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午夜,沒有開燈的房間,一片黑暗。
門無聲無息的扇了扇,一個黑影閃進屋中,在黑暗中行走,黑影行動起來卻如入白晝一樣,悄然無息的繞過桌椅,正要再往裡走,燈啪的一下亮了。
「嗨,蠍子,偷偷摸摸的找什麼?」一個懶懶的聲音想起,說話的人穿著寬大的睡衣斜坐在窗台上,一頭剛洗過的長髮還在滴滴答答的淌著水,稱著一雙眼睛格外明亮,微微挑起的眉間交織著危險和嫵媚的風情。
他的手中端著一支長長的步槍,槍已上好了膛,槍口正指著特蘭諾的頭。
特蘭諾側過身表情不變的正面對著祈知語:「一時忘了,走回自己房了。」
「哧——」祈知語一下笑出聲來,「回自己房連個燈都不敢開,你這蠍子王也還真窩囊啊!」
正要反駁,特蘭諾剛張開的嘴忽然乾脆的閉上,單方面結束了這次交鋒。
「連話都不敢說了?」祈知語繼續挑釁。
特蘭諾移開目光選擇忽略對面某人的存在。
僵局中,祈知語先放棄,轉開了話題:「今晚你看到的那個女人,來自一個研究院,研究人類的特殊能力。我沒傷著她的要害,估計殺她的也是研究院的人,他們中有可以隔空殺人的傢伙……」
特蘭諾沒有出聲,雖然祈知語對過程的猜想跳過了自己的那一部分,卻奇妙的得出了一個正確地結論。
「……我就認識一個可以隔空殺人的傢伙,如果是同一個人的話——」
正想聽聽祈知語對A的評價,卻突然聽到砰的一聲巨響,特蘭諾心猛的一跳,一個渾厚的男聲平地響起,如同碧空曠野一隻野雁展翅沖天——
「倦了這世界的歌——」
特蘭諾詫異的回過頭,祈知語一句唱完,手指翻飛,骨節敲擊著手中的金屬槍管,碰撞出一串有力跳躍的音符。
「你會奏這首歌?人們一直認為鳳凰之後,沒有人可以再演奏這段音樂。」
「嗯哼,歌?」奏完一個節拍,祈知語停下手中的動作,「我記得音樂界一個老大曾經批評說,他不會承認這是音樂,就像舞蹈家不會承認打架是舞蹈一樣。」
「霍,鳳凰在聽到消息的當時就很奇怪的問身邊的人『音樂?我說過我的創作屬於那麼狹窄的範圍嗎?』,那個可憐的老傢伙當場氣得半死。」
「哈——鳳凰那傢伙,同時代大概沒有比他更囂張的人了!」
「大概從人類出現到現在都沒有。」特蘭諾加上一句,「那傢伙的光輝事跡多得如同天上的星星,而且每一個都像星星一樣耀眼。」
一個在被提問「為何演戲」時宣稱「拍片這種可以和美人接吻還能拿報酬的好事誰不願意做」的好萊塢一線性感影星,玩轉屏幕、音樂甚至拳擊、賽車場,上一秒他可以抹著雌雄莫辨的濃妝圍著鋼管跳最香艷的舞蹈,下一秒卻帶著頭盔穿著帶鋼刺的皮甲駕著重型機車與最危險的飛車黨競技,他在出演的大半影片中反串女角卻又酷愛參加拳擊賽——
「因為那可以讓他展現自己完美的身材!」特蘭諾靠著一張桌子端起一杯水,「我記得他出空難後,報紙上曾用了《絕代妖姬,香消玉殞》這樣聳動的題目。雖然人們經常說少了一個人這地球也一樣在轉,但大多數人都認為,如果他再多活幾年,這世界一定是另一個樣子。」
「嗯,這倒不假,因為幾乎所有的情報部門都知道,他是個間諜,倒賣情報才是他的正業。囂張到這個程度的間諜古往今來也就這一個吧?」祈知語摩挲著手中的槍管,「這就是他以前演奏用的那只槍,他特別喜歡這個槍管敲擊發出的聲音。」轉過頭,看著特蘭諾疑問的眼睛,「他是我爸爸。」
「難怪——」從祈知語提這個人,特蘭諾就有了一點心裡準備,雖然答案仍然有點出乎預料,「我早該料到,你們父子還真像。」
祈知語轉過頭,看著窗外的風景,「其實也沒確定過。我就是在那家研究所出生的,試管嬰兒,連我媽都不知道我爸是誰。我媽只是覺得我和他長得像,就帶我去看看他。」回想那時自己不過七八歲,被媽媽領著到一個宴會上看鳳凰。沒想到竟然是鳳凰先衝過來——
「他一看到我,也不顧那是公共場合他是公眾人物,立刻很興奮的衝過來對我媽說『這一定是我兒子,除了我沒人能生出這麼漂亮的小孩!』」
「很符合他一貫的作風。」特蘭諾適時的插話。
「呵呵,沒錯,我媽的反應也很直截了當,她只笑了一下,就很乾脆的一拳揍了過去。」
「為什麼?」特蘭諾咋舌。
「因為鳳凰的話讓她很不爽。一個囂張的人總是看不得另一個人在她面前囂張的。」祈知語聳聳肩,「他們那一架,打得才叫驚天動地。」
特蘭諾翻了個白眼:「我算知道你這怪物是怎麼來的了。」
「呵呵,那一架之後,我媽和鳳凰就成了很好的朋友,我那時經常到鳳凰那去玩。連他自己都承認他囂張得太過份了。所以會有那個結局一點也不奇怪,」祈知語偏偏頭,嘴角揚起一個完美地弧度,「最後終於有人受不了,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用一顆炸彈直接把他送下地獄去了。夠諷刺,很適合他!」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特蘭諾忽然開口。
祈知語攤開手,「行了,你不是來找我的弱點嗎?總不能讓你空手而歸吧!」
「你給的這些信息毫無價值!」特蘭諾評價說。
「呵呵,」祈知語放下手中的槍,抬起眼直看著特蘭諾的眼睛,嫵媚而犀利的目光,彷彿要看進他的靈魂深處,「你——為什麼這麼害怕瞭解我?」
輕輕拋出的問題,鋒利無比。
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特蘭諾沉默的與祈知語對望。
良久,特蘭諾先轉過身,「別對自己的魅力太有信心。」
走出幾步,特蘭諾停下,「我記得鳳凰的屍體一直沒有找到。」
「呵——」祈知語的回應是一聲輕笑,「整架飛機在太平洋上空被炸得粉碎,找不到屍體太正常了。」
特蘭諾偏偏頭,繼續向門邊走去,忽然被祈知語叫住。
「還有什麼事?」
「一杯牛奶。」祈知語從窗台上輕盈的落下,「我媽說睡覺前喝一杯牛奶會有好夢,等我一下。」回首一笑,「這是對你安慰我的回報!」
***
關了燈的房間一片黑暗,祈知語端著杯子站在巨大的落地窗邊看著外面的萬家燈火。腦中浮現出熟悉的話語:
「啊,上帝,請給我造就這樣一個兒子,他將堅強得足以認識自己的弱點,勇敢得足以面對恐懼,在遇到正當的挫折時能夠昂首而不卑躬屈膝,在勝利時能謙遜而不趾高氣揚……」
鳳凰坐在架子鼓旁,伴著清脆的鼓點,用他獨特的嗓音清唱MACARTHUR的散文《對兒子的祈禱》。這時候還是孩子的祈知語會坐在桌子邊,一邊煮咖啡一邊聽。
「兒子,你煮的咖啡和你做的菜一樣棒!你媽媽和哥哥中一定有一個很會做菜。」
「不,爸爸,事實上就是因為我媽媽和哥哥做的菜都太難吃了,我才會做菜的。」
鳳凰挫敗的翻翻眼,立刻又恢復了一貫的狂傲的神色:「不愧是我的兒子,你真是天才!過來,爸爸教你點東西!」
「教什麼?」
「嗯,比方說怎樣做一個間諜什麼的……你爸爸十三歲到現在從來沒被抓到過。」
祈知語第一次自己動手化妝是在鳳凰家裡,在鳳凰為他吹口哨喝彩時,祈知語看著鏡子:「我還是喜歡我自己的樣子,比這漂亮多了。」
「呵呵,兒子,我一直認為我就是生來讓化妝品公司破產的,當然你也一樣。」鳳凰頎長的身體蹲下來,抱著兒子的肩看著鏡子,「寶貝,等你長大一定會傾倒眾生的,因為你是我兒子。」
「我媽媽也說過一樣的話,她說因為我是她兒子。」
「嗯,我真難以想像會有人愛上你媽媽那樣恐怖的女人——如果她也能算女人的話。」
孩子格格的笑起來,「媽媽也說過她很難想像竟然有那麼多人愛你這種瘋子。」
鳳凰側頭想了想,「不,那些人不愛我,他們只是想征服我而已。」
「這不同嗎?」
「啊——真是好問題,寶貝。」鳳凰在兒子臉上親了親,繼續說,「如果一個人想征服你,在他得到你之後你就毫無價值了;而如果一個人愛你,那在他得到你之後你會變得更加珍貴。」
鳳凰說完站起身,孩子似懂非懂的想了想,「那怎麼才能讓別人愛上我?」
「呵呵!這可不行,坐在那裡等別人來愛是小女孩做的事,男孩子應該主動去尋著值得自己愛的人,去愛他。噢——我的愛,我的心因你而跳動!」
看著鳳凰張開雙臂舞動著高聲吟唱,孩子大聲的笑起來。唱完一段,鳳凰突然停下舞步,轉過頭對兒子說:「愛情就像賭博,如果你賭上一個不愛你的人,你一定會被傷得很重。」
「沒有人可以傷害我。」孩子回應說。
「啊——」鳳凰挑挑眉,「愛情面前沒有強者,如果你不會因此受傷,只能說明你愛得不夠,或者根本不愛。」
孩子晃晃腦袋,「那鳳凰愛過誰嗎?」
「哈!這世界誰值得我愛!」
這邊話還沒落,那邊一個聲音已經插了進來,「人妖,別教壞我的兒子!」
屋裡沒有人對突然來訪的女子看到驚訝,鳳凰回擊著:「他也是我兒子,悍婦!怕我教壞他幹嗎還把他丟在我這?!」
突然出現的女子摸摸兒子的頭「玩的好嗎?」然後轉向鳳凰毫不客氣的回答,「那只是讓他看看反面教材長什麼樣而已。」
「嘿!為什麼每次見面我都覺得手癢癢?」
「太棒了,我也是!……」
將思緒拉回來,祈知語低下頭清唱鳳凰當年唱給他的歌:「……我祈求,請不要把他引上平靜安逸的道路,而要把他置於困難和挑戰的考驗和激勵之下。……他將在征服別人之前先征服自己;他將擁有未來,但永遠不會忘記過去……」
***
城市的另一端,祈瀾拿起了電話:「知語?」
「焱呢?」
「在廚房煮牛奶喂貓。」
聽到祈焱的消息,祈知語的語氣明顯輕鬆了起來。將事態的發展簡單描述了一番。祈瀾提供了一些參考意見,忽然話鋒一轉,「知語,那只蠍子怎麼樣?」
「嗯,你要聽我對他的評價嗎?」
「你覺得怎樣?」
「嗯——他是個真正的殺手。」祈知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繼續說,「很有耐心,堅忍,果斷。跟傳言中一樣冷淡,我很難激怒他;他從不在這些小口角、小問題上與我爭。我幾乎看不出他的情緒有波動,好幾次我差點激起他的情緒了,最後關頭又被他忍下去了。」
「和你鬥嘴只是自取其辱,何況就算贏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雖然他現在看起來低調屈從,可我能感覺到他只是在蓄勢待發,他不會和你爭這些小輸贏,他只要贏一次就夠了。」
「呵呵,卯足了勁只等著殺我呢。」
祈瀾的語氣嚴肅起來,「聽著,知語,快點下手殺了他!這樣的人留在你身邊太危險!」
「噢,不。」撥弄著自己濕漉漉的長髮,祈知語輕笑著說,「傳聞中的蠍子王,是個冷酷得對一切都毫無感情、殺人和吃飯一樣簡單的傢伙。可是我發現,事實並不是這樣。」不是冷酷,只是冷靜,絕對的冷靜而已,「我——欣賞他的冷靜,和總在不經意間流露的溫柔體貼。我對挑起他深藏的情緒很有興趣。」
「知語!」
「我一向喜歡挑戰。你很清楚,我遇過比他危險得多的角色都沒見你這麼激動過,為什麼這次一反常態?」
電話裡頓了頓,祈瀾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調查了這個人。他手臂上有道疤對嗎?」
「這有什麼不對嗎?」
「你語氣變了,知語。我剛剛想起小時候的你,那麼弱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需要我保護了?」
「瀾,我們換個話題好嗎?」
祈瀾長長吐出一口氣:「那只蠍子現在在哪?」
「不知道,也許睡覺了吧。」
***
特蘭諾現在並沒有睡,他甚至沒有在安卡的房間裡。
蠍巢最底層一間極其隱蔽的、甚至連大多數蠍巢成員都不知道的小房間裡,房間的主人穿過一堆複雜的電線和玻璃瓶罐,開了門。
「安卡?這麼晚你跑這來做什麼?」
特蘭諾舉起了手,一隻小小的透明塑料袋裡,是一塊被嚼過的口香糖。
***
彷彿置身熔爐之中,頭暈得厲害,睜開眼睛也看不清楚周圍的景物,只隱約看見很多人影在晃動,有人在喃喃細語。
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伸出手去想要尋求一絲幫助,嘈雜的腳步聲卻四下散開,漸漸離遠,只留下一個安靜蒼白的世界。
「如你所見,我雖然在那家研究所出生,可我本身並沒有什麼特殊能力。」祈知語一邊切著牛排一邊說著,「而且我小時候身體不太好,經常生病。我記得我五歲那年,有一次我發高燒,燒得很嚴重。我躺著,十分難受,希望他們會像往常一樣給我一點藥或是給我打支退燒針,可是他們卻走開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裡。」
頓了頓,繼續說:「我當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很難受,渴得要命。我自己從床上滾了下來,估計摔得很重,不過我沒什麼感覺。那裡每一間病房都有一個洗手池,我爬到我那間房子的洗手池邊,我還記得那個龍頭有一點點漏水,我趴在地上,可以聽見水滴滴答答敲擊著水池釉面的聲音,就在我頭頂上,可是我當時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所以你弄破了水池?」
祈知語笑了:「Bingo!我那時暈暈沉沉,一點力氣都沒有,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做的了,反正水流了下來,滴到我臉上。我很小心,怕會被水嗆著。我一直躺在那裡,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我終於感覺到有什麼不對——然後我意識到是有人把我抬了起來。我伸出手,抓住了那個人的衣角。」說著抬起眼,「你不問那些人為什麼不管我?」
「好吧,那些人為什麼不管你?」特蘭諾用不甚關心的語氣重複。
祈知語毫不介意的回答:「因為他們覺得留著我也沒用了。我一直沒有體現出任何特殊的能力讓他們很失望,他們叫我廢物,認為沒有繼續養著我的必要了,恰好我又病了,所以他們把我一個人扔在那裡等死。」
特蘭諾抬起頭,又立刻垂下掩蓋眼中情不自禁流露的光芒:「那真可惜,你這禍害竟然沒死。」
「是啊,當我抓住那傢伙的衣角,他嚇得幾乎跳起來。誰都以為我已經死了。」祈知語翹起的眼角有冰冷的笑意,「那時他們進來,是來收屍的。知道我在那裡躺了多久嗎?」
「多久?」
「整整六天。」他重複著,「整整六天。我那時五歲,身體很弱,發著高燒,身上還有好幾處骨折——也許是摔下床或是弄水池的時候弄的,我自己都不記得了。沒有藥,沒有食物,我躺在那裡整整六天,還得調整呼吸小心保護自己不發別的什麼病。可我活下來了。」
祈知語說這話時一直看著特蘭諾,可是特蘭諾並沒有抬頭,只是回應著:「果然是禍害活千年,好頑強的生命力。」
「他們一定也這樣覺得,所以最終還是救了我。」祈知語笑笑,把注意力轉回自己的餐盤,「我媽媽那時跟我說——」
年輕的母親跪坐在地上,抱著兒子的肩,「我的寶貝,你看,在我們這個世界,如果你弱,誰都可以殺了你,他們不會在乎你的生命,不會在乎你存在的價值。你必須變強,強得足夠保護自己的生命,強得足夠引起別人的重視,足夠讓別人對你產生敬畏。你一定做得到的。」
「因為我是你兒子?」
「不!作為母親,我很慚愧沒有給你任何東西,你會超越別人,只因為你是你自己,我無法讓你因為有我這樣的母親而驕傲,可是我一定會因為有你這樣的兒子而自豪。」
特蘭諾保持沉默,不想告訴祈知語這想法和自己不謀而合。
特蘭諾出生在紐約最髒亂的黑街一個最下層的酒鬼家庭。他的酒鬼爸爸欺軟怕硬,在外面卑躬屈膝,誰也不敢惹,喝醉了回家就知道打老婆孩子;而他的媽媽受了委屈只知道躲在角落裡流淚,聲都不敢吭一下。他們沒有上過學,在外面也只是跟鄰里孩子打架。那時他家裡其他的孩子最大的願望不過是有朝一日能經營附近最大的酒吧。
只有特蘭諾不這樣想,他一直認為自己不該屬於這個地方。那一天他的爸爸在家裡拍桌子摔東西怒罵討債人的黑心惡毒,特蘭諾幾個年紀稍大的哥哥也都義憤填膺,小小的特蘭諾在一旁聽了,當討債人氣勢洶洶的衝進門來,要特蘭諾的爸爸跪地受罰時,特蘭諾一個人衝上去撞開了那個揮舞著鋒利的刀子就要砍下爸爸一隻手的人,指著為首的人大罵起來。
他被一拳打到牆角,碰得頭破血流,出手的卻是自己的爸爸。
他看著自己的爸爸堆起滿臉的笑向那些人賠禮道歉,而他那些之前罵得極凶的哥哥們則憤怒的罵他會讓大家都受到牽連。
特蘭諾當時就跑掉了。
跑出家門,拿刀子紮了那幫傢伙的車輪——這是年幼的他當時唯一能想出來的報復,然後就離開了家。
那時,他也只有五歲而已。
特蘭諾沒有說,祈知語也沒有問。
但是不說不問不代表祈知語就不知道。特蘭諾很清楚這一點。
沉默了半天,特蘭諾開口,轉了個話題:「你應該已經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祈知語一聳肩,搖搖頭,「如果你是說研究所,很遺憾。他們不是要找焱的人。」抬起頭,看著特蘭諾解釋說,「研究所有自己的人手,是他們自己訓練的,他們不用僱傭你們來工作。而且我們雖然在研究所的黑名單上,他們也不會隨隨便便就跑來找我們麻煩。」
特蘭諾若有所悟:「因為你們很厲害?」
祈知語毫不謙虛的肯定:「沒錯!雖然老虎想吃大象,有時候在路上遇見了也只是擦身而過不起爭執,動物都懂這個道理。」說著皺了皺他形狀飛揚跋扈的眉,「我想應該是有其他什麼人,和研究所的某些人勾搭上了想對付焱。可惜那女人死掉了,到手的線索就這麼斷了——」
話音未落就嘎然而止,坐在他對面的特蘭諾,將一張硬紙片平平飛到他的面前。
一張清楚的印著某人姓名、身份、聯繫方式的名片。
「這是什麼?」祈知語含笑的語氣明顯降了溫。
特蘭諾似乎沒有察覺祈知語語氣裡的敵意,只是用一貫的口吻平靜的解釋:「昨晚處理那個女人屍體時發現的。」
「說謊!」祈知語說話的同時,身體已飛快的動起來,本坐在椅子上的他在瞬間如同所有矯健而兇猛的貓科動物一樣敏捷輕巧的躍上了桌子,動作迅速而流暢的發出了攻擊。
特蘭諾沒有避,也許是沒料到祈知語會動,也許是不認為自己有避的必要,總之祈知語手中的小刀順利的架上了他的脖子。
「我不知道你指什麼?」被迫昂起了頭,特蘭諾依然平靜的說。
居高臨下近距離看著特蘭諾的眼睛,祈知語修長優雅的身體如同非洲草原上最可怕的殺手獵豹一般蘊滿力量,緊盯著獵物的眼中毫不掩飾的閃現殺意——
「我不信,他們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笨到把這種暴露同夥身份的東西隨身攜帶。」傾近特蘭諾的耳朵,他用蠱惑而危險的聲音低語,「你從哪裡得來的?為什麼要說謊?你想隱瞞什麼?」
關於那女人身上為什麼會有這個,特蘭諾之前已經想好了很多理由,十足的、充分的理由。
而現在他卻不打算說了,因為那些理由太漂亮太完美,太明顯是他早有準備的,而他如果不是心虛,又何必準備?
所以他回答:「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帶這個,我怎麼會知道。」無驚無懼的與祈知語對視,「倒是你好奇怪,怎麼憑一眼就知道這傢伙一定就是那女人的同夥?」
無聲的對峙良久,祈知語的身體一下子彈開了。
「你還查到什麼?」
特蘭諾摸了摸被刀刃比出一道青痕的頸,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祈知語翻了翻手中的名片,也不繼續逼問,「好吧,我自己去查。」轉身之際,又開了口,「焱以前曾經是這傢伙的保鏢。」
特蘭諾沒有回應。他知道祈知語只是在回答他的問題。他忽然覺得有意思,祈知語應該想到他早已把這層關係查出來了,卻依然回答了他。
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他問的問題,祈知語一定會回答。就算他不問,祈知語也會主動和他說很多東西。
這是為什麼?特蘭諾禁止自己多想。
祈知語去查這傢伙了,那麼自己也該準備準備。
因為特蘭諾知道自己說了謊,這張名片不是那女人身上的,而是A留下的。
因為特蘭諾知道,A不過是布了一個陷阱拋出一個誘餌,而自己又在後面推了一把。
因為特蘭諾知道,他們真正要找的不是祈焱。
這陷阱等待的,是祈知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