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下來,卡洛斯沒有任何來電,我的臉上逐漸失去笑容,再遲鈍的人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因此我總是一個人待在卡洛斯的房裡,不希望別人察覺。
迪諾很關心我,接連好幾通電話傳達安慰之意,他要我別想太多,如果可以的話撥個時間去農場找他。我知道他想開導我,但以我的個性,我寧願獨自厘清思緒;我不斷地告訴自己,等卡洛斯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向他問個清楚,否則我肯定會發瘋。
剛下過雨的薄暮時分,我一個人來到三樓沉澱自己的心情,莊外的風景依舊,卻籠罩一層薄薄的霧,增添幾許哀愁。
即將西沉的落日被烏雲遮蔽了,走在光線黯淡的三樓長廊,我深啜幾口氣,心情卻沒有因此好轉,反而更顯消沉。突然聽見身後傳來某種物體掉落的聲音,猛一回頭,赫然發現凱薩琳小姐房間的鎖已被打開,剛才我上來三樓時竟沒有發覺。
踏著遲疑的步伐趨近門口,心裡因為上次的琴聲事件而有些恐懼,空氣似乎漫著一股不安,自己的心跳也急遽加速。當我輕輕推開門扇,一個女人背對著我站在正前方,或許是聽到了聲音,在她轉身的同時,我們驚呼一聲,彼此都嚇了一跳。
“史萊德,原來是你,嚇我一跳。”女人倒抽一口冷氣,原本受到驚嚇的蒼白臉孔開始逐漸轉紅,慢慢恢復了鎮定。
我感到非常意外:“瑪……瑪琳,怎會是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還沒問你呢,你反倒先問起我來!這房間一向是由我負責整理的,我當然在這裡啊!”
我向前幾步,終於踏入凱薩琳小姐的房間,室內隱約傳來淡淡的紫羅蘭花香。
“對不起,我只是很好奇,剛才突然發現門上的鎖已被打開,因此過來瞧瞧。”
“原來是這樣。”
瑪琳一邊說著一邊彎下腰,欲伸手撿起地毯上的陶瓷花瓶,我趕緊箭步向前攙扶著她。
“我來幫你吧。”
我很快拾起花瓶,問她要擺放在哪裡,心裡猜想剛才大概就是這個花瓶掉落所發出的聲音吧。
她微笑道:“交給我,幸好掉在地毯上沒摔破,還好……還好……”
她把花瓶置在矮櫃上,隨手拿起旁邊的紫羅蘭花束,放入花瓶中,然後轉身看我:“史萊德,你不該進來這裡,要是被老爺發現了……”
“我知道這裡是凱薩琳小姐的房間,我會立刻出去,但你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我企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想了一會兒,趁這個空檔我很快掃視房間,寬敞的室內一眼望去全是純淨無瑕的白色調,唯有那架呈明顯對比的黑色鋼琴大刺刺地置放在房間角落。
“應該沒什麼事了,等我將花瓶放入一些水後,也准備出去了,你先去外面吧,免得被別人發現。”
雖然我想留在這裡,可瑪琳這麼說,我只好離開。
才推開房門,很快地又被另一個人嚇了一跳。麥特正站在門外,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史萊德,你怎會……”
我急忙解釋:“剛才我看見房門沒鎖,一時好奇走進去,瑪琳正在整理房間,我順便幫了她一些忙,沒想到才剛出來就撞見你。你怎會在這裡?”
“我幫小少爺拿東西來三樓。”他泰然自若地看著我。
“麥特,你不會跟老爺說吧?”
“你放心,我不會跟他說,況且老爺剛才已經離開山莊去康威爾找朋友了,這一、兩天大概不會回來,你不必擔心。”
“謝謝你。”
“不過……我勸你別太好奇,這樣很容易惹禍上身的。”
雖然目前我的身份已不再是個傭人,但我並不認為麥特出言不遜,我只當他是關心。對於他的勸告,我不免有些心驚,自己確實從沒想過是否會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我知道,我會銘記在心。”
麥特微微一笑,從東側尖塔離開了三樓。而瑪琳正巧也從房裡出來,我陪她一起走向西側的升降電梯。
瑪琳若有所思地感歎著:“從前凱薩琳最喜歡紫羅蘭了,每次她和小少爺騎馬出游時,總會帶回一大束紫羅蘭,即便此刻她已經不在人世,我仍會固定擺一束花放在她房裡。”
“瑪琳,小姐在天之靈一定會了解你的心意。”我安慰她。
“史萊德,你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孩子,難怪卡洛斯這麼喜歡你,你和他之前交往過的幾個男人不一樣。”
“瑪琳……我知道不該這麼問,可我真的很想知道卡洛斯是不是一個專情的男人?”
瑪琳露出狐疑的表情:“史萊德,你和卡洛斯吵架了嗎?”
我沉默不語,如果能吵架倒還好,至少把內心的疑慮一並說清楚,可是我卻無法和他吵架,在我面前他總是表現得體貼多情,讓我不疑有他,若非那枚定情之戒和喬的出現,也不會將我搞得心慌意亂。
“我是一直看著這幾個孩子長大的,相信我,卡洛斯絕不是一個見異思遷的男人,有時候我反而覺得他像個小孩子,需要別人呵護。我很高興你能陪伴他,雖然他不善於表露情感,可我希望你能多發掘他內心真實的一面,他其實是很脆弱的,我不想看他因為感情的事再度變得意志消沉。”
瑪琳發自內心的一席話仿佛一顆定心丸,讓我暫時忘卻之前的疑慮,也許是我多心了,我不該在事情還沒弄清楚前便胡亂猜測,這對卡洛斯並不公平。
“謝謝你,瑪琳。”我感激地看著她。
電梯門打開了,我陪著瑪琳走進去。
“你知道嗎?一直以來我最喜歡的孩子就是卡洛斯和凱薩琳,從小當別的孩子仍沉溺在同伴間的嬉鬧玩樂時,他們倆人卻已展現對音樂的愛好與執著。卡洛斯九歲那年我開始教他彈鋼琴,當時在一旁觀看的凱薩琳很感興趣,我順便教了她,可惜後來卡洛斯加入學校的足球隊,沒再繼續練習,倒是凱薩琳逐漸展露天份,慢慢習得一手好琴藝,但我能教她的畢竟有限,最後老爺只好特地請了一名鋼琴教師來指導她。”
“卡洛斯跟我提過,聽說後來她以十七歲之齡進入倫敦音樂學院。”
瑪琳眼中閃耀著興奮的喜悅。“是啊,那時我們都為她感到非常高興,我真以她為榮,她永遠是我心中的小寶貝。”
電梯來到一樓,瑪琳和我走進長廊,我的腦中突然閃過一絲疑惑,是有關於之前的琴聲事件。
“瑪琳,有件事我想問你,凱薩琳小姐忌日的那天我曾聽到三樓傳來鋼琴聲,我很想知道……彈鋼琴的人是你嗎?”
瑪琳愣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我以為沒人注意到,原來還是被你聽見了。那天我突然心血來潮,想彈彈凱薩琳最喜歡的曲子作為紀念,老爺和老夫人在的時候我是絕對不會這麼做,我怕他們心裡難過。”
“我了解。”
果然,那天彈鋼琴的是瑪琳,我還以為真有什麼鬼魅之事呢!至於後來我在三樓發現房門上鎖,肯定是瑪琳已從西側電梯;離開了三樓,因此我沒發覺,才誤以為是凱薩琳小姐的鬼魂作祟。
解開之前的疑惑,同時也對卡洛斯逐漸恢復信心,我的心情輕松了許多,邁開愉悅的步伐,我再度回到愛的小窩。
夜幕緩緩降臨,將整個房間盈滿黑暗,我依舊孤枕而眠,卻是毫無睡意;我了解自己的個性,這樣的情況下很容易讓自己的想象力發揮作用,而我也很清楚這樣的想象力
足以把自己逼到崩潰邊緣。與瑪琳一席談話後,我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再度發生,因此服了幾顆安眠藥,希望能盡快入睡。
然而,此時僕人早已各自回房就寢,整座山莊像死一般的沉寂,我實在無法不聽到門外走廊上傳來的爭執,那是大少爺與大少奶奶的聲音。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要搬出去住。”
“難道就因為那該死的詛咒謠言嗎?這實在太荒謬了。”
“荒謬?難道你沒聽見其它傭人怎麼說嗎?漢彌爾頓家族的女人已經受到了詛咒,之前是凱薩琳,現在是媽,接下來就會輪到我,你要我怎麼待在這家裡啊?”尖銳的聲音如鬼魅般傳入我耳裡。
“凱薩琳是自己想不開,而媽的事件只是不幸的意外,虧你還受過良好的教育,居然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你當然不會相信,因為每次出事的都是女人,你根本不必擔心。可是我不想死在這屋子裡,我還年輕,我有許多美好的日子要過,不管你怎麼說,我的心意已決,我不想再待在這裡。”
“你……不可理喻!好吧,隨便你,要離開就離開吧。”
大少爺怒氣沖沖扔下一句話後,我立刻聽到房門被用力關上的巨響,在這樣寂靜的夜裡,想必聽到他們爭吵的人不會只有我一個,可能明天早上所有僕人又開始議論紛紛,並且巨細靡遺地討論起這件事。
當然,我不會像大少奶奶一樣愚蠢地相信這種詛咒,因此大少爺的激烈反應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我是大少爺,肯定賞那女人一個巴掌並且要她滾出這屋子。
隨後我聽見汽車疾駛而去的聲音,暗自猜想可能大少爺怒氣未消因此拂袖離去,留下大少奶奶獨自一人待在房裡冷靜。
很快地安眠藥發揮了作用,我開始陷入昏昏沉沉的狀態,在即將進入睡眠的時刻,隱約又聽到門外走廊傳來輕微的重擊聲,其中夾雜了女人的驚呼聲,隨後空氣再度恢復一片死寂。原本我不該理會這件事,就這樣懶懶地癱死在床上,可是強烈的好奇心卻在腦中作祟,我不得不起身,呆滯了好一會兒,企圖傾聽走廊上的動靜。
當我打開房門,走道的燈光昏暗蒙朧,我的眼皮有如千斤重般睜不開,視線也變得模糊,遠遠只瞧見長廊盡頭有一個模糊的男人身影抱著一個長發女人隱沒在西側電梯。
我拖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慢慢踱向西側,當時電梯已經啟動,牆上的指示燈從二樓降至一樓,隨後完全失去了燈號顯示。
我納悶著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僅存的理智告訴我,如果電梯停在一樓時,指示燈應該會顯示一樓的位置,可是現在電梯門上的燈號圖示卻沒有任何燈光,難道……電梯消失了嗎?不,這不可能,電梯不可能憑空消失,如果不是燈號故障,就是我安眠藥吃太多,自己才會昏了頭。
肯定是這樣的!我在電梯門口恍惚片刻後便轉身回房,剛走沒幾步,身後忽然傳來電梯打開的聲音,我旋即轉身,一抹熟悉的男人身影出現在電梯內,直到那男人即將走到我面前時,我才發現他是……卡洛斯。
我暗自心驚,莫非剛才的男人就是卡洛斯?可是明明見到那男人手中抱著一個女人,而此刻卡洛斯卻只身一人,那麼……那個女人究竟到哪裡去了?她又是誰呢?
“史萊德,你在這裡做什麼?”卡洛斯似乎被我嚇了一跳。
“我……我不知道,剛才吃了幾顆安眠藥,便走到這裡,我自己也很莫名其妙啊。”
腦海中突然出現危機意識,在還沒弄清楚剛才的事情之前,我認為自己不該說實話,連之前想過要問清楚定情之戒及喬·韓曼的事,我都刻意憋在心裡,不敢松口。
卡洛斯苦笑著:“你大概是夢游了。”
我沒說話,眼皮突然沉了下來,逐漸失去自主能力,感覺身體一陣癱軟,幾乎應聲而倒。即將落地的同時,身後有一股力量支撐著我,讓我不至於後腦勺著地,跌成重傷;而這突如其來的驚嚇也讓我稍微恢復意識,才發現自己躺在卡洛斯結實的手臂裡,他正抱著我一步一步走回房間。
早晨當我醒來時,整個人蜷縮在卡洛斯的懷抱裡,雖然此刻我已清醒,卻不願起床,寧願就這樣安詳靜謐地貼著他的胸膛,傾聽他的呼吸。濃密的胸毛隱隱刺痛我的臉頰,和著淡淡的沐浴乳味道,讓我心跳加速,仿佛我是一只貪婪的小熊,毫無節制掬飲公熊的肉體。
我試著挪動身體貼近卡洛斯,卻發現自己竟然一絲不掛,卡洛斯也是全身赤裸,可以感受到棉被底下他的身體散發出來的炙熱體溫,像冬夜裡熊熊燃燒的狂烈火焰,教人意亂情迷。
忽然憶起昨晚應該是穿著短褲上床的,莫非是卡洛斯將它脫掉?這一點我並不介意,我反而喜歡這樣的親密感,可我卻開始懷疑眼前的男人真會背著我出去和喬私會嗎?我實在不敢相信,幾天前卡洛斯竟與另一個男人私赴愛丁堡,甚至同榻而居,徹底背叛我們的愛情!但如果不是這樣,他何必隱瞞我?定情之戒又作何解釋?他沒事把木盒拿出來擦拭得如此干淨做什麼?或許此刻他正在夢裡和喬纏綿呢!
我越想越氣,恨不得狠狠拔痛他的胸毛,讓他同樣感受到我的怒氣。稍一遲疑,卡洛斯已緩緩睜開雙眼,帶著一瞼無辜的稚氣看著我,左手卻開始不安分地觸摸我的下體。我不發一語,只是冷冷地瞪著他,在怒氣未消前,他竟敢伸手觸碰我的身體,因此我毫不留情轉身背對他。
沒想到他的動作比我還快,結實的手臂再度將我摟緊,蓄著胡髭的下頷在我耳邊不停摩贈,企圖撩起我的欲望。我遲疑著是否該有所回應。
“史萊德……”他撒嬌地扮著笑瞼,以為我會心軟。“你怎麼了?一大早發什麼脾氣?”
我沒理他,試著掙脫他的懷抱,不料卻被他摟得更緊,甚至感覺到他堅硬的下體頂著我的睪丸,引發一陣灼熱。
“別這樣,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我冷哼一句:“你很想我?可是卻一通電話也不打給我!”
“你真想知道原因?”
我仍不吭聲。
“我怕……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會丟下手邊的工作回來找你。”
卡洛斯就是這樣,以為隨便一句甜言蜜語便想將我軟化,可這次我決定不再輕易饒他。
我轉身揶揄:“我怕你是放心不下身邊的韓曼先生吧!”
他愣了一會兒,臉上驚慌的表情隨即轉為鎮定。
“你都知道了?”
望著他有恃無恐的表情,我的身體微微一顫。如此的沉著冷靜不就代表他默認我的推測嗎?沒想到他竟連隨便編個借口給我都懶了。卡洛斯,你真的完全不在乎我嗎?
我不禁紅了眼眶,淚水在眼裡不停打轉。“你……不再愛我了嗎?”
“你怎會這麼想呢?”他詫異地看著我。
“可是你都已經承認了,還瞞著我和喬一起出去。”
我噙著淚水,忍痛說出自己的決定:“如果你真的和喬舊情復燃,就實話實說,我願意成全你們。”
他的表情寫著愕然。“你在說什麼啊?我沒有和喬舊情復燃啊!”
“可是你……剛剛都已經承認放心不下他了,你敢說沒有?”
他苦笑著:“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指你已經知道我和喬去愛丁堡的事。”
“看吧!你都承認了,如果不是做賊心虛,為什麼要瞞我?”
“我……我之所以瞞著你,就是怕你想太多。”
“這只是你的借口,如果你問心無愧,根本不需要說謊。”
“我說過怕你想太多啊!沒想到最後你還是知道了。對不起,史萊德,喬和我只是朋友,我愛的是你啊!”
我半信半疑:“真的嗎?”
“相信我,即便我出差在外,你仍占據我大部分的思緒,我無時無刻不想著你。”
他嘗試親吻我的嘴唇,但我毫不留情推開他,再度逼問:“那枚戒指又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戒指?”
“就是那枚收藏在木盒裡的戒指啊,上面還刻著‘愛你的喬’。”我感覺自己的語氣酸溜溜的。
“原來你偷翻我的抽屜,打探我的隱私,想必你也知道我和喬訂過婚的事吧?”
我點頭默認。
“你應該知道那沒什麼,那枚戒指只是當初我們訂婚的信物,可事情都過去了,你居然還會吃醋。”他無法置信地看著我。
“但你一定經常把它拿出來回憶,否則木盒為何保持得這麼干淨?”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愛干淨,我之所以常拿出木盒完全是因為那幾封信。”
我噘起嘴,感到忿忿不平:“我就知道你經常翻閱喬寫給你的情書。”
他有些驚訝:“你沒偷看那些信嗎?那才不是喬寫給我的情書,而是……我偷偷寫給你的。”
他的嘴角綻出一抹淺淺微笑,又怕我不相信,旋即裸身沖入書房,很快把木盒拿到我面前。
他必恭必敬地雙手奉上。“你自己看吧!”
我半信半疑打開木盒,隨手拿起一封信,信裡的只字片語完全流露出他對我的所有愛意,沒有任何保留,之後的幾封也是如此,甚至還有一封當初他暗戀我的心情告白。
我的眼淚悄悄滑落,臉上盡是感動的笑容。“你……為什麼不拿給我看?你從沒有對我說過這些話。”
他略帶靦腆地看著我:“我知道自己不善於表達情感,只能藉由文字抒發對你的愛意,雖然我想過要把這幾封信交給你,可我不好意思。”
“很抱歉,卡洛斯,我錯怪你了,但很多事情你都不跟我說,害我一個人胡亂猜測,萬一……我因為某些誤會而離開你,那豈不是令人惋惜嗎?”
他激動地緊緊抱住我。“不要,我不要你離開,絕對不可以,我要一輩子愛著你。”
我的眼淚如洪水般潰堤。在一起這麼久,這是卡洛斯第一次給我承諾,讓我感動莫名。
他慢慢拭干我的眼淚,同時在我耳邊低喃:“別哭了,這樣我會難過喔。”
今天是怎麼回事?難得卡洛斯一下子說出好幾句令人感動的話,我幾乎被他融化;想起剛才對他的逼問,我開始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因此心生歉疚。
“好,我不哭,但以後不許你再欺騙我。”
“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諒我吧,等艾德和薇諾娜訂婚後,我會找個時間帶你出去散心,算是給你的補償。”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喔!剛才我錯怪了你,你會不會覺得我是無理取鬧啊?”
“是有那麼一點,”望著我即將發作的可怕表情,他趕緊補充一句:“但我知道那是因為你愛我。”
對於卡洛斯的愛,我已經不再懷疑了,很快重拾和他一起打情罵俏的甜蜜。
“算你轉得快,還有……下次別趁著我睡覺時,偷偷脫掉我的褲子,你到底存何居心啊?”
“因為我想要更貼近你啊,感受你身上傳來的淡淡體溫,你應該知道我已經忍很久了。”
“你該不會趁昨晚我沉睡不醒的時候欺負我吧?”
卡洛斯唇角微勾,露出淫狎的笑容。“我發誓我沒有,我要等到現在才欺負你。”
還來不及開口,他已經用嘴封住我的唇,舌尖不停攪動我的情欲,那抹譏誚的笑容暗示他吃定了我,我根本無能為力,只能默默容忍他吻遍我的全身,隨著那挑情勾人的節奏開始漾出一波甜膩的麻癢……事後,我們一起沐浴,這種感覺很浪漫,尤其當他幫我洗澡時,指尖自然流露的溫柔更使我堅信彼此的愛情,只是有點後悔一大早起床便將自己搞得筋疲力盡。
我蹙眉埋怨幾句:“都是你啦,沒事挑起我的欲望,害我現在雙腿發軟。”
卡洛斯瞪著我:“這怎麼能怪我?你自己還射了兩次,你應該比我還想要吧?”
“你……”我怒目而視。“這麼說是我的錯羅,罰你一個星期不准碰我!”
“好啦,別這樣,都是我的錯,待會兒我幫你按摩。”他立刻委曲求全。
我假裝考慮著。“好吧,看在按摩的份上,就原諒你了。”
卡洛斯終於露出童稚般的燦爛笑容。以前他經常欺負我,如今我很確定他對我的愛意,總得反客為主好好報復一下才行;當然,我清楚這樣的任性並不會影響我和他的感情,說穿了,這是我們打情罵俏的一種方式,而這樣的方式足以增加我們彼此間的濃情蜜意。
由於疲累的關系,我們一直睡到下午才自然清醒,我要卡洛斯留在床上,自己則到廚房准備一些食物,打算回房和他享受甜蜜的兩人時光。然而,漢彌爾頓山莊昨晚發生一件大事,在僕人議論紛紛的言談中,我才知道大少奶奶已經離家出走了。
根據雷諾所說,昨晚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爭吵後便拂袖而去,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來,卻發現大少奶奶的私人物品早巳不見,而大少奶奶也失去了蹤影,因此判斷她離家出走。
這樣的推測很合理,如果我沒看見那些異像,我也會相信,可是昨晚蒙朧間看見的情景此刻卻在腦中突然清晰,那男人手中抱著一個女人進入消失的電梯,昨晚或許還覺得是自己頭昏眼花,然而與今天的事情一對照,簡直不謀而合,更讓我確定自己的猜測。
我相信大少奶奶肯定沒離家出走,昨夜那男人手中的女人必定是她,如此說來,難道她遇害了?那男人將她殺害後還天衣無縫地帶走她的私人物品,企圖制造她離家出走的假象。
我開始有點後悔昨晚為何要服用安眠藥,如果沒有,我一定能夠看清楚那個男人的真面目;轉念一想,我之所以沒看清楚那男人是因為我頭昏眼花,但那男人可沒服用安眠藥,當時他站在西側電梯內,不知是否同樣看到了我?我感到身體頻頻顫抖,心中起了莫名的恐懼,如果……那男人真看到了我,他必定會殺我滅口。
我直覺不該隱藏這個秘密,萬一我也遇害了,至少其它人還有一點蛛絲馬跡可尋。
第一個念頭便想告訴卡洛斯,可是……不對啊,記得昨夜我站在電梯門口發愣時,電梯毫無動動靜,完全沒有任何燈號顯示,等到我准備回房時,電梯竟恢復正常,然而從裡面走出來的人卻是卡洛斯。
此時我的腦中有個可怕的想法,萬一殺害大少奶奶的人是卡洛斯,我該怎麼辦?這並非不可能,他確實從沒喜歡過大少奶奶,萬一真想除去她,昨晚會是最好的時機;只是不幸被我發現了,或許為了不讓事情曝光,他曾考慮過要殺我滅口,但發現我昨晚服用安眠藥導致昏昏沉沉,才讓我逃過一劫。
想到這裡,我開始不寒而栗,我無法確定事情是否如此,在真相未明朗前,我不能告訴卡洛斯。雖然我很確定他對我的愛意,但這不代表他就不是殺人凶手,萬一真的是他,我還能不顧一切和他在一起嗎?
我承認,我貪戀與他在一起的情欲,只是當情欲染上血腥時,也會成了致命誘惑。
此刻,我的思緒錯綜復雜,無數的疑慮盤旋腦海,攪得我心神不寧,接下來的日子我得更加小心翼翼,才不會讓自己陷入危機。
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但在盡可能的范圍內,我會努力探索,逐步消除心頭的疑慮。當天晚上,我利用晚餐過後的時間來到警衛室,此刻只有維克多一人在裡面,經過詢問後,很幸運的,他正好是昨夜值班的警衛,他毫不避諱地向我坦承,昨晚卡洛斯是在大少爺離去後的十分鍾內回到家,更於確切時間他不太清楚,不過他很肯定地對我表示,他確實沒見到大少奶奶離開山莊。他覺得自己很倒霉,竟被大少爺指責值班時打瞌睡,以至於大少奶奶私自離去都沒發現。
對於維克多的話,我沒有絲毫懷疑,這和我猜測的結果一樣。當我回到大廳,瑪琳正好坐在沙發上休息,想起她已待在山莊這麼多年,對於屋裡的一切肯定了若指掌,或許能夠解答我心中的疑惑。
“瑪琳,有件事我很好奇,這山莊已經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可是西側尖塔的電梯感覺上有點突兀,我想那應該是後來才改建的吧?”
“沒錯,我剛來這裡沒多久,老爺曾大肆整修一番,西側電梯是當時才建造的。”
“之前我曾翻閱幾本有關中古世紀建築物的書,據說從前的城堡都設有地下囚房,聽起來好像很可怕,漢彌爾頓山莊裡應該沒有吧?”
瑪琳的臉忽然一僵,神情有些不自然。“你……怎麼會這麼問?你該不會聽到什麼吧?”
“沒有,我只是對這樣的古老屋子充滿興趣,好奇罷了!”
瑪琳長歎了一口氣,表情轉為釋然:“其實漢彌爾頓山莊裡的確有這樣的囚房,不過那是從前年代為了懲罰不忠的奴僕或是出軌的妻子所設的,後來老爺覺得用不著便封了整個地下室,就像目前你所看到的那樣。”
沒想到隨口胡認的猜測竟得到這樣的訊息,實在令我驚訝。“原來是這樣,可是那未免太可惜了,如果能將地下室改建成其它用途,豈不是更好?”
“你怎會這麼想呢?那裡可是陰暗潮濕之地啊,充滿了血腥罪惡,把它整個封住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這麼說……目前根本沒有人能夠進入那地下室羅?”
瑪琳沉默片刻,然後緩緩說道:“事實上並非如此,如果搭乘西側電梯的話,便可直接通往地下室,但必須經過特殊鑰匙才能啟動。”
瑪琳的話讓我感到非常震驚,腦中突然閃過前一天晚上電梯突然消失燈號的畫面,莫非……
“瑪琳,有件事我很懷疑,昨天晚上我看見電梯突然失去燈號,我在猜想電梯是否到了地下室?”
瑪琳驚呼一聲,露出詫異的表情:“史萊德,你可別胡說啊!有誰會想去地下室呢?況且開啟電梯的唯一一把鑰匙在老爺手上,而老爺昨天根本不在山莊裡,你一定是看走眼了。”
“大概是吧。”我隨口帶過。
“史萊德,這件事你可不能到處亂說,要是被老爺發現了,我可擔當不起。其實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但就算你不問我,只要問問卡洛斯,他也會告訴你同樣的話。”
我好奇地說:“卡洛斯也知道電梯的事?”
“那當然,只要是漢彌爾頓家族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啊,他們從小就住在這裡,不是嗎?”
瑪琳說的沒錯,他們從小就住在山莊裡,沒理由不知道地下室和電梯的事,然而關鍵性的電梯鑰匙在老爺手上,即使他們知道,仍無法隨意進出地下室。可是我很確定昨晚自己沒看走眼,這麼說來,當時電梯的確到達了地下室,所以燈號才無法顯示它的正確位置,但最令我好奇的是……那男人究竟是誰?他抱著大少奶奶到地下室做什麼?
此時,我的腦中有了幾個想法:
第一、那男人是大少爺,他不希望大少奶奶離開山莊,便私自將她囚禁在地下室,然後謊報她離家出走的假消息。可是這樣的推測並不合理,畢竟我是先聽到大少爺開車離去的聲音後才目睹了電梯事件,除非……當時開車離去的人不是他。
第二、那男人是卡洛斯,他一向不喜歡大少奶奶,因此想要藉機除掉她,當他看見大少爺憤而離去後,便潛入房間將大少奶奶勒斃,隨後將她的屍體藏匿在地下室,待日後再作處理。然這樣的猜測不太合情理,即使他再怎樣討厭大少奶奶,還不至於到了非殺她不可的地步,除非大少奶奶手中握有他的把柄,他不得不除掉她。
雖然這兩點猜測並非全然空穴來風,卻怎樣也無法解釋電梯鑰匙之謎。那鑰匙由老爺私自保管,而老爺當天根本不在山莊,還有誰能夠啟動電梯呢?但如果鑰匙早已被偷,那又另當別論了。不過有一點我始終想不透,既然當初老爺決定封鎖地下室,為何要故意建造電梯直接通往?莫非這麼做的原因另有隱情?這一點恐怕只爺老爺才知道了。
到目前為止我得到的線索仍不多,至少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證明卡格斯就是殺人凶手,或許這算是個好消息,我很清楚自己絕對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沒有太多時間思考地下室與電梯之謎,因為隔天便是艾德與韓曼小姐訂婚的日子。這天早上,我和卡洛斯刻意打扮整齊前往觀禮,當然了,小少爺也與我們一同前往,當我們抵達布朗特農莊時,艾德的家人與幾個農場工人已在圍場中央等待,喬與老韓曼夫婦自然也在場。
我們下了車走向圍場,那裡架起了一扇鏤空的精致木門,門框四周裝飾著各式各樣的花卉,一片花海中乍見蝴蝶翩翩飛舞,似乎悄悄帶來上帝的祝福。
與其它人寒喧幾句後,訂婚儀式終於正式開始。艾德與韓曼小姐穿著簡單大方的禮服,自草坪一端緩緩走向木門中央,在眾人的誠心祝福下,他們彼此深情擁吻,互贈定情之戒。
這樣親密的舉動讓我內心溢滿一股暖流,但不自覺想起之前喬送給卡洛斯的定情之戒,心底的醋意便油然而生。卡洛斯大概發覺我的不對勁,稍微使力地握緊我的手,暗示我不要多心;我先是看了喬一眼,然後刻意瞪著卡洛斯,他臉上的表情嚴肅得令我想笑。
他隱忍著不發作,同時慎重其事地在我耳邊呢喃:“別跟我說……你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怎樣?”我擺明了向他挑釁,諒他也不敢在這重要時刻對我怎樣。
沒想到他竟使盡全力狠狠握住我的手,我感到手指的骨骼被他勒得發疼,甚至發出格格聲響,差一點留下眼淚,可我還是得假裝若無其事。
訂婚儀式一結束,我們走向前恭喜艾德與韓曼小姐,趁這個機會卡洛斯順便介紹喬給我認識;這算是我和他的第一次正式交談,雖然沒聊些什麼,卻足以證明卡洛斯問心無愧。
後來我避開他們,特地找迪諾敘舊,感謝前些日子他對我的關心,還把這幾天的疑慮對他簡略說了一遍,畢竟他是我目前最能夠信任的人,同時也是我的知心好友。他仍不改一貫的態度,吩咐我要小心注意,好好顧及自己的安危。
中午用完餐後,小少爺打算繼續留在那裡,我和卡洛斯於是先行離開了布朗特農莊。艾德與韓曼小姐的訂婚典禮終於告一段落,我在心裡替他們感到高興,可當我想起圍場裡卡洛斯對我的殘忍,我就不禁有氣。
“你今天竟然敢虐待我!”我故意把左手伸到他眼前晃一晃,讓他憶起自己出暴行。
“是你先挑釁我的,還敢惡人先告狀!”
看他毫不在乎的樣子,我更加火大。“我不管,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我要和你分手。”
“不可以,你不可以和我分手。”他立刻緊張地轉頭盯著我。
看他驚慌失措的表情,我就忍不住原諒他了。我知道,在他心裡其實是在乎我的,只是有時候會不經意表現出大男人慣有的冷漠,所以我才會故意這麼對他。
“為什麼我不能和你分手?”我試探他。
“因為……你一直愛著我。”
這是什麼爛理由!我怒不可抑說道:“答案錯誤,我們分手吧!”
“不要,史萊德,你非得我親口承認嗎?”
“承認什麼?”我在他耳邊輕輕說著。
“好嘛!因為……我很愛你,如果你離開我,我會很難過的。這理由可以了吧?”
“看在你嘴甜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他終於綻出稚氣般的淺淺微笑,可愛極了,我忍不住輕吻他的臉頰,但我還不打算停止,反而開始吻起他的耳根,瞥見他微微發燙的紅潤臉色,我知道自己挑起了他的欲火。
他有些著急:“史萊德,你在做什麼?”
我輕呼一句:“你說呢?”
“現在不行啦,我正在開車!”
其實,偶爾捉弄他是一件有趣的事,尤其在定情之戒的事件後,我發覺自己仿佛愛上這樣的感覺,每當看見卡洛斯旁徨無助不知所措的羞澀模樣,我就更確定自己在他心裡的重要性。我愛上這樣的小小幸福,那是我們之間的默契,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刻,我才不至於想起山莊裡的所有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