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背上突然有被棍棒捅的感覺,接著聽見槍扣輕微的滑動聲,美惠子一埋上身,讓後方持槍者槍口落空,腳後跟猛揚,將對方整個下頜擊碎,未等出聲,另一腳旋風般叩擊在對方太陽穴上,對手像自己手中的槍一樣向後面飛了出去。
還有八名傢伙,美惠子動作毫不遲疑,瞅準在棚罩下左右巡邏的警衛交錯走開三米的距離,人從地上飛躍而起一柄飛刀「嚓哧」打入左邊那人後心,右邊這人聽得響動欲返身舉槍欲射,美惠子一個箭步奔到近前,動作簡單,一拳搗在那傢伙兩排肋骨間的心窩上,那傢伙不多與挨刀者同樣的速度跌倒。
六顆子彈只有三顆。這些警衛可全是由重金聘請的罪犯擔任,稍有閃失,後果難以設想。
「情況還不算太壞,畢竟,別的人未發現我。」
美惠子正想著,左耳傳來皮靴踏擊板的響聲。
「喂,你在幹什麼?你又喝醉了。」
警衛笑咧咧沖跌跌撞撞的同夥嚷。「看來這小子真是膽大,這個時候還喝這麼多酒。」警衛看著向自己搖晃走近,低聳著頭的同夥想。
「不對。」當同夥走到眼前,透過微弱的燈光,警衛才發覺自己的同夥突然變成了四隻腳。猛一抬槍,欲拉動板機,但被美惠子從背後劫持的「同夥」已全力以出奇不意的速度撞過來,警衛側身閃避,但美惠子要的就是讓他閃動的方位,一柄寒光凜冽的鋸形獵刀劃過一道流電飛馳,「嚓」扎入警的心臟,結果了他。
「砰砰」槍聲震耳欲聾,一串彈花在美惠子腳下炸開,她猛地向後翻開,滾向小屋的牆角拐彎的地方,那一串子彈跟著她滾動的屁股疾速追上。
「媽的,發現了。」急中生智,美惠子躲在牆邊,摘下自己的乳罩,向室中一揚,她了出去。
「砰砰砰砰」,一串火爆的槍彈將室中飛揚的乳罩打成漏沙的口袋,槍聲戛然而止,也許是警衛們看花了眼,想看清自己打下來的到底是什麼,他們已經肯定,那是女人的東西。
美惠子象獵豹般俯身向前衝出,「砰砰。」兩顆子彈擊中開槍的兩個傢伙,距離太近,幾乎能聽見彈在對方身體裡爆炸聲。
「應該還有三個傢伙。」美惠子腦子裡還沒有完,那支黑洞洞的槍口朝下,已抵住自己腦勺。還有只槍正對著自己的嘴,「還有個傢伙沒死。」
「完了。」美惠子心念剛動,嘴前的槍口卻一彎,垂了下去。
「起來。」三名持槍警衛吆令道。
腦後生風,美惠子動作稍緩,背上被狠狠砸了一拳,「啊喲!」叫著又倒在地面。
這一拳打得極狠,看來短時間內美惠子喘不過氣來。但這恰是出拳者的自負而已。
美惠子猛然起身,一腳踢中出拳者下體,未等另個兩個傢伙動手,已御掉對方槍械,用槍柄猛然擊中一個有伙腦袋,兩聲「嗥叫」,後只剩下一個瞪著雙眼發呆的傢伙。「奶奶的,這也是女人。」那傢伙腦袋裡的疑慮還未消出,腿骨上挫襲的巨痛讓他不由自主跪了下去,緊接著耳後被重物狠擊,摔倒在地。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美惠子拾起對方的槍,撞開了小屋的門。
床上的襲擊的目標正對著門而座,是宮田水野,美惠子遲疑兩秒,宮田水野手中的槍口,准心與美惠子的眉心在一條線上。
「你輸了,你應該在衝進來的剎那,早已開槍。」官田水野歎口氣道。
「你講是太出意外了。」宮田水野的口吻一下嚴厲了許多。「任何意外都該考慮到,否則你早沒命了。」他大聲訴責道。
「是。」美惠子道。但心內猛沉,她清楚記得自己接受的指令是毫無顧慮地殺死目標,難道?
「你不有一次機會。」宮田水野講道。
十天以後,宮田水野單獨將美惠子帶到一間隱秘的空室內。空室內除了兩把沙發,一張茶几和一張單人床,空無一物,而且這些東西全部被焊接在地上。簡單地講,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攻擊對方的武器。
官田水野返手鎖上門,逕直走向床頭,從床頭櫃裡取出格陵蘭牌的法國酒,走到沙發前坐下,擰開酒瓶,茶几上剛好有兩個杯子,倒了兩杯紅色的酒。
「怎麼,你不想喝?」宮田水野道。
「當然想。」美惠子接過杯子一飲而盡,這酒火辣燒口,酒性極烈,幾乎把她嗆住。
「坐。」宮田水野邀請不如說是下令,他嘴裡叼上支粗大的喻瓦那雪茄,吐出口濃濃的煙霧。
「很多年,除了看別人殺戮和一個人獨處,我已經沒有和別人獨獨處一室,特別是和一個女人!」宮田水野道。
「我很想問一下,你的夫人呢?」美惠子問。
「夫人,生孩子時,醫生說保小的就沒有大人活的機會,兩次,我都要了小孩,」宮田水野對這容易衝撞自己的問題神態自然地回答。
「這瓶酒,是我專門替我的兩個兒子餞時喝的。」宮田水野也一飲而盡。
「有什麼特別的任務嗎?」美惠子放下酒杯問。
「你必須殺一個人」,官田水野道。
「這話只講了一半,」美惠子等待著下文,但足足一分鐘,官田水野緊閉雙唇死死死盯住她一言不發。
美惠子沒問,她已聽到了答案,這答案和宮田水野領她走入這空曠絕塵的房間,她猜想的完全一致。
「殺我。」宮田水野一分鐘後講道。
講完這一句,宮田水野不再開腔,靜地坐在座位上,他在等待,等待這個女人的攻擊。
宮田水野看著美惠子的臉龐,他相信自己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個女人,他就快成功地找到能將冷酷與柔美兩種性格完美地柔和在一起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宮田水野給美惠子最後的機會也等於給自己機會,自己的死將證明自己的成功。
面對這個嘴叼雪茄神態自若,已經六十歲的老人,美惠子發覺自己幾乎找不到任何攻擊方式。
色情,對這老人根本排不上用場,現在這種平平常常在此時變成希望的方式變得很愚蠢。儘管美惠子在無數殺機頓顯時,曾毫不憂豫地用自己的身體來換取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機會。
「為什麼你要這樣作?」美惠子問。
「我盡其一生,想超越自我,我最喜歡這種方式。」宮田水野道。
「如果我不呢?」
「你知道後果。」
「當房間的門打開時,站著走出去的不是我。」
「你很聰明,我早知道。」
再度沉默,空曠的房間隨著時間每分每秒的移動,氣氛變得越來越令人窒息。
「如果對手已毫不遲疑地展開攻擊,而且每分每秒都欲置自己於死地;如果為了半秒鐘後還能感到自己的呼吸,那樣也許會輕鬆些。」美惠子想,其實,真的斗若猛禽,是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
令美惠子失望的是面前不是一頭猛獸,而是一位六十歲的老頭。
宮田水野也感到失望,但他將微妙的人望感藏得很深,畢竟,如果自己年輕些……
「這樣作有必要嗎?」良久,美惠子開口。
「原因只有等結果來證明。」宮田水野道。
「你難道不願讓我替你作更多的事,或者親自欣賞我像一個機器人樣,去執行你的命令。」
美惠子道。
「這沒有考慮的餘地,你別以為採取心理攻勢就能阻止我的決心。」宮田水野道。
「你這樣作毫無好處,你的兩個兒子都作了無畏的犧牲品。」美惠子開始等找刺激對方內心敏感痛苦的部位。
「不,不是犧牲品。」宮田水野斷然道,「當你清楚實現自己的目標是什麼,應當不惜一切代價,這是『武士』精神最提倡的。」未等美惠子再度開口,宮田水野開始凌厲的語鋒:「我培養你是為了征服整個世界,整個你仇視的世界!」
宮田水野這話意思是我拯救了你也可以將你重新送回地獄,美惠子一聽卻懂。
宮田水野繼續道:「人活著是沒有選擇的,我相信這個真理,有人意識到這點,就此認命,但我不是相信宿命的人,既然人人都命若草芥,所以你同樣可以輕視別人,把他們墊在自己腳下。」
宮田水野滔滔不絕:
「也只有你以其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時,你才能感到你戰勝了對手,獲得完全的自我和快樂。」
「你已經老了——。」
美惠子唇槍舌劍,抓住對方短暫的停頓道。
「你搏鬥了一生,有了極豐富的經驗和支撐自己的準則,信念,但你老了。」
宮田水野忍住背樑上的顫抖,沉默。但他很快將矛頭倒轉對方,以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他道:「你可以說我老,說我離天國不遠了,但對於死,我根本不怕,而你怕,因為你要去報復。」
似乎一場心理較量兩個打個平手。
「你很像我父親。」美惠子突然開口。
「你父親不是死了嗎?」
「不錯,但你死後,沒人會記得。」美惠子語若連珠炮,不給對方反擊的機會。
「我父親和你一樣固執,但你們選擇的方式不一樣,他像平常人一樣生活,除了事業上的成就,還有一位愛他的妻和溫馨的家庭,每次祝壽,都是賓朋滿座,還有一些深交的好友往來。」
宮田水野不再開口,顯然,對這些他並不瞭解。
「只可惜父親去世太早,不然,他會帶我去座美麗的小島,在島上過平靜悠雅的生活。」
這一切,都是宮田水野從未享受過的田園般的生活。
美惠子似乎陷入自己講的話中,臉上揚溢著幸福回憶的光芒,不再冷漠,而顯得溫情,楚楚動人,她雖沒有完全的把握,但宮田水野的神情,證明他聽了進去,「也許他真的隨著我的謊言在勾畫一副幸福晚年的圖畫。」她想。
美惠子不斷地講敘一個幸福家庭中的父女情和富有情趣的生活瑣事。
宮田水野畢竟從未有過這種晚年,幸福,原來他不相信,現在由美惠子講出,卻不由不信。她的心開始被軟化,猶如被潮潮的海水漫過。
「我父親可比你幸福。」美惠講完了。
宮田水野的眼睛,在眼鏡背後流出淚水。除了孩提時代,他幾乎數十年未流過一次淚。
屋內再度沉默。靜寂中能聽見房間外海水的起落聲。
宮田水野就在這短暫的靜寂中改變了自己的決定,他要和這個女人一起走出這間小屋。
打開門,迎面平堤盡頭,是寬闊的無限的大海,無數海鳥鳴叫著在海上翻飛。宮田水野走在美惠子前面,前腳已邁出房門。
一把並不鋒利的小刀,一柄水果刀,幾乎是輕而易舉地,捅入了宮田水野的後心背。
鎖匙掛門上,還在晃蕩,匙扣上,少了柄水果刀,這種刀雖不鋒利,但用來殺人足夠的。
血,從宮田水野身上汩汩湧出,他想回頭,卻已全身劇痛,失去回頭的能力。宮田水野身子很快癱軟如泥;向前仆倒在地。倒下時,一股強勁的海風吹來,他也許聽到了,也許沒聽到。
「是的,我不能死,我還要復仇。」美惠子對自己講。
事實上,宮田水野一死,他自己的私人力量很快瓦解,美惠子隻身飄零於人海中,通過宮田水野原有的關係,成了一位職業女間諜,職業女殺手。
「那倒是最輕而易舉的一次殺。」美惠子在新加坡等候飛香港的班機時,回憶起來自語道。
「我決不是一個機器。」她想,等作完這百萬元的生意,她將按自己設想的一切去作。在她殺死官田水野後,她接到一個秘密電話,告訴她,她的行動將受電話遙控,她所做的一切都必須孝忠天皇。
美惠子一心想到報仇,她很不情願被遙控指揮,電話裡傳出一個聲音:「大島美惠子小姐,我們對你的行蹤瞭如指掌,你必須按照我們的意願去做,否則你的殺父之仇,你自己的仇是報不了的。我們會考慮適當機會給你提供你的仇人的名單,前提是必須服從絕對指揮。」
美惠子,是明白人,她清楚,她的命運已與日本謀報機關聯繫在一起。
美惠子第一次這麼近地看見仇人,這個幾乎讓自己毀滅的禽獸,卻又是自己親身父親的人,也是國際恐怖組織的主要供貨商。海上似乎有些起風,但陽光此刻變得如此刺目。美惠子感到一絲暈眩,興許是太激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