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卿狂 第八章
    鳳爺:

    單小姐即將與馮管事成親,請速回。

    朱衣

    冬至前,單洪天忙著與「饕餮食館」的傅老闆討論婚宴的事情,單琵琶即將要嫁人的消息都還沒讓全鎮的人知情。

    後來,鎮民才曉得原來單琵琶將要嫁給單府的管事馮定睿。

    冬至過後不久,婚禮的日子也訂了,速度之快,讓人措手不及,因此有些消息便在坊間流傳,在眾多流言中,最值得採信的便是單琵琶已懷了馮定睿的孩子。

    為何有此一說?

    馮定睿無錢無權,不過是一名區區管事,縱然能力不凡,依然成不了氣候,然而能讓最重視利益的單老爺答應這門親事,肯定就是因為他最疼愛的女兒懷有身孕,既然都已賠了夫人也只好繼續折兵,否則要讓女兒與未來的孫子如何是好呢?

    所有人都只能想到這理由,其他的再也想不到了。無論如何,理由隨他們漫天胡亂猜測,真相只要沒有人說,便無人得知,畢竟事關單小姐的名節。

    手再三來回撫摸著簫,眼睛也難以移開,目光內全是這支簫,直到門外傳來輕敲的聲音,才拉回單琵琶的思緒。

    她輕輕蓋上匣子,「進來。」

    「小姐……你怎麼還沒穿嫁衣?」今天是小姐的大喜之日,小姐一個人躲在房裡,本來還以為小姐是要自己穿衣,哪知卻什麼也沒動地坐著。「小姐,你再不快一些,會耽誤吉時。」

    「我待會兒便穿。小青,這匣子你幫我交至西門府管事的手上,就說……勿強求。」

    「說這三個字就好?」

    「嗯,對,快去吧!」

    西門府啊……小青突然露出一臉懺悔的表情。「小姐,對不起,上回……上回老爺得知小姐與鳳爺出去的事倩,是小青說出去的。」

    「你怎麼會知道?」她以為隱瞞得極好。

    「因為小姐不讓我一塊去,小青怕小姐獨自一人會有危險,便在後頭偷偷跟著,結果就看見來接小姐的人是鳳爺,老爺問了,小青不小心便說出來,小姐,對不起!」

    單琵琶笑彎了一雙眼。「小青,若想將功贖罪,就快點把這匣子送至西門府,這樣我便不會怪你了。」

    一臉很難過的小青聽見小姐這麼說,連忙回答:「是,小姐,小青這就速去速回。」

    原來這件事的確不是西門鳳霄說的,她錯怪了他……

    倚在門邊,她整個人頹喪的望著遠處,心神不定,這樣做……真的好嗎?

    為了能順利嫁給定睿,她欺瞞了爹,說她已懷有定睿的孩子。爹又怒又急,最後被迫同意他倆的婚事。為怕事情曝光,婚事才早早定下,一切全是她心甘情願的,為何當下她覺得似乎做錯了?

    日落西山,夜逐漸降臨,紅色的燈籠映入眼簾,府內的奴僕全為她而忙碌。

    縱使錯了,也無法回頭。

    「怎麼站在這裡吹風?」馮定睿對她未穿嫁衣的模樣視若無睹。

    婚後,他將繼續住在單府內,因此省下迎娶這道手續,直接在單府內擺設婚宴。

    看見是馮定睿,她不發一語地撲進他懷中,摟緊,彷彿想自他身上得到力量。

    「琵琶,若你後悔,事情還能到此為止,我不希望傷害到你。」這件事是他一手策畫,賭的是單洪天有多疼愛自己的女兒,以及琵琶對他是否還有心,最後他成功了,然而卻沒有一絲欣喜,因為她的落寞全看在他眼底。

    她在他懷裡猛搖頭。「我沒後悔,只是……只是……萬一讓爹發現真相,他必定會很生氣,我很不安。」在西門鳳霄回來之前便完成婚禮,她也怕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不會有萬一,只要婚後我們早點有孩子就好了,不會有人知道,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乖,快去換衣服,待會兒便要行禮,好嗎?」

    在馮定睿的哄勸下,單琵琶終於回房更衣。

    婚宴也在酉時中正式舉行,行禮之後,單琵琶讓小青領回房內,靜靜等候馮定睿。

    一切都很順利,為何她的心跳依然無法恢復平靜?為何她仍感覺到一股濃濃的不安?究竟是要發生什麼事呢?

    「喀。」

    她聽見開門聲,有人走了進來,應是馮大哥。都這時候了,相信應該不會出事了吧?

    雙手十指交扣,等著馮大哥為她掀起紅帕。

    腳步聲愈走愈近,她的心跳終於靜了下來,然而當紅帕掀起的瞬間,發現站在她面前的竟是西門鳳霄之後,瞬間,心頭的震盪宛若巨大的海浪翻騰。

    「怎麼是你?!」

    西門鳳霄輕輕將紅帕置於桌上。「沒想到會是我嗎?也是了,挑著我不在的時候成親,我理當趕不回也無法阻止,對嗎?」

    她的目光緊盯著他的每個動作,他臉上的陰寒令她豎起防備。「我已經和定睿完婚,也是他的妻子了。」

    不過幾個禮節罷了,他怎可能會在乎?他介懷的是外頭所傳的流言。

    「你的身子已給了他?」

    「對。我還有了定睿的孩子。」每每對上西門鳳霄,總能激起她體內不願認輸的傲骨。

    經由她的嘴裡說出來的事情如同萬箭,穿透他的心。

    他執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繼而重重摔於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然而卻無法壓過外頭的熱鬧,也無人發現房內已經出了事。

    單琵琶嚇了一跳,雙手握緊拳頭,眸子裡盈滿害怕。

    「取消這場婚宴。」孩子是無辜的,有她一半的骨血,他不會要她拿掉,卻絕不容許她嫁給馮定睿。

    「不可能!」

    「單兒,我視你若珍寶,小心呵護,你卻這般回報我?」朱衣的一封信令他馬不停蹄地趕回,一回到祥龍鎮便聽見外頭的傳聞,再見到她退回的簫,他怒不可遏,嫉妒的火焰燒著他的心骨,似是要粉碎了他。

    直到這刻,他才深知自己早在不知不覺中對她放了全部的感情,不讓任何人得到她,他要完整無缺的她,可她的背叛卻重重給了他一擊。

    無法回頭了!

    單琵琶咬咬下唇,反駁:「我沒要你呵護。」

    他失笑了幾聲,高大的身影迫近她,指尖輕浮地刮著她的臉蛋。「是啊,你沒要我呵護,全都是我一廂情願!沒錯,你說得沒錯,確實是我自討沒趣。」

    「西門鳳霄,請你自重。」

    「自重……」輕鄙的目光打量她全身,猶如在估量她的價碼還值不值。「哼,你以為我還會要現在的你嗎?既然都讓人碰了,已經沒了價值,我對你再也沒有任何興趣,你儘管去嫁給馮定睿。」

    他喜歡的東西若讓人碰,就不值得他珍惜,他便不會再要。

    即使是最珍視的人,亦然。

    她之於他,再也沒有留戀的必要。

    他譏諷的語調,痛徹入骨的低嗓,教單琵琶遍體鱗傷,淚水在眼眶內打轉,卻因自尊心遲遲不肯落下一滴。

    「既然如此,那請你出去,別再來打擾我!」

    「單琵琶,你等著看,你所希冀的幸福將會崩毀。」他已等著欣賞她的下場。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會讓你後悔莫及!」

    他的情與愛分明,愛要愛入心,恨要恨入骨。

    單琵琶——是他今生唯一恨入骨的女子。

    翌日,天空灰濛濛,沉重的雲好似也疊在單琵琶心上,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不過一天而已,她卻覺得度日如年。

    昨晚,定睿喝得頗醉,說是不想影響她的睡眠,便先回他的房裡,夫妻倆的第一夜顯得有些冷清。

    她起身後,逕自更衣、梳洗,詢問了小青,曉得爹與定睿在書房,便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只是當她輕聲接近書房門外時,竟聽見裡頭傳來的爭執。

    「馮定睿,你究竟安什麼心?!我養你、提拔你,甚至也不介意你的出身,讓琵琶嫁給你,為什麼你要連同外人來騙我?」

    今天一早,他才得知不知幾時,他經營了大半輩子的青苑茶行居然早已易主,而買下他茶行的人早不在鎮上了。

    「老爺,騙?!你怎麼忘了是你自己與對方簽下合約的?從頭更尾,我什麼都沒說。」馮定睿笑得陰冷,神情不復往昔的溫和,只為了報復的他,心已讓妖魔吃了。「再者,提拔?別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你只是正好缺了個幫你的人。」

    「那個胡公子是你介紹給我的,你還說他為人誠實可靠,值得合作,這些……這些不都是你告訴我的嗎?」他很相信馮定睿,從來不曾懷疑。

    「老爺,你怎麼會我說什麼便信什麼?要是我說你明日就會死,難道你也信?」

    「你……為什麼?」單洪天不敢置信馮定睿會在今日背叛他,真是錯看了。

    「單洪天,不曉得你的記憶力好不好?設計害人的事情,你不也曾做過嗎?」

    「你……你怎麼知道?」他今生只做過一件錯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的姓氏,你一點印象也沒有?」

    馮定睿的話好似當頭一擊,令單洪天臉色驚變。

    「你……難道你是馮富的兒子?」

    「總算想起來了,現在,你還想追問我為什麼嗎?」馮定睿神情驟凜,咄咄逼人,「當年你為了貪圖我家茶地的利益,害得我爹娘以及小妹全死在火海中,也害我失去記憶,如今我回來取得應得的一切,難道有錯?單洪天,你該慶幸我沒要你的命,要不然你還有機會在我面前質問嗎?」

    「你早就計劃好這一切了?難道你對琵琶的感情也是假的?」

    「沒錯,要讓你女兒對我死心塌地可真容易是不?單洪天,我不要取你這條命,但你最重視的財富以及你最疼愛的女兒,我都要奪走。當年我爹對你如此信任,你卻為了一己之私而欺騙他,現在總算輪到你嘗嘗遭人背叛的痛苦了。」

    原來……是這樣的嗎?一切全是精心設計的陷阱?!

    「定睿,你對我真是假的?」單琵琶推開門,神色哀戚,以為自己終於得到幸福,哪知卻是不幸的起始。

    「錯就錯在你生在單府,是單洪天的女兒。」他無視於她心碎的表情。

    「可若我不是爹的女兒,也不會認識你了不是嗎?」她分不清心底究竟痛還是恨,她的真心竟讓人糟蹋,棄若敝屣。

    「琵琶,是爹對不起你。」連累了女兒,單洪天相當過意不去。

    單琵琶看著一下子彷彿老了許多的爹,輕聲說道:「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的命運。我代替我爹跟你道歉,是我們對不起你。」

    「他不是對不起我,是對不起我爹娘以及那個來不及長大的小妹……就為了成全他的私利!」

    單琵琶朝他跪下、低頭,她的行為不僅讓單洪天心疼,亦讓馮定睿錯愕。

    「馮大哥,琵琶應該還能這樣喊你吧?沒錯,爹確實犯過錯,可能不能請你別和我爹犯了同樣的錯?既然你已重重打擊了他,就請放過他好嗎?琵琶願意代爹承受。」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她受爹的照顧那麼久,為他做這些事也應該,無怨無悔。

    一夕間,天地變色。

    她的心並無太大的起伏,好似平靜的沙漠,一層一層的沙浪將她最真的感情全部掩埋在深深的黃土之下。

    「我要你隨我走,永遠不許回來見你爹!」

    單琵琶轉頭,單洪天不捨的表情落在她眼底。

    「他是我爹,我不能不顧他,我願為奴為婢,就是不能離開他老人家,請你諒解。」縱使爹做錯了,他是她的親爹,又豈能做絕?

    凝視跪在地上的琵琶,馮定睿心中登時感到不捨,「若你隨我走,這一切我能還給他。」若為琵琶,他可以不要這些。

    她的幸福是建築在旁人的不幸之上,讓她不能安然無憂,再多的財富要之何用?情願捨棄換來平靜無愧。

    「馮大哥,我們一夜夫妻也僅能到此為止了,對不起。」

    夫妻之路已難走。

    「你確定不同我走?」他瞅著她,希望她改變心意。

    「我們欠你的,今生還不了,來世再還。」她低下頭,沒看見他眼中殘存的柔情。

    「琵琶,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大哥只要你記著一件事,我確實愛著你,一直都愛。」

    一直都愛?!呵……感情她再也不想碰,誰也不愛了……

    馮定睿離開祥龍鎮後,青苑茶行易主的消息很快便在鎮上傳開。

    先前,單洪天已經用了西門鳳霄所給的兩千兩聘金,在幾個地方已經先設置分店,準備在女兒與西門鳳霄完婚後進行下一步,然而他沒料到竟會有之後的這些變化——

    大喜之日隔天,便得知青苑茶行早在馮定睿的設計下賣給了別人,手頭也沒有多餘的錢來支付所積欠的款項,加上西門鳳霄所給的聘金並不夠用,他卻想著很快就能得到資助而毫無節制地到處應酬,導致現在不僅失去一切,還積欠九百多兩。

    籌不出錢償還的他們甚至連主屋也得賣了,僕人走得一個不剩,即使有不願走的也被趕走。

    儘管單洪天對自家人很好,對外卻是勢利眼的人,根本沒人願意幫助他們,最後對他們伸出援手的竟是毫無關係的司徒蘭生。

    單琵琶原本不想接受司徒蘭生的幫助,在經過這件事的打擊後,她見爹一下子老了許多,似乎無法再承受其他的折磨,只好聽從安排。

    「司徒公子,你我兩家素無往來,為何出手相助?」即使與司徒蘭生不熟,也聽過他的名聲,他是一名重利益的商人,從不做虧本生意。

    「若說我是難得良心發現,你信不信?」

    她淺淺一笑。

    「我想你這笑是表示不信了,坦白說連我自己也不信我會是個好人,我確實另有目的,不過你別擔心,我不會跟你討這人情。」之後肯定會有人迫不及待上門來。

    一向高高在上的西門鳳霄,這會兒非讓他低頭來相求不可。

    「司徒公子,我與爹什麼都沒了,還有誰能給你這人情?不如請你讓我在這工作,我什麼都願意做。」為了活下去,自尊必須捨棄。

    「你肯做,會有人捨不得,說不準還會來我這裡興師問罪。單小姐,你就安心住下便是。」相信要不了幾天,那個狼狽離開的西門鳳霄肯定會再回來。

    還會有誰捨不得她?她半天想不到一個人,只除了……

    不,肯定不會是他。

    縱使內心困惑,單琵琶依然暫時住在司徒府內,也沒忘記趕緊找份工作好償還債務。只是什麼都不會的她,加上過去的性子給人的印象又很嬌,根本沒人敢用她,還是司徒蘭生的牽線,她才能在「竹林小館」覓得一職。

    什麼都不會的她得從頭學起。

    擦桌子、掃地、收拾碗盤、招呼客人,樣樣都要磨練,每天回到司徒府,她總累得一沾床便睡,無心想到其他事情。

    曾幾何時,未曾拿過比筷子還重的東西的她也得做跟奴婢相同的事情,若換作以前,她必定做不來,如今為了生活,再辛苦的工作也會做。是很累,卻累得充實,讓她腦子一片模糊,什麼都想不了,連作夢也不要……這樣最好。

    凝視她憔悴消瘦的臉龐,西門鳳霄心疼地握緊拳頭,她竟累得連他開門入內也未察覺。在替她蓋好被子後,才輕聲離開,筆直朝著書房而去。

    「砰」的一聲,門板的聲音驚動了正坐在書房內看書的主人。

    「鳳爺,來者是客,你還真沒禮貌,忘了這是我的住處嗎?」

    「我要帶走她。」

    「如今單小姐是我的客人,你說帶就能帶走嗎?也要看看她要不要隨你回去。」有了王牌,司徒蘭生向來懂得利用。

    「你想如何?」生平最不愛受威脅,西門鳳霄凜凜地瞪著司徒蘭生。

    「不是我想如何,是鳳爺想如何?畢竟單小姐已家道中落,再也沒有你要的茶行,鳳爺要她何用?」

    「這不關你的事,開出你的條件,然後別插手。」

    「鳳爺,我不僅收留單小姐,而且還是他們最大債務人……其實這筆數目對鳳爺來說肯定是鳳毛麟角,不足掛齒——」他真正想要的當然不是這區區小數。

    西門鳳霄不耐煩地截斷他的話。「說!」

    「鳳爺與朝中幾位大臣都有交情,還請鳳爺代為引薦,如此一來,我將物歸原主,分文不取。」

    「司徒蘭生,你想把生意做到宮中嗎?」真是個不怕死的人。「那好,你想要見誰,我幫你引薦,再另外給你一千兩,從此不許你再接近她。」

    「成交。」速戰速決,乾淨俐落,這樣才是談生意的方式。「不過……」

    「嗯?」

    「放心,我並非想得寸進尺,而是如今單小姐連個住所也無,倘若鳳爺成了單小姐的債主,不知要如何安置他們?」好歹她是他的員工,關心一下總應該。「若鳳爺不覺得麻煩,總該給個名分。」

    「她不值得!我肯收留他們就該偷笑了。明日我會派人來接他們。」說罷,西門鳳霄匆匆離開。

    司徒蘭生高深莫測地一笑。

    說不值得,一接獲他的通知,又連夜趕回處理,真是個矛盾的男人。

    「單小姐,請你出來吧!」本有心幫西門鳳霄一把,無奈他的自尊卻害了他。

    經過司徒蘭生的安排,單琵琶自屋外步入,剛才他們的交談,她一字一句全聽清楚,卻無意評論,她早學會成為浮萍,飄零而生,不再計較。

    「若單小姐不願過去,蘭生願意反悔。」假意刺探地詢問,雖然結果定如他所預料。

    「這便是司徒公子希望的結果不是嗎?琵琶非常感謝司徒公子為我們父女倆所做的安排,只要能生活,無論到哪裡,琵琶都不會有怨言。」對於未來,她已有認知,無法再隨性。

    「單小姐,你改變真多。」與他記憶中的相差千萬里。

    「過去是琵琶不懂事,若有冒犯還請見諒。」

    「西門鳳霄不會讓你好過,你真要過去?」

    她不值得!由這四個字足以得知他有多氣憤自己。

    「無妨,我也不會在意。」她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力了,之後會變得如何,她都無所謂。

    「單小姐,別關上了心門,好好去感受週遭,你會活得更快樂。」

    她苦笑,沒有回答。

    心已死,什麼都不重要了。

    翌日,朱衣前來接人,單琵琶沒有二話,隨著她回到西門府。

    許是她這些日子的轉變,其他人見到她,都報以同情的目光,欲伸出援手,卻惹不起龐大的西門府,他們全曉得過去西門鳳霄對她有多慇勤,如今怕是要報復了吧!

    單洪天也不解地問:「既然你不願接受馮定睿,鳳爺也不可能對你多好,你為何要接受他?」

    做了錯事受到懲罰,他已反省,能留下性命實屬萬幸,因此當女兒不願同意馮定睿的條件時,他是支持的。與其失去女兒,他再也不要那些財富,只是他不懂的是,他們都得罪鳳爺,當初女兒也最厭惡他,為何如今卻願意接受接下來有可能的報復?

    「我欠了他,該還。」縱然他對她不再有情,她也欠他不少恩,今生能還盡的,她會盡一切努力。

    「唉!是爹讓你受委屈了,都怪爹當初一時貪心,才會鑄下大錯……」

    「爹,琵琶會陪著您一起償還的。日後我們父女真的要相依為命,您要多忍耐。」

    「琵琶,辛苦你了。」

    「單小姐……」將他們帶回西門府的朱衣轉頭喊道。

    「請別再喊我小姐,直接喊我的名字即可。」

    朱衣聞言,仍堅持原先的稱呼,「單小姐,這間是令尊的房間,你的房間在另一邊。」

    單琵琶朝爹點了頭,便隨著朱衣離開,來到相鄰兩間房的其中一間。

    「單小姐,這裡便是你日後的住所,請先休息,用飯的時間朱衣會再來通知。」

    「請問……我應該是以婢女的身份進來,住在這兒不合身份。」

    「朱衣僅是依照主子的交代辦事,至於有關小姐的身份並不清楚,還請單小姐直接問主子。」主子要她做的事情,她負責做好,不會過問。

    「那他……鳳爺呢?」

    「主子外出,過幾天才會回來。單小姐,請休息吧,朱衣先離開了。」

    若無確切身份,她也不知如何自處,因此白天她照常到竹林小館做事,回到西門府也會自動找事情做,忙了好些天,這日傍晚,朱衣通知她西門鳳霄回來了。

    「主子正在沐浴,她要單小姐進去幫他。」

    「是,我這會兒便去。」沒有二話,單琵琶筆直走向澡間,敲了門並無回應,她於是開門走入。

    偌大的澡間內白煙瀰漫,中間是一個方形的水池,西門鳳霄就坐在水中,靠著一角,即使視線受到影響,他依然準確掌握到單琵琶的身影。

    「鳳爺,請問琵琶該怎麼做?」從沒替人服侍洗澡,也不知從何開始。

    「過來幫我擦身體。」垂下眸子,再也不看她。

    單琵琶走過去,拿起一旁的毛巾,沾著熱水幫他擦拭手臂。他動也不動,要抬起他的手臂很費力,就在擦完左臂後,她要換到右臂的位置,腳步一個踉蹌,不小心整個人滑落水池內。

    幸好水池只到腰身,她很快便站妥,不過全身已濕淋淋。西門鳳霄見她狼狽,竟無意出手相助,反倒冷冷注視。

    他的眸光似刀,慢慢一刀一刀在她已死的心上毫不留情地割開,他的痛恨,她深刻感受到了。「鳳爺,對不起。」

    「現在不必我教,終於也懂得這樣喊我,是嗎?」

    她低頭不語。

    「怎麼,想用這種方式自動送上門來?」他勾起她的下顎,強迫她注視自己。「可惜……現在的你,我一點興致也沒有,水都讓你糟蹋了,過來幫我穿衣。」放開她,他起身離開水池。

    心都死了,為何她仍有痛覺?

    「還不快上來!」他催促。

    收斂不該有的心思,她連忙拿起一旁乾淨的衣服走近他,專心幫他穿衣。當她人站至他面前時,正好能將他健碩的身材一覽無遺;驀地想起上回的事情,雙頰不爭氣地泛起紅雲。

    就在她暗自叮嚀不可再胡思亂想之時,他的手竟貼上她的衣服,登時,她雙手顫抖,不敢再動,任由他一件一件解開……

    直到紅色的抹胸露出,他才住手。

    「你可知你現在的身份?」

    「西門府的婢女。」

    他冷冷一笑,「我曾經要讓你當尊貴的西門府女主人,是你自己放棄了。」

    「琵琶如今也不敢奢求,只盼有容身之所。」

    「多卑微的心願。現在,後悔了嗎?」曾經,她是他捧在手心的寶玉,這刻碎裂一地,成了無用的石頭。

    「不曾後悔。」

    她毫不遲疑的回覆再次惹惱了他。

    「很好,往後我將是你的天,你最好要記住,別讓我生氣,要不我能讓你們連祥龍鎮也待不下去。」

    「是,主子。」她低下頭。

    「可惜了這張姣好的容貌,連替我暖床的資格也沒有。」

    「是,主子。」他是她的天,他所說的每句話,她都不能反駁。

    她的順從,她的乖巧,明明都是他想得到的,可如今卻沒有一絲喜悅,因為不見她的真心。她原本是燦亮絢爛的火焰,擄獲他的目光,現在卻小如火苗,她的心好似死了,是因為馮定睿的關係嗎?

    即使他是害他們落到這地步的罪魁禍首,她仍然愛他?

    她仍愛他……

    呵,沒想到他西門鳳霄也會落到這悲慘的地步。

    愛人便要愛得徹底,恨一個人反倒會令對方恨他入骨,因為對方若不恨他,他的恨也不具有任何意義了。

    他以為自己也能對她狠心,無奈始終走不到最絕的一步,對她總是百般留情,而她的服從卻每每挑戰他忍耐的限度。

    她是他心中最燦爛的火焰,卻甘願為旁人耀眼,在他面前始終心如死灰。

    悅耳的琴聲戛然而止,也不見聽琴的人抬起頭來,白水艷挫折地淺歎,終於得到注目。

    「怎不繼續彈奏?」

    白水艷人如其名,不僅肌膚似雪,連身上的衣服也白如雲緞,更添幾許清純的艷麗。

    「若無知心人,水艷亦無心彈奏。」聲音輕輕柔柔,她起身走近西門鳳霄,柔若無骨地倚靠著他,西門鳳霄也沒有反對她的親近。「鳳爺,是出了什麼事?讓水艷為您分憂解勞。」

    「沒事。」他的煩心無人可解。

    白水艷淺淺含笑,湊近他耳畔,低喃:「真的沒有?還是鳳爺覺得丟臉不肯說?」

    「別亂猜了!我今天沒有聽曲的心情,你回去吧。」

    「哎呀,鳳爺,難得您也遇上難題,水艷又怎可在此時離去?」聰慧如她,自然能掌握西門鳳霄的情緒,知道何時該走、何時該留。「能讓我的鳳爺如此傷透腦筋的,想必應該是單小姐的事吧?」

    有關他收留可憐的單小姐一事,早在鎮上沸沸揚揚地傳開,不想知道也難。

    「別胡來了。」現在最不希望有人攪局。

    「水艷哪有胡鬧?鳳爺待我極好,水艷可是一心為您——」

    「主子,琵琶為您送來點心。」

    西門鳳霄正想說不吃,白水艷卻快他一步輕喊:「送進來吧。」

    單琵琶甫入內,便看見白水艷大方地依偎著西門鳳霄。

    「正好,我肚子餓了,還站在那兒做什麼?快端上來。」

    「是。」單琵琶快步呈上。

    白水艷拿起小點心吃了一口,又送至他面前。「鳳爺,水艷最喜歡吃府上廚子所製作的點心了,您也嘗一口。」

    「主子,您慢用,琵琶先下去了。」

    「鳳爺都沒說你能走,你怎可走?鳳爺,您府上的婢女怎都這般自作主張呢?」好戲上演,怎可缺少女主角?白水艷可不容許她離開。

    西門鳳霄沒要她離開,無可奈何下,單琵琶只好站在一旁欣賞他們的調情。

    「鳳爺,吃嘛!吃嘛!水艷特地喂您吃,您不吃便是不給水艷面子了。」

    注意到她面無表情,好似沒看見眼前所發生的事情,他的心情更糟了,隨即揚手,將白水艷手上的點心揮至地上。

    單琵琶見狀,連忙蹲下去收拾。

    「你出去。」

    「是。」單琵琶連忙欲走。

    「不是你。」

    在場的第三人——白水艷立刻會意,委屈地說:「是,水艷這就離開。」

    她是青樓的人,從不奢望能離開那兒,也不期待有人愛她,因此她知分寸,這也是西門鳳霄會特別喜歡她的緣故,不過想當然耳,她永遠也比不上單琵琶。

    看來是玩過火了,還是走為上策。

    悅廳本是輕鬆聆聽音樂的地方,如今卻是滿室凜冽,更勝寒冬,兩人之間的氣氛本就不好,現在似乎是雪上加霜。

    「你當真沒有一句話對我說?」

    自從他收容他們之後,單琵琶並沒有逃避他,卻也沒如同以往正面迎戰,她僅是消沉地一日度過一日,對她而言,似乎什麼都不重要了;她不會笑,甚至連脾氣、爪子也一併隱藏,再也不復過往他所喜歡的模樣。

    為了那樣的男人,她甘願將自己折磨成如此,就是不肯來求他?

    毫無生氣的眸子迎上,不見任何喜怒哀樂,平靜得如同一池無波的水,卻深不見底。

    「主子,您要琵琶說什麼?」不該有感覺,然而乍見他倆的親暱,心卻無端一痛。

    她的無心令他打翻了桌上的盤子,點心落了一地,盤子也碎裂成片。

    「無話可說,那就別說了,將這裡收拾乾淨。」

    「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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