有化費大量的時間和勞力才能做一塊板;反正我的時間和勞動力都已不值錢了,怎麼用都無所謂。

    上面講了,我先給自己做了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這些是用我從船上運回來的幾塊短木板做材料製成的;後來,我用上面提到的辦法,做了一些木板,沿著山洞的岸壁搭了幾層一英尺半寬的大木架,把工具,釘子和鐵器等東西分門別類地放在上面,以便取用。我又在牆上釘了許多小木釘,用來掛槍和其他可以掛的東西。

    假如有人看到我的山洞,一定會以為是一個軍火庫,裡面槍支彈藥應有盡有。一應物品,安置得井然有序,取用方便。我看到樣樣東西都放得井井有條,而且收藏豐富,心裡感到無限的寬慰。

    現在,我開始記日記了,把每天做的事都記下來。在這之前,我天天匆匆忙忙,辛苦勞累,且心緒不寧。即使記日記,也必定索然無味。例如,我在日記中一定會這樣寫:"九月三十日,我沒被淹死,逃上岸來,吐掉了灌進胃裡的大量海水,略略甦醒了過來。這時,我非但不感謝上帝的救命之恩,反而在岸上胡亂狂奔,又是扭手,又是打自己的頭和臉,大叫大嚷自己的不幸,不斷地叫嚷著'我完了,我完了!'直至自己精疲力盡,才不得不倒在地上休息,可又不敢入睡,唯恐被野獸吃掉。"幾天之後,甚至在我把船上可以搬動的東西都運上岸之後,我還是每天爬到小山頂上,呆呆地望著海面,希望能看到船隻經過。妄想過甚,有時彷彿看到極遠處有一片帆影,於是欣喜若狂,以為有了希望;這時,我望眼欲穿,帆影卻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小孩似地大哭起來。

    這種愚蠢的行為,反而增加了我的煩惱。

    這個心煩意亂的階段多少總算過去了,我把住所和一切家什也都安置妥當。後來又做好了桌子和椅子,樣樣東西安排得井井有條,我便開始記日記了。現在,我把全部日記抄在下面(有些前面提到過的事不得不重複一下)。但後來墨水用光了,我也不得不中止日記了。

    日記

    一六五九年九月三十日我,可憐而不幸的魯濱孫·克羅索,在一場可怕的大風暴中,在大海中沉船遇難,流落到這個荒涼的孤島上。我且把此島稱之為"絕望島"吧。同船夥伴皆葬身魚腹,我本人卻九死一生。

    整整一天,我為自己淒涼的境遇悲痛欲絕。我沒有食物,沒有房屋,沒有衣服,沒有武器,也沒有地方可逃,沒有獲救的希望,只有死路一條,不是被野獸吞嚼,被野人飽腹,就是因缺少食物而活活餓死。夜幕降臨,因怕被野獸吃掉,我睡在一棵樹上。雖然整夜下雨,我卻睡得很香。

    十月一日清晨醒來,只見那隻大船隨漲潮已浮起,並衝到了離岸很近的地方。這大大出於我意料。使我感到快慰的是,大船依然直挺挺地停在那兒,沒有被海浪打得粉碎。我想,待風停浪息之後,可以上去弄些食物和日用品來救急。但又想到那些失散了的夥伴,這使我倍感悲傷。我想,要是我們當時都留在大船上,也許能保住大船,至少也不至於被淹死。假如夥伴們不死,我們可以用大船殘餘部分的木料,造一條小船,我們可乘上小船划到別處去。這一天,大部分的時間我為這些念頭所困擾。後來,看到船裡沒進多少水,我便走到離船最近的沙灘,泅水上了船。這一天雨還是下個不停,但沒有一點風。

    從十月一日至二十四日,我連日上船,把我所能搬動的東西通通搬了下來,趁漲潮時用木排運上岸。這幾天雨水很多,有時也時停時續。看來,這兒當前正是雨季。

    十月二十日木排翻倒,上面的貨物也都翻到水裡去了,但木排翻倒的地方水很淺,那些東西又都很重,所以沒有被沖走。一等退潮,我還是撈回了不少東西。

    十月二十五日雨下了一天一夜,還夾著陣陣大風。風越刮越凶,最後竟把大船打得粉碎。退潮時可以看到大船的碎片,但大船已不復存在。這一整天,我把從船上搬回來的東西安置好並覆蓋起來,以免給雨水淋壞。

    十月二十六日我在岸上跑了差不多一整天,想尋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做住所,我最擔心的是安全問題,住地必須能防禦野獸或野人在夜間對我進行突然襲擊。傍晚,我終於在一個山巖下找到了合適的地方。我劃了一個半圓形作為構築住所的地點,並決定沿著那個半圓形安上兩層木樁,中間盤上纜索,外面再加上草皮,築成一個堅固的防禦工事,像圍牆或堡壘之類的建築物。

    二十六日至三十日我埋頭苦幹,把全部貨物搬到新的住地,雖然有時大雨傾盆。

    三十一日早晨我帶槍深入孤島腹地,一則為了找點吃的,一則為了查看一下小島環境。我打死了一隻母山羊,她的一隻小羊跟著我回家,後來我把它也殺了,因為它不肯吃食。

    十一月一日我在小山下搭起了一個帳篷,我盡可能把帳篷搭大些,裡面再打上幾根木樁用來掛吊床,我第一夜在帳篷裡睡覺。

    十一月二日我把所有的箱子、木板,以及做木排用的木料,沿著半圓形內側堆成一個臨時性的圍牆,作為我的防禦工事。

    十一月三日我帶槍外出,打死兩隻野鴨似的飛禽,肉很好吃,下午開始做桌子。

    十一月四日早晨,開始計劃時間的安排。規定了工作的時間,帶槍外出的時間,睡眠的時間以及消遣的時間。我的計劃是這樣的:每天早晨,如果不下雨,就帶槍出去跑上二三小時,回來後再工作到十一點左右;然後,就有什麼吃什麼;十二點至二點為午睡時間,因為這兒天炎熱異常;傍晚再開始工作。今天和明天的全部工作時間,我都用來做桌子。目前我還是個拙劣的工匠,做一樣東西要化很多時間。但不久我就成了一個熟練工了。什麼事做多了就熟能生巧,另一方面也是迫於需要。我相信,這在其他任何人也是辦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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