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如今在哪裡。自從我們開車從倫敦回曼陀麗那最後一個可怕的晚上到現在,我們再也沒有見到過她。他們說,她理好了行李走了,那天下午就發現她的房間空蕩蕩的。以後就是那場大火。我不想知道她的情況,我只想把她從我們的生活中抹去,從我的記憶中抹去。我從不去想她,不讓她的陰影擋住我前面的路,或插在我們中間作梗。
丹弗斯太太是呂蓓卡的,她只屬於呂蓓卡和曼陀麗。我根本不需要她。但丹弗斯太太送來了花圈。我知道是她幹的,我很清楚。
我走了出去,沒有帶外套,也沒有帶色,幾乎是一路奔跑著出了公寓的大門,穿過窄窄的小巷來到了噴水池。他已經在那裡了,兩腿交叉地坐在那兒,他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杯茶。
「邁克西姆,」我喊道,氣喘吁吁地,但我盡量使自己振作起來,顯得和他一樣平靜、若無其事。
他抬起了頭。
「我好些了,」我輕快地說,「天氣真好,在陽光下仍很暖和。我真的沒事了。」
我看見他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眉頭,眼睛裡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我為什麼急著要讓他放心,為什麼一見面就迫不及待、輕描淡寫地申明自己已經好了?
我要了杯茶,一份檸檬冰淇淋。我很鎮定,鎮定自如。我呷著茶,用細長的象牙柄調羹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著冰淇淋,還不時對他完爾一笑。我沒有漏出一個字來。
但最後我終於說「讓我們快點離開此地。我想換個環境,你說呢?在別的地方我們也能享受到樂趣,趁冬天還沒有到來之前。」
我們以前沒有談過這事。我曾提議在季節變化的時候我們應該去某個地方安定下來,至於去哪兒無關緊要。現在仍然無關緊要。我只是急切地想離開這兒,因為它已經被陰影污濁了,我在這裡再也得不到寧靜。當我走在大街上,走在廣場上的時候,總想著回頭看,總有這種感覺。我們又得踏上旅途,去尋找一方沒有被污濁的淨地。現在是我變得焦躁不安起來,是我需要逃走,逃離此地,儘管這是徒勞的。因為我所要逃避的東西存在於我的體內,無論走到天涯海角,它都會形影不離地跟著我。
邁克西姆看著我。我嚥下冰冷的冰淇淋時只覺得喉嚨發痛。
我不能再問了,我想,他會起疑心的,會問我個究竟,我又不能回答他。我永遠無法說出她的名字,說出屬於另一個世界的任何一個名字。
這時他笑了。
「是的,」他說。「我想咱們再去威尼斯吧。」
回到公寓時天已經黑了,外面很冷。我突發奇想,到了正門口沒有拐進去,而是繼續朝前走了幾碼,來到那條通向院門的小巷。
「我想給你看樣東西,」我對邁克西姆說。「以前我從未留意過它,但今天下午醒來時,我看見了它。它很美——芳香撲鼻——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我為什麼要看他站在匍匐植物的旁邊?我不準備告訴他花圈的事,然而,指給他看這個不就等於是在告訴他嗎?不等於是把這兩者聯繫起來了?令我害怕的是,我想這麼做的慾望太強烈了。
「瞧」
在夜色裡,葉子顯得模糊不清,小朵的花兒更醒目了,顯得蒼白、可怖。我伸出手,用手指碰觸一片花瓣。從側面望去,邁克西姆的臉也是蒼白的。
「是的,」他說,「很美。在地中海國家可以常常看到它們——是冬季來臨前開得最遲的花。」
他伸手折下一根嫩技,遞給我。
「它叫黍稷。」他邊說邊等我去接。於是,我最後不得不接過花朵,帶著它們回到了房裡。
那天日落以後,我們乘船穿過環礁湖的開闊水域,駛向那座神奇的城市。等我們到達那兒時,夏天和秋天已經不留痕跡地消失了,冬天取而代之。
湖面上的風很冷,使勁地刮在我們臉上,吹動著海水。於是我們只好退縮在船艙裡。我們在聖馬科港下了船。被雨淋過的街道和廣場上的石子泛著粼粼的光。城市很寧靜,只有幾個威尼斯人和我們一起下了船。男人們拎著皮包,大衣的領子豎起著,大步地朝家走去。幾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身著黑色的衣服,提著酒椰纖維製成的購物袋,低著頭匆匆走著。
但我們覺得這個城市很美,它永遠不會叫人失望。我隔海眺望著身後的薩路特教堂,遠處的島上佇立著聖喬吉奧塔,那麼完美;再極目遠望,我能看見即將隱入暮色、消失在高聳建築群裡的主運河。當我在凝視這一切時,我的心境不僅僅是歡愉,還有一種奇怪的不真實感,似乎我一閉上眼睛,那些景色也會隨之而消失。上次我們來這兒的時候正是春天,樓群在稀薄、蒼白、初升的陽光下煙煙生輝。我那個時候有著更強烈的虛幻感,因為我剛嫁給邁克西姆,完全被突如其來的喜悅和發生的一切搞得迷離恍惚,只能身不由己地聽憑邁克西姆和事態的擺佈;毫無思想、一片癡心、懵然無知地沉浸在幸福之中。
我對那段時光的記憶少得可憐,從沒有在腦子裡留下什麼。它是我們回到真實勝界之前的一段平平庸庸、無憂無慮、不負責任的生活插曲。接踵而來的便是痛苦,憂慮和震驚。我對隨後發生在曼陀麗的事情卻記得非常清晰,猶如一個個電影鏡頭,隨時可以在我的腦海裡重現出來。
但像威尼斯,還有其它我們去過的地方,那只是我記憶中的一些極瑣碎、不連貫的片斷,我可以在開朗、輕鬆、朦朧的狀態中回想起它們來。
眼前,我看到的是一個和我的記憶完全不同的地方,它顯得更陰沉,更暗淡。我讚美它,懷著敬畏的心情注視著它。然而,當我跟在腳夫的後面,沿著運河邊上的小巷一路走去時,我人在發抖,不僅僅是又累又冷的緣故,而是我怕這座古老、朦朧、神秘的城市。它似乎永遠不向我們展露它的真面目,只露出一個個隨著情緒而在變化的假面具。
我們又找到了一處安靜、普通的寄宿公寓——我們很有這方面的天賦,我想。這種地方太適合我們了,適合我們離群索居、遮面而過的生活方式。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毫不介意了。只是當我往衣架上掛衣物,折疊衣物或拉開笨重的抽屜時,我心裡才會湧起一股刺痛的慾望:渴望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傢俱,自己的家。我沉迷於這樣的慾念裡,於是科貝特林苑就悄悄地、靜靜地、不受干擾地進入了我的腦海。我放任自己去回憶,去幻想。然後才跟上走在前面的邁克西姆。
我們很快就安定了下來。邁克西姆說,我們就留在這裡過冬了——為什麼不?的確,我們已經享受過了陽光。
我驚奇地發現,我們是多麼容易就找回了日常生活的軌跡,重又適應了它的節奏:取報紙,吃晚早餐,散步,野外旅行,看電影、教堂、房子,還有威尼斯人的臉,看在平滑、暗色的水面上靜靜游弋的小船,看晨曦和傍晚時分鐘樓上面的天空。上次來這兒時,我們只是相對而望。我沒有看見城市,只看見邁克西姆的臉。
天老是陰沉沉的。刺骨的寒風鑽進小巷,穿過露天廣場,把我們趕進房內。但有的時候,陰霾散了,水面上映出了房子的倒影,高牆上的鍍金裝飾和色彩絢麗的穹隆頂煙用生輝。有時還有霧,使得威尼斯川流不息的腳步聲,鐘聲和船槳的擊水聲變得依稀難辨。除了上那家常去的咖啡館外,我們很少離開那間暗紅色、舒適的起居室。但時間一長就覺得壓抑,這時我就渴望曠野,渴望廣袤的天空;我會想到犁過的田地,光禿的樹木,有時還幻想我站在克裡斯的懸崖上,望著激流奔騰而來,擊在黑黑的岩石上碎成無數個浪花。
起初,邁克西姆還是老樣子,他回到了前幾年旅居國外時的那種熟悉的生活裡:需要我的陪伴,長時間的閱讀,熱衷於來自家鄉的既單調又平常、而且還要晚到幾天的新聞消息。他不願提及痛苦的往事,於是我養成了說話謹慎的習慣,避免傷害他,隱瞞一些自己的想法。除了那裡的居民外,我們還漸漸瞭解了威尼斯,瞭解了那裡許許多多的藝術品,還有當地的日常生活方式。我們成了內行,很少再去求助於指南一類的事。我們還就有關日期、風格、歷史、首腦以及畫家等知識互相提問。它成了我們消磨時光的一個既有趣又有效的內容。
偶爾,我發現他在看我,臉色有些陰沉。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有時覺得他在把自己同我隔離開來。於是我也就退避三舍。這並不難,需要的時候,我可以在夢中獲取到十分鐘的懷舊情感和脆弱的滿足感。
常有信來。我們收到賈爾斯的來信;弗蘭克·克勞利也寫來過一封,有時是生意上的信件往來,但它們都似乎無關緊要,不會引起邁克西姆的不快情緒。他只花一兩個小時坐在靠窗口的那張桌子旁來處理這些信件。這時我就獨自外出,逛逛威尼斯的大街,去運河遊覽遊覽,度過便宜的、無害的、愉快的一個小時。
聖誕節到了。它對我們是陌生的,如同我們旅居國外期間的每年聖誕節一樣。但我想我已經習慣了,所以不會再覺得異樣。我們會交換各自的禮物,吃當地的風俗食品。我會去一個外國教堂,參加用我不懂的語言主持的儀式。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這一天也會像平常一樣過得挺好。
我沒有去那幾個顯耀的大教堂,像聖馬克教堂或薩路特教堂,那裡的教徒們都穿戴講究。我現在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討厭在公共場合拋頭露面。於是,我那天早早起床,超邁克西姆還睡眼朦朧的時候就離開了他。我穿過小巷和偏僻、空曠的廣場,經過雷奧托橋,來到了一個教堂。它是我那天散步時偶然發現的。我喜歡那裡是因為它比其它的教堂都來得安靜、簡樸,沒有金碧輝煌的裝飾,沒有太多的珍貴繪畫,只是一個更普通、更真實的教堂,我這樣認為。沒有人會上這兒來獵奇或炫耀,我可以穿著翻毛領大衣,戴頂帽子,不引人注目地悄悄溜進去。
邁克西姆從不到這種地方去。他說他不信教,只信教義中的「一些事實」。對此我從不深究。確實,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相信什麼。我沒有受過神學方面的教育,其它方面的知識也很貧乏。小時候只受過極普通的教育,讀過一些為人熟悉的故事。但我還是祈禱,這幾年來不顧一切地祈禱。所得到的回報是,我們得以緩解了痛苦,擁有了一份平靜和親密。
我到了那裡。人群中有全家一起來的;也有一些身著黑眼、步履拖沓的婦女。她們挽著手,不時向別人投來的漠然的笑點頭作答。我跟著他們悄悄來到教堂的後排,望著聖誕彌撒。周圍是新點燃的燭光,還有大盆的聖誕樹和白花,牧師抑揚頓挫地做著彌撒,下面是一片嗡嗡的低語聲。此刻我又祈禱起來,想驅除一切雜念和記憶,驅除令我回憶的東西,驅除喃喃的耳語聲,忘記它們,徹底忘記。我還想在祈禱中獲得一種滿足感,為我們所擁有的而感謝主,虔誠地感激;然而當我跪下時,我知道我不能。我內心湧起一股強烈的、刺痛的總恨和慾望。那幢房子,科貝特林苑,出現在那裡,就在我的面前。我渴望得到它,不能放棄。
我想過聖誕節,想要我們倆的,在家裡,在自己家裡過的聖誕節。壁爐周圍放著大課的常青樹,壁爐裡生著火,有粉紅的,白的,半透明的漿果,說著古老的英語詞句,唱著熟悉的聖誕頌歌,品嚐著熱氣騰騰、豐盛、可口的菜餚。慾念使我痛苦,我無法祈禱下去,不能虔誠地祈禱下去了。我木然而坐,忍受著呆板的聖歌音調,忍受著排成長隊的教徒們前去領聖餐時腳步的拖曳聲,還有牧師手中的香爐前後晃動時發出的聲響。我等待著儀式結束,我便可以解脫了。
霧從環礁湖上瀰漫開來,滲進破敗舊房屋的每一條裂縫裡;它滯留在運河的黑色河面上,使空氣變得濕冷、嗆人。我低著頭快步往回走去。邁克西姆站在大廳裡,正興高采烈地用流利的意大利語在和旅館老闆交談著,手裡拿著一杯酒。
「你來啦,」他伸出手臂迎向我,見我回來他一臉的高興。我又怎麼能顯得無動於衷、冷冰冰的呢?怎麼能不快步迎上去,充滿愛意地迎向他呢?
我用笑回報了他,我快步迎向了他。他們也給我拿來了一杯酒,老闆吻了我的手,我們用異國的語言互祝聖誕快樂,我笑了:一點也不像過聖誕節。
但我的情緒有它自己的波動規律,就像其它事物有其規律一樣。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讓情緒外露,它成了我為維護面子而必須遵守的最嚴格的一條宗旨:不讓他知道我在想什麼——於是我想,這也成了最大的欺騙行為,但我已經對此習以為常了,那麼做我覺得更好。
於是,我們重新開始了平淡無奇的生活:和睦相處,得過且過,悠閒自得。我們甚至對那座怪異、離奇的城市也很快地習慣了,到後來再也不去注意它,就像是在任何一個很平常的地方一樣。
邁克西姆如今似乎也有了秘密,有時我發現他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那眼神裡包含著疑問,他還好像需要時間去處理生意上的事,這些並沒有讓我煩惱,雖然我有些吃驚。我為此感到高興,我想這也許意味著,除了我們封閉的、觀域狹窄的小天地外,他一定在其它地方找到了樂趣。
一月份是在陰沉和灰暗中過去的:夜幕中的陰沉,垂暮時的灰暗。淒風苦雨無情地掃過湖面。漲潮淹沒了台階和浮碼頭,爬上了建築物的牆根,漫溢到了廣場。到處都有一股衝鼻的惡臭和霉味;路燈日復一日地從不熄滅,從早竟到晚。
心情的突然開朗,並不僅僅是因為經歷了幾個星期的黑暗後重又見到了陽光;也不只是由於空氣中不易察覺的那份潔淨和清新在提醒人們春天的來臨。還有其它的原因,而且是不曾料及的,充滿了喜劇色彩和我初識邁克西姆那段時光的回憶。它和其它的記憶截然不同,沒有半點的憂傷和惆悵。它令人回想起愛情的第一次衝動,回想起我的天真爛漫講再次使我意識到邁克西姆是多麼及時地解救了我。
那是我的生日,比聖誕節更快樂的一天。邁克西姆除了禮物外,總要給我一些驚喜,給我一些預料不到的快樂。他很會這麼做。所以,當我醒來時,一想起今天的日子,總會帶著幾分孩子般的期望和興奮的激動。
陽光明媚,我們一早就出去了。平時,我們總是在公寓裡簡單地用餐。但今天不同往常,我們要去弗洛裡恩飯店。我們過了橋,向廣場走去。周圍是匆匆上班去的威尼斯人,還有女人,學步的孩子,抱在懷裡的嬰兒,跑著上學去的小男孩。天空是琺琅藍的,像是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中的天色。確實,用復興這個詞去形容它是再合適不過的了。「新的生命,」我漫步的時候說,「新的開始。」
邁克西姆笑了。我突然看見了我初次認識的那張臉。當時他就坐在「蔚藍海岸」旅館的沙發上,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但我又覺得在某些說不清的地方這張臉又像是中世紀的,像十五世紀的人物肖像畫。這張臉屬於一個有著城牆的城市,就像這個城市裡到處是鋪著鵝卵石的小巷。在這張臉上也能找到同樣的特點:輪廓鮮明,格調優雅。他和這裡般配極了,儘管他的外表和高鼻子紅頭髮的威尼斯人毫無相似之處。
這幾年來沒有喝過這麼好的咖啡,是真正的、濃郁的意大刮咖啡,這種品味只有在戰前才能享受得到,後來全被剝奪了。如今的咖啡色淡味寡,成了薄湯粥似的玩藝。但這兒的咖啡卻香氣馥郁,味道醇厚,色澤深黑;伽啡杯也很大,鍍金的杯口非常精緻,我們坐在靠窗的一張豪華的窗桌前——天色還早,坐在露天仍有些涼意。鴿子成群地飛了起來,拍打著翅膀在聖馬克教堂閃閃發光的穹隆頂上轉著圈兒;在巨大的石獅和騰躍的石馬雕塑群裡自由自在地飛翔;然後又飛回到人行道上。
邁克西姆仰靠在椅子上,看著我,表情有些迷惑。
「歲月不等人,」他說,「要盡情去享受。」
我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會怎麼辦?」我問。「我們最好早作打算。到了那時你會不喜歡我的。」
「當然啦。等午夜的鍾一敲響我就和你斷絕關係,把你甩到茫茫黑夜裡去。」
當我初次遇見邁克西姆的時候,那是一段令人興奮、難忘的日子。有一天我們開車回蒙特卡洛,有某種東西,或者說某句話,使我意識到了自己的身份和我在現實生活中的真實地位。我頓時感到灰心和沮喪,竟脫口而出:
「我希望自己是一個三十六歲左右穿黑絲綢戴一串珍珠的女人。」
在我的想像中,這個年齡和成熟的、老於世故的女人才是邁克西姆·德溫待所喜歡的。而我太年輕,像個女學生一樣不懂交際,幼稚,愚笨。但他娶的卻是我,要的卻是我,多麼叫人吃驚,多麼難以置信啊——現在想起來還有這種感覺,我隔著弗洛裡恩飯店的粉紅色台市望著他時依然有這種感覺。而一個三十六歲穿黑絲綢戴一串珍珠的女人,像呂蓓卡這樣的女人,正是他最最厭惡、最想擺脫的女人。我後來知道了。
但再過幾年,我也三十六歲了。雖然我永遠不會穿黑絲綢的衣服,但心裡卻有過那麼一兩次偷偷地想戴一串珍珠。它把人喜愛,典雅,比珠寶柔和;那些珠寶在我的眼裡都是些又硬又脆、惹人討厭的玩藝。
然而年齡並不重要。我現在知道,在有的日子裡我比母親還老,像一個是蠻之年的老婦;然而在另外一些日子裡,那是極少的——就像今天一樣——我又回到了初遇邁克西姆時的青春歲月,而且青春永駐。而在大部分的日子裡,如果還值得我去想的話,我似乎是處在一個乏味透項,又難以確定的中年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