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絕對承認自己是一個很幸運的人。
華幼凌坐在車子裡,緩緩的深吸了一口氣,安撫自己緊繃的神經。她太累了,接連兩天因為身體的不適而難以成眠。
從小生長在一個優渥的環境,小時候因為身體不好,所以總被家人捧在手心當成寶,從懂事開始她就沒工作過,絕大部份的人對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一朵漂亮柔弱的,長在溫室裡的花朵。
可是她並沒有那麼不堪一擊,從大學時代開始,她就瞞著家人不斷跟著紅十字會的工作團隊,到世界各國需要幫助的地方去當義工,不收取任何的費用,只是單純的付出。
儘管她去的地方有些實在落後得令人難以想像,但她依然在這樣單純的社會服務團體裡找到快樂。
反正家裡從來不需要她賺錢,當她缺錢的時候,父母甚至弟弟都會滿足她的一切需要,她根本不需為生計所苦,所以她過得很快樂,畢竟有這樣自在的生活,若她還不滿足的話,真的會遭天譴。
原本下個月她也要跟著紅十字會到非洲去,但現在,陪著她的,卻是眼前的一片黑暗。
看不見使她深刻的不安,因為眼盲而不能前往非洲則令她遺憾。
拿起手中的蘋果,她聞著香,稍稍安撫了煩躁的心。眼睛很痛,但她極力克制自己伸手去碰,只要再過幾天──她對自己說道,再過幾天她就可以重見光明,至少醫生是這麼告訴她的。
「我們還要多久才到機場?」她柔聲開了口。
趁著大好的假日選擇到瑞士滑雪,沒想到竟遇上了輕微的雪崩。當時她幸運的逃過一劫,卻因為重心不穩跌在雪地裡使護目鏡飛離,照在白雪上的陽光直接反射到她的眼睛數小時,造成暫時性失明。
醫生無法肯定的告訴她多久會好,可能幾天也可能幾個月,當然也有永久失明的可能,不過這種機率很低,比中樂透還難,她想自己不會是這千萬分之一。
「大概還要四十分鐘。」回答她的是滑雪度假中心派來送她去機場的司機。
「喔!」聽到這個答案,華幼凌輕靠回椅背。這兩天來,她每遇到一個人就開始分析這個人的聲音,猜想對方的長相,這帶給她在黑暗中的少少的樂趣。
她的手輕觸著門把,然後車窗。
冷──外頭的冰冷幾乎使她打顫,她不發一言的讓車子送她到機場。
她要回台灣,她從小成長的故鄉。雖然在十幾歲時便到法國定居,但她每年都會回去一、兩趟,她相信回到那個環境會使自己心安,緊張的情緒可以因此得到舒解。
她的雙胞胎弟弟華傑現在也在台灣,並打算在近期娶他們最好的朋友──胡穎蓁為妻,所以就算是雙眼失明,她也得趕回去。
下著雪的馬路需要專注的開車,但司機卻因為低頭撿一張卡片而沒有注意到前面的路況。
一切發生在一瞬間,當他看到前面的車子突然緊急剎車,他立刻發出咒罵,用力轉動方向盤,但還是擦撞到了前面的車子,他們的車在覆雪的道路上開始打滑。
華幼凌眼睛看不到,根本就搞不清狀況,猛烈的撞擊使她心驚的放聲尖叫,她可以感覺自己的頭撞到了車窗,車子驀地停了下來。
她呻吟著撫著撞到的頭。
「小姐,你沒事吧?」華幼凌聽到司機緊張的問句。
微定了心神,她輕搖了搖頭,「我沒事,現在是怎麼一回事?我們撞到了什麼嗎?」
「擦撞到了別輛車子,應該沒什麼,我去看一下。」司機推開車門時,一陣寒風吹來。
她不禁拉緊自己的圍巾,腦中在此時,才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失明的自己,就這樣獨自回台灣,似乎不是個好點子。
黑暗緊跟著她,這一路會遇到什麼突發狀況都是未知數,失明給她帶來許多不便。
她心驚的坐著,除了外頭的些許風聲,什麼都聽不到,這令她感到心煩意亂。
她討厭現在這個情況!手摸索著,很快在自己的腿邊摸到外套和帽子。
她立刻將毛線帽緊緊壓在頭上,然後緩慢且笨拙的穿起外套,接著慢慢的將車門推開。
雖然已經加了件保暖的羽絨大衣,但是車外的冷空氣依然使她發寒。她小心翼翼的站在似乎結霜的馬路上,聽著不遠處的爭執聲。
「我們趕著去機場!」這似乎是司機的聲音。
「我管你們要去哪裡,」隨後是一個尖銳的年輕女聲揚起,聽來她正處於盛怒之中,「你給我在這裡等警察來,我告訴你,這輛車是我二十歲的生日禮物,你現在把它撞成這樣,我看你怎麼賠得起!」
「這位小姐,如果賠不起的話,你現在找警察也沒用啊!」華幼凌慢條斯理的接話。
「華小姐,你怎麼下車了?」司機一看到她有些驚訝,「外頭很冷,你到車上等著吧!」
「沒關係。」她勾起微笑,很清楚嬌小的自己在這些高大男人面前是多麼的脆弱而惹人憐愛,但這是外表給人的錯覺,真實的她可不是如外表這般弱不禁風。
「你是誰?」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是要趕去機場的人。」華幼凌在黑暗中試圖踏出一步──安全!她露出個淺淺的微笑,再一步,但這次沒那麼好運,她不知踩到了什麼,踉蹌了一下。
「小心!」一道男人低沉的聲音出現,一雙厚實的大手同時握住她的手臂。
她驚喘了一口氣。
「你還好嗎?」看著這個東方女孩一臉蒼白與驚恐,瑞奇·華德順口問了一句。
這個聲音──很好聽!
雖然處在驚魂未定之中,但對方手心的溫度卻讓華幼凌不由自主的安定了心神,身體感覺到有股突如其來的溫暖。
這厚實的聲音並不屬於她方纔所聽到的任何一個人。
「謝謝!」她緊緊的拉著他,好似他是一塊救命的浮木。
她太用力了。瑞奇可以感覺她不自覺的加重握在他手上的力道。
「瑞奇,」女聲再次發難,這次的聲音揚高了不只八度,「給我立刻離開她!」
華幼凌可以感覺握住她手的男人明顯遲疑了一會兒,但最後還是依言放開了她。
突然失去他的支持,她的心中立刻感到不安,這實在沒有道理呀!
瑞奇──這個男人的名字,聽起來還算不賴,聲音也不錯,但是太聽話了。華幼凌不由得在心中猜測要他放手的女人是什麼身份──妻子?情人?
「你找警察了嗎?」露亞一把勾住了瑞奇的手,對華幼凌揚起下巴,宣告自己的所有權。
「這位小姐趕著去機場。」瑞奇忍不住多看了華幼凌幾眼。
小巧的臉上掛著一副大到擋住半張臉蛋的太陽眼鏡,頭上的毛線帽也大得快要把她的頭給吞噬了,他心中突然有股衝動想要摘下它們。
他想看看藏在大眼鏡下的臉蛋到底是什麼模樣?是否真如她的身高般袖珍?
「那不關我的事!」露亞瞄到他打量的眼神,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她對這個眼神並不陌生,這是一個男人欣賞女人的眼神。
在前些日子,瑞奇會用這樣的目光追隨著他的未婚妻──費琳·密特。不過在那婊子跟別的男人搞在一起後,他對她的愛意似乎已消去,雖然他們在公事上依然保有合作關係,但也僅止於此,至少在她眼裡看來是如此。
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大好機會,早在她十八歲第一眼看到他時,就被他所吸引,只是他身邊已經有了一個不管從任何角度看來都很完美的未婚妻,所以她可以說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但現在,她可能得到她所想要的,所以她一點都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而這個討厭的東方女人……她像是看蛆似的厭惡眼神瞄了華幼凌一眼,當然不能是威脅。
「她會趕不上飛機。」瑞奇盡可能按下脾氣,然後將她環在自己腰際的手給拉開,「這件事就算了吧。」
「她趕不上飛機,關我屁事啊!」露亞這次幾乎尖叫,對他拒自己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感到顏面無光,「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最好別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
瑞奇的藍眸因為她的話而顯得陰沉。難不成這一輩子他都擺脫不了自私又幼稚的女人嗎?費琳是如此,但因為愛她,所以他可以忍受,但露亞呢?一個他根本不想費心,卻被家人硬塞給他的丹麥公爵孫女兒──
「你是我的保鏢,」雖然注意到他臉部的變化,但是露亞仍相當堅持,「一切都要以我為第一優先。」
瑞奇深吸了口氣,要自己克制住脾氣。
露亞是他祖父多年好友──丹麥公爵馬克的孫女兒,昨天才歡度她二十歲的生日,馬克送給寶貝孫女的生日禮物就是現在被擦撞的名貴跑車,而他本人則是壓根忘了她的生日。這一點其實也不該令人意外,畢竟這女人根本不值得他費心,更別提準備什麼生日禮物了。
但是他不在乎,卻不代表自己那對高貴的外交官父母也這麼想。在父母的傳統觀念裡,他兩手空空便是最大的無禮,所以他只好在露亞的生日派對中不得已的要她自己開口決定生日禮物。
只是他沒想到這小丫頭竟會異想天開要自己當她的私人保鏢一天,且在這二十四小時內,他都要像個僕人似的守護著她。
她既然開口,他當然沒有出爾反爾的餘地,這就是他得要忍氣吞聲站這裡的原因。
雖然所有人都不介意他與露亞相差了近十歲的年紀,但是他對她根本沒有任何男女之情。
一年前,他與相戀多年的未婚妻分開,原因很簡單,她與另一個男人睡在一起讓他撞見,還在三個月前結了婚,他大醉一場之後,絕口不再提及此事,對於感情,他不認為自己會再有憧憬。
他瞄了一下手錶,再六分鐘就十二點,然後他的噩夢就會結束了!
「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他退了一步,拉開與露亞之間的距離,「但是警察等會兒就來了。」他看向華幼凌,「小姐,若你趕時間的話可以先走,畢竟不是你開的車,跟你本人無關。」
「是啊!小姐。」司機也在一旁點頭,「我替你叫車,不然你會趕不上飛機。」
「可是……」華幼凌遲疑著,雖然開車的人不是自己,但若她就這麼走了,好像也不太講義氣,而且她看不見,隨便搭另一輛車離開……她不知道這是否是個好主意。
「沒關係的,小姐。」司機打開後車箱,替她拿出行李,「等警察來,寫完保險卡就沒事了,我會替你找合格的計程車司機。」他試圖安撫這可愛的中國娃娃。
「喔,好吧。」她這才點頭同意,手摸索著想要將行李箱的拉桿拉起來。
瑞奇沒有理會又開始跟司機爭吵責任歸屬的露亞,反而注意到這嬌小女孩的遲緩動作。
「在這裡。」他伸出手,替她拉起拉桿。
華幼凌如釋重負的呼了一口氣,「再次謝謝你。」她當然知道伸出援手的人是瑞奇,他一靠近,空氣中就飄著一股屬於男性的麝香味。
瑞奇困惑的看著她,盡可能不著痕跡的在她眼前揮揮手,驚訝於她的無動於衷。
「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應該轉身離開,就當與她的碰面是人生中一件小小的意外插曲,但他沒有,反而停在她面前,「可以冒昧的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華幼凌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發現自己很喜歡聽他講話時的溫厚語調,「什麼事?」
「你看不見?」
華幼凌一愣,沒料到對方會這麼直接,她的嘴角微微揚起一道弧度,直言不諱的說:「對。」
她的回答令他感到驚訝,忍不住公然審視著她。這個東方女人有著細緻的骨架和纖弱的身段,看起來年輕得像未成年少女,如此柔美的女人柔美竟然看不見,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因不捨而乾澀。
「你要自己搭飛機?」他不禁蹙眉,「沒人陪嗎?」
聽到來自一個陌生人的關心,她露出一個微笑,「雖然看不見,但是我想,我應該可以自己來吧!」
她的想法很單純,反正回到台灣之後,可以直接去找弟弟華傑,有他在,她相信任何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你要去哪裡?」他不想與任何女人有所牽扯,畢竟對於一年前才結束一段感情的男人來說,現在就要他開始認真經營一段穩定的關係似乎還太早了點。
他的家人對此抱持不同的觀感,雖然他的家庭觀念也很重,但是家人的想法卻還沒有大到可以左右他。
「回家。」她的笑容很燦爛。
他不由得揚起了唇,她的笑容使四周的寒冷一掃而空。
「我送你去機場。」瞄了在不遠處張牙舞爪的女人一眼,他很快的下了決定。
他當然無法放任這麼個落難女子獨自去機場,這可有違紳士風度。
華幼凌一臉受寵若驚。
「瑞奇,你在說什麼?」露亞耳尖的聽到這一句,立刻走了過來。
瑞奇又瞄了一眼時間,很好──時間到了,他終於可以擺脫這個幼稚的丫頭了。他立刻退後一步,躲過了露亞的手。
她臉上的挫敗令他揚起嘴角,這二十四小時,他也實在是覺得受夠了!
他的手輕輕扶在一臉茫然的小女人手肘上,「司機先生,你叫車了嗎?」
「是!」司機也有些意外事情的轉變,「應該等會兒就來。」
「瑞奇!」露亞怒火沖天,「你為什麼碰她?你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現在是我的保鏢!」
「時間到了。」他對她亮了亮表,「不好意思,等會兒我會通知你的父親,你就在這裡等警察來吧。」
她氣得直想跳腳,「你怎麼敢這麼做?難道忘了我是誰嗎?我爺爺可是丹麥公──」
「我很清楚,你不需要強調,我現在要送這位小姐去機場。」瑞奇十分堅持。
就因她的祖父是丹麥公爵,她會這麼驕縱,畢竟身為獨生女,她可是將來的女爵爺,只不過對他來說,她的顯赫家世對他沒有半點影響。
雖然他的家族並沒有貴族血統,但是祖父擁有世界最大的造船集團,而他的雙親是優秀的外交官,因為這樣的背景,使他從小到大待過大半個地球,他在法國、中國和德國讀書,最後在三年前選擇回到德國接手自己祖父的事業,這幾年他做得還不錯。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自己的感情……想到費琳的笑臉,他的眼神一黯。
「你不准走!」露亞不客氣地指著他的鼻子,「如果你走的話,一定會後悔,我絕對會要你付出代價!」
他不帶任何感情的看了她一眼,便扶著身旁女子邁開步伐。
「不准走!你聽到沒有?」露亞眼捷手快的衝了上去,硬是擠進兩人之間,因為事出突然,瑞奇來不及反應,華幼凌一個踉蹌跌在雪地裡,過大的太陽眼鏡也不知飛到哪裡去。
瑞奇連忙伸出手想要拉起她,但後者卻突然發出一連串的咒罵,「他媽的,我眼睛看不見,你也瞎了嗎?」
聽到嬌小的東方女子口中飆出髒話,瑞奇很是意外,在他印象中,東方女子該是溫柔婉約的,而且她外表確實也給人這種感覺。
「你說什麼?」露亞雙手叉腰站到華幼凌面前,完全沒有要伸出援手的樣子,「你看不見?」
「對!」華幼凌覺得自己的屁股快痛死了,「你有意見嗎?」
「當然有!」知道她是個瞎子,露亞沒有同情,反而更是諷刺,「看不到就認份一點,幹麼出來亂跑?」
「倒霉,遇到一個瘋子。」華幼凌火大的掙扎起身。
「你說誰?」
「誰回話就是誰啦!」大腿有點疼,華幼凌不禁嘟起了小嘴,雙手不停的摸索著,「我的眼鏡呢?」
「真那麼行的話就自己找,我看你有多厲害!」露亞很享受地看著這個東方女人狼狽的樣子。
這女人最好不要再給她遇到,不然等她眼睛好了之後,一定會要她好看!華幼凌恨恨的心想。
「在這裡。」瑞奇皺著眉頭蹲在她面前,體貼地將太陽眼鏡交到她的手上。
華幼凌的手一握,露出一個微笑,他身上傳來的溫度使她鬆了口氣,「雖然遇上了個瘋子,但也遇上了個好人。」
她的聲音很小,但還是傳進了瑞奇的耳朵裡,「很榮幸被你歸為善類。」
「我看不見的是眼睛,而不是心。」她沒有拒絕他扶住自己的手,讓他把她拉了起來。
「瑞奇,她瞎了,難不成你也瞎了嗎?」露亞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她看不見,你幹麼對她那麼好?」
在她心目中,很快就把這個嬌小的東方女人打進了不需費心的那一區,她不相信瑞奇會看上一個有缺陷的女人。
瑞奇冷冷的瞄了她一眼。雖然出身高貴,但她的談吐有著嚴重瑕疵,在他心目中,她才是那個有缺憾的人。
「我的天啊!她真的很欠揍,你是那個女人的保鏢嗎?」華幼凌忍不住開口問。
瑞奇挑了挑眉,「算是吧。」
「你不覺得自己正在做一件蠢事嗎?」
看來這東方娃娃不是沒有幽默感的女人,他好整以暇的打量著她,「什麼意思?」
「你這麼幫我,不怕會失去工作嗎?」她出子善意的提醒。
瑞奇從來都沒有把露亞給放在心上,但他不認為自己現在有必要跟她提及此事。
沒有得到回答,華幼凌很快的就作了決定。既然對方這麼幫自己,而且他是從自己失明以來,第一個令她感到心安的對象,她實在沒道理拒絕人家的好意,「請你送我去機場。」
「你願意讓我送?」他還以為看不見的她會凡事小心為上。
「當然,既然我讓你得罪了人,自然得要幫你想好出路!」她有些得意的說。
瑞奇疑惑的看著她。
「走吧!」她笑得甜美的側著頭。
雖然看不見,但這一點小缺撼一點也無損她身上所散發的女性柔美特質,她令他想到費琳,她也是個這麼柔美的女人……
比起張牙舞爪的露亞,瑞奇很快的選擇對自己比較有利的那條路。
「好。」他不顧露亞的謾罵,逕自將她的行李給放好,然後扶她坐上已等在一旁的計程車。
「她很生氣。」華幼凌聽到那陣毫無理智可言的罵聲後,臉上有著得意的笑容。
瑞奇打量著她,「是啊!」露亞可以說是快要氣炸了,原本想要大事化小的司機先生,這下也像是故意似的硬是拉住吵個不停的女人,讓暴怒的她留在原地動彈不得。
華幼凌感覺到車子的移動,她靜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說真的,這樣子把你的老闆丟在路邊,不怕工作不保嗎?」
他又不靠那女人過活!他勾起一笑,「你不用擔心這個。」
這麼海派的答案,她喜歡。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她的手不自覺的再次覆上他的手臂,「不如──你來當我的保鏢吧!」
瑞奇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聽錯了。保鏢?
「為什麼不說話?」等不到答案,她有些不安的問:「你不願意嗎?」
這根本就不是願意與否的問題,他只覺得荒謬,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保鏢啊!
「單聽那女人的聲音,就知道她一點都不好相處。」好像怕他會拒絕似的,華幼凌的聲音有些緊張,「你不要跟她了!反正你現在也沒了工作,我就給你一份工作。」
瑞奇實在是哭笑不得,這個嬌小的東方女人似乎沒什麼大腦,眼睛看不見一個人亂跑也就算了,現在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開口要他當保鏢,她可是完全不瞭解他啊!
「我很貴的。」他婉轉的拒絕。
「沒關係!」華幼凌快速的回答,「我請得起。」正確點來講,是她爸媽和弟弟請得起。
「小姐,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
「也不是什麼好意不好意,」她立刻打斷他的話,「只是我看不見,所以需要一個人在一旁。不過我也把醜話說在前,等我眼睛好了之後,你可能要另外去找一份工作嘍!」
他很快的捉到她話中的重點。
「你的眼睛會好?」
她點頭,「當然。」然後無奈的輕聳了下肩,「我只不過是雪盲,醫生說我很快就會好。」
瑞奇聞言,眼底倏地有了笑意。聽到這麼個漂亮的小姐並非永久失明,這使他的心情大為好轉。
「你願意嗎?」華幼凌很直接的問。
他低頭看著她,如果自己是在遇上費琳之前認識她,或許會放下一切緊追著她不放,跟她來段激情的愛戀,但現在……他搖了下頭,他一點都不想再把真心交到另一個女人手上。
「你要去哪裡?」沉默良久,他問。
「回家。」她的聲音有著一絲不解的困惑,「我剛才好像已經告訴過你了,不是嗎?」
瑞奇對天翻了個白眼,她是說過,但他要問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家在哪裡?」
「台灣。」她興奮的回答,「你知道嗎?」
二、三十年前,台灣還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島,但近幾年因為電子產業代工而名聞國際。
「我知道。」瑞奇點頭。他去過好幾次,甚至大學還修了東亞人文,到中國大陸當交換學生一年的時間。
「所以我的意思是要你跟我去台灣……」華幼凌明顯有了遲疑,這才想起一些現實的條件,「這確實是有點強人所難,畢竟我要你離鄉背景,但……我真的需要你。」
他一直端詳她的表情,一句我真的需要你,滿足了他男性的虛榮,電光石火之間,他知道自己不會讓她一個人。
「好。」他作出決定。
他答應得實在很突然,華幼凌還在想自己要怎麼說服他,沒料到他竟答應了。
「好?!」
「對。」瑞奇不是很在乎的說,「一個代表同意的字。」
完全傻眼的華幼凌回過神來,開心的笑了。突然有點遺憾自己的眼睛看不見,不然她真的很想看看這個有著渾厚好聽聲音,行事又果決的男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不過……」他的聲音帶著意味深長的慵懶,「只是單純的主雇關係,對嗎?」
她說不上話,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開始狂烈跳動,她拉著他的手臂,感受他的力量。
「我不知道。」她咕噥,老實的回答,因為發現自己真的還挺喜歡他的。
「不知道?!」他像是聞到血味的鯊魚抓著她的話語不放,似乎非要問出一個答案。
真是固執的男人!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她還以為受雇於人的人應該低調點,顯然他不是這樣的人。
「我覺得人生就像是場賭博,每個人都要冒險,有人可能因此大獲全勝,有人因此一敗塗地。」
就是把這一切當成賭注,所以自己現在才會坐在他的身旁,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然後發現自己或許、可能會愛上這一個陌生人……
「賭博嗎?」瑞奇微微一笑,「找我當保鏢是場賭博?很有趣的形容。」
她若想玩遊戲,他沒道理不奉陪,看著她美麗的外表,竟感覺有些期待,或許可以在與她相處的時光裡找到失去已久的快樂G
他沒有把握,但試一試應該無傷大雅。
「幾點的飛機?」到了機場,他護著她進入。
「六點十分。」她將飯店服務人員放在她外套內裡的機票和護照拿出來,「是這個時間吧?」
瑞奇飛快的看了一眼,「沒錯。」
他注意到她的年齡,雖然她看起來一副未成年的樣子,但實際上,竟然比露亞還大上好幾歲。
「去改班機吧!」華幼凌笑著說。
「為什麼?」
「總要等你收拾好東西才能走吧。」
「不需要。」瑞奇瞄了眼時間,「我打個電話叫人送來就好。」最重要的是證件,其它東西可以到當地再買,他壓根不在乎。
有一瞬間華幼凌懷疑自己聽錯了,她似乎在他的語氣中聽到了絲傲視一切的高傲。
她對這樣的語調並不陌生,畢竟她有一個以電腦程序設計聞名國際的父親和一個擁有無限才華的知名設計師弟弟,他們都是那種自以為有能力可以把全世界給踩在腳底下的男人。
但一個保鏢?她有一瞬間的困惑。
「你要找人送來?」她好奇的問。
「是啊!找公司的人送來。」他撥給自己的秘書一通電話,簡短的交代了幾句後,回過頭對她說:「時間應該來得及。」
「你是保全公司的人嗎?」
「保全公司?」他玩味著這幾個字,「挺有趣的。」或許他以後真能投資開家保全公司。
「有趣?!」華幼凌訝異的重複了一次。
「沒什麼。」他伸出手,自然的扶住她的手肘,「走吧。」
他本身也很意外自己的衝動行事,這一年來,他努力工作讓自己的生活一切如常,感覺很充實,但有時也很空洞。
他的父母擔心他日以繼夜的工作,便自以為是的認為他需要一個伴──一個讓他除了工作以外的重心,然後就不顧一切的把露亞塞給他,殊不知道這樣的舉動只會使他更煩躁而已。
有些傷口和情感他還不想去觸碰,面對露亞的嬌縱,只會使他反感得想要逃離。
不過上天算是對他不薄了,讓他在這個時候遇上這嬌小的東方女人,無異是他這陣子遇上的唯一一件好事。
他決定放自己幾天假,就當是生活中的一個調劑或是……遊戲吧!反正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在乎與他來段短暫的感情。
所以就先這樣吧,她需要自己的時候他會在,等她復元之後他就會離開,彼此繼續過著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