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京的一個星期六,我們召開了一次部門領導會議,有些人問我,為什麼最近在我們的廣告中沒有看到那句口號,「研究造成了與眾不同」。我們必須談一談,我說,如果總是說「研究造成了與眾不同」,我們的人可能就會認為只搞研究就足以保持公司的繁榮,其實並非如此。我舉了法國的例子。法國是一個相信「研究造成與眾不同」的國家,所以他們有很多獨特的東西。卡拉維拉噴氣式客機的發動機設計在飛機尾部,這是一種新的想法,很多飛機製造商紛紛投資仿造,法國人沒有賺到錢。他們在對原設計的改進和開發中失敗了,從而失去了這方面的優勢。雪鐵龍公司製造了液壓防震懸掛的汽車,這的確是一種靈活的概念,並且具有獨到的風格。但是他們遇到了問題,不能向市場上大量地推出這種汽車。法國製造先進的武器系統,例如「飛魚」導彈,在馬島戰爭中擊沉了英國的軍艦,還有原子武器,艦船,超音速戰鬥機,強大的阿利亞娜助推火箭,它可以將衛星送入軌道。(除了少量用於自衛以外,我們日本人不生產武器,根據我們的憲法,也不允許出口任何有「軍用可能性」的東西,所以我們不參與這方面的競爭。)法國也有高速列車TGV,它比日本的子彈式列車還快,但是其它國家卻是到日本來請教高速鐵路的技術。
英國人發明了現代噴氣式發動機(在二戰快要結束時,德國已經造出了一種噴氣式發動機,當時他們只用於生產量很小的美賽施密特262戰鬥機。德國還沒來得及進一步開發這種發動機的用途之前就被打敗了。)英國人建造了第一架噴氣式客機「彗星」。但是「彗星」有一段令人不愉快的歷史,英國失去了在發動機和機架方面的領先地位,被美國取而代之。
我的觀點是這樣的,如果僅僅只是滿足於與眾不同,那是不明智的。你必須在新的研製成果上做新的生意,這就要求你不斷地更新產品,在市場上保持領先。我們的研究主任曾經談到設計研究部門與商務、經銷和市場部門之間相互溝通的重要性,而我們一直都在試圖刺激市場。我相信,日本的工業達到今天的水平是因為日本的公司總是認為自己還處在落後的地位,所以他們就甘當學生,並付出「學費「,引進國外的技術,學習最新的技術。但是從學校裡學到的知識只有在加入了你自己的東西以後才會有用,而且你還必須親手去做才行。
不僅針對我們公司,而且針對所有的公司,挑戰在於對新技術、新研製成果和新產品的管理。我們需要大量的新點子。我們必須把我們所有的技術彙集在一起,來創造一個我們將來必需的體系。這意味著很大的變化。我們初創公司時,公司裡有一個生產晶體管的部門,一個生產錄音機的部門和一個生產收音機的部門。將來這種做法是不行的。我們必須把公司所有的工程力量彙集在一起,系統化地加以利用。我們現在正在開始這樣做。只要員工們感到滿意,各個部門在公司裡能夠各事其責,大部分公司,也包括我們公司,至今為止的做法也還是不錯的。但是將來需要更大的機動性,公司某個部門的工程力量也許會牽連到每個地方。懂不懂如何最有效地利用工程師將會成為新時代裡公司能否成功的考驗。我們的競爭對手從現在開始起會有一些麻煩。他們將會意識到不得不從分離的部門建立一個完整的系統,但問題在於怎樣去做。將來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技術管理都會成為公司成功的關鍵。
我們在這個方面已經處在相當領先的地位。在索尼公司,我們每個月召開一次研究設計報告會,出席會議的是公司最高管理人員和各部門的領導人。每次會議都有五到六個報告,介紹重要領域的最新研究動態。負責一個項目的小組必須向我們匯報項目主題,預算,至今為止的開銷,計劃時間表,實際進展情況,預計提前或者延誤完成項目的時間。有時他們會把機器或者設備帶來給我們看。舉個例子,如果他們匯報的是一種數字式錄像機,這的確是最高機密,我們聽完匯報後就會讓他們出去,然後再討論這項研究將來在商業上是否可行。我們看到過有些報告是令人驚奇的開發項目,但還是認定它們對於公司沒有商業可行性,從而將其擱置一旁。有時我們已經對某些項目花了大筆的錢,最後還是放棄了,因為讓一個不可行的項目繼續下去,還會浪費更多的錢。我們在這方面花費如此之多的精力是因為研究設計的開銷會減少我們的利潤,如果它在商業上不可行的話就沒有理由繼續下去。搞清楚什麼情況下停止和什麼情況下繼續,這是成功的關鍵。
現在我們的部門很多,幾年前我看到公司裡進行了不少的重複開發,有些工作在一個部門裡秘密地進行,其實它可以使另外的部門也獲益。所以現在我們每個月舉行一次技術座談會,在會上部門的領導人和研究工作者可以討論他們目前正在進行的工作。但是我認為最重要的是我們還改組了最高機構,增加了一個研究設計的計劃和協調部門,這個部門除了向公司負責人匯報之外,還要向通常的財會和計劃人員匯報。
在老的體系中,我注意到財會部門總是很遲才得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公司的計劃部門也是如此。當他們知道了早期階段的研究和開發的開銷和正在進行的項目時,也許已經浪費了一大筆錢。我們畢竟不是研究所,所以當我們決定發展研究與設計時,公司負責人應該在剛開始的時候就知道具體的目標。
這並不會妨礙我們的人去搞基礎研究。我們批准了很多這類的項目。例如我們使用了一種新型的、奇異的材料來製造Video 8錄像磁頭,這種新型材料就是我們研究中心的冶金專家開發出來的。我們批准研究這種新型材料時還沒有搞Video 8的項目,但我們知道高密度錄像將會成為重要的領域,所以我們批准了這個項目。就在同一時期,我們甚至還沒有想到8毫米錄像機時,我們就認為需要研究新的錄像磁頭系統。新型材料會受到歡迎,也許還需要用到它,所以這個研究項目來得正是時候。
但是有些項目也被擱置在一邊,例如我們的一位研究人員提出的高清晰度等離子體顯像管。在這個例子中,如前所述,我們投入了一些冒險資本,後來那位研究人員決定離開索尼公司去追求自己的目標。也許將來我們和其他人可以從中獲益,但是我認為現在不能再對那項研究繼續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