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達娜穿著康澤爾的浴袍從浴室裡走出來。
一場舒筋活骨的熱水澡把沁入她骨子裡的嚴寒完完全全的驅離,溫暖又重新回到她的身體裡,包括理智。
烘衣機裡,透過烘轉把她衣服裡的水分拋去,她手足無措的站在屬於康澤爾的私人國度裡,不敢相信他會把自己帶回這裡,浴室門口踏墊上的裸足彆扭的蹭了蹭。
「我洗好了……」聲若蚊蚋。
她拉拉浴袍,將鬆垮垮的袖子拉高些,熟悉服裝的她從肩線剪裁就能輕易的感受到他的身材有多寬闊厚實,只是,穿著屬於他的衣物,蘇達娜打從心裡覺得有一股過分親近的不自在。
她不是沒想過要感激康澤爾解救她免於凍死的噩運,然而方纔他的舉措實在太霸道,根本全然不把她當人看,像拎小雞似的拋來甩去,狠狠的踐踏了一個女孩子的自尊跟人格。
她張望四周,邊熟悉環境也順便找尋那個自大的傢伙……
「我想你最好去泡杯攝氏八十度以上的玩意兒,廚房廚櫃的抽屜裡有可可粉和即食湯包,對了,順便幫我倒杯咖啡過來。」
伴著鍵盤敲打聲,康澤爾的聲音從木頭和玻璃交錯區隔的咖啡色書房裡傳出,高傲的口吻不改愛命令人的惡習。
「像你這種沒人性的社會精莢果然特別愛喝咖啡。早上喝、晚上喝,不眠不休的喝,當心有天咖啡因中毒身亡。」蘇達娜嘀咕之際,忍不住朝書房裡的他睞去不以為然的一眼,「真不知道咖啡裡究竟添加了什麼鬼成分,讓一堆人莫名其妙的愛上它,然後每個愛酗咖啡的人都擺出一副冷漠又驕傲的樣子,看來,咖啡喝多了,說不定連心肝也黑得跟咖啡一樣。」
康澤爾不是沒聽見她的嘀咕,還有那真切又精準的詛咒,只是一想起她那像小孩子鬧脾氣似的幼稚口吻,就忍不住莞爾。
他用眼睛餘光偷偷打量了她像無頭蒼蠅般張望的傻樣,「廚房在你前方的左手邊。」
驀然一怔,他的眼睛難道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轉?竟然可以頭都不抬就知道她找不著廚房的方向!
蘇達娜站在原地瞅著他專注工作的身影須臾,本還想狠狠詛咒他一番的,然而咒罵的話到了嘴邊,卻因為五臟廟過度飢餓搶著發出抗議,而硬生生的嚥了回去,乖乖的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這……」充斥著齊全且專業廚具的廚房,乾淨得叫她咋舌,不是單身男子害怕清洗麻煩索性不開伙的潔淨,而是每一樣東西在使用過後都被徹底洗滌愛護。
吸了一口氣,除了原本就霸道佔據空間的咖啡香外,還隱約可以聞到洗碗精的檸檬香氣。
蘇達娜很容易就在抽屜裡找到了可可粉,她挑了一個暖色系的杯子,隨著熱水沖注入杯,濃郁的可可香氣飄散開來,深深擄獲飢腸轆轆的她。
貪婪的低頭啜飲了一口,冰冷的胃獲得空前的紆解,她專心且滿足的舔了舔口中馥郁的甜,渾然不覺腳步聲靠近。
「你忘了把我的杯子拿走。」穿著家居休閒服的康澤爾站在她背後出聲,不忘高舉他用來盛裝咖啡的杯子。
「喝——」她嚇了一跳,有些狼狽的閃到一旁去。
他扯動嘴角,眼露揶揄,轉身為自己斟滿了咖啡,對於她的驚嚇視若無睹。
他不想跟她爭吵,那會讓他火冒三丈,但也不想看見她哭泣,那會讓他情緒暴躁,暫且就這樣好了,把收購、債務通通扔開,讓他好好認識這個女孩。
「餓了嗎,想不想下點麵條吃?」他淡淡的問。
「不!呃,先不用了,我一點都不餓。」她撒了小謊,幸好肚子沒有出賣她,須臾,忍不住發問:「現在距離下班時間已經很久了,你還要繼續工作?」
她以為像他這樣的富家少爺,生活是多采多姿的,可是打從進門開始,他除了花點力氣把她扔進浴室之外,其它時間全都貢獻給了他的工作、他的書房。
這是關心還是打探?康澤爾狐疑的掃了她一眼,「嗯。」低頭啜飲咖啡。
「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是生命裡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你是想批判我是個盲目的工作狂?」他防備性的挑眉問。
「我只是覺得,工作或許重要,但還有很多東西是比工作更重要的。」
看吧,果然來了!「例如什麼?」他毫不掩飾臉上的嘲諷。
「情感。」
他低頭一哂,「如果你所謂的情感是指男歡女愛,那大可不用替我擔心。」
「不,不是狹隘的男和女,而是更廣泛的人與人之間的情感。」
以世俗眼光來論斷,他很優秀,優秀得叫人敬佩,但是他那高高在上的個性顯然是人際關係最大致命傷,除了臣服的員工和競爭對手,蘇達娜懷疑他身邊是不是還有「朋友」這種人物的存在。
康澤爾伸手拉開一張椅子,好整以暇的入座,「呵,還真是妙,不過就是一場雨,那個逆來順受的蘇達娜先是變成了蠻橫抗議者,接著又成了我眼前的心靈導師,真可笑。」他不掩輕蔑的態度。
這是什麼話,他就非得這麼不可一世,叫人厭煩嗎?
「康執董,你不需要對我的話這麼不以為然。」
「蘇達娜,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些,等衣服弄乾了你就可以走,我沒空聽那些所謂人與人之間可貴情感的長篇大論。與其聽你的廢話,我寧可把精神投注在工作上,畢竟要接手經營病人膏肓的MARINARA,徹底把它從萎靡荒廢中解救出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去籌劃思考。」
「我現在就是在跟你討論MARINARA。」她正色說道。
什麼病人膏盲、萎靡荒廢!MARINARA可是爸爸窮盡一生精力的心血,在那兒工作的人是那樣每天努力的在經營看顧,總而言之,MARINARA是融入了許多人的關愛,才能造就出如此地道溫馨的意式風情,怎麼會如康澤爾所說的那麼糟糕?
「恕我資質駑鈍,截至目前為止,我還真不清楚你說的話裡有哪一句是跟MARINARA的經營有關。」
「很簡單,就是因為你不懂人和人之間的情感,所以你壓根兒無法理解MARINARA對我,乃至於對山野上每一個人的存在意義,就因為你缺乏人和人之間的親密互動,所以不能明白這麼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對我們來說,有多麼重要,就因為你不懂,所以可以眼睜睜的、殘忍無情的掠奪。」蘇達娜一口氣宣洩她的不滿。
「我殘忍掠奪?」
「是,你就是如此。」她嚴厲指控。
「蘇達娜,為什麼你就是學不會認清事實?對於你口口聲聲說有多重要、多具意義的MARINARA,我康澤爾可不曾像個江洋大盜似的去搶去搜,是你大哥把如此重要的MARINARA經營權拱手抵押,而我這個紅頂商人只是順勢挑選它成為計劃裡的首選,試問,我掠奪了什麼?我又對誰殘忍了?」
「你……」蘇達娜頓時啞口無言。
沒有錯,若不是哥哥替人作保又糊塗的把MARINARA拿去抵押,今天的MARINARA不會面臨這樣的難關,他沒有說錯。
可是,她不是沒有表達過努力償還債務的誠心,只要他願意大人大量的放手把MARINARA還給他們,無論多辛苦,她都願意一點一滴的把錢還清。
抵住桌面,弓起雙手,康澤爾用不可一世的態度說:「況且,你對這樣的民宿旅館經營懂什麼?光憑熱誠並不能扭轉劣勢,這些日子吃的苦頭還不夠嗎?難道你這些年在米蘭的異地生活,沒有叫你明白這世界最基本的道理嗎?虧你還滿腦子想要成為一位擁有自己品牌跟團隊的服裝設計師,米蘭時尚圈的現實顯然你還學得不夠通透。」他狠狠的把她批判一回。
怔愣須臾,「……你怎麼知道我曾經在米蘭待過?你又怎麼知道我想要成為擁有自己品牌的服裝設計師?」她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康澤爾逕自啜飲著手中的咖啡,全然沒有回答的意思,因為他從來就不需要對誰交代些什麼。
半晌,蘇達娜恍然大悟,「你調查我?你找人調查我?」她惡狠狠的瞪著他,對於他侵犯隱私的作為無法認同。
「充其量不過只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做法。」他說得雲淡風清。
「但是你不覺得這樣做很不光明正大嗎?甚至,是很小人的做法。」她氣得發抖。
「這世界看的是結果,不是過程,只要能勝利,這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懷好意的睞向她,「你真的是為了MARINARA回到台灣,而不是米蘭的前途遇到瓶頸?」
「康執董,你果然是天生的商人,夠市儈。」她咬牙切齒。
「我會把你這句話當作是對我能力的一種恭維。」康澤爾瞅了她一眼,瀟灑的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
「請問蘇大師還有什麼事情指教?」他停下腳步睨她一眼。
「我問你,你到底想要把MARINARA耍弄成什麼樣的地方?」
「不是耍弄,而是經營。」康澤爾挑起散落她面前的一綹髮絲,態度曖昧的湊到鼻間嗅了嗅,滿意的扯開微笑後鬆手放下,「很簡單,擁有世界級的美味三星級料理,還有最舒適優雅的度假空間。」
「我不懂,以貴集團的雄厚財力,你們大可在最好的地點建造最完美的精品旅館,不論是什麼樣的美味料理或者是如何奢華舒適的房間設計,憑你康執董的能耐並不難完成,為什麼偏偏選上MARINARA?雖然那是間下起眼的小小民宿,可你知道嗎?那是很多人賴以生活的標的。」
「同樣的,那也是我拓展事業的標的。」他瞬也不瞬的望著蘇達娜。
「我真的不懂你,僅僅因為你一人,有多少人的希望就要破滅,可那對你來說充其量不過就是噱頭。」
「聽著,蘇達娜,我要的不是噱頭,不是天價的土地價格和豪華的建料裝潢,而是能夠和市場區隔出來獨一無二的賣點,我不需要最昂貴的地點,但是要最符合精神的地方,我不需要俗氣的豪華,而是要一種無可比擬的風格和味道。」
「既然如此,你該做的事情是要保有MARINARA原來的樣子,而不是大張旗鼓的去改變它。」
「我不是改變,而是要用優質的包裝進而彰顯它的好,這其中就包括地道的三星級美味料理、親切的專業服務。」
「那你就更不應該不由分說的解雇MARINARA的員工,如果你真正懂得經營的話……因為我們原本就有最地道的意式料理,還有最親切溫暖的服務!」蘇達挪斜睨他一眼,「還是說,你也不過是盲目崇尚三星級口味的假上流,聽到所謂三星級料理就誇說好吃,卻對真正的美味毫無鑒賞能力,因為你的低能判斷讓我嚴重質疑你經營管理的能力。」
瞇起森冷的眼,康澤爾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指責他的任何決策判斷,只有她,只有她敢這麼毫不留情的批判他!
「蘇達娜,打從我進入廣康集團開始,所有的財經雜誌莫不把我奉為新一代的經營之神,從來沒有人敢質疑我的能力。」低沉的嗓音透著威脅。
「凡事總要有個開始,我就是那個開始質疑你的人,因為你夠愚笨。」她抬高下顎,擺明不一不弱。
「我夠笨?我倒認為你莽莽撞撞的離開米蘭回到台灣,才是愚笨的行為。」
「你沒資格這樣說我,若不是你們銀行趕盡殺絕,今天我不需要漂洋過海放棄一切趕回來。」蘇達娜激動的嚷著。
好、好、好,他不是人,他是天殺的大壞蛋,可不知道剛剛是誰把渾身濕淋淋、凍得快要失溫的可憐蟲帶回來。
「你真是我見過最不知道好歹的女人。」康澤爾沒好氣的說。
「你也是我見過最自大傲慢的男人。」她反唇相譏。
「可是礙於現實,你卻得對自大傲慢的男人搖尾乞憐,」他狂妄自負的說:「不是嗎?」
這句話就像一記巴掌似的打上蘇達娜的臉,她怔愣半晌,久久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搖尾乞憐……他竟然用這樣不堪的字眼來說她!她渾身激動的不住顫抖,雙眸驀然灼熱異常,屈辱的淚水在眼眶打轉,她被羞辱了!被康澤爾這個可惡的男人徹底的羞辱了!
她撲上前去揪緊他的衣襟,憤怒的雙手使勁捶打,「你這個天殺的大混蛋,我才沒有對你搖尾乞憐,我的自尊才不容許我對你這種惡劣下流的男人示弱,我不是狗,不需要對你這個惡魔搖尾乞憐……」
康澤爾原想要抓制住她的瘋狂舉動,然而低頭看到她白皙臉龐上奔流的淚水,他慌了,心軟了,一時間無法應變的他只能放任著她歇斯匠裡的對他態意撒潑。
「你是個沒有心的男人,你愛不了別人也不讓人愛你,更無法學著相信別人,所以你不懂人與人之間情感的可貴,這世界上除了臣服的員工和競爭對手,你身邊沒有真正的朋友存在,因為你無法和人交心!
「你以為用事業的成就就可以弭平一切缺失,但是你自己心裡明白,心是空的、空蕩蕩的,我真的懷疑像你這種刻薄成性的怪物是怎麼存活下來的,靠飲敵人的血,嗑敵人的骨嗎?」
他還來不及說什麼,盛怒之中的蘇達娜已經轉身從他面前飛奔離開。
康澤爾瞪著自己面前這雙空蕩蕩的手,破天荒的驚恐意識到被挑出的空乏是那麼的強大,強大到幾乎要吞噬掉他整個人。
你的心是空的,空蕩蕩的……蘇達娜說的話像綿密的細針,直直扎入他的心,他不知道痛,卻感覺無比空虛。
砰——大門響超一記巨響把他徹底震醒,等他意識到那是什麼,蘇達娜已經離開,穿著單薄的浴袍就這樣離開了。
「該死!」他發出一句低咒,旋即邁開步伐追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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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電梯,蘇達娜倉卒中差點撞上一對看似剛參加宴會歸來的夫妻,身著名貴禮服的兩人在乍見她時,眼神是那麼錯愕、不可置信,飛快打量她的目光中,還帶有對她與此地格格不入的強烈質疑。
她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對他們雙眸裡頭射出的驚愕當場瞭然於胸。
沒有一個人會穿這樣跑出來的,至少在這樣的天氣、這樣的住宅裡,這種不倫不類的裝扮是從來沒有過的。
但是眼下的她又能如何?「抱歉……」哽咽的她撂下羞愧的歉意,不敢回應管理員的探問,頭也不回的離開這棟屬於精英人士所有的昂貴住宅。
蘇達娜從沒有料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一天,穿著過大的浴袍,在這冷冽的冬夜裡沒有方向的奔跑,當赤裸的雙腳踏在幾乎要結冰的地面時,腳掌僵硬、發疼。
她恨康澤爾,她恨死這個男人了,他從她那兒搶走的不單是她精神依賴的MARINARA,還有她的尊嚴……她恨他,她恨他——
這廂,康澤爾追出來時,只來得及看到電梯門關上的剎那,他重重按著電梯鈕,卻依然阻止不了蘇達娜從面前離開。
「該死!」他發出一記咒罵,連忙從一旁的樓梯追逐而下。
以前怎麼從來沒發現自己住的樓層有這麼高?他破天荒的懷疑起這樣的速度,不知道是否來得及阻止她離開?
過去,他從來沒有質疑過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他對自己永遠充滿了信心,全然相信自己所作的每個判斷和決定,可是這一秒鐘,他卻對自己產生了空前的懷疑。
隨著他每一次跳躍,他對自我的信任就面臨一次挑戰,到最後,已經什麼都不敢想。
康澤爾幾乎是用大跳躍的方式倉皇趕到了大廳,管理員見到是他,正要恭敬的起身問好,氣息粗喘的他已經搶先發問——
「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浴袍的女孩子離開?她人呢?往哪邊走?快說——」
「有、有看到!那個小姐剛剛頭也不回的跑了,我猜她應該是順著前方那條馬路……」管理員震懾於他的壞臉色,畏懼的指著外頭的馬路,生怕一個延誤,他渾身骨頭就要被眼前這威儀天生的男人給拆了。
康澤爾從他眼中看見打從心裡的強烈畏懼,心頭一悵,一股被看穿的羞赧從腳底板猛的竄升。
沒錯!蘇達娜說的沒有錯,這世界上除了一個畢飛宇之外,他身邊只有臣服的員工和競爭對手,以及只知道畏懼他、敵視他的人,他康澤爾確實沒有其它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存在,因為他是那樣高高在上,也因為他……是個沒心的人。
「謝謝。」他斂下與生俱來那銳不可擋的高貴光芒,第一次對管理員投以真誠的感激。
對方的受寵若驚沒有讓他感到興奮,反而更讓他覺得慚愧萬分,他被蘇達娜看透了。
等不及玻璃門全部開啟,他已經把高大的身體擠了出去。
才一瞬間,黑暗中迎面而來的寒風刮上了他的臉,康澤爾感受到凜冽的冷,如果連他都抵擋不了這樣的溫度。實在不敢想像衣著單薄的她如何忍受這樣刺骨的寒意。
「蘇達娜——蘇達娜——」他每邁開一個步伐,急切的呼喚就迫不及待的從他口中脫出。
他不相信她會走遠,憤怒的她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上,就迅疾的離開他那堪稱是「心靈污穢者」的居住處,她不可能赤腳走遠的。
一思及此,他的心中萌生了希望,腳下的步伐邁得更開、更大!
「蘇達娜,快回答我,蘇達娜——」他旁若無人的嚷著。
他被路人側目、被無聲關切,康澤爾不喜歡品嚐這種滋味,可是為了盡快尋找到蘇達娜,他願意漠視這些一過去他所不愛的眼光。
驀然,路口紅綠燈前的便利商店外,他看見一抹白色的身影,可憐兮兮的靠在路燈下等著跨越馬路。
希望竄上心頭,別走,千萬別走!他在心裡默默的吶喊著。
他沒敢有所猶豫,三步並作兩步的朝那抹身影趕去,生怕一個鬆懈,好不容易追趕上的白色身影就要再次從眼前消失。
冷空氣霸道的佔據了他的胸膛,呼吸不住隱隱透出干痛,康澤爾不明白自己當下為什麼這麼痛苦,更不明白那股恐懼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是唯一知道的是,他不想看著蘇達娜離開,不想……
啪!伸出的左手緊緊扣住了纖細的手腕——
蘇達娜抬起淚水滌洗過的明亮眼睛,眼中透著憤怒,不住掙扎著要從眼前這霸道男人的手中解脫出來。
「不要鬧脾氣!」康澤爾全然沒發現他語氣裡帶有情人間的寵溺。
「誰跟你鬧脾氣,放手!低下如我沒有辦法再繼續跟你這種高不可攀的物種說話,因為我們注定不會有交集,也因為如此,即便只剩最後一點尊嚴,說什麼我也不想對你這種人搖、尾、乞、憐。」
他沒有被她挑釁的言語惹得火冒三丈,緩著口吻,「蘇達娜,快跟我回去!」
她的手那麼冰,她的唇幾乎失去血色,難道她都沒發現自己單薄的身子正在發抖?
「我不要,你放手、放手——」她推搡著他不動如山的胸膛。
他按住她另一隻手,「你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我也不希罕你的耐心。」她像只潑辣的小母獅。
他不禁擰眉,「你就這麼不知好歹?」
「怎麼,找不到對你搖尾乞憐的人,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受到打擊了嗎?」
他擔憂著她會受寒,她卻頑固的拚命跟他作對,康澤爾瞪著她,恨不得把她抓起來痛打一頓。
他揚起手臂,瀕臨失去理智的他差點衝動的把一記巴掌揮向她那張白皙的臉龐。
「怎麼,被我說中了?覺得不舒服了?你無法反駁我,所以只好用暴力逼我屈服,就像你利用龐大財力從弱勢的我手中搶走MARINARA一樣,你的人格還真是出乎我意料的低下。」
康澤爾真恨自己沒有搶先擰斷她的脖子,才讓她有機會繼續站在這裡對他這麼狂妄的叫囂。
他霍然鬆開手,把她從身邊推離,「你以為你是誰,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極限!我今天會追出來全是出自於一片好意,但不代表你可以這麼肆無忌憚的鬼吼鬼叫。」
「我不是誰,我知道我在你眼中比狗還不如,你也不需要這麼惺惺作態,那只會讓我覺得昏心。」
「你真是我見過最該死的女人!」他發出一聲咒罵。
康澤爾真的被她激怒了,方纔的歉疚就當作是他忙碌一天未曾休息所產生的可怕幻覺吧!他還是原本的康澤爾,而這個女人依然是那個沒神經的笨女人!
他轉身離開,並且在心裡為自己方纔的擔憂感到心寒,然而走了兩三步,他又回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