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雲濤開車載駱纓回家,一路上,兩人並未交談,車內的氣氛十分沉重。
駱纓面無表情的望著窗外。兩個人明明在一起,卻比一個人獨處時還令人覺得寂寞,這種痛苦的折磨,她再也不願承受,這份感情,也該到了結束的時刻。
耿雲濤一面注意前方的路況,一面觀察著坐在身旁沉默不語的駱纓。「你在想什麼?」
自從接到駱嫿的電話開始,他可以感覺得出來,駱纓變得很不對勁,臉上的笑容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懮愁,她究竟是怎麼了?
「沒什麼。」駱纓淡淡的回答。
她只不過是看透了一些事,瞭解就算自己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獲得奢望的東西。
耿雲濤劍眉輕蹙,本想追問,但已抵達目的地,只得先將車停妥,與她一同下車。
駱纓拿出鑰匙打開門,並未與身後的他交談,逕自進入屋內。
不知為什麼,耿雲濤覺得她的背影看來十分落寞。
他尾隨在她身後進屋,這才發現,以前原本放置了各式奢華擺飾的豪宅,如今卻空蕩蕩的,幾乎什麼也沒有。
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駱家出現財務危機,她們姊妹不得不將家裡的東西變賣?
等等,她就這樣獨自一人住在這裡?他拾起頭,卻不見駱纓的身影,因為她早已上樓,離開了他的視線。
他連忙邁出步伐踩著階梯,來到二樓,瞧見一扇房門被打開,裡頭的燈亮著,他立即朝那個房間走去,瞧見駱纓正打開衣櫃,拿出裡頭的衣褲放在床上。
「你……」耿雲濤望著她。
面無表情的緩緩轉過頭,駱纓以不帶任何情愫的雙眸直勾勾的望著站在門前的他。
耿雲濤原本心裡有許多話想對她說,但當他倆的視線一對上,他不禁愣住。
為什麼她的眼神變得如此冷漠?之前那個笑容甜美,望著他時總是帶著嬌羞神情的駱纓上哪兒去了?
駱纓低下頭,拿起一旁駱嫿的護照,以不帶一絲溫度的嗓音開口:「姊姊有美國的簽證,你只要幫她準備機票就好。」
「你究竟是怎麼了?」對於態度如此冷淡的她,耿雲濤實在無法接受。
駱纓抬起頭直瞅向他,好一會兒後才朝他露出一抹笑,「沒什麼。」是啊,就算是要分離了,也要在他心裡留下最美好的一面。
見她再次展現笑容,耿雲濤的心情才顯得愉悅。
「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她輕聲問道。
「什麼事?」
「今晚……陪在我身邊,別離開。」只要今晚就好。
耿雲濤望著她,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她要這麼說,但他並沒有多間,點頭答允。
「那就麻煩你先到樓下等我,我把東西收拾完,馬上就去找你。」
「嗯。」耿雲濤點點頭,轉身離開。
見他的身影消失後,駱纓臉上的笑容立即隱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哀傷。
她低下頭看著姊姊的衣褲,好一會兒後才動手仔細折妥,放入行李袋,再將一些信用卡、現金與護照放在一個透明的夾鏈袋內,置於衣物的最上方,再將行李袋的拉鏈拉上。
看著那個行李袋,她心裡五味雜陳。
想恨,卻又無法狠下心恨他,只因為愛比恨更深,最後只能任憑哀傷緊緊禁錮她的心。
心愛的男人即將帶著姊姊離開台灣,而她對他的愛意卻只能藏在心裡,永遠無法說出口。
剛開始,她願意成為姊姊的替身,什麼也不求,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好,但,如今她卻貪婪的要求更多,希望他能真心愛上她。
然而這終究只是她的妄想,是她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夢。
累了、倦了,她決定放手,或許這對她而言才是最好的抉擇。
當她準備提著行李下樓時,突然一陣暈眩感襲來,甚至有些作嘔,她連忙坐回床上,伸手捂著唇,不讓自己吐出來。
她究竟怎麼了?是感冒還沒痊癒嗎?不,應該不是,難不成是……
駱纓回到自己的房間,從床頭櫃的抽屜取出一本記事本,翻開其中一頁,隨即瞪大雙眸。推算日期,在英國的期間正好是她的排卵期,而他們就在那個時候發生了關係……
天,她懷孕了嗎?
為什麼要讓她在這時候發現自己可能懷孕了?不,她不要……她不要這個孩子。
她都無法獲得耿雲濤的愛了,這個孩子又怎麼可能會獲得他的愛?上天可是存心捉弄她?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緊咬著唇,不許自己哭出聲,但她可以感覺自己的心正在淌血。
這時,身後傳來敲門聲。
「你在裡面嗎?」耿雲濤在門外柔聲輕問。
駱纓連忙抬起手拭去即將落下的淚水,強忍著心痛,走向前打開門,看著站在外頭的他。
「抱歉,讓你久等了,我只是想起姊姊好像有些東西放在我的房間裡,但我卻怎麼也找不到。」
「是什麼東西?很重要嗎?」
「沒什麼,並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姊姊到美國再買就可以了。」駱纓笑著輕輕搖頭,步出房間,轉過頭將門關上,迴避他的視線,就是不願讓他瞧見她眼底的心虛與哀傷。
「是嗎?」耿雲濤劍眉緊蹙。
他總覺得她似乎有事刻意隱瞞他,而這絕非他的錯覺,就好像當初她邀他去英國時的感覺,讓他不得不有所懷疑。
察覺出他已起疑,駱纓鼓起勇氣伸出手主動握住他的手,「我一直有件事情想做,陪我好嗎?」
「什麼事?」耿雲濤感覺到她的手有些冰冷,於是化被動為主動,反握著她的手,將掌心的溫暖傳給她。
駱纓低下頭,看著他的大手正緊緊包覆著她的小手,讓她的手不再那麼冰冷,他這個舉動,也許之前的她會感動不已,但,如今已經太遲了。
「跟我來。」
步上通往頂樓的階梯,她打開門,來到頂樓的陽台。
她抬頭仰望天空,卻什麼也沒瞧見,因為雨雖然已經停了,烏雲仍遮蔽了天空。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耿雲濤順著她的目光,抬起頭往天上望去,卻什麼也沒瞧見,只有一片漆黑。
並未就此將視線收回,駱纓依舊凝視著漆黑的天空。
她輕啟紅唇,幽幽說著,「以前我只要心情不好,就會來到這裡,看著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讓情緒慢慢沈澱。在這一刻,世間彷彿只剩下我一個人……」
耿雲濤握著她的手,柔聲輕問:「然後呢?你的心情變好了嗎?」
「嗯,覺得一切似乎不是那麼重要了,原本憤怒的情緒,頓時豁然開朗,但是……」她忽然止住話,不再說下去。
「但是什麼?」
「我還是一個人。」駱纓笑了,笑得哀戚。
當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想被人打擾,只想成為這世間唯一的一人,但回到現實時,她仍舊是一個人,只有孤寂陪伴著她。
多麼可悲!
耿雲濤皺緊眉,眼底有著不捨,握著她小手的力道稍微收緊。
不會的,以後她不會再是獨自一個人,他就在身旁陪伴著她,她的心事隨時都能與他分享。
收回了視線,駱纓轉過頭看著他,神情有些複雜。
「怎麼了?」耿雲濤伸出手,將她的嬌軀一把摟入懷中,俯下身,額頭抵著她的,直瞅向她的眼,柔聲輕問。
駱纓看著眼前與她如此靠近的俊逸臉龐,心跳有些加快,呼吸變得紊亂,就算已經打算放棄對他的愛,她還是會下由自主的被他影響。
「沒什麼。」她輕聲回答。
以前她總是會幻想著,哪天他會跟她在一起,到時候,她會跟他一起看著星空,擁抱著彼此,閒話家常,或是告訴他,她內心的許多事……
然而這一刻,他明明就在她面前,明明心裡有許多的話想對他訴說,但,她卻因為顧慮太多,怎麼也無法說出口。
帶著涼意的晚風拂面而來。
「我們進屋去了,好嗎?」耿雲濤擁著她,柔聲輕問。不希望她又再次生病、發燒。
駱纓輕輕搖頭,「不,我還想再多待一下。」輕輕的閉上雙眸,她偎在他懷裡,感受著他的體溫,仔細聆聽著他沈穩的心跳。
拜託,讓她再獨佔他一會兒,再一下下就好。
沒有開口制止她,也不再與她交談,耿雲濤就這麼擁著她,靜靜的,任由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過了許久,烏雲逐漸散去,晨曦自雲端展露。
駱纓輕輕歎了口氣,她知道,分離的時刻已經到來,睜開雙眸,不發一語,握著他的手離開頂樓。
之後,她停下腳步,抬起頭凝視著他,好一會兒後,她踮起腳尖,主動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你該走了。」她想對他露出一抹笑,讓他記得她的美,卻怎麼也辦不到,眼底只有濃得化不開的哀戚。
耿雲濤也知道自己該離開了,但他實在捨不得,於是伸出雙手緊緊擁著她,彷彿要將她揉入懷裡一般。
最後,他不得不放開她,轉過身拿起駱嫿的行李,下樓開車離去。
他會盡快從美國回來,回到她身邊,永遠伴著她。
站在原地什麼話也說不出口,駱纓忍著心痛,就這麼看著他漸行漸遠,最後再也看不見。
兩行清淚落了下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她不再是姊姊的替身,而他也永遠不會屬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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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約定的時刻來到約定的地點,耿雲濤靜待著駱嫿出現。
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圍牆,他突然感到猶豫。這麼做真的是對的嗎?
然而下一瞬間,他瞧見駱嫿出現在圍牆上,並朝他招手,然後跨過圍牆往下跳。
耿雲濤立即抱住她的身軀。此時駱嫿就在他懷裡,但他心裡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十分平靜,之前對她的愛意已經消逝,取而代之的只有友誼。
「我們快到機場去。」駱嫿催促著。
耿雲濤帶她坐上車,發動引擎,朝機場方向駛去。
一路上,兩人並未多交談,抵達機場後,很快便辦妥登機手續,一同通過海關檢查,順便登機。
耿雲濤看著身旁的駱嫿,「你還好吧?」
「嗯……我很好。」駱嫿雖這麼說,但神情卻帶著濃得化不開的哀傷與不捨。
耿雲濤望著她,並未多說什麼,也不再打擾她,轉過頭緩緩閉上眼,靜候飛機起飛。
但他的腦海裡卻浮現與駱纓道別時,她那佈滿哀怨的容顏,揪疼了他的心。
為什麼他總是時常見到她哀傷,難過的神情?她在他身邊過得並不開心嗎?仔細想想,他腦海中對她露出笑容的印象似乎特別少。
劍眉緊蹙,雙手不自覺緊握成拳,他痛恨著自己,竟到此刻才發覺此事,巴不得飛機能早點起飛,盡快抵達美國,將駱嫿安置好,然後快快回到駱纓身旁。
駱纓……他的駱纓……
他再也不願見到她傷心難過的模樣,下定決心要帶給她幸福,讓她永遠為他展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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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纓換了套衣服,拿著皮包,離開宅邸,搭上事先打電話預約前來的出租車,告訴司機一個地址,接著她頭抵著車窗,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
好一會兒後,出租車在一間婦產科診所前停下。
下車後,駱纓看著眼前的婦產科診所,開始感到猶豫不安,雙腿無法再往前走去,就這麼站在原地許久。
最後,她鼓起勇氣,下定決心,進入診所,完成掛號手續,坐在椅子上靜靜等待著。
緊張與不安揪著她的心,讓她全身僵硬。
一名孕婦與她的先生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兩人有說有笑,討論著將來寶寶出生後的事。
她瞧見那名孕婦笑得燦爛,再將目光落在她那隆起的腹部上,眼底有著無限羨慕。
人們總說,懷孕的女人是幸福的,這句話確實如此。
那名孕婦瞧見她的目光,便朝她輕輕點頭,並露出一抹笑。
診聞外的號碼燈閃爍,發出聲響,駱纓抬頭一看,立即站起身進入診間。
一名女醫生坐在桌後,請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駱小姐,你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懷孕了。」
一旁的護士拿驗孕試紙與紙杯給她,請她到洗手間自行檢驗,等會兒再把試紙拿回診問。
之後,駱纓依照指示驗孕,結果立即顯現,是陽性,那兩條紫紅色的顯示線明確告訴她已經懷孕的事實。
她看著驗孕結果,眼眶泛紅,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內心沒有任何愉悅,更別提什麼幸福感,只有無限哀傷。
身後的門被人由外輕敲,有人要使用廁所,因此她連忙打開門離開。
她回到診間,護士見她回來,便請她坐下。
醫生檢視驗孕的結果後道:「駱小姐,恭喜你懷孕了,等一下我再替你做更進一步的檢查。」
駱纓輕輕搖頭,「不必再做檢查了,因為我並不想要這個孩子。」
她的心好痛,真的好痛,令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原本以為懷了心愛男人的孩子,她應該會很開心、很幸福,但此刻的她卻只感到悲哀。
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還意外懷了他的孩子,是不是很傻?
醫生點點頭,尊重她的決定,開了個處方簽,請藥師拿一顆藥丸與開水過來,再拿來一份同意書,請她簽名後服藥。
駱纓看著那顆尚未開封的藥丸,卻怎麼也無法伸手接過。
在這一瞬間,她後悔了,不願扼殺肚裡的孩子。
「不,我還是……」
醫生見狀,立即請護士將同意書與藥丸取走。「駱小姐,還是請你回去考慮清楚再作決定。」
駱纓面無表情的離開診間,緩緩走出婦產科診所,獨自一人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漫無目的的走著。
在穿越馬路時,一名男子匆匆迎面走來,不慎撞上駱纓,她立即被撞倒在地上。
男子連忙將她扶趄,「不好意思撞到你了,你沒事吧?」
駱纓輕輕搖頭,表示沒事。
「那就好,這裡的行人與車輛很多,你得多加小心。」確定她沒有大礙,男子才轉身離開。
站在原地,駱纓看著車來人往的十字路口,腦中一片空白。
這時,她瞧見前方不遠處有間造型美發沙龍,接著,她下定了決心,往前走去,進入店內。
一名店員立即上前,「小姐,你好,第一次光臨本店嗎?有沒有指定哪位設計師呢?」
駱纓搖搖頭,「不必指定設計師,只要能馬上把我的頭髮剪短就好。」
「好的。」店員請她坐下,先為她洗髮,洗完後再以毛巾包起她的長髮,請髮型設計師前來。
坐在鏡子前,駱纓面無表情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心裡所想的全是耿雲濤,之前與他相處的每一刻、每一個情景,如同幻燈片般不斷在她腦海裡重複放映。
一名男性髮型設計師走向前,先向她打聲招呼。「你好,第一次來?」
駱纓從鏡中瞧見那名髮型設計師伸手輕執起她那長及腰部的烏黑秀髮。
「我剛才聽小妹說,你今天來是要剪髮,想剪多短呢?」
「越短越好。」
髮型設計師有些訝異,「你確定?」這麼長、這麼美麗的頭髮,竟然要一次剪短?實在是太可惜了。
「嗯。」駱纓神情堅定。
「那……好吧。」髮型設計師只好拿起隨身的利剪,將她那頭烏黑亮麗的長髮慢慢剪下。
一刀又一刀,留了好幾年的長髮,想不到就這麼輕易與她分離,靜靜的落在地板上。
淚水盈眶,模糊了她的視線。
之前,她是為了耿雲濤而留長髮,因為姊姊也留著長髮,只希望他能因此而注意到姊姊身旁還有個她。如今,她仍是為了他而剪髮,只因為她要斷了對他所有的思念與愛意……
多麼諷刺!
髮型設計師以利落的剪髮技術,將她原本及腰的長髮剪成俏麗的短髮,讓她幾乎變了個人。他拿起一旁的鏡子,置於她身後,好讓她透過鏡子看見自己剪髮後的模樣。
駱纓看著鏡中的自己由長髮變成了短髮,跟之前截然不同,隨即,一顆顆晶瑩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沿著雙頰不斷滾落。
見她落淚,髮型設計師慌了手腳,連忙拿面紙讓她拭淚,並不斷安慰她。
「對不起,我是不是一下子剪太短了?但你放心,頭髮以後還是會再長長的!」
拭去淚水,駱纓勉強自己朝他露出一抹笑,「謝謝,我很滿意這個新髮型。」
她付了錢後步出店外,招來一輛出租車,返家後準備收拾行李,離開台灣。
剪短的頭髮雖然會再長長,但是對耿雲濤的那份愛已經到了盡頭,無法再持續下去了。
她是如此深愛著他,愛得辛苦、愛得心痛,幾乎失去所有,最後仍什麼也無法獲得。
不愛了,再也不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