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枝羽箭如星矢般,凌厲地馳向「荒漠蒼狼」的心口。衣嫿逸的箭勢不見一絲遲疑與心軟,當她決定射出箭時,便已準備要取對方的性命。
「大當家,小心!」趙、錢、周、吳四人急呼,萬萬想不到外表看起來嬌滴滴的美人兒出手會如此狠辣。
羽箭馳來,解讎俐落地彎身閃躲,避開致命的三箭,眼底的興味更濃了。
「他奶奶的熊!不是說『美人莊』的美人個個不懂武嗎?」錢海氣翻了!
「不錯!我也聽過這個傳言,怎麼她會武?」周川也感到氣急敗壞,幸好解讎閃得快,否則這三枝羽箭就要了他的命!
「莫非她不是『美人莊』的美人?」趙山同樣不解。
「看來傳言不盡可信。」吳岳詫異歸詫異,說出了他的看法。
「或許『美人莊』的美人不懂武,但眼前這位很顯然是例外。」解讎的話中帶著笑意,並未因對方意圖致他於死地而感到忿怒。
一次要不了「荒漠蒼狼」的命,衣嫿逸並未因此感到焦躁,她屏氣凝神,又取了三枝箭射向「荒漠蒼狼」,可「荒漠蒼狼」已有防備,左右閃躲,一一避開她凌厲的攻勢,羽箭連珠帶發,漫天朝「荒漠蒼狼」的心口而去,後來「荒漠蒼狼」不再閃躲,而是以黑煞刀一一格開。
趙山、周川與錢海三人嘴裡不住咒罵。往後他們再也不敢小覷女人了,愈是漂亮的女人,果然心腸愈是狠毒!
「好刀!好身手!」一旁觀看的蘭墨塵不吝於讚賞「荒漠蒼狼」的身手。
「荒漠蒼狼」一行人疾速逼近,衣嫿逸的連珠箭發揮不了作用,她秀眉微蹙。他們逼得愈近,她的箭就愈起不了作用。
「下馬。」蘭墨塵輕喝。對方已來到,她站在馬背上目標過大。
衣嫿逸收起月影弓,翩然躍下馬背,站在蘭墨塵身畔,兩個人站在一塊兒就像幅畫般美麗。兩人鎮定如常,全然不似正置身於莫大的危險當中。
「他奶奶的!那小子不會躲在女人背後吧?」錢海打趣道。
「他有佩劍。」周川提醒。
「說不准那把劍是帶好看的。」趙山瞧蘭墨塵不起,一個大男人長得像女人一樣漂亮,成何體統?
解讎的眼從頭到尾不曾自衣嫿逸身上移開過,本以為她徒有美麗的外貌,其他不值一提,沒想到竟會是如此嗆辣,教他再也難以將她自腦海中抹去。
蘭墨塵好整以暇地等他們馳馬過來,仍舊一派悠閒。
「你說那小子會不會以為我們是來和他攀交情的?瞧他悠哉得像待在自個兒家中似的!」錢海瞧不慣蘭墨塵的態度。
「小心點,我覺得他不是那麼簡單。」吳岳抱持不同看法。對方愈是沉穩,代表愈沒將他們放在眼裡,也就是說,對方極可能有把握不受他們箝制。
「那個女人我要了。」「荒漠蒼狼」頭一回對女人這麼感興趣。
「大當家,你放心,瞧我們的!」錢海說著大話。
趙山和周川哈哈大笑,像是已將人抓到手。
一行人囂狂逼近,在他們離蘭墨塵與衣嫿逸不遠時,蘭墨塵電光雷馳地抽出青虹寶劍,以鬼魅般的輕功躍向「荒漠蒼狼」,劍尖透著寒氣,他的速度快得讓人驚歎。
趙、錢、周、吳四人來不及喊叫提醒,已被他的劍勢嚇著,原以為他的功夫差強人意,怎麼也沒想到他劍法之高。怎麼他們得到的消息中,沒有一樣提及蘭墨塵的劍法與衣嫿逸也有武功一事?
太多的意外教人措手不及,使得他們再也不敢小看蘭墨塵。
寒氣逼來,解讎以黑煞刀抵擋,他亦自馬背上躍起,兩人於空中刀劍相擊,激起閃閃火光。
兩人旗鼓相當,實力位於伯仲之間,每一招、每一勢皆透著殺意,若有個閃失就會丟了性命,所以兩人全神貫注地和對方纏鬥。
「嘿!咱們得拿下那個女人。」本來看傻了的錢海突然想到,解讎說他要定了這女人,做兄弟的理當為大當家分憂解勞,這女人由他們代為擒下即可。
「對!差點忘了!」經錢海這麼一說,趙山這才想到。
「等等,咱們四個大男人抓她一個小女子,事情若傳了出去,未免難聽。」周川有他的顧慮,雖然平時他們做的是沒本錢的買賣,可他們在這兒也算是號人物,事情若傳了出去,面子總是掛不住。
「不然呢?」
「依我說,推派一個人抓她就行。」她的箭使得厲害,可現在是近身搏鬥,她的箭就毫無用武之地了。
「誰抓?」錢海問道。
「就由你抓吧。」誰問誰抓,吳岳幫大家作了決定。
「我?」錢海遲疑,和女人動手實在是……
他們四人顧著商議,忘了他們正談論的女人不好相與,衣嫿逸耳尖地聽見他們要抓她,心下就有氣。他們把她當成什麼了?貨品嗎?
不等錢海來抓她,她伸手探向腰際,俐落取下繫在腰際的落霞軟劍刺向當她不存在的四人。
四人沒想到她會使軟劍,著實嚇了好大一跳,躲得甚是狼狽,待想起他們有四個人,她只有一人,且他們人人手中各有兵器,怕她做啥,這才各自以自個兒的兵器回應。
衣嫿逸一人要與四個大男人對打是件吃力的事,儘管全然沒有贏的機會,她仍不退卻,落霞軟劍輕靈迅速地攻向四人,本來震驚的四人已冷靜下來,他們嚴密地防範她的攻勢,間或以斧、錘、刀、劍襲向她。
蘭墨塵與解讎兩人鬥得正酣,刀光劍影,招招駭人,他們倆皆是頭一回遇到與自己勢均力敵的對手。
「小王爺的劍法教在下大開眼界。」
「好說,『荒漠蒼狼』果真名不虛傳,莫怪大小羅將軍會敗在你手裡。」
兩人邊打還能邊聊,忽地蘭墨塵眼角瞥見衣嫿逸被四個大男人圍攻,原先還可以談笑風生,這一看令他唇角的笑容倏地斂住,眼瞳中泛起一股殺氣。
順著他的目光,解讎同樣看見他的人包圍了衣嫿逸,他並不認為這麼做有何不妥,嘴角噙起勢在必得的笑容。
「看來我要對不住小王爺了。」蘭墨塵的女人,他解讎要了。
「是嗎?」蘭墨塵淡淡一笑,似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可手中的青虹劍卻愈使愈快,舞成一團劍花,劍光刺目,加之蘭墨塵的防守不僅滴水不漏,連帶的他的攻勢益發凌厲,恍若直到此刻才認真和解讎過招。
招勢變換狠絕,刀來劍往間,解讎挑了挑眉,屏氣凝神地應對蘭墨塵的每一次進擊。蘭墨塵劍走輕靈,像是手中同時握有數把劍一齊攻向解讎般,解讎漸感吃力,對蘭墨塵更是另眼相看。
蘭墨塵使了一招橫掃千軍,內力灌注至青虹劍中,將解讎震退,旋即往下飛竄至衣嫿逸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連使劍花,襲向趙、錢、周、吳四人。
趙、錢、周、吳四人沒料到蘭墨塵與解讎對打到一半會躍下來幫助衣嫿逸,有他的加入,衣嫿逸如虎添翼,兩人打得趙、錢、周、吳四人節節敗退,手腳各自掛綵。
突然被撇下的解讎跟著加入戰局,不使蘭墨塵佔盡優勢。
「嫿逸,移花接木!」解讎的加入,教情況又有了改變,蘭墨塵鎮定如常地喊出劍招。
衣嫿逸意會,變化劍招,與他雙劍合壁,聯手退敵。他的劍法瞬間變得豪情萬丈,她則是柔情萬千,一剛一柔,相輔相成,威力倍增。餘下的劍招無須說出口,兩人即可心意相通,使出更精彩絕妙的招勢讓解讎等五人無力招架。
一青一紅的身形似舞是武,教人看了目不暇給,若以為他們的劍招僅是好看,並無多大作用,那就錯了。沒半晌功夫,便聽得趙山與錢海的呼痛聲,身上的衣衫已被劍尖劃破,鮮血淋漓。
「大家當心!」解讎低喝,沒想到他們兩人雙劍合壁會有如此威力,莫怪他們倆敢連護衛都不帶便直闖他的地盤來,是他太大意了。
儘管趙、錢、周、吳四人已有警戒,但沒一會兒功夫,周川與吳岳的胸膛亦皆中招受傷。
見到弟兄們都受了傷,解讎怒目相視,揚起黑煞刀搏命和他們相抗衡。
雖然衣嫿逸的內力沒其他人深厚,但厲害的劍招彌補了不足,再加上和蘭墨塵多年來培養出的默契,兩人心神意會下,外人難以破解他們的雙劍合璧。
她的身形優美曼妙,即使處於惡鬥之中,仍教人看得心蕩神馳,艷紅的嬌軀像團火焰燒進解讎心頭,想得到她的慾念不斷趨使解讎,可照今日的情況看來,是無法稱心如意了。
「你老盯著我的女人看,會讓我很不高興。」蘭墨塵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可笑意未曾達到眼底,充斥在他眼中的是純然的怒焰。衣嫿逸是專屬於他的,他不愛見旁人起了覬覦之心。
「是嗎?」解讎就是要惹他不悅,看是否能找出他們的破綻來。
「碧海青天!」蘭墨塵使出狠招,攻向解讎的心口。
衣嫿逸沒多想,躍身至解讎身後,攻向他的背心。
兩人一前一後夾擊,解讎不死也非身受重傷不可。趙、錢、周、吳四人驚呼,嚇出了一身冷汗,幾乎不敢看解讎雙劍穿心的模樣。
處於危難之中,解讎迅速偏身,黑煞刀不是對付身前的蘭墨塵,而是轉向較弱的衣嫿逸。他在賭,倘若今天真得魂歸離恨天,那麼他也會拖一個下水,而被他拖下水的自是教他為之驚艷的衣嫿逸!
他死,衣嫿逸也得死,這筆買賣無論怎麼算都划算得很。
蘭墨塵見他砍向衣嫿逸,不及細想,手中的青虹劍已有自我意識地搶先挌擋,救下差點命喪黃泉的衣嫿逸。
致命的劈砍讓蘭墨塵用力架開,可黑煞刀的去勢甚猛,仍舊是不小心劃過她的肩頭,劃出一道血口子,她吃痛地往後倒下。
趙、錢、周、吳四人見有機可乘,蜂擁而上要抓住衣嫿逸時,卻已神不知鬼不覺地被點了穴,動彈不得。
蘭墨塵以隔空點穴的手法點住了他們四人,讓他們無法傷害衣嫿逸,手中的青虹劍隨即陰狠決絕地刺向解讎。
艷紅的鮮血使他怒意勃發,他像是出了柙的猛獸般銳不可當,招招欲置人於死地,寒氣籠罩全身。
黑煞刀使得沒青虹劍的快,尤其蘭墨塵正處於盛怒當中,青虹劍迸發出的劍氣瞬間震傷瞭解讎,他嘴角噙著血,往後大退三步,可蘭墨塵並未就此放過他,青虹劍像道長虹般,飛刺向解讎。
解讎眼見就要閃躲不開,忽見倒坐沙地上的衣嫿逸,旋即將她抄起擲向蘭墨塵。
「給你!」解讎擲出衣嫿逸後,火速為弟兄們解開穴道,正欲與蘭墨塵再好好打一場。
火紅嬌軀迎面而來,蘭墨塵一驚,劍尖轉向,內力陡然收回撞進心口,教他受了內傷,可他仍不動聲色,躍起探出左臂,摟抱住她纖細的腰肢,免得她落到地上摔傷。
解讎見他受了內傷,大喜。眼下這情況轉而對他有利,該是讓他好好回敬蘭墨塵的時候了!正當他們一行人摩拳擦掌要給蘭墨塵好看時,耳邊忽地聽見大隊人馬趕至的聲響,想必是蘭墨塵的人見他與衣嫿逸久未歸營,心下擔心,出來尋人來了。
「算你運氣好!咱們走!」解讎見己方人馬紛紛掛綵,何況寡不敵眾,沒必要在此刻逞英雄,日後有得是機會和蘭墨塵再打過。
受了傷的衣嫿逸未昏倒,她痛得雙眼迷濛,緊盯著摟著她的蘭墨塵。她不僅只被解讎砍傷,同時也被解讎的內力震傷,教她心口疼得似有把火正在燒,可她強忍住不喊痛,就是緊盯著蘭墨塵看,彷彿盯著他看便有足夠的力量撐下去。
蘭墨塵不屑與解讎撂狠話,他瞧都不瞧落荒而逃的解讎一行人,雙眼緊盯著懷中的人兒看。她的臉色蒼白似張白紙,額際已冒出一層薄汗,好似十分痛苦,她傷得很嚴重嗎?
不論心下有多擔心焦急,他都沒表現出來,一臉淡漠,像是對她的傷勢不關心、不在意。
「小王爺!小王爺!您沒事吧?」領人來的是羅良剛,他在駐營區久久等候不到蘭墨塵歸來,心想可能出事了,所以馬上帶著人馬一路尋來,他的直覺果然沒錯,真如他先前害怕的,果真出事了!幸好他及時領人趕到,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大隊人馬火速趕到蘭墨塵身邊,不過解讎等人已然先行逃離,何況目前他最在意的並非解讎一行人,而是她的傷勢。
「小王爺,您受傷了?」羅良剛見他抱著衣嫿逸一動都不動,也不回答,嚇得半死,深怕他真受了重傷,可外表看來人似乎好好的,並未受到多大的傷害,希望他沒判斷錯誤。
其餘人等發現現場留有斑斑血跡,猜想先前曾有過一番惡鬥,再見衣嫿逸慘白著一張俏臉,肩頭又流淌著血,更加證實了他們的猜測。
「小王爺……」羅良剛神色緊張地輕喚。不會是死了吧?但死人可有辦法瞪大眼,懷裡還抱著個女人?
強忍了許久,胸口不住翻疼,手指陷入他手臂的肌理,朱唇輕啟,本是要告訴他放她下來,她可以站得好好的,可當她的唇瓣微啟時,一口熱血再也無法控制,尋找到出口立即翻湧上,噴吐出,染上他的衣襟。
蘭墨塵死命盯著她看,當她朝他吐血時,他的眼皮眨也不眨一下,目光始終不曾自她死白的嬌顏上移開,就是緊盯著她看,宛如一眨眼她就會消失般。
「啊!衣姑娘吐血了!」驚慌失措的人是羅良剛。
蘭墨塵看著更多的鮮血自她的嘴角流下,她的臉色已白得近乎透明,他的左臂仍緊緊摟著她,未曾松離。
「我……沒事。」她使盡氣力、鮮血流淌,只為告訴他,她沒事。
當她這麼告訴他時,積鬱在胸口的熱血跟著翻騰,他抿著唇,鮮血緩緩自他的唇角流下。
他的眼還是看著她,衣嫿逸昏昏沉沉之際,仍舊可以感受到他炙熱的目光。他為何總是以高深莫測的眼神看她?當他這麼看她時,究竟在想些什麼?
「小王爺!您受傷了!您傷得重不重?」羅良剛看見蘭墨塵也吐血,看得他快昏了,他嚇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比起小王爺,他才是真正想吐血的那一個啊!如果皇上得知小王爺受了傷,一定會怪罪下來,他可承受得住皇上的怒火?
接下來羅良剛喊說了什麼話,衣嫿逸已聽不清,只能依稀感覺到四周的人既慌且亂,可有一雙手臂始終牢牢地抱緊她,不管旁人如何勸阻,抱著她的雙臂始終堅定、平穩。
倚靠在堅實的臂彎中,她未曾感到害怕,安心地合上眼,任由自己墜入漫無邊際的黑暗中。
昏迷。
蘭墨塵與衣嫿逸雙雙負傷而回,駐營區鬧得雞飛狗跳。小王爺受傷一事何等重大,不僅只請軍醫問診,還特地派人到城裡請高明的大夫前來,以防稍有差池,所有人的腦袋瓜都得搬家。
羅良剛愁上加愁,本是想好好利用蘭墨塵回京後在皇上面前為他美言幾句,結果尚來不及拉攏蘭墨塵,便已出了事,現下他求得不多,只要求蘭墨塵能好生待在駐營區,別再帶著寵姬說要看星星、望月亮,那他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思來想去,蘭墨塵都該好好感謝他,若非他及時帶著大隊人馬趕到,蘭墨塵和他的寵姬早就命喪黃泉,可偏偏蘭墨塵對他的守護沒多做表示,雖說他的保護是職責所在,蘭墨塵至少可以說幾句好聽話,滿足一下他的虛榮吧?
這些個權貴子弟就是不懂得身為下屬的心酸,也不懂得做人的道理,他又不能與高高在上的小王爺計較,唯有將不滿放在心中。
本來他還想問蘭墨塵究竟是遭遇到誰的襲擊,但其實不用問也猜得到,他們去的是「荒漠蒼狼」的地盤,除了「荒漠蒼狼」外,還會有誰?發問是想讓蘭墨塵明白,他很重視這件事,也會派人將膽敢冒犯小王爺的人全都抓來,可惜的是蘭墨塵下令不見任何人,連他這堂堂的大將軍都被阻擋於帳外,因此心中儘管存有再多的不滿,又能說什麼?
總之,希望這回的事能給蘭墨塵一個教訓,教他往後再也不會帶著寵姬四處溜躂,累得他火燒眉毛,到處找人。
羅良剛怏怏不快地對蘭墨塵營帳外的守衛說了幾句他很關心小王爺之類的話,這才悻悻然地離開。離去前,他見到獨子羅力輔一臉焦急苦惱,沒好氣地自鼻孔重重噴了口氣,邁開大步,準備對力輔曉以大義。眼前可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們去做,絕對不能沉迷於女色當中!
帳內瑩瑩燭光,光與影閃動,蘭墨塵彷彿入定般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床榻邊,他的眼望著床榻上昏睡的人兒,俊美無儔的臉龐沒半點表情。
一旁的雲雩看得好害怕,平時的小王爺臉上總是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她從來沒見過他面無表情的時候,隱約感覺得出有啥不對勁,偏又說不出來,所以就是感到莫名的害怕。
「小王爺,小姐由奴婢來守著,您累了休息吧。」雲雩小心翼翼地站到他身邊,請他到臨時備好的另一張床榻休息、休息,就這麼硬直地坐在衣嫿逸床邊也不是辦法。
「我不累。」蘭墨塵的嗓音變得低啞,若不細聽,恐怕會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是。」雲雩可沒膽指出他形貌有些憔悴的事實來。
「況且,我並沒有守著她。」他沒有,他只是想坐著,又正巧坐在她身畔罷了。
「是。」除了是,雲雩不敢反駁。她跺到一旁為他倒了杯君山銀針,小王爺都坐了好半天,滴水未進,一定渴了。
「小王爺,您喝口茶潤潤喉吧。奴婢這就出去吩咐人為您張羅晚膳,您可有特別想吃的?」
「不用了,今天白天我吃過了,現下還不餓。」蘭墨塵聲音平板地回她,頭也不回,保持同樣的姿勢。
「是。」雲雩沒忘了蘭墨塵口中所說的吃過是早上的事,晚些不過是一杯寒頂茶以及和衣嫿逸共同分享的梅花糕罷了,才吃那麼點東西,哪撐得到現在?可不管她有再多的疑慮,終究是沒膽說出口。
「你說她是不是睡得太沉了?」蘭墨塵天外飛來一筆。
「奴婢猜想,或許晚些時候小姐便會醒來了。」衣嫿逸肩上有傷,加上受了內傷,昏睡總比醒來受疼要好。
「是嗎?」她的胸口輕微地起伏著,表示正在呼息,並非死去,所以醒來是遲早的事,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為何腦際會閃過她再也醒不過來的念頭呢?未免太蠢了。
況且她要不要醒來,有何必要在意?需要他去在意的事情太多、太多,比如要怎樣才能順利抓到「荒漠蒼狼」,教「荒漠蒼狼」再也不得縱橫大漠,掠劫往來商旅,這才是目前他最需要關注的事,不是嗎?
將她丟給雲雩照料即可,雲雩向來細心,所以母親才會派她來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有雲雩在,有河好擔心的?
既然如此,他還傻坐在這裡做啥?旁邊有的是舒舒服服的羅漢床,看他是要坐、要躺都行,何苦僵坐在這兒?
不!不是僵坐也不是呆愣,是他正好相中這個位置,而她剛好躺在一旁,嚴格說來,是她佔了他的位置,他不過是看她受了傷,不想將她移動罷了,如此而已,別無其他。
可他一直坐在這裡做哈?為何要直盯著她瞧?難道平日還看不夠,現下連她睡著也要緊盯著看嗎?
起身離開吧,別再看她了!除了一張慘白的臉與滲著血的肩頭,有啥好看的?
蘭墨塵緊抿著唇,拚命說服自己起身離開,但他動不了,不管再怎麼告訴自己要離開,雙腿彷彿有自己的意志般,就是無法動彈。
雲雩站在一旁,他沒出聲,她亦不敢再說話,乖乖等候隨時可能會有的差遣。
「雲雩,你說平時這個時候我都在做些什麼?」
「小王爺平時這個時候不是陪著王爺與公主用膳,便是進宮陪皇上、皇太后用膳,再晚些時候有時會下棋、彈琴、聽戲或是練功,不大一定。」端看那天他的心情如何,就會有不同的安排。
「聽起來頗無趣的,可總是有事做。」也就是說,他從不會盯著昏睡中的她看,那為何今日會大不相同?
打從她進到王府,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她。她爹——衣青雲的心思誰人不知?不就是厚著臉皮透過各種關係管道央求貴妃、大臣說項,將她硬塞進王府嘛!說是他們兩人年齡相仿,可以作伴,再者也想讓她學點禮儀,可事實上是想要他看中衣嫿逸,讓她飛上枝頭變鳳凰!
衣青雲這點心思豈瞞得過他們?正因為衣青雲打著如意算盤送她進府,他才會不喜歡她有目的的出現。況且,既是有目的,她就該和她爹一樣卑躬屈膝,像所有人一樣見到他就努力地討好他才是,可她從不!
她總是冷面以對,好似他們兩人的身份地位相當,她並沒有不如他,並非是厚臉皮不請自來的食客。他常常在想,為何她能那樣鎮定?為何她待在府裡能待得那樣自然,宛如那兒天生就是她的家?
她的不屈不折讓他興起摧毀她的念頭,他不愛她的高傲,不愛她寄人籬下還妄想保有自尊,所以他出過各種難題為難她,但她卻氣定神閒地一一解決,他甚至想出了要她一同習武的主意,會有這個主意不過是要她受苦,畢竟練武是件苦差事,他料準她會吃不了苦,哭著說要回家,哪想得到她竟練出興味來,而他也習慣了練武時有她陪伴在身旁。
因此,理所當然地,她成了不為外人所知的貼身衛護,亦成了他的女人。
一切是那樣的順理成章,從來不覺有何不對。他向來要什麼就有什麼,也樣樣不缺,她更是眾所皆知、由她父親親手獻給他的人,因此他要她是天經地義的,除了歡愉外,無須有其他感覺。
今日,她因他受傷,他該當不痛不癢,畢竟這是她應當做的,不是嗎?
可為何他會覺得渾身不舒坦,宛如心口遭人用力刨挖,痛得五臟六腑不住地翻攪?
不!這是他的錯覺!他從未在乎過她,心口又怎麼會感覺到痛?定是先前所受的內傷在作祟,教他產生了誤解,其實什麼事都沒有。
不在乎她,不在乎她。不,在乎她。
不擔心她,不擔心她。不,擔心她。
他……她……
「小王爺,您還好吧?」雲雩發現他的臉色突然陰晴不定,輕聲問。小王爺也受了內傷,大夫要幫他治療,卻被他瞪了出去,且隔了這許久,他還是一動也不動的,不曉得他的傷會不會更加惡化?任由他這樣下去可以嗎?
雲雩沒忘記出門前王爺與公主再三交代過,要她好好照顧好小王爺,若沒照顧好小王爺,將唯她是問,是以就算會惹得小王爺不悅,她仍得硬著頭皮關心問。
「我很好,好得很。」他很好。真的,很好,好到不能再好。
「您的傷……」
「吐幾口血就沒事了。」他回答得很不耐煩,壓根兒不把自己的傷放在心上。
雲雩的唇張了又關,關了又張,想說話卻又不敢再說,因為小王爺看起來很不高興,所以她還是乖乖閉嘴好了。
只是,漫漫長夜,小王爺不會守著衣嫿逸一整夜吧?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