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回到九霄島的第三年,他們的房子終於建成了。一磚一瓦都是親手燒製,一柱一梁,都是親手安放。
松木的大床隱隱還在散發清香,光滑的地板是寒青一塊塊打磨的。宋塵最後把窗簾掛好,然後徐徐拉上。
寒青和宋塵打開房門走出去,窗前有兩個並排的搖椅。小黑佔據了其中的一張椅子,正在悠哉地曬太陽,聽見主人的聲音會立刻豎起耳朵,睜開眼睛看看牠最愛的兩個人有沒有什麼吩咐。
寒青輕輕撫摸牠的頭,牠的耳朵,小黑舒服地享受寒青給的溫柔。寒青抱著宋塵坐在小黑身邊的搖椅上。
宋塵拿著桌子邊一個烤熟的紅薯,仔細剝好了皮,掰成兩份。一份遞給寒青,另一份喂小黑慢慢吃下去。
小黑輕輕舔宋塵的手指。寒青握著小黑的爪子和牠玩,「我當初撿小黑回來,一個手就夠牠趴在上面了。」
小黑聽見牠的名字,愉快地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裡閃耀著一種小狗才有的天真靈動光芒,就好像當初寒青把牠從草地裡撿回來時一樣。
暖風微微吹拂,宋塵的頭髮在寒青的臉上掃過去,寒青摟住他的腰。小黑繼續合著眼睛打盹。
秋天的時候,接到蕭殊的傳書。宋謹生了急病,快要支撐不住了。寒青和宋塵雖然惱恨這個父親的為人,但畢竟是親人。
第二天他們便登船回中原。路上過了幾天,蕭殊的信鴿又到。宋謹已經辭世了,遺囑上將家產留了一半給了宋塵。
寒青和宋塵聽說父親去了,比預想的還要悲傷。其實宋謹為人實在沒什麼值得一提,尖酸刻薄,虛偽寡恩,令寒真一生痛苦。
兩個人遠望蒼茫大海,覺人生際遇無常,能相遇相守,實在沒有別的可求了。
他們到中原,已經是一個月後。宋家的現任主人是宋塵大哥宋凡。他們兄弟間並不親厚,但遭逢此事,再見恍如隔世,彼此見面說話,倒比從前親熱。
宋凡問宋塵:「塵弟,你還記得祖母麼?」
宋塵很少見那個多病的老婦人,但年幼時依稀的印象還有,點了點頭。
宋凡道:「咱們宋家還有一位兄弟,名叫宋林,是祖母親手撫養長大的,居然從小就沒入族譜,也沒跟咱們住在一起過。
「祖母本來就病倒多年,知道父親離世的消息,當天晚上也辭世了。祖母那宅子的管家說,宋林和塵弟是同母親的,果真和塵弟長得很像。」
他說到這裡笑道:「世上的事情可真稀奇,實在是無奇不有。這位寒公子長得也像咱們宋家的人。」
寒青並未認宋家的祖宗,宋凡也不知道他和宋家的關係,以為不過是巧合,問宋塵:「塵弟要不要去看看他?」
宋塵點了點頭,握住寒青的手微微顫抖,他哪裡來的兄弟呢?為什麼一直都不知道消息?
宋凡派人安排馬車,走了很遠才到城郊宋家祖母的宅院。
宋凡推開厚重的大門,裡面的人正站在院子裡,看見他笑道:「大哥。」
宋塵怔在當地,眼前的人看起來實在應該是他的兄弟。宋林看見宋塵和寒青也怔住了。
宋凡走後,他們三個年輕人在一起聊天。
宋塵心裡忽然有個念頭升起,問宋林:「祖母說沒說過為什麼要你單獨出來住?」
宋林點頭,「含糊的說過一些,可是我完全不明白。說怕我母親家的人把我帶走,哎,祖母真是糊塗了。不過祖母把一切都留給了我,讓我不用和其它兄弟爭寵,我心裡也很開心。」
寒青和宋塵望了一眼,彼此都有個模糊的念頭在心裡成形。雖然一時還說不分明,隱隱約約已經露出了些曙光,具體是怎樣,並不是難以查出的事情。
宋家這邊的事情忙完,寒青和宋塵啟程去雲外小樓為母親掃墓,寒真的骨灰由寒青親手埋在雲外小樓所在的青山之巔。
寒青從前覺得母親一定不願意回處處被管制的九霄島,如今又過了這麼多年,和年少時的想法大不相同了。九霄島並沒有什麼不好,安靜祥和,能有兒子在身邊,母親也一定會很快樂欣慰。
臨近雲外小樓的時候,寒青回想起許多過往。
「你說聽雨會不會見我?」
「我也說不準。」
「這幾年不見,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宋塵輕輕依著他,微微歎息一聲。任聽雨那樣驕傲的人,動心動情之後,縱然有多少痛苦,也絕不會露出一分。
任聽雨並沒有見他們,只是派手下留他們吃了飯。
寒青告辭的時候,慕紫送了一個錦盒給他和宋塵,說樓主送給他們兩個的,是些固本培元的藥物。寒青幾次受創毒發,如今雖然好了,底子仍然不比從前,若是將來有什麼不妥當,就吃上一顆。
寒青心中酸楚,接過來問:「慕紫,樓主這些年好麼?」
慕紫點了點頭,「挺好的。」
寒青知道問不出來什麼,不再和他說話,將那錦盒交給宋塵收起來。
他當初將母親的骨灰埋得很隱蔽,現在去取也未免有些麻煩,坐山中溪流上漂移的小船,費力地向上划動,在溪水上流的峭壁處登陸,取回了母親的骨灰。
離開這裡時就輕快得多,小舟順流而下,不需船槳也可平穩地在水上移動。山裡起了一陣大霧,傍晚時化作細雨,綿綿地在天地間織了紗帳,一切都變得朦朧。
任聽雨與一隻斑斕的虎站在山崖上,看著寒青和宋塵的小舟越飄越遠,消失在無邊的雨幕裡。
一葉輕舟歸故里,無邊絲雨細如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