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沈的烏雲,忽地籠罩在京街上方,昏暗的夜空,緩緩飄落幾縷細雪,這份寧靜幽情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多久,狂風便伴隨著細雪狂吹而起,街上擺攤、走繞的人們,不得不趕緊收拾東西回到家中,使得本該熱鬧的街巷,因為人潮的退勢,漸漸冷清起來,只餘幾名無家可歸的乞丐縮著身軀、貼在冰冷的牆上勉強取暖,冷得直發顫。
就在這時,一名身著白衫、衣擺上繡有如墨筆所繪之翠竹的男子,提著長劍一步步緩慢走入京街,因此,街上的乞丐忍不住多瞧了那名行蹤怪異、冒著大雪進京城的男子幾眼,可惜他頭上戴了頂紗帽,遮住了臉孔,否則他對此人的印象一定會非常深刻。
男子似乎沒有瞧見他人窺探的眼光,仍舊慢步走在街上,相信此刻要是有人走在他身後,一定會疑惑為什麼雪地上沒有男子走過的痕跡,就連男子身上也沒有雪溶後的濕意。
走了很長一段路,男子這才停在一座華麗府邸前方,墨色屋簷、朱紅滾金巨門,外頭還立著兩座腳踩玉球的石獅。
嗯……是這裡了!
男子抬頭看了眼府邸外的貴氣擺設,確認自己沒找錯地方後,便縱身躍上屋簷,藉著府邸內所種的雪梅作為掩飾,迅速在梅樹間飛躍,欲找出他此次必須將其殺之的人。
沒錯,他——便是聶雪!有人說他是收金買命的無情殺手,有人說他是下手狠辣不留情的魔頭,也有人說他純粹只是為了自己而活的狠角色,雖然少部分關於他的傳聞,是人們自行添油加醋傳出來的,但是也有一部分的話是再真實不過。
收金買命,買的是他人的命,下手狠辣,只因為不需要對獵物留情,也不會讓他們太痛苦--一劍,同時也無法掩飾他確實享受著殺人的快感,為了想殺人而當上殺手!
這個世間本就醜惡,殺掉一、兩名虛偽的人,又有誰會在乎?人們呼聲一喊,說要除去這個無情殺手,說得好聽,要不了幾日又會平靜下來,每次都是如此,所以聶雪活下來的目的,便是要看盡世間人們能夠愚蠢到什麼地步。
問他怎麼能夠這麼無情,那只能怪狠心拋棄他的娘親。在他六歲那年,將他扔在下著大雪的街頭,掩面哭著跑開,如此,他能說心疼嗎?能體諒娘親的苦處嗎?不,他沒辦法,因為被拋棄的那一剎那,他已經認清人們,只不過是一群為了自己而活的自私者,過著每日被當作乞兒的污辱,他也看清了人們的醜惡,而他,只是效彷他們,為己而自私罷了,他有錯嗎?
紗帽下的斯文臉孔,冰冷且無情,更在想起往事後添增一份冷意,聶雪眼一斜,停下飛躍的腳步,站在樹枝上冷冷看著窗內的景象,沒有絲毫遲疑,躍身、拔劍,殺向屋內頭戴金冠的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似乎相當訝異,急忙之下,從案桌上抓起東西就往一劍刺向他來的聶雪扔去。
但見聶雪揮袖將撲面而來的東西揮至一旁,已然失勢,反被精明的年輕男子拔劍在胸膛上劃出一口子。
「來人啊,把這個刺客給我拿下,死活不論!」
一見聶雪胸膛見紅,雪白衣衫被鮮血染濕,年輕男子更趁勢喚來手下,率眾圍群攻往受傷的聶雪。
見到這副陣仗,聶雪連皺一下眉頭都沒有,紗帽下的斯文臉孔毫無表情,手上的冰劍輕輕一晃,身周的人便倒下泰半,沒有人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一時間,恐懼的人們連動彈一下也不敢,屏息直瞧著他看。
年輕男子似乎也被聶雪高明的身手給嚇著了,竟傻愣愣的站在那兒忘了要逃,孰不知自己將因為自己此刻的愚蠢而喪命。
聶雪摀住胸口,冷冷地看著沾染上血的手掌,在眾人以為他不會有任何動靜時,迅速提劍一劃,一舉割下毫無反抗的年輕男子頭顱,抓起年輕男子的頭顱躍身飛出窗外,惹得屋內剩餘的人,霎時一片鴉雀無聲,隨後嘩然。
「三王爺被殺了!三王爺被殺了!」
充耳不聞身後追趕而至的喊殺聲,聶雪提著三王爺的頭顱飛快縱躍,沒一會兒他便察覺有所不對,低頭一看,他胸襟上的鮮紅已然成黑紫色血痕。
堂堂一名三王爺竟然在劍上抹毒?
聶雪忽感一陣暈眩,手中的頭顱竟拿不穩的滾落地上,跟著,他連忙拿下紗帽,斯文白皙的臉孔開始露出一絲慘綠,張口嘔出一口腥紅,還來不及喘過一口氣,身後的叫喊聲便越逼越近,當下他也管不了毒會不會因此蔓延,硬是施展輕功離開三王爺府。
不知道飛奔了多久,聶雪開始漸漸感乏力,縱身躍入一間不比三王爺府還小的府邸,匆匆胡亂奔走,試圖找一處地方先行調息,將毒逼出體外。
額際逐漸流下許些汗珠,夜色將聶雪越加蒼白的斯文臉孔照得模糊不清,他細喘著氣四處張望,總算找到一處相當荒涼的別院,沒有多想便匆忙走入;別院內相當的小、草木皆非,大概是富有人家造來安置不受寵的小妾、私生子的地方,僅餘一間看似下人房的寢居,孤零零地立在別院的最角落。
聶雪走上前,伸手推開看似破舊的房門,踉蹌著腳步走入內裡,順勢將門帶上,走至床邊坐上床,吃力的盤起雙腿,將不離身的劍放在一旁,開始催動內力,逼催出體內的毒素。
約莫過了一刻鐘,盤坐在床榻上的聶雪渾身冒汗,白皙斯文的臉孔也滲出許些汗水,唇角滑下一絲暗黑色血痕,倏地,他忽然睜開雙眸,按住胸膛開始猛嘔血,吐在地上的血跡黑紫得嚇人,甚至在觸碰到地面時還微微透出一縷煙。
這毒當真猛烈!
聶雪總算喘過一口氣來坐直身軀,卻來不及拭去唇角血跡,因為外頭早已傳來一陣輕快腳步聲,令他不由得抓起身旁的劍防備起來,打算等外頭的人一入門便一劍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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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彎彎耶……南城的姑娘美若水……嗝……」
外頭邁著輕快腳步打酒嗝的男子,毫不知自己正身處於危險之中,邊唱著不成調的曲兒,邊扛著肩頭的兩罈酒,緩慢走至房前,一舉推開門。
就在這一刻,房內的聶雪提劍便刺,卻意外落了空……
男子訝然地看著自己進房時,總習慣將肩上的酒抱入懷內,也因為這個習慣,他撿回了一條命,卻讓兩罈好酒灑得滿身都是,而害他白白浪費了兩罈好酒的卻是一名冷若冰霜、活脫脫的大美人兒。
聶雪挑起一眉,頗為意外自己竟會失手。
今天果真事事不順,看來我還是早日離開的好,但是……得先將這名看過自己容貌的高佻男子解決掉!
男子可不是傻子,好歹也練過幾年不成材的功夫,雖然不足以與群雄爭霸天下,至少還能保身,對於殺氣這種東西,就算他再愚昧,也不可能感覺不出,眼前這名渾身透著冰冷殺氣的美人兒,打算殺了他。
「等等、等等!姑娘,有話好說,快別動劍。」男子趕忙開口阻止聶雪動手,這條小命,他還打算用到老呢!
聶雪哪肯理會一個陌生男子的話,更何況這個不長眼的蠢蛋,竟敢說他是名女子,那就更加該死了!
說巧不巧,就在聶雪快劍一刺,直直欲刺穿男子的胸膛時,男子正上方的瓦礫恰好掉落,不偏不倚砸在了男子的頭上,「哎呦!」高佻男子下意識抱住被砸痛的頭,揪緊一張在黑暗中看不清的臉孔,蹲在地上直哀哀叫。
這一回,聶雪連眉也懶得挑了,不信邪地開始拿劍猛刺往蹲在地上的男子,但是男子不是被地上的碎酒罈子刺到腳,就是被一旁的椅子給絆倒,奇跡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頻頻讓男子幸運躲過致命的劍尖。
雖然逃離生死邊緣了,但是男子也因此撞了個滿頭包,可憐了剛補好洞的靴子又破了,身上這塊普通的衣料子,也被碎片割得破破爛爛,簡直淒慘。
「姑娘……善良的大美人兒……饒了小弟我吧!再這樣下去,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死期啦!」男子哀苦的趴在地上,以著可笑又可歎的姿勢由下往上凝視著聶雪,誇張的哀求道。
聞言,聶雪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孔頓時鐵青,仍舊冷冰冰的用雙眼直盯著自己手中的劍,不信邪地又往哀求的男子身上刺去,跟著,只見原本不斷哀求的男子,眼尖地看見桌腳下墊著的東西,雙眼霎時一亮,一個偏身將桌腳下的東西拿起來,開心的遞到嘴前直親。
「哎呀呀!我的寶貝銀子,爹找了你好幾日了,我就想你怎麼會失蹤了呢!原來是躲到這兒來了,八成是上次領薪俸時喝醉了酒,不小心掉了你,啊……這下又可以打酒來喝了!」
再次被躲過一劍,聶雪這下可不覺得這一切都是巧合、偶然,沒有人能夠躲得過他的快劍,唯一的例外,已經被他殺了,而這名男子是另一個讓人意外的例外。
這名看似武功平凡的男子,到底是何來歷?莫非虛浮的步伐和愚蠢的說話方式,全都是想掩飾自己的不凡嗎?嗯……這個男子……不簡單!
「姑娘呀!你先別動氣,我就是不猜也知道你是被逼嫁來二王爺府的,放心、放心,我這個人沒什麼優點,就是同情心多,這年頭,二王爺府逃走的小妾多到數不清,有一半呀,還是我幫她們逃走的,所以你別怕,改明兒個我就替你安排好一切,絕對讓二王爺府的人找不著你。」男子似乎反應過來地,收起手中的銀子,站起身拍拍衣褲,揚起爽朗的笑容對聶雪如是說道。
二王爺府?沒想到我竟逃到二王爺府來,嗯……看來我得趕緊離開才是,否則追兵一至,我就是要走也走不了了。
一思及此,聶雪轉身便打算離開,既然殺不了那名男子,他也不想多費力,胸膛上的傷口還需要處理,快快離開為好。
「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麼?」男子見聶雪要離開了,連忙走上前將他拉回來,順勢將門關上,小心翼翼的壓低聲音說:「現在可不適合出去,方纔我打酒回來,外頭一群三王爺的人馬擠進二王爺府,就說要緝拿殺人兇手,現在一出去,你就別想逃了。不過,你還真會挑時機,現在二王爺大概不會有時間管他那群小妾的事,明日我定會替你安排好逃亡路線,你就先在這兒休息一下吧!」
這個人……真多話!
聶雪皺起一雙好看的柳眉,不想理會男子,伸手就想推開門,但是一聽到外頭繁雜的腳步聲,他立刻又將手縮回來,面無表情的回過身坐在木椅上。
男子見聶雪總算肯聽自己的勸告留下,隨即又扯開臉上那抹爽朗的笑意,走上前將桌上的燭火點燃,而一旁的聶雪則是戒備的緊握住劍,在確認男子不過是靠上來想點燃燭火後,這才鬆下握緊劍的手,冷冷看著男子。
男子的長相很粗獷,五官比一般人要來得深刻,一雙如鷹般的眸子,在朗笑時會微微瞇起,唇瓣上薄下厚,始終維持著上揚弧度的唇角,總讓人覺得他無時不刻都帶著微笑,尤其當他朗笑時,臉頰兩旁會有凹下去的酒窩,亦發代表著主人的直率性格,又或許是他的人太過直率豪邁了,所以他那身衣著也將他昭顯得更加隨意,上衫僅用兩塊布料遮著,露出一大片精壯、不帶絲毫贅肉的胸膛和兩條肌理結實的手臂,下身著了件蓬鬆白褲,腰上了纏條灰黑色腰巾,身軀高佻得嚇人,簡直比聶雪還要高上一個頭。
「啊!」男子低呼一聲,粗獷的剛毅臉孔露出一絲尷尬,嘿嘿笑地對直盯著他瞧的聶雪說:「原來……你是男的呀,抱歉、抱歉,難怪你方才會這般生氣,都是我眼力差,但是小弟你也別見怪,剛才房內太黑,一時看不清楚,見你身材瘦弱弱的,才會以為你是女人家,請別介意喔!」
聞言,聶雪低頭瞧了一下自己的身軀,再抬頭看了一眼比他高大壯碩的男子,便不再理會地將視線擺回手邊的劍上。
似乎知道聶雪覺得自己長得與他不一樣,男子不由得多舌起來,也不理會對方是否願意聽他說話,自顧自的坐在聶雪身旁搭著聶雪的肩,儼然一副好兄弟模樣。
「小弟,我知道你一定覺得大哥我長得與其它人不一樣,那是因為我不算是完整的中原人喔!我爹呀,他是西域的人,我娘則是中原人,可惜我爹早死,我娘她竟然移情別戀,嫌我是個重擔子,會礙著她與情郎的相處,便將我扔到陌生街頭自生自滅。
幸好呀!我被年幼的二王爺給救了,雖然我不怎麼喜歡他,但是他好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他打一開始便是想救我回來玩弄嘲笑,那也無所謂,至少我有個可以生活的地方。」
聶雪本打算推開男子的手,因為他不習慣與他人勾肩搭背,更不喜歡跟一個渾身酒味的老男人抱在一塊兒,可是當他聽見男子所說的話時,不禁忘了自己該做些什麼,反而轉過頭直盯著男子看,或許是因為他與對方有相同悲慘的身世吧,他的娘親……也是因為一個男人而拋棄他。
「當時呀,我覺得我娘她絕情極了,當時這麼愛我爹,卻在他死後沒多久又愛上別人,真是……讓我深刻的體認到女人家的善變,啊啊……我在說些什麼呀我,小弟,你別理我,只是看到這樣冷漠無情的你,會讓我想起那時被拋棄的自己,忍不住就將這些話說出口,你可別介意呀!」男子尷尬笑了幾聲,放開聶雪說道。
「為什麼?」
聶雪是個相當少言的人,唯一說過最多次話的時候,也只有在勸告教導他多年的師父,那一晚,他說了超過三十個字,而這一次,還是他頭一次對一個外人說話。
男子似乎相當訝異聶雪會開口,但也只是瞧了一眼就笑開臉,露出爽朗的笑容和臉龐上的兩個小酒窩。
「你問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嗎?唉……其實答案還滿簡單的,想想,人生已經夠苦了,你還要將自己偽裝起來,這樣豈不很累?還不如開開心心的過活,多好呀!」
聞言,聶雪面無表情的斯文臉孔,霎時透出一抹疑惑,卻又很快地被冷淡掩去那煞那間的異樣,輕點了一下頭,算是同意男子的這番話。
見狀,男子笑得更開懷了,臉上的兩個小酒窩凹得更深,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爽朗,剛毅的臉孔也好似發亮般的耀眼。
「小弟你還真討人喜愛,來,告訴大哥你叫什麼名字?大哥我叫孟常思,怎樣,很頗有詩意的名兒吧!」
孟常思……
聶雪忍不住直盯著孟常思那張爽朗的笑臉看,他不懂,為何發生這麼多悲慘的事,他仍然可以笑得這麼豁達,就算人生再苦短,要完全放下從前的傷痛,仍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就如同他,仍然在乎著被拋棄的傷痛,這是一種等同於背叛的感受。
「怎麼啦?一臉沉悶,是在想些什麼?」孟常思伸手捏了捏聶雪白皙的斯文臉孔,擔憂的問。
「聶雪……名字……」聶雪反應過來後,抬起毫無表情的臉孔,朝著孟常思冷硬說道。
一聽,孟常思頓了一下,隨即笑開臉,像個長輩一樣溫柔地揉了揉聶雪的發,帶點笑意的說:
「聶雪呀……這個名兒很適合你呢!」
倏地,聶雪緊抓住手中劍,形容不上來內心突然澎湃起來的感覺,這種感覺自從他被拋棄之後就不曾有過,所以他對這種感覺也就越來越模糊,模糊到忘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
「大哥以後就叫你阿雪吧!只可惜,之後你便要離開了……都怪二王爺那傢伙,竟然養起男寵來!真是個急色鬼,一家子都是!」孟常思用手拍拍聶雪的肩頭,將二王爺臭罵了一頓,順勢安撫一下的說道。
聞言,聶雪當下便知孟常思誤會了他的身份,從剛剛孟常思說的那麼多話當中,他便覺得有絲怪異,原來對方將他認作是一名男寵了。
「不是。」聶雪不知道該如何完好地解釋自己的身份,僅能扯開冷硬的音嗓,低沉沈的簡潔說道。
一聽,孟常思似懂非懂的疑惑一下,方才確認似地問:
「你不是二王爺的男寵嗎?」
微微訝異了一下,聶雪頗為意外孟常思竟能夠在這麼短的詞彙中,聽懂他想表達的意思,本來他還不期盼對方會明白,但是結果卻讓人意外,就連他想殺孟常思時也是一樣。
「看樣子真的不是嘍?」孟常思很明顯的鬆出一口氣,隨即扯開爽朗的笑容,用力將聶雪抱入懷中,「那真是太好了,阿雪,你乾脆留在這兒當大哥的弟弟如何?大哥從以前就一直很想要有個弟弟,可惜呀……唉……不說也罷。」
聶雪聞著鼻間充斥的酒味,本來一直覺得很難聞,因為他不愛喝酒,對一名收金買命的殺手而言,酒是致命毒物,喝醉後容易讓人鬆懈戒備,但是被孟常思這般擁在懷中,他反而覺得就算他沒喝酒也有點醉意了。
這……應該是梅酒的味道吧?
「阿雪,你怎麼不回話?傻啦?」
孟常思以為是他將聶雪抱得太緊了,不禁鬆開手,挺怕瘦弱的聶雪會被他給抱碎了,因為經過這麼一抱之後,他發現聶雪根本沒幾兩肉。
阿雪大概都沒啥在吃東西吧?真是的,年紀小小不好好養身子,以後怎麼會長得高壯呢?
忽然,眼神一凜,聶雪整個人忽然躍離孟常思,戒備的緊盯著他看。
我怎麼能對此人松下戒心,除了師父以外,其它人都需要防備,我真是太鬆懈了!
「阿雪,你受傷了……」
孟常思這才看清躍離他的聶雪,胸襟上有著一片暗紅,站起身走上前想關心他,卻被他一劍抵在胸前,不敢再作前進。
聶雪知道,這個時候是殺孟常思的好時機,巧合不會頻頻降臨,就算有,此刻也該用盡了,但是他卻遲疑著該不該將劍刺出去。
我……心軟了嗎?同情這個人與我有同樣的悲慘身世嗎?
孟常思歎息一聲,轉身繞到一旁的箱子,拿出幾瓶外敷傷藥和一件乾淨的灰黑衣衫,放在一旁的床上說:
「東西大哥就放在那兒,你趕緊替傷口上藥、換上乾淨的衣服,大哥我去替你拿些吃的,你可別亂跑喔!」
聶雪不語的直盯著孟常思看,直到他離開後才放下手中劍,緩步走到床邊,冷冷看了藥瓶和衣衫好一會兒,方才開始動作。
或許是仍對孟常思存有懷疑,聶雪格外小心的將藥瓶打開一一聞過,他雖然以殺人為業,卻也略略學過一些醫術,只要是有毒或下藥過的東西他都聞得出來;在一一確認過藥瓶確實只是一些普通外傷藥之後,聶雪這才安心脫下衣衫,露出雪白結實的上身,抓起衣袖將乾枯的血跡擦掉,開始上藥。
等聶雪上完藥、換好衣衫後,孟常思剛好捧著一盤熱騰騰還沁著煙的包子、饅頭,愉快的走入房內,絲毫不見他的心情有被聶雪冷淡態度波及到。
「換好了呀?」關上門,走至桌旁將盤子放下,孟常思滿意地笑著看聶雪身上合身的衣衫,「這件衣衫可是大哥我十六歲時穿的,現在太小、穿不下了,留給你穿正好!」
聞言,聶雪仍舊面無表情、沒有言明感謝,更沒有絲毫想靠近孟常思的意願。
我得小心防備,這個人……不知道安什麼心眼,這世間斷然不可能有人會願意如此關懷一個陌生人,我們甚至相遇不到兩個時辰,這個人肯定有問題!
「阿雪……你別這麼防著大哥嘛,會住到這種偏遠小院來,能有什麼壞心眼?只不過是個遭受鄙視的可憐人罷了。」孟常思好歹也活了二十七年,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被別人這般防備還是第一次,忍不住又說:「你也知道大哥我是半個西域人,對於大哥這種下賤的人,他們向來是敬而遠之,除了幾名想逃走的小妾曾跟大哥有過小小的對談之外,幾乎沒有人肯接近大哥,你是第一個和大哥講過最多話的人,卻這麼防著大哥,讓大哥我好失望呀!」
聶雪知道他不該只聽這番措辭就心軟,但是他也飽嘗過受人污辱、不被當人看的日子,所以他能夠理解那種難受。
一個人就算再怎麼想得開,內心受了傷還是會很難受吧?所以才會藉著不斷幫助別人來安撫自己內心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