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維點點頭,心中升起一絲溫情,腦海裡卻浮現出半世紀之前的羅珍姑娘,她莊重而優雅地坐在那張裝點得喜氣洋洋的轎子裡面,轎夫們艱難地顛簸在高原上,她的眸子顧盼著尋找著駭風橫掃的地平線。看慣了東部的花園和荷花池,這眼前的一切該是多麼粗糙刺眼。「可憐的姑娘!」他歎道,一而想著如此淒美的一幕會讓自己著迷多少年。對她過去的瞭解不止讓他充分地領悟而且更讓他對她的文靜和默默無語的深沉感到滿意;她就像一隻冰冷而可愛的花瓶未經雕飾,但也沒有失去絲毫的光華。
當布裡亞克同他談起肖邦並彈起那熟悉的精彩旋律時,他園樣感到滿意,雖然沒有那麼心醉神迷。很顯然,這法國人知道幾首肖邦從未發表過的曲子,而當他把譜子都寫下來時,康維也全神貫注地投入到那一段令人振奮的時光之中把所有譜子都記了下來。想到卡托特和帕克曼都沒有如此幸運,他心中湧起一陣痛快的感覺。布裡亞克的回憶還沒有結束,他的記憶就不斷提醒他有那麼一小個片斷的曲調可能是被作曲家刪除或者在某些場合即興加上的;這些音符一旦映入腦海,他就隨即把它們記錄在紙上。其中的一些片斷還是非常明快動聽呢。張說道:「布裡亞克還未開始人行,所以如果他過多地講到肖邦也不要見怪,較年輕的喇嘛很自然地比較注重過去的事情;這是要達到正視未來所必須的一步。」
「那什麼才應該認為是老年喇嘛的工作呢?」
「哦,比如,大喇嘛差不多全身心都花費在心靈感應術的靜坐修行之中。」
康維沉思了片刻說道:「順便問一句,你認為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他?」
「毫無疑問就在這五年預備期結束時,親愛的先生。」
可是,張這次很自信的預言錯了,到達香格里拉不到一個月,康維就第二次被召到那間熱氣騰騰的上屋之中。張曾告訴過他大喇嘛絕不離開住所,那裡暖熱的空氣對他的身體十分必要。由於事先有了思想準備,他不像前一回那樣感到倉皇窘迫。確實當他鞠完躬並得到那雙深陷而炯炯有神的眼睛的微弱回應時,他一下鬆了一口氣。
他感到這雙眼睛背後的思想裡有一種默契,儘管他明白第一次見面之後這麼快就被第二次召見是個特殊而空前的榮耀。那莊嚴肅穆的氣氛並沒有讓他感到絲毫的緊張和拘束,年紀對他而言並不像頭銜或者膚色那樣讓他困惑;他喜歡某個人從來都不因對方年紀大小而有所偏心,他非常虔誠地尊敬大喇嘛,然而不明白他們的社會關係為什麼如此溫文有禮。
他們慣常地相互客套寒暄了一番。康維也—一回答了對方謙遜有禮的提問。
他說自己已感到這裡的生活很令他滿意而且已交了不少朋友。
「你沒有把咱們的秘密洩露給你那三個同伴吧?」
「沒有,到目前為止。這讓我時常陷入尷尬的境地,不過,要是把事情告訴他們恐怕更難收拾。」
「正如我的推測你已經盡了力,而難堪和尷尬畢竟只是暫時的。張告訴我說他覺得有兩個人會有些麻煩。」
「我已有同感。」
「那麼第三個呢?」
康維道:「馬林遜是個好激動的青年,他現在是歸心似箭。
「你喜歡他嗎?」
「是的,非常喜歡。」
就在這時,有人把碗茶端了進來。噪茶之間,談話也自然輕鬆多了。這恰當的禮俗,也讓言辭語句沾染上絲絲的淡雅清香。當大喇嘛問他香格里拉是否給他以獨特的體驗,西方世界是否也能找到類似的東西時,他微笑著答道:「晤!是的,坦白地說,香格里拉讓我想起在牛津大學的時光,我曾在那裡講學。那裡的風光沒有這麼好,而且學術研究的課題也常常不切實際,甚至那些最老的學監、教授們也並非那麼老,他們的年齡似乎以有些類似這裡的方式顯現。」
「你還很有些幽默感,親愛的康維。」大喇嘛說道,「這會讓我們都擁有輕鬆愉快的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