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近夏的微風徐徐吹來,帶進了窗外雨絲的味道。
我拉了把椅子坐向窗口,享受著水珠灑在臉上的滋味,雖然覺得有點冷,還是任由那雨水細細地淋濕了頭髮。
教室裡空空蕩蕩的,因為自習再加上最後一堂課的關係,班上的同學不是翹到校外的商店街去,便是先回去櫻之館搶晚飯吃了。雖然日下與中村死命想拉我去看漂亮的摩斯女工讀生,但在我堅決婉拒後,兩人還是高高興興往商店街去了。
唉……不經意的歎了一口氣,隨手撥上的瀏海又掉了下來。
忽然領悟到十七歲原來是令人多愁善感的年紀,感覺心裡好空,好空。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日下那小子以為我是被久美子甩了才鬱鬱寡歡,還好心安慰說天涯何處沒有花,卻不知道事實上是我甩了對方。
久美子這個女孩,心裡想的和表面上差很多。
可愛亮麗又活潑,是大多數人第一眼看到她的印象,再加上出色的成績與名門家室,使得她不管走到哪都很耀眼搶手,但久美子的內心,卻像一個活動的電子計算機,任何事物對她而言,只能被分類為可利用與可丟棄,與人的交往,也不是彼此的互通,而是對方的條件是否可以提升她的價值。但久美子把她心裡這個惡劣的潛在特質隱藏得很好,令人不知她還有單純的一面或過分成熟,以致我在交往了一個月後才將她看透。
「我不准你和我分手!」
上星期三傍晚約了她,在儂特利她狠狠朝我咆哮起來。
「我這輩子還沒被人甩過,而且一輩子也不會!」
「注意一下你的形象,不是堂島的校花嗎?」我一提醒,久美子便立即住了嘴。
她一嘴唇,眨了眨眼睛,晶瑩的淚水便流了出來。
「怎麼這樣!為什麼忽然就要分手?是不是你喜歡上別人了?」
「沒有……」
歎口氣,我搖搖頭說道:「只是無法再與你交往下去,就當做是我的問題吧。我不適合當你的男朋友,當初答應與你交往也是我太過草率,若一開始便與你說明白的話,現在就不會讓你受傷害了。」
我婉轉地道歉,但態度十分堅定。
久美子卻忽然像是領悟般淺淺笑了出來。
「數海,你還真是個好人。是怕我難受才這樣說吧?可惜人家是真很喜歡你呢,卻被你甩了……」
久美子吸了吸杯中的香草奶昔,意外開朗地說著。
「給我最後一個吻吧,另外再答應人家一件事好嗎?」
「思。想不到有什麼事久美子可以求助於我,便輕易回應了她。
久美子要我答應的,便是對外宣稱是她需要以學業為重,所以對我提出了分手的要求。久美子也知道比這更超過的宣言我是不會接受的,因此得到了一點甜頭就乖乖走了,至少不用擔心因為被甩而丟臉。
想到這裡,我又歎了一口長氣,不經意地將頭靠在窗緣上。若是被日下或中村看到了一定又會囉囉嗦嗦的罵我又在自虐吧!因為不只頭髮,就連上半身也都濕得差不多了,不知為何心情卻因此輕鬆了起來,看著窗外,我呆呆地笑了笑。
也許自己真的有自虐的傾向吧……
涼風一吹,我便這麼睡著了。
醒來時,教室已一片漆黑,窗外的雨聲雜帶著狂風吹嘯而過的聲響,我全身無力,頭昏得厲害。
「你醒了?」
耳後倏然傳來一個聲音,我才驚覺自己正坐在某人的大腿上,並且倒在對方懷裡。
「啊!」低叫了一聲想要爬起,但才一動便頭痛欲裂。
「別動了,你在發燒……」
看我緊皺著眉頭的模樣,那人將我一把拉了回去,雙臂就這麼將我環抱了起來。
「我們兩人都被鎖在這了。」他輕聲這麼說著。
咦?
「大概是校工沒仔細檢查就鎖上了大門,今晚我們可能要待在這裡睡了。」
唔?
「那從一樓的窗戶跳出去就可以了啊!」我搖搖頭說道。
「雖然這麼說沒錯,但現在外頭可是刮著強風暴雨喔!」聽我這麼說,在黑暗中那人搖著頭笑了起來。
啊?
「所有的電力都被切斷了,電話也不能使用,就算勉強能夠出去,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是跑不回宿舍的。」
他補充道:「更何況是你現在這樣……」
此時,我才發現自己竟然半裸露地靠在那人的胸膛上。
「你幾乎全身都濕了……」對方用著不可思議的溫柔音調說道。
「怎麼樣,還冷嗎?」
我搖了搖頭,雖然整個人覺得昏昏沉沉的,但至少溫暖,只是被人抱著非常不習慣,心想怎麼一醒來世界好像變了樣……
下午的微風到了晚上變成暴風雨,睡在窗口邊的我此時則躺在某人懷裡。在一片黑暗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臉,聽聲音並不像是班上的同學,但也不知道是誰。
不管如何,我們都是男孩子,這樣被抱著總是很奇怪。
「放開啦……」
試著推開眼前的陌生人,但才一掙脫他的懷抱整個人便抖得厲害,教室內的空氣像是結凍似的令人鼻腔乾澀,在我忍不住想打出噴嚏時,又被那人一把拉了回去。
我的背部碰上了他的胸口。
「唔!」
那種肌膚相依的觸感,不禁讓我發抖地呻吟起來。
「你好敏感……」對方發現了我的反應,笑著換了個姿勢讓我靠著。
「就這麼躺著吧,我不會介意的。」
但我會介意啊!
聽見他這麼說,我忍不住在心裡默默地抗議著。想到自己這麼狼狽的模樣若讓日下他們知道了一定會被笑死,大概還會諷刺我難得有這一天或是終於墮落了等等的話。
哎……早知道一開始就和他們去商店街也不會淪落到如此下場。
那人似乎是看我不言不語,便低下頭問我要不要喝點東西。
「嗯……」
隨口回應了一聲,才想到要詢問對方的名字同時,卻又忍不住被睡魔招了過去。
「川原?川原君?」
模模糊糊地,感覺有人在叫著我的名字,但眼皮卻重得抬不起來,我在心裡決定不去理會那個叫聲,愛叫就隨他去叫吧!
就當我才這麼想時,身體卻忽然被對方摟起來。瞬間,宛如有什麼東西柔軟地壓上了我的唇,伴隨那香濃的液體流入喉中。
……啊!是「午後紅茶」的奶茶,我最愛喝的牌子!
不過,他怎麼用嘴餵我?
慌亂掙扎卻無法動彈,全身沒力又被對方緊緊扣住,就這麼來回的被餵了兩三次,直到最後我發覺他根本就在吻我。
那樣細細,輕輕地親吻著我的唇瓣……
他的舌抵入我唇中,溫柔吸吮著我,接著臉頰、耳瓣到頸子的部份,他無不一一吻著,抵抗得越多便吻得越重,我的身體也因此而燒得更紅,整個人沒一會就昏了過去。
我竟然被某個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男生親吻了!
***
暴風雨結束的隔天清晨,有人敲著櫻之館的大門,徹夜未眠的舍監佐佐木老師與日下他們打開門後就只見昏迷不醒的我被置於門外的長廊上,而敲門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佐佐木老師連忙請了醫生上山,我則迷迷糊糊地被抬回了房間,睡了整整兩天才醒來。
「你啊,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醒來後,日下迫不及待地向我敘述那場暴風雨所帶來的災情,中村也好心地從食堂拿了些熱稀飯與醬菜來,我感激不盡地吃著並聽著日下的整理報導。
石幕川河水暴漲,二十幾名學生當晚被困在山腳下的商店街那,而被民家收留。及時趕回來的,除了日下、中村以外,就只有另外別班五名學生。
三年級的圖書館管理員吉田在回宿舍途中,因為滑倒摔斷了腿;二間教職員室的玻璃被斷裂的樹枝撞擊而破,還有腳踏車的車棚整個被吹翻等等災情,而我也算是這場暴風雨的受害人之一,不但發高燒到四十度,又和一名不知身份的男同學同處一室,被送回來時我身上穿著他的外套,自己濕透的制服卻反而不見蹤影……
我告訴日下他們自己不記得當晚發生了什麼事,幸好他們也沒多問,但在日下走後與我同寢室的中村卻一臉笑咪咪地靠了過來。
「川原,那天晚上很熱情如火吧?」
「什!什麼?你說什麼啊?」
「還裝傻啊,你自己都沒照鏡子嗎?看!這裡!還有那裡!這些都是什麼啊?」
中村在我身上看到的,是連我自己都沒發現到的粉紅痕跡。
刷一聲衝進了浴室,我連忙脫掉衣服,不看還好,一瞧差點沒讓人昏過去。
大大小小約十幾個吻痕佈滿了我的上半身,沿著頸項、胸口一直到了腰間的肚臍,就連背部也沒放過,而中村由外頭探了進來,一看到便朝我吹起了口啃。
「哇!很壯觀嘛,下半身還安好嗎?」
「托你的福平安無事!」不客氣地掃了個白眼給他。
看著自己身上那丟人的痕跡,我怒火中燒,忍不住在心裡發誓……一定要把那個世界宇宙無敵大變態抓出來,然後再狠狠地痛揍他一頓,不然我就不叫川原數海!
「喝!」
一拳擊破眼前的鏡子,中村在一旁看呆了。
***
我所就讀的綠之丘學園,是位於箱根屏風山一所升學率不錯的貴族男校,如同校名一般,學園建地於一個綠意盎然小山丘上,奉行著「自由奔放」與「自我管理」的校風。
全校一千二百多名左右的學生,有高達九成的住宿率,住宿生們分別被配置於籐之室、菊之樓、蓮之間與櫻之館四棟風格截然不同的宿舍。
校內非常注重學長學弟制,學生會的幹部多為三年級,但在同時也非常積極培養一、二年級的人才,宿舍長則皆為二年級擔任並有指派一年級副宿舍長人選的權力。
據說每年四大宿舍長們都會私下秘密指定自己看上眼的新生人捨,彼此間還會互相競爭可愛新生的住進率,其場面不只盛大,簡直可以用熱鬧滾滾來形容。
雖然不缺乏與他校女生聯誼的機會,但若有養眼的男同學圍繞在周圍似乎也不是壞事,也許是這種風氣使然,那晚強吻我的變態就這麼產生出來了!
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要來了當晚不在宿舍的學生名單給中村後,趁著週末的下午兩人便窩在房間裡分析討論了起來。
在簡單的評估後,中村認為那變態若不是與我們同樣的一年級生,便是學生會的人!
「有什麼根據呢?」
我坐在床上問著他,等著他把資料輸入電腦中整理。
「你竟然不相信我『柯南』大師的推理?」
坐在電腦桌前的中村托了托眼鏡,轉過頭來一臉正經地說道。
「我還『事實只有一個』呢!伸手拿起了一旁的枕頭朝他臉上丟去,結果竟然被巧妙地躲開。
這個小子一定是漫畫看太多了!看他書架上滿滿的名偵探柯南及赤川次郎的推理小說,我不禁懷疑他等我這個機會等很久了。
不過中村的話也不是不可信……
我們這一幢校舍除了學生會室外,便是二年級的教室與教職員辦公室,非住校生的可能性也相當低,因為雖然只有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學校仍將非住校生統一於五時以校車載往山腳的公車總站,而中村他們就是為了要拖我去商店街,才會延遲到那時與非住校生一齊搭車下山。
因此中村才會大膽推策那個襲擊我的人,符合以下的四種身份:
一·住校生。
二·二年級生或學生會幹部。
三·事發當天晚上同我一樣不在宿舍。
四·曾擁有一件ARMANI的灰色薄外套。
只見他將資料輸入電腦後沒一會便列表印了一份名單給我。
「準確率多少?茬看了看手上的資料後我隨口問道。
「不包括第四項的話為百分之九十五……」
中村皺著眉頭回答我,隨即又回到電腦桌前不知打起什麼來。
百分之九十五的準確率,我反覆看著名單上的三個名字,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高櫬千里、遠籐正信與塔矢臣一……
還真沒一個是好搞的傢伙。
頭號嫌疑犯,是綠之丘權力最大的學生會長——高櫬千里。
目前身為三年級生的他,有著保送東大的頭腦與傑出的領導能力,是綠之丘歷年來第一位在二年級便登上學生會長寶座的人。其均整高大的身材、俊逸的五官與高貴優雅的氣質,更是令他無論到哪都吸引著眾人的目光。在校內不但是老師們極力推崇的優秀學生,甚至還有不少景仰他的學弟相繼組成了偶像親衛隊……
根據消息指出,事發當天他前去綠之丘的姊妹校「神林女中」商討十月學園祭的合辦事宜,但隨後並沒有回到宿舍,而是直到隔日清晨才返回校園。
在我追問下,一向對我不錯的籐之室宿舍長山崎是這樣透露的:「你也知道我哪敢對學生會長問東問西嘛,更何況以他的頭腦隨便編個理由就能騙倒我了。不過對了!你問這些幹嘛?」
聽到他這麼一說,我也隨口糊掰了幾句含混過去,而山崎捨長就如同他自己說的輕易地相信了我的說詞,真不禁令人擔心起他的未來。
第二位涉嫌變態行為的,則是二年級生中倍受注目的風雲人物——遠籐正信。
美日混血的他頂著一頭耀眼金髮,深邃的綠色眼眸和充滿活力的小麥色肌膚將那突出的五官襯托得更為帥氣。身高有一百九十公分的他,家中為日本合氣道的分宗,因此自幼學習合氣道與空手道,並已獲得授業資格。其狂野的性格不但令不少女孩神魂顛倒,甚至還聽說被某著名藝能公司相中,並極力將他納入旗下,但遠籐以一句沒興趣便將對方打了回票,充分顯示他狂妄不羈又難以駕馭的一面。
與我們同宿舍的他在暴風雨當晚並沒有回到櫻之館。根據調查,當日下午與班上同學前往儂特利與他校女生聯誼的遠籐,在聚會開始不到五分鐘,便以太過無聊為理由而獨自離去,遠籐的同學因此氣得要死,女孩們則紛紛陶醉於他的酷勁。遠籐於次日正午時返校,他在暴風雨那夜的行蹤則沒有人知道。
最後一位變態嫌疑犯,則是綠之丘中公認的第一美人——塔矢臣一。
有著令人驚艷的細緻五官與冷月般沉靜的塔矢、在新生入學式時曾造成極大的轟動,甚至連各大宿舍長都曾因為搶奪他而鬧得不太愉快。以第一名成績考進綠之丘學園的塔矢,在學期一開始便被學生會長高櫬網羅為主力幹部,其優秀的策劃能力更是屢次受到讚賞。雖然他本人表示對同性沒有興趣,但在這一年間仍不斷地收到許多愛慕者的信件與禮物……
不過塔矢也是三個變態中最不可能對我下手的人。
怎麼說呢?
我倆算是水火不容,八字相剋吧。
記得剛轉學來的頭一天,日下與中村在午休時間帶我參觀校內,就當我們看過食堂、體育館和音樂教室,最後繞過圖書館時剛好與迎面而來的塔矢擦身而過……
「啊!美女。」我看著綺麗的塔矢自然而然便叫了出來。
「沒想到綠之丘還……」
啪!話還沒說完,一個火辣的巴掌已經打在我的臉上。
痛得捂著臉,抬起頭見塔矢一臉睥睨地瞧著我,然後冷哼一聲便想離開,我不禁氣到破口大罵:「喂!前面的人妖,打完人就想走啊!」
我話一出,他頭一回我們便打起來了,就連一旁勸架的日下與中村也不能倖免地被捲了進來。我們才開打不到五分鐘便被趕來的學生糾察所制止,其中抓住我的好像就是遠籐正信,塔矢則被日下他們壓住,兩人就這麼雙雙被揪進了學生會室。
綠之丘的學生會長啼笑皆非地看著傷痕纍纍的我和塔矢。
在星期三的下午,我與他分別被綁在高櫬會長面前的椅子上。
在開著微微暖氣的學生會室,除了我們三人外,學生副會長久保田與四大宿舍長們也都在場。
「……該拿你們怎麼辦呢?」
「若不是碰巧老師們紛紛出席校務指導會議,你們很可能已經因此被記過了。身為學生會幹部的你,塔矢!怎麼可以不以身作則,反而還成為滋事者的一員呢?」
高櫬會長優雅地放下手中哥本哈根的紅茶杯,轉過身來微微地斥責著塔矢臣。
「對於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的笨蛋,我沒有什麼覺得好抱歉的!」
坐在我左手邊的塔矢,一臉鄙視地朝我瞧了過來。
「你這個傢伙!」一氣,忍不住伸腳朝他踢了過去,而他也不客氣地回補了我兩腳,我們就這麼打了起來,動彈不得的上半身倒是一點也沒影響當時火爆的場面,就連宿舍長們也一起被波及了進來……
「真拿你們沒辦法!我看,只有讓你們同住在一間寢室裡培養感情這個辦法可行了,宿舍長們都沒有問題吧?」
高櫬學長在我們被壓制後斷然宣佈了這個決定,「我才不要……!」塔矢和我幾乎是同時叫了出來。
怎麼可能嘛!若要我和這個二話不說便動手打人的傢伙住在一起,我鐵定會瘋掉的!
「那麼,就答應我兩個條件吧!第一是以後不准再打架,第二是你們各欠學生會一個人情,若往後學生會有需要幫忙的,你們可不能說不羅,清楚了?」
面對高櫬會長所開出的令人無法拒絕的條件,我與塔矢也只能安分地聽話。
從此之後,我只要一看到塔矢便死命的躲,深怕若起衝突免不了又要再開打一次,那就真的非與他同房共寢不可了。
在死纏爛打之後,與我同班的本木透露當晚塔矢並沒有回到蓮之間宿舍,但在名單上卻沒有這項記錄,可見必然是有人在後頭動了一點手腳。
不管塔矢去哪裡,應該都沒有隱瞞的必要,除非他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而且還有幫兇?若推測沒錯的話,修改宿舍名單的必定是塔矢的表哥——蓮之間宿舍長佐久間了!
但不管事實真相為何,塔矢身為變態接吻狂的可能性幾乎是微乎其微,我想他大概恨不得殺了我吧,而我也最討厭那種看起來神經質的人了……
***
把中村丟在電腦桌前,我獨自一人走出櫻之館,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裡逛了起來。午後的天氣陰霾地吹起陣陣強風,把小徑上的白楊樹枝打得拍吱拍吱啊。
前幾天暴風雨的夜裡,身為本書主角的我竟然被某個不知名的混蛋強吻了,原本很氣憤地想找出犯人來好好修理一頓,但卻沒料到對方竟然會是高櫬學長、遠籐正信與塔矢臣二二人中的一人,才光想就令人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其實不管那個變態的真正身份是誰,都不是我說想修理就能夠修理的對象。
若純粹比打架技術的話,我絕對可以打勝高櫬學長,與塔矢大約是平分秋色,遠籐的話則有一些危險……
不過最令人莫名其妙的是,我居然會被其中一個人看上,而且還被吃了豆腐。
一旁教室的玻璃窗上模糊地映著我身影,一百七十二公分的身高配上結實敏捷的體格,以及看起來有些不太突出的五官。雖然以同齡的男孩子來說我算長得不錯,但怎麼看就是缺少了一股男人應有的成熟味,而這也是全身上下我最不滿意的地方……
即使自己的臉孔看起來還很孩子氣,但怎麼樣都不像有吸引同性的荷爾蒙存在,因此不論是高櫬學長、遠籐或塔矢,應該都不可能看上我才對。
據我所知他們也不是同性戀,況且就算飢渴到想尋找對象,也應該是找像三班那個笑起來很可愛的戶川或是三年級的名瀨學長啊!
但為什麼是我?
若這個百分之九十五數據正確的話,不就代表這三人中有一個人對我有意思,所以在那天晚上才會偷襲我?
想到這裡我瞬間一怔。
……這實在是太恐怖了!若是如此,我豈不是不能找出對方報仇,反而還要小心提防這個變態接吻狂的下一步行動?
不!對方說不定是故意想整我,看著我這般驚慌失措的模樣,然後再跳出來嘲弄我一番也有可能。
……但除了塔矢,我並沒有得罪遠籐或高櫬會長啊!
況且就算是塔矢也不可能因為想整我就吻我吧。
再次看看玻璃窗中的自己,心想著不論如何還是小心為妙時,忽然感覺有東西由後頭猛然壓了上來,回頭一看,出現在面前的人居然是遠籐正信。
我當場嚇得連魂都沒了,若遠籐就是那個接吻狂怎麼辦7
嗚……好噁心!我好害怕啊!
「喂!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照鏡子嗎?」沒理會我心裡如孟克式的吶喊,遠籐朝我開口問道。
「沒,沒什麼……」
結結巴巴地回答,此時我的臉孔大概只有「慘白」二字能夠形容吧。
身材高碩的遠籐穿著白色的NIKE球衣,也許是剛打完球身上流了不少汗,那及肩的金髮隨意束了起來,帥氣地讓身為男人的我都明顯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無法言喻的氣質與魅力,但此時的我卻害怕地做不出任何反應。
氣死人了,自己怎麼那麼沒用啊!
與遠籐雖然同是二年級又同宿舍,但我們卻從未交談過,也許是因為我是轉學生的關係,所以和遠籐那種風雲人物一點交集也沒有,然而對方居然主動找我攀談,難不成他真的是那晚強吻我的變態?
「你在發什麼呆?」遠籐傾身靠了過來,我倆距離不到一公尺的距離,吞了吞口水我告訴自己要鎮定,無論如何也一定要想辦法躲開,不過遠籐就這麼擋在我面前,不但令人無法思考逃脫的方法,就連想揮出去的拳頭也一點力量都沒有……
「……遠籐同學,你找我有事?」
強裝自然地與他對話,藏在身後的手卻抖個不停。
……搞什麼啊!我在心裡咒罵著自己並試著強裝鎮定,卻沒想到遠籐忽然又朝我靠近一步,嚇得我當場拳頭一握便往前揮了出去!
然而他輕易地就扣住了我,另一隻手則朝我的臉頰甩了過來。
啊!
想說會被打,我緊閉著雙眼等待著隨即而來的撞擊,然而遠籐的厚實的手掌卻輕輕壓上了我的額頭,手指還插入了我的發中……咦?
「想看看你感冒好了沒有,還有些燒,不要亂跑比較好吧?」
兩人之間靠得那麼近,耳朵上方傳來了遠籐的聲音,低沉溫柔又富有磁性,我驚訝地燥到滿臉通紅……
難不成,那晚強吻我的變態就是遠籐?
怎麼辦,為什麼我忽然覺得好羞恥?
「放開我!」忽然間,我在遠籐的臂膀中掙扎了起來。
「放開啦!」我又說了一次,但遠籐卻還緊緊地抓著我不放。
這條由櫻之館正門出來的小徑,平時總是人來人往的,但在週六下午這個時候,綠之丘的學生們不是到山腳下的商店街去便是回家了,因此整條空空蕩蕩的小徑上只剩下抓著我的遠籐和被他緊抓不放的我。就當我準備一腳朝他踹去的時候,遠籐卻然笑著鬆開了手。
逮到機會我隨即跳到一旁,保持警戒距離深怕他再靠近,然而遠籐卻只是輕輕地抿起嘴唇,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臉上泛著難以捉摸的意圖與笑意,然後轉身離開。
摘什麼啊!
我呆滯地站在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天色昏暗,開始下起了滂沱大雨才忽然驚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