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百笑 甥舅一窩
    我的成績勉強掛住及格線上入了大學的校門。我們是生意世家,金錢至上,全家老小好不容易出了我這麼個大學生,可沒人拿我當回事。這大學文憑,我也不知道將來有什麼用。只是我跟年紀相仿的舅舅同時被送進—南一北兩所大學,他們說,家族企業近幾年可能要上市,將來需要幾個高學歷的老總來撐門面。

    我拿著簡單的行李北上做了大學生。我們家的人看起來都比較寒酸,是指長相。即使個個衣著光鮮還是腦滿腸肥像暴發戶,一看到這副尊容就能猜到我們是幹什麼起家的。小時候我看到爸爸的時候經常嚇得哇哇大哭,親戚朋友們還一個勁摟著我親,說看這孩子,長得多像他爸爸呀。

    為了這句話嚇得我尿床一直尿到八歲,直到有天見到我小舅舅,生命中才出現了奇跡的曙光。

    我的媽媽據說是難得一見的江南美人,知書達禮秀外慧中,十八年前她穿著一件簡單的方格子連衣裙坐在某君的自行車後面,從爺爺家的豆腐攤經過。當時爸爸正因為跟幾個壞孩子一起偷了家裡的錢去電影院看國外進口的黃色電影而被爺爺毒打,爺爺拿著點豆腐用的板子狠狠的抽上爸爸的肩膀。爸爸一日三餐都是豆腐白菜,身材長得像個豆芽菜,那一板子抽上他的肩胛骨,他疼得向前跌了去,噗通,跌進門口的臭水溝。

    接著聽到一聲清脆的喝斥聲,那是自行車上的媽媽發出的,因為爸爸掉進水溝濺起的泥點沾濕了媽媽新做的裙子,媽媽的臉略略有些蘊怒。

    騎自行車的某君看到媽媽的表情,氣憤地將爸爸從臭水溝裡提出來,準備教訓一頓,可被媽媽制止了,我想也是,我爸爸媽媽兩個人打情罵俏,你哪裡鑽出來的某配角,在這裡現什麼眼,滾出鏡頭去!

    爸爸媽媽就這麼認識,媽媽是覺得爸爸掉進臭水溝裡像個落湯的小猴子非常可愛,爸爸則說是那是一次浪漫的邂逅。

    浪漫這種詞出現在爸爸那張吃遍山珍野味卻噴著大蒜味的嘴裡面比較另類,那是為他那天看的那部外國片的名字叫《天使今夜會來》,爸爸說媽媽好比裡面的那個天使,就缺翅膀了。

    說這話的時候爸爸嘴裡啃著油乎乎的雞翅膀,我沒由來地想像媽媽穿著白紗裙卻長著一身雞毛的樣子。

    爸爸媽媽的愛情複雜又簡單,簡單的是媽媽,只把爸爸當成一個天真的小猴子,複雜的是爸爸,他雖然看起來才十幾歲可已經是身心發育成熟的男人。

    到最後他們的關係發展到白熱化,爸爸追媽媽跑,於是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就誕生了。

    我出得不情願,媽媽生得不情願,折騰了三天三夜,媽媽一命嗚呼香消玉損。爸爸恨我恨得牙癢癢,壓根兒沒看過我一眼,我哇哇哇哭喊了一整夜,後來被外公外婆抱回家去,說這可憐的娃兒啊,一生下來就爹不親娘不要。

    沒想到第二天爸爸又追到家中,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又盯著外公外婆看了一會兒,那時候爸爸的體格已經基本長成,加入了小刀會後更是一臉殺氣,把外公外婆嚇得直哆嗦,突然爸爸朝地上一跪,咚咚磕起了響頭:「爹!娘!嫣兒死了!求你們再給我一個嫣兒吧!」

    外公外婆嚇死了,身上抖得能篩出糠來,我也不太明白爸爸的話,什麼叫再給他一個媽媽?

    爸爸是極富想像力創造力的熱血青年,年過半百的外公被他逼著喝了大半年的壯陽藥,白天精神不振夜裡雄風抖擻,玩不轉老命險些丟掉,爸爸還每天晚上半夜在他們老倆口窗口外面盯著聽動靜,一步步盼著媽媽的歸來。

    皇天不負苦心人,經過二年零六個月的奮鬥,外婆在一個鵝毛雪紛飛的夜晚,生下了長相酷似媽媽的一個——男嬰。

    在鎮上賣豆腐的爸爸肯定從未聽說過「同性戀」是什麼名堂,看到生出個帶把的,當時臉就泛起紫氣,抓起手術台上的刀子就要把舅舅閹了,醫生護士大驚失色,一個勁地喊:「你看清楚哪!這是個男孩!」

    我們老家那個小鎮有把初生下來的女嬰扔進河裡的惡俗,有時候清晨洗衣服的大媽總能在橋下發現漂浮的死嬰,還有個不出名的小說家以此為題材寫了篇推理小說叫《湄公河的死嬰》居然拿了個文學大獎,他以為自己從此前程無量,歡天喜地搬出小鎮去了。

    事實證明我們這鳥不生蛋的小鎮是不會飛出金鳳凰的,那作家沒過半年就灰溜溜跑回來,老老實實到我們家的豆腐攤來當搬運工了,說話之乎者也,我最初的文學造詣,就來自於他古怪的文辭,我從小到大的作文,從沒及格過。

    而爸爸那天行兇未遂,被幾個警察以故意行兇和擾亂治安非抓了起來,判了二十年的徒刑,那幾年政府下大力打擊幫派,爸爸才入了小刀會兩個月不到,就撞到槍口。

    爸爸被關到市監獄去,我們全鎮上下對他羨慕不已,要知道在那年頭,能去趟城裡是一件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情!何況還要在那裡長駐久留!爸爸走的那天,全鎮人擺出十里長街送總理的架勢,一直目送那輛警車離開視線為止。

    爺爺當時背著我,站在側旁的小橋上看了良久,當天晚上他就帶著我,扛著鍋碗瓢盆去了香港。他的離去令家裡所有人都不解,以為是老頭在發瘋,直到爺爺寄回家第一個一千塊美金,那以後全國各地的親戚來得越來越多,一個北大荒來的爽朗大姨媽當了我的奶娘。

    從我懂事起,大概六歲吧,爺爺就隔幾個月帶我去監獄看一次爸爸,帶自家做的豆腐,其實爸爸從小到大吃豆腐吃得膩死,我都可以看得出他目光中的厭煩,可是爺爺下一趟帶來的,仍然是豆腐。

    我們帶去給爸爸的豆腐性質一天天在改變,從一開始剛用白布包著泡在瓦罐裡的,到最後的豆腐乾,豆腐皮,豆腐奶,豆腐泡,豆腐乳,到今天的「清德鎮祖傳秘治豆腐鹵」,再到後來的「中日合資奇佳豆制食品」,到今天的「香港奇柯集團綠色精製豆品」。

    爺爺從前穿著布鞋抱著我來送豆腐,到今天他坐著私人噴射機從香港迎接爸爸出獄,十個小時以後又乘機飛回香港開會。

    只剩下我跟爸爸兩人,本該血濃如水的,可看彼此的眼神都像看籠子裡的老虎,爸爸厭惡地拍拍我的腦袋,說:「小兔崽子,我被這種眼神看了十二年,到今天你還這麼看我。」

    我才陌生地發現,我跟爸爸之間,沒有那層鐵柵欄隔著了。

    爸爸先帶我回老家清得鎮,這些年因為有爺爺的大力投資,清得鎮已經建設的煥然一新,這裡山清水秀旅遊資源豐富,小鎮本也古靜清幽,可因為街面商舖林立,已經失去我小時候踏在青石板上玩耍的意趣。

    媽媽的墳因為土地重整被扒了,爸爸四處打聽一戶姓陳的人家,十幾年的他們是鎮上公立小學的兩名教師,可現在沒人知道他們往哪裡。爸爸懷著悲憤莫名的心情離開小鎮,直到回香港認祖歸宗以後,在爺爺身邊,看到了找尋已久的身影。

    舅舅是全家最漂亮氣質最高雅的人,他在英國人公校接受高等教育,一舉手一投足都是貴族風範,這時候他雖然只有十二歲,卻活脫脫仙子出世的樣子。

    爸爸在監獄裡啃了十二年的餿饅頭,滿身都是過期食品的味道,這麼個傢伙穿著意大利名牌男裝,突然竄到跟前作勢要擁抱自己,舅舅即使風度再好也嚇得不輕,喊保安讓他們把爸爸抓出去。

    爸爸叫了一聲:「嫣兒。」

    舅舅愣住了,他被帶到爺爺身邊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跟我一樣,我們雖然都是清清白白出生,可是這其中總有著令人難以啟齒的曖昧與古怪,讓人想起來就不好意思。

    我跟舅舅相處得非常融洽,打從他一出現我就喜歡這個神仙般美麗的舅舅,就像突然從餵豬的張老漢陞官到後宮總管,有一步登天的喜悅。俗話說跟好人學好人跟壞人成壞人跟著濕婆子跳大神,跟美麗的舅舅接近多了,我們倆長得越來越像一個窩裡生下來的小豬蛙,粉粉嫩嫩秀色可餐。

    爸爸在監獄裡待了十二年,無女色可近,他搞了十二年的同性戀,沒有人生觀,價值觀,道德觀,當我發現他望向舅舅的目光總是垂涎著情色的口水時,我毅然挺身而出,擔負起了保護舅舅清白跟打擊爸爸邪惡慾念的責任。

    爸爸總是三更半夜悄悄溜到舅舅房間裡,我總是在舅舅房間門口懸掛—桶冰冷的水,澆他個透心涼,將他所有火熱的慾念沖得乾乾淨淨。

    爸爸在舅舅的電話機裡放竊聽器,日夜監聽他房間裡的動靜,我在竊聽器旁邊擺上錄音機,循環播放帶有小島啼叫和流水聲的口哨音樂,他比吃了瀉藥進廁所還要頻繁。

    舅舅每天一早上學前,爸爸就在旁廳守候著,這邊舅舅一出門。爸爸就分奔向門口跟上。

    我往他的皮鞋裡塞圖釘,釘尖朝上,每天清晨爸爸的慘叫成了我們家的起床鬧鈴。

    ……

    週而復始,爸爸在鐵窗下磨練出的鋼鐵一般的意志在命運的面前——不,是在我比他更加堅定的意志下軟下了腰,雖然他每每看著舅舅還是慾求不滿,可他也知道,舅舅是燒紅的烙鐵,看著讓人熱血沸騰,碰了讓你受盡極刑,若想吞下肚子,肯定要腸穿肚爛。

    我的少年時代,就是在與爸爸的周旋與地對空戰鬥中度過了,錯失掉這個年紀最青澀的樂趣,直到進了大學校門,看著身邊轉來轉去的—對一對,驀然驚覺,失去了舅舅的自己那麼孤獨,是該找個伴了。

    我的目標鎖定了本校二年級的校花寧雨晨,這個女人其實在我看來並無出色之處,只是她在學校實在太紅了,秀麗的一張臉冰冷的一顆心,所有向她獻上的鮮花,都被打入冷宮,所有向她表示過好感的異性,都會劃入黑名冊,從此不再相見。

    人都是賤的,越是不讓碰得東西越是想去沾沾,我對寧雨晨就是這種感覺,一個兩百多個男人都未能征服的女人,如果找把她搞定,豈不是等同於征服兩百多個男人?

    抱著雄心壯志我向她發動了攻勢,送花唱情歌那些上得掉渣的方式怎能打動得了她那顆冷漠的心,於是我另辟途徑,為了實現我的計劃我做了很長時間的準備工作,搜集許久可靠情報。

    我們是文科院校,全校的男生除卻被拒絕的兩百零八人,只剩下三個人。

    學生會的阮溫明,籃球社的成浩司,一個溫義似水,一個強悍似剛。他們是全校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但對校花發動攻勢我恐怕無以對敵,我想啊想啊想,吃飯時想睡覺時想聽課時想,一天洗頭的時候發現掉了半盆的頭髮,連忙跑到樹林裡去呼吸氧氣補充大腦營養。

    我每天都堅持到樹林裡去做有氧操,終於有一天上帝賜我一個雷劈下來,這是精神上的誇張說法,事實上當時我看到極其令我震撼的景象,有一對小情侶在樹林裡偷偷摸摸地接吻,上下其手不亦樂乎。

    他們倆都是男生,我當時靈機一動,想到一個好方法,興奮得朝天大吼一聲,把那一對嚇得魂飛魄散,插到褲襠裡的一隻手生生的拔了出來,像是從蠍子尾巴上拔下毒針那樣難捨難分。

    阮溫明跟成浩司兩人是好友,關係親密無間,大學裡形影不離的男生多得不得了,可我對他們倆定點監視隨機跟蹤,拿著我的長槍照相機,等待捕捉精彩鏡頭。終於有一天,一張他們在洗手間裡打鬧嬉笑互相偷襲對方重要部位的照片被我選中,我把照片打印數張,放大幾倍,興高采烈地拿去給寧雨晨看。

    照片裡面兩個人動作猥褻表情淫賤,我相信校花失望之下便會大驚失色心生厭惡,從此視他們如洪水猛獸,連走路都要繞道而行,哪知校花一望之下神情冷漠,不屑地對我挑挑眉毛:「這算什麼!大驚小怪!本姑娘六歲看《紅樓》,九歲研讀《品花寶鑒》,十二歲翻爛了《絕愛》,十四歲把《北京故事》當枕頭抱,十八歲當上了『露S費』的會長!這等小兒科也敢拿來讓我過目?」

    我當即暈倒在地,久喚不醒,直到校花一個個解開我的扣子,用手在我胸前摸來摸去,口中嘖嘖出奇道:「多麼粉嫩的皮膚!多麼性感的鎖骨!多麼誘人的頸項!多麼挺立的紅櫻桃!這等尤物,誰不想嘗一口,不像吞進肚子裡?我決定了!從今天起,把你培養成一名傾倒眾生的超級小受!」

    我從地上一躍而起,驚恐萬狀地倒車倒車,連滾帶爬地消失,從此再不敢出現在校花周圍五百米範圍內,她的氣味非常容易識別,有她在的地方,所有雄性生物寸草不生,再健康的苗也在她貪婪的灌溉下溺死過去。

    在校花無處不在的高壓統治之下,我孤獨地度過了我的大學生活,直到拿到畢業證書那天,我像脫了籠的小鳥一樣飛奔出教學大樓,踏上早已經備好的馬車卓絕塵而去,發誓再也不要進這聽地獄般的魔女城堡。

    回到家我抱著我爸爸一親再親,他這些年來始終鬱鬱不得志,頹廢無比,終日借飯局澆愁,到處胡吃海喝,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酒囊飯袋,可是我抱著他圓滾滾的肚子愛撫再三,深情款款道:「爸爸,今天我終於體會到,你這十二年來是多麼不容易了……」

    爸爸一個飽嗝打上來,噴了我滿臉酒氣,色瞇瞇地抱著我,叫道:「嫣兒……嫣兒……」

    爸爸是很可憐的,可是我更可憐,我回到家後還未冼完一個澡,客廳就傳來電話聲。我知道醉鬼老爸肯定抓不穩電話,把腦袋上的泡沫隨便抹抹,裹上浴巾就出去了。

    電話是學校打來的,事情是教務主任的,可聲音卻是惡魔校花的。

    「寶貝,你那麼急著離開幹什麼呢!我們的事情還未有個結果……」

    哼,既然我已經離了十萬八千里,量你這魔女騎掃帚也不上,哪裡還會怕你。

    「寧同學,我已經畢業,跟學校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你還來找我幹什麼?」

    「哦?是嗎?你跟學校真的沒有關係了嗎?那為什麼我看到你的學位證明還留在檔案室裡呢?」

    我砸下電話:「我不要啦!」

    —低頭,咦,我的浴巾呢?

    爸爸色瞇瞇地貼過來,口水垂了三尺長:「寶貝,你真性感……」

    我靠!

    可我進入公司任職的時候,舅舅滿臉黑線:「炅兒哪,我們同一年入校,你讀了八年才畢業,怎麼到現在連個學位證明都沒有?你讓我怎麼錄用你呢?難道作為總裁要假公濟私不成?」

    我手忙腳亂地關上房間的門,摀住舅舅的嘴,壓低聲音道:「舅舅!你怎麼……怎麼可以把我的秘密到處聲張!」

    對了,我忘了說,出於魔女對我精神的嚴重摧殘,我每日生活在惶惶不安之中,可怕的魔女畢業以後留校任教,每次考試的時候她都跟眾考官一起坐往前排,目光炯炯地瞪著我,以至於我發揮總是失常,每次考試都被PASS  OUT。直到今年,學餃看我的年紀,再混下去實在不像話,勉強將我的一路紅燈關閉,踢出學校。

    舅舅得知原因以後想了想,笑道:「沒關係,你怕的話,我代替你去取好了,我到要看看什麼女人那麼厲害,害得我外甥八年來都水深火熱!」

    我連連點頭,有我聰明英勇無人可敵的舅舅出馬,千年老怪都擋不得,懼她小小一個魔女!

    事實證明我錯了,舅舅也錯了,可偏偏他錯了還不承認,樂得顛顛的。一個月以後,跟那鬼學校教英語的外籍教授私奔到澳洲放羊去也。

    我被徹底遺棄,求天無路求地無門。作為家裡最後一個大學生,接下了豆腐家族總裁的職務,開始又一段痛苦的人生。

    我一直都那麼倒霉,我肯定這是因為我爸爸跟媽媽幹那事的時候沒選好時辰,無天時地利,在人和這方面更是犯了大沖,我這種倒霉持續到一個禮拜之前,算是到了頂端。

    該死的同學會又將我與可怕的大學生活聯繫在一起,可是我們豆腐家族德高望重,作為它的門面,我要熱心於公益事業,所以在母校校慶百年的盛大典禮上,我被邀為嘉賓。

    校長見到我的時候緊緊握住我的雙手,熱淚盈眶:「同學!我為本校能夠哺育出你這種成功的商業人才感到欣喜萬分!你是我們全體師生的驕傲!來吧,我們坐坐……你看到你當年曾經生活過的宿舍了嗎?它已經經歷了幾十年風雨,破舊不堪,現在卻還有你幾百名學弟住在裡而受苦,我們打算今年把它翻新一遍,作為對你的紀念!我們打算把這幢樓命名為『豆腐樓』!你看如何?」

    那邊主任拉過我來,讓我看,面前站著四個小孩,滿臉喜悅之色,像是已經看到了嶄新的宿舍樓,他們撐起一幅橫幅,上面題:熱烈歡迎校友柯炅返校參觀!

    我被他們呼喲得頭暈腦脹,一時糊塗灑下了百萬重資,一想起回頭怎麼去對爺爺交代,簡直令我毛骨悚然,脖子冷得縮在襯衣裡,有人在後面拍了我一把,嚇得我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一陣爽朗的笑聲,我迷惑地望向對方。

    那人扶起我來,順手拍了我屁股一下,道:「大財主!不認得我啦?」

    「你是……」面前的小伙子年輕俊朗,十分眼熟,可卻真的想不起來是誰了。

    小伙子拿起放在桌子上面主任的黑框眼鏡,架在自己鼻子上。

    「阮溫明!」

    他摘掉眼鏡,哈哈大笑:「你的表情……好有趣!」

    我真的呆了,沒幾年不見,他實在好好好——好有男人味!

    那個馬桶頭黑眼鏡,一臉蒼白病態,總跟在活力四射的成浩司身邊的像只陰魂不散的鬼。變成現在劍眉星目,意氣風發,一身休閒裝套在他筆挺的身材上,說不出的挺拔。再想想我這一臉菜色、裹在總裁頭銜重重繭絲下的可憐蟲,到底什麼時候能夠變成蝴蝶飛出去。

    即使不變成蝴蝶,變成個蛾子飛蟲什麼的,只要能飛起來便好吧!

    「對了,三月初再來趟S城吧。」阮溫明把探照燈扳到一旁去。

    「為什麼?」我將牙床在嘴裡活動幾周,支支吾吾地問。真沒想到,這個當年入大學校門時牙都沒長齊的書生阮溫明,今天居然成了牙醫。見面沒多久,就被他拉到診所來。

    「為了你的牙呀!到時候你一定得再來一趟,否則你的滿嘴牙齒都會掉光光!」

    我嘿地一笑:「開什麼玩笑!你以為全中國只有你一個牙醫!」

    他自信十足,笑得好開心:「牙醫是很多,可是我在你身上施了魔法,只有我才能夠破解……」

    二月份我真的在魔法召喚下鬼使神差來到S城時,阮溫明的牙醫診所卻已經人去樓空,桌上留了一封信:

    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了,三天後有一位友人的婚禮即將舉行,我本答應做他伴郎,可事務纏身,臨時落跑,這位友人你也認識,就是成浩司,都是校友,你不介意代我參加他的婚禮吧?我已經這麼對他保證過——他的脾氣恨壞,如果伴郎在婚禮上放他鴿子,他一定會發瘋到殺人的。所以切記,切記,否則你就不僅僅是掉滿嘴牙齒。

    請柬在下面,已經改成你的名字。還有,買套漂亮的禮服穿上吧。你會喜歡這場開心的婚禮的。

    我好奇成浩司會娶到什麼樣的太太,他那種體格,恐怕只有神農族的女野人站在他身邊,才不會顯得他在欺負弱小。

    翻開請柬,香水味撲面而來,這是種古怪的自製香水,創作者一次次信誓旦旦的說它有催情效果,不到一分鐘就可以讓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纏綿到一張床上,前提是這兩個人必須是男人。

    大學期間她就天天帶著這種自製香水在校園裡走來走去,謀害花花草草,這個可怕的女人,只有可能是請柬上這個名字:寧雨晨。

    這世界上最災難的事情,莫過於讓兩隻魔鬼睡在一張床上,他們誕生的只有惡之花。

    這惡之花會開滿漫山遍野,而我將要踏上這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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