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向床上的人,特蘭諾滿腦子都是月光下看到的那一道和他右臂上類似的那道長長的疤痕。
祁知語曾經多次向他詢問關於那道疤的事:
——當時你什麼感覺?發現自己的手臂可能就此廢掉的時候?
——你為若亞挨這一刀的時候,想的什麼?
——你手上那道也是?是榮耀?
——呵——謝謝,謝謝你告訴我。
當初特蘭諾一直不明白祁知語為什麼問這些,現在終於明白了:他不是想知道自己為若亞挨這一刀差點殘廢有何感覺,他是想知道祁瀾為他挨那一刀差點喪命時有何感覺;他也不是想知道自己為若亞挨那一刀時想什麼,他是想知道祁瀾奮不顧身的救他時在想什麼;還有那個榮耀,那句謝謝,天!一向只知道奚落別人的他竟然還主動向人道謝,只因為他終於確定那道疤痕對祁瀾意味著什麼!
特蘭諾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瘋子,素來冷靜的他竟然瘋到跑回來,就為了問祁知語一句:「你愛祁瀾?」
而對方居然還回答:「那你以為是誰?」
「我以為是誰?天,我以為是誰?我怎麼會知道是誰?」他越發的覺得自己瘋了,卻掌控不住自己的情緒。
「你為什麼不知道?」祁知語的眼睛帶著一如既往的笑,情緒平靜得讓人憤怒。
「我怎麼會知道?我怎麼會知道那個聞名世界的花花公子德西帝是你的情人?我怎麼會知道你除此之外還有那麼那麼多的情人?我又怎麼會知道原來這些人你一個都不愛你愛的是你哥哥?!oh,god!我以為是誰?至少我不會以為是我……」
平靜而清悅的聲音立刻打斷了他:「為什麼不?」
特蘭諾下意識的一張嘴正要反駁,忽然停下了,「你說什麼?」
祁知語躺在床上挑挑眉,「我說,為什麼不?」
空氣忽然凝固住了。
特蘭諾看著祁知語的眼睛,「你又想說什麼?」
在火山即將噴發、風暴即將席捲的最後關頭,他忽然冷靜下來了,冷靜得足以認清自己此刻的劣勢。
所以他不等祁知語回答,轉身就走。
祁知語笑出聲來,沒有絲毫含蓄、暢快淋漓的大笑。
特蘭諾停下了腳步,不得不承認祁知語又贏了一籌,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在別人的嘲笑聲中狼狽的逃跑,何況對方還是個虛弱得連床都下不了的人。即使明知會輸也不能。
轉過頭,特蘭諾再次望向祁知語。
「親愛的蠍子,我發現你吃醋的樣子好可愛……噗哈哈哈哈……」
「知語!」
勉強止住笑,祁知語的眼睛變得更加清亮,「為什麼你打電話給我哥而不是你手下?」
「因為——」
「因為那樣我就會落在你手中,你被我欺壓這麼久放不下那個自尊放過我,可你又不想殺我,那樣的境地會讓你無法應付,所以你乾脆把我丟給我哥推得一乾二淨,是不是?」
「為什麼你總是喜歡咄咄逼人?!」
「因為兩個人相處總要有一個人主動一點勇敢一點,既然你不行當然只能靠我!」祁知語毫不猶豫的回答。
「天!」特蘭諾用了拍拍自己的額。
「蠍子,」祁知語的語氣變得緩和起來,「我和我大哥,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特蘭諾望著他等下文。
「我和祁瀾,從小就在一起,那時候我們根本不知道還有其他兄弟。你明白嗎?在那種把我們當成試驗品的地方,在看起來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的試驗中,只有我們兩個人——當然還有我們的媽媽,可是媽媽給人的感覺總是不同的,而且她並不經常和我們在一起——只有我和祁瀾兩個人,那時候我很弱,而他從小就很強,他是我唯一的依靠;而他卻因為我的存在覺得自己找到生存的意義,我們的感情,超乎一般兄弟。」
「是——愛嗎?」
「我不知道瀾怎麼想,至少對我來說,不是,還差那麼一點點。」祁知語躺在床上望著特蘭諾,笑容變得慵懶,如夜色中的妖精般讓人迷醉,「你——不過來嗎?」
無論對誰,這都是一句無法拒絕的邀請。
雲淡風輕,夜色更加朦朧。
特蘭諾快步走了過去。
下一個瞬間,他的手已經掐住了祁知語的脖子,冷風乍起,呼嘯著撩起窗簾,明亮的月光變得猙獰起來。
「你總是喜歡玩這套嗎?」特蘭諾俯身壓下,居高臨下的聲音冷峻沒有溫度。
「什麼,意思?」頸部被掐住,他說話並不那麼順暢。
「用你那些惡劣的詭計耍弄別人,用你那張毒舌無情的奚落別人!當別人被你耍得團團轉、尊嚴都被你踩在腳底下時,你再拋一點甜頭出來讓別人不要反抗!而這甜頭竟然是你自己!天,你把別人當什麼?你又把你自己當什麼?!」
祁知語揚起了眉,「第一次,有人,把我說得——這麼不堪。」
「那些被你迷暈了頭的傢伙光是考慮怎麼把你拖上床就足夠佔據他們所有的時間了!」
被特蘭諾掐著脖子,祁知語仰著頭,輕咳幾聲,再一次笑起來。
「我沒想到你被人這樣說還能笑出聲來。」
「咳,呵呵,我知道你指什麼……」祁知語的眼睛笑意漸漸濃了起來,「我說過,對你,那是為了懲罰你綁架我弟弟而且差點要了我的命!至於A,呵,我可沒跟他上過床!」
特蘭諾表情依然嚴肅,手上的力道卻明顯的輕了。
祁知語動動脖子,緩過一口氣,「我說我不得不做點什麼讓他捨不得殺我,可不是指跟他上床,我不過狠狠的教訓過他幾次而已!聽著,你這混蛋,就算是生命受到威脅我也不會和任何一個我不喜歡的傢伙上床,明白嗎?!」
特蘭諾已經鬆開了手,卻沒有說話。
「人要自愛,然後才會有人愛。」祁知語揉著自己的脖子,接著把話說完。
祁知語躺著,而特蘭諾還沒抽回身。兩個人現在仍然靠得很近,特蘭諾看著他的眼睛,那眼神仍然是嫵媚的,嫵媚卻颯爽,渾然天成。
風再一次輕了,薄雲撫過冷月,遮過大半凌厲,留下幾許溫柔。
「在我面前,你總是一幅對什麼都無動於衷的表情,我以前總想激怒你,卻很難做到。沒想到好幾次牽扯到我時你的情緒反而這麼容易失控……我……」祁知語調侃著,因為特蘭諾的頭壓得更低,聲音也不由小了,調整了一下呼吸,臉上漾開一個淺淺的笑,「除了吻,不要做別的……」
最後幾個字被狠狠的堵在了嘴裡。
祁知語臉上漾開一個淺淺的笑,可以清楚地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著,低喃:「除了吻,不要做別的……」
這是一隻真正的妖精——再也抑制不住的狠狠的封住那張微微翕動的唇時,特蘭諾心想。
這個吻本來只是個情難自禁的舉動,幾乎在發生的同時,特蘭諾已經開始警戒,他以為以祁知語的個性,接下來等待他的很可能是舌頭被狠狠的一咬或是肚子上用力的一刀,當他吃痛甩開身下的人時會再一次看到那惡魔般嘲諷的笑容,提醒他之前的一切不過是又一個遊戲。
特蘭諾幾乎做好了迎接這一幕的準備,可是他所設想的並沒有發生。
在這個吻中,那個惡魔甚至完全沒有平日裡顯出的強勢,只是一邊很主動的在配合他,一邊緩緩張開雙臂擁住特蘭諾的肩,慢慢向上合攏在他的頸間游移,彷彿是要撫去他心頭的不安,動作輕緩而溫柔——溫柔,在此之前,特蘭諾從沒想過也能在這個人身上看到這個詞。
不知不覺地環住身下之人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唇齒相交,一開始情動之下的粗暴,之後溫柔的試探,此刻已經完全變成了充滿情色的糾纏。
沒有意志的控制,僅僅是本能的放縱。
沒有人記得這個吻持續了多久,特蘭諾先發現懷裡的人弱了下去,只是被動的任他糾纏。
心裡剛有些詫異,只覺得掌心撫過一片明顯不光滑的皮膚,立刻想起來——
這只妖精剛剛動完手術,身體還很虛弱。
對比這只美艷的妖精平日的飛揚跋扈,他此刻的虛弱讓人忍不住想狠狠的凌虐,陷於情慾之中的特蘭諾更是不由自主地開始想:也許自己該抓住這個機會狠狠的報復一下,在那傷口上用力的給上一拳,然後揚頭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嘲笑他自甘下賤的送上門來……
他一邊想一邊鬆了手,側開身體小心避開他的傷口。明白以祁知語現在虛弱的身體不可能再繼續下去,雖然面對這具誘人的身體強壓下正越演越炙的慾火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特蘭諾仍然成功的在放柔了吻後緩緩鬆開了身下的人,當在那有如天鵝的優雅的頸上落下幾個吻時,他的頭腦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冷靜得知道自己需要好好沖個冷水澡。
祁知語緩了緩,適時的在最後一個吻落下時笑了出來。
帶著喘息的輕笑,一下子就讓特蘭諾的心冷了下來。
「你,輸定了,蠍子。」
輕輕的一句話,甚至因為喘息而說得不那麼流暢,卻輕而易舉的將一切擊得支離破碎。
特蘭諾一下子支起身體,祁知語仍揚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那被充分展露的修長的、彷彿一折就會斷的頸已經足夠特蘭諾認識到對方的嘲笑。
當他素來深沉內斂的感情,第一次如此坦白的暴露在這樣明亮冷冽的月光下時,一句玩笑般的嘲諷如此清晰的刺破他的耳膜,刺穿他的靈魂。
——這是個遊戲。
一開始,祁知語就這麼說過。
而事實上,祁知語也只是在特蘭諾說「至少我不會以為是我」時模稜兩可的反問了一句「為什麼不」,他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一句話給了一個明確的答覆。
也許他沒有再一開始就給自己一擊只是為了讓自己輸得更慘——特蘭諾開始感覺到眩暈。
***
德西帝走進房間時,一直沒有開燈的屋子裡只剩下一個人。祁知語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蜷縮著身體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我沒想到你會說出這句話。」
祁知語緩緩睜開眼睛,「你之前跟他說什麼了?」
「我只不過告訴他,你是我情人。」德西帝說著走到窗邊,窗戶仍大開著,風撩動窗簾沙沙的響。外面是一片黑暗。
「呵,我就知道,你一定忘了用過去時。」說著再次閉上眼睛,聲音變得更加無力。
「其實我一直準備好重新開始。」德西帝調侃著關上窗,回過頭來,「你為什麼要說那句話?」
「你覺得呢?」
「噢,」德西帝撐著下巴想了想,「別告訴我你是在害羞。」
祁知語沒有否認,只是回了一句:「我不可以嗎?」他的聲音仍然帶著喘息,只是已經平靜了很多。
德西帝突然沉默了,再次開口,他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你剛剛發作了?」
「我不能讓他看見我那個樣子,我——」祁知語頓了頓,聲音冷了下來,「還不相信他。」
那雙嫵媚的雙眸再次睜開,眼睛裡有了冷冽的光。
不動聲色的看著祁知語,看著他眼中冷冽的光,德西帝的嘴角不由慢慢劃出一個玩味的笑意:「我沒想到你會做這麼蠢的事。」
祁知語揚起了頭,一如既往的驕傲,他在等德西帝批評他的理由。
德西帝如他所願的開了口:「你不怕他會扭斷你的脖子?」
祁知語挑起了眉:「他沒有那樣做,也不會那樣做。」
「那你覺得他為什麼不會傷害你?」
為什麼?祁知語還記得特蘭諾是如何小心的避開了他的傷口,他清楚的知道特蘭諾並不想傷害他,「也許是因為內疚讓我受傷,也許是知道我的兄弟們就在這裡,如果他那麼做,絕不能活著走出去。」他這樣回答,故意忽略了那個最明顯、最有力的理由。
德西帝的笑容更深,深不可測,沒有指出祁知語的回答中明顯的迴避,只是繼續問:「那你覺得,他現在在哪裡?」
問題一出,祁知語的臉色立刻變了。
他只是想激走特蘭諾,完全忘了另一個人的存在。
「他在哪裡?」
***
「你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好奇的聲音自特蘭諾後方響起。
總不是看風景吧?特蘭諾看著眼前一片黑漆漆的小林一邊自嘲的想,一邊隨口答了一句:「我在吹風。」
***
「他在哪裡?」祁知語第二次問,聲音如同質問般沒有溫度。
德西帝只是看著祁知語的眼睛,慢悠悠的回答:「他——沒走遠。」
***
連特蘭諾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冷靜到這個程度,冷靜到還記得祁瀾之前說過的話——
「回他身邊去,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
特蘭諾毫不懷疑祁瀾說這句話的認真程度。
其實蠍子王並不是那麼容易受威脅的人,先前他會回來也不是因為祁瀾對他的威脅,只是看到祁瀾身上的傷疤忍不住就想找祁知語問個清楚。而這一次,除了不想做無謂的犧牲,特蘭諾還有了一個很有趣的想法——
雖然祁知語說他對他大哥的感情並不是愛情,但是那位大哥怎麼想就不得而知了,從他之前提到知語時望向自己的眼神來看——那裡面的殺意之濃簡直是自己這個專業殺手都不能相比的——祁家那位大哥一定會很高興有機會把自己乾淨利索的解決掉。
說不定自己的屍體還會被他拖回去給知語看,那場面一定非常有意思,那位大哥應該還是面無表情,至於知語——想到這裡,特蘭諾便禁止自己想下去,並決定不讓這種假設成為現實。
***
知道特蘭諾沒有走遠,祁知語合上了眼睛,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
可是德西帝並沒有打算就這麼結束兩人的對話,「我說你說那句話很蠢,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換了我,絕不會認為你說的是真心話。」
已經慢慢冷靜下來,祁知語明白德西帝沒有說出口的話。
「你輸定了」——如果真的如這句話裡所說,自己不過是費盡心機讓特蘭諾愛上自己進而把這份感情當作遊戲中最重的籌碼,那麼他不應該也不可能在此時就向特蘭諾攤牌——攤了牌,這份籌碼還有什麼意義?
等了數秒,確定祁知語默認了自己的結論,德西帝接著把話說完:「你該慶幸,你說這句話雖然很不理智,但是那只蠍子明顯比你更不理智。」
因為特蘭諾居然毫無懷疑的相信了。
祁知語長吁了一口氣,「他被我騙過太多次,就算事後會覺察出什麼,他一定也只會往我還有更大的陰謀那方面想,以後要取得他的信任可能就更難了。」他說著,竟忍不住自嘲的笑出來,「被你這麼一分析,我發現自己真的做了件很蠢的事啊。」
***
其實特蘭諾的情緒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不過他並沒有去想祁知語對他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此時的他不想去回憶任何有關那只妖精的事,他只想坐在台階上一個人吹吹冷風而已。
可惜事與願違。
轉過頭,剛剛問話的是個身長一米九以上穿著一套休閒服的青年。
特蘭諾開始懷疑自己今晚觸了什麼霉頭,先是被這家老大威脅,然後被這家老二耍弄,現在輪到老三出場了——希望他已經忘了自己曾綁架過他的事實。
此刻的祁焱看來全無危險,雖然特蘭諾清楚的知道這看起來不過適中的體格中蘊含著多麼可怕的爆發力和衝擊力,但現在那張俊朗的臉上顯露的只是純淨、友好還帶著一絲好奇的笑容,更別說他懷裡還抱著一隻小貓。
沒有人會帶著一隻小貓出來揍人吧?特蘭諾有些好笑的想,樂觀的發現自己的情緒還不算太壞,竟然還懂自娛自樂。剛這麼想,就聽祁焱說:
「你好像很傷心?」
「我看起來像很傷心嗎?」特拉諾反問在自己身邊坐下來的青年。
「如果連你自己都沒意識到,那你一定是太傷心以至於麻木了。」祁焱一針見血的說。
「……謝謝你告訴我。」
祁焱放下小貓,發現身邊的人似乎很受打擊,立刻明白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忍不住有些小心的詢問:「你——是不是為了我二哥的事?」
見特蘭諾不說話,祁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其實你沒必要傷心,我二哥那麼漂亮,談過幾次戀愛沒什麼好奇怪的。」
特蘭諾開始考慮要不要告訴祁焱他的方向很有問題。
「而且我二哥就算戀愛也不會隨便和別人上床的,你放心吧。」
忍不住偏頭向祁焱望去,特蘭諾剛想說什麼,就聽祁焱似乎是想增強說服力繼續說:「因為我們都覺得像我二哥那種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人,對這種讓雙方都快樂的事是不太感興趣的。」
仰天翻了個白眼,特蘭諾有些無力的說:「真是個好理由。」
***
沒有開燈的屋子裡,對話仍在繼續。
德西帝的聲音輕而鋒利:「為什麼會做這麼蠢的事?」
「我只想快點把他趕走而已。」祁知語的聲音充滿疲倦。
「要他離開方法多的是,聰明如你為什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寒冷黑暗的夜晚,德西帝的問題如同一個接一個炸開,「是什麼,讓從來都那麼冷靜機智、反應敏捷的你如此失控?」
「答案——」祁知語終於再次睜開了眼睛,與德西帝對視良久,慵懶的笑意再一次爬上他的眉梢,「就像你想的那樣。呵,你和我哥,對蠍子似乎從一開始就不太友好。」
「豈止不友好。」德西帝轉開了頭。之前他的氣勢一直壓過祁知語,可是從看見那張精緻的面孔開始展露笑意起,他就知道主動權已經不在他這一方了。
這個有著華麗嫵媚的外表卻從骨子裡透著堅定與傲氣的青年,在之前的交談中會處於下風不過是因為他一直在迴避談論這一切,而一旦他決定面對,那麼不論是多麼困難的問題、多麼艱難的處境在他面前都將不值一提。
「在今晚這件事發生之前,你們就已經知道了?」祁知語開始主動問話,聲音依舊慵懶,卻已經沒有了倦意。
「你覺得什麼人才能讓你冒生命危險為他吞炸彈?」德西帝一針見血的說。
「都已經明顯到這種程度了?」祁知語皺皺眉,陷入沉思,那雙嫵媚誘人的眼睛,因為由內而外的堅定強勢而顯得越發的明亮,雖然他的目光已經完全繞過了德西帝,但德西帝卻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而當祁知語為自己惹下的麻煩顯露出一個不太滿意卻並不困擾的自嘲的微笑時,那雙美麗的眼睛中閃現的光彩再一次讓德西帝完完全全的折服。
「知語,」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口打斷祁知語的沉思,語氣就像初戀般有些羞赧無措,「我想送給你的東西,一直還好好的保存著。如果你改變主意,隨時可以拿去。」
***
「原來德西帝當年尋遍全世界找的就是他?」特蘭諾有些意外卻又不太吃驚,毫無疑問,那只妖精的確有這種讓人瘋狂的魅力,「那到底是件什麼樣的珠寶?」
「你不知道?」祁焱意外的皺眉。
特蘭諾聳肩,不明白祁焱為什麼對這個不滿。
「是他家祖傳的一隻鑽石——戒指!」
「哈?」特蘭諾好像有點明白了。那個德西帝,竟然是向祁知語——求婚?
***
「知語,」德西帝的聲音有些顫抖,帶著三分期待七分不安,「想送給你的東西,一直還好好的保存著。如果你改變主意,隨時可以拿去。」
祁知語收起自己的思緒,眼睛再次望向德西帝。深深明白德西帝話中的意思,柔美的笑意如同平靜的湖面上漾開的一層漣漪,慢慢漾上他的眉梢,又慢慢擴散開去,消散不見。
「德尼,我——很榮幸。」他叫著德西帝的暱稱,他的回答就如同他的表情,先是禮貌的表示高興,然後話鋒立刻一轉,「可是我記得我已經給過你答覆了。」
「不能改變主意嗎?」雖然是預料之中,德西帝仍忍不住做最後的努力。
「呵,」祁知語的表情就像聽到了一個幼稚的問題,「不,我從不走回頭路。如果我曾經讓你產生『這件事還可以商量』這種錯覺,我向你道歉。」
他的語氣溫和卻不容反駁,德西帝挫敗的呢喃,「我那時會放棄,因為我一直以為你愛的是祁瀾……」如果是那個幾乎完美的存在,他也只好放棄,可是沒想到——「沒想到你選的竟然是……我很不甘心。」
***
「德西帝向你二哥求婚?」那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那次求婚一定非常失敗。
特蘭諾忽然覺得很好笑,忍不住提醒坐在身邊的人,「你到底覺得我哪裡像你二哥的情人?」他和祁瀾、德西帝那一類型的人差的似乎不是一點點遠。
「這個啊,」祁焱很認真的打量著特蘭諾,「雖然我完全看不出來,可是我相信我二哥的眼光。」
「哈!」特蘭諾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謝謝你的安慰。」
***
「為什麼不甘心?」祁知語彷彿覺得這個結論很好玩。
「他在你面前簡直卑微得抬不起頭來!」
「錯了!」一聲略微帶著斥責意味的否認之後,祁知語的聲音再度變得溫和起來,「他在我面前從來沒有抬不起頭來,我們現在的角色只不過是雙方協商的結果,雖然目前他被我壓制,但他在我面前並沒有顯示出任何的卑微。我們真正交鋒只有兩次,第一次是我退了一步以免兩敗俱傷,第二次也就是這次,是他臨時改變主意才使我免於腹背受敵!至於在平日的相處中那些小打小鬧,他雖然沒有贏我,但也從未慘敗過。我只能在氣勢壓過他,而且還壓不垮他。知道嗎,他根本沒把我當回事。」
「如果他真的不把你當回事這次就不會通知你哥哥了!」
「呵,事實上他對路邊一對初次見面的兄妹都可以做到這麼體貼!」祁知語糾正說。
屋裡一時沒了聲音。
德西帝動了幾次唇,終於開口:「那今晚又算什麼?」
「我不知道,」那雙美麗的眼睛裡,目光再次飄忽起來,「我覺得一切發生的太快了,超乎我的想像。」
「別騙自己,毫無疑問他是動情了。」
祁知語收回自己的目光,笑容變得迷離,「也許只是個幻覺。一直以來,我太主動了,我讓他看到了我最好的一面,我的美麗,強勢,無所畏懼,我想也許我給他造成了一個錯覺——一個太過完美的錯覺。人很容易對強者產生崇拜進而轉換成愛慕,可那不是真實的我,至少,不是完整的我。」
***
「咪!這邊!」
祁焱突然喚起來,特蘭諾順著望去發現他是在叫那隻小貓,本來一直在兩人邊上轉,不知什麼時候走遠了。聽見祁焱召喚,小貓一下停下來,豎起耳朵小腦袋到處轉。
「咪,這邊這邊!」祁焱一邊叫一邊拍起手來,小貓這才找準了方向,向這邊跑過來。
「這隻貓——」特蘭諾正覺得奇怪,就感覺腳邊彭的一下,竟然是那隻小貓撞到他的腳上摔了一跤。
祁焱連忙把它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輕輕理它的毛,小貓咪咪的哼了幾聲安靜下來。
「是瞎的。」祁焱一邊逗著貓一邊對特蘭諾解釋。
特蘭諾看著那隻小貓,它安靜了一會又活潑起來,正在祁焱腿上搖搖晃晃的走著,「你為什麼要帶著這麼小的瞎貓出來?」
「這隻貓一生下來它媽媽就不要它,別的貓也欺負它,我不管它它連吃的都搶不到。」
「……呵,原來動物也有歧視。」
「喜歡欺負弱者,跟人一樣。」祁焱說著,好像想起什麼,聲音變得輕了,「我二哥也……」
「也?也什麼?」剛問完,特蘭諾又有點後悔了——他實在不該關心那只妖精的事。
祁焱沒注意特蘭諾的情緒,接著說:「我們在研究所出生的小孩很多,被劃成幾個不同的區。我和二哥不是一個區的,所以也只是聽說。你知道我們那裡的小孩多少有點超能力的,可是二哥並沒有。不光是那些研究員,連那些小孩都欺負他。」
祁焱抬起頭來看著特蘭諾,「那些孩子也不過幾歲就知道歧視了,欺負比自己弱的人,真的好像是天性。而且……」說著,忽然打住了。
「而且什麼?」
「啊?沒什麼。」祁焱連忙否認,特蘭諾從他的反應已經猜出他沒說出口的話。
而且——他還有病。
***
「因為太弱了,我小時候沒少受欺負。那些和我一起的孩子,」祁知語回想著,「他們發現我有病似乎覺得很好玩,總是惡作劇引我發作。當我痛苦的掙扎的時候,他們就會在一邊拍著手笑。」
德西帝低下頭,不忍看那雙帶著笑意卻目光凌厲的眼睛,「他們還只是孩子,也許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是的,他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說,那是天性!」祁知語的聲音變得冰冷,「我在鬼門關轉過太多次,那笑聲直到現在仍然會不時在我夢裡響起,提醒我這個殘酷的事實。」
「知語,其實你的病很常見,而且已經很穩定了,你沒必要為此介懷。」
「德尼,謝謝你。可是我並不是普通人,不,我是個普通人,卻錯誤的生在這個強者組成的世界裡。我沒辦法選擇,只能努力去適應。我已經努力讓自己變強了,可是感覺仍然像在走鋼絲,隨時可能掉下去。德尼,你是我可以信任的人。可是那只蠍子,他還不是。」祁知語說著,聲音裡有了一絲異樣。
「知語,你真的很強。我一直非常佩服你。」
***
「其實你二哥真的很強。」特蘭諾由衷地說。
「是啊,」祁焱露出自豪的笑容,「我們幾兄弟其實都很怕他呢,他比我們厲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