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鷹的溫柔 第三章
    他冷漠的神態讓雲珊只想盡快離開他,她相信等找到師妹後,聯合兩人的功力定能解開穴道,於是她要求道:「既然你並不是真心要我助你擒拿八煞,那何不讓我離去?」

    「不可能。」黑鷹簡略地回答。

    雲珊被激怒了。「陰險小人,你把我留在身邊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面對她的問題,黑鷹很生氣,但無法回答。

    他確實是為了八煞而將她留在身邊。一方面來說,如果她能成為盟友,那她定能助他擒住八煞。

    可是在沒建立起對彼此的信任前,他怕她會逃走。

    他見識過她的輕功,知道她的流雲步有多快。

    雖然他的武功略勝她一籌,但輕功則比不上她,

    如果她逃跑的話,他是沒辦法追上她的。

    而他還不想失去她!

    從另一方面來說,就算她做不成盟友,只要將她控制在身邊,那他在追捕八煞時,她也不會再搗亂,對他來說等於是減少了一個強勁對手,這本身就是幫忙。

    他沉默地注視她,堅硬如石的眼神令她一向冷靜的心也有點發慌了。

    「姑娘,你不要太過分了。」他開口,聲音如絲緞般柔軟,可是其中的警告意味是無庸置疑的,尤其當他的怒氣毫不掩飾地呈現在臉上時,更令人膽寒。「今天是我救你出獄的!」

    「可也是你害我入獄的!」雲珊力持鎮靜地反駁他。

    「如果這樣扯下去,我們就什麼事都不用做了!」黑鷹克制著怒氣,抓過包袱綁在她身上。「這個你得帶著!」

    兩人離開官驛後,黑鷹與雲珊在都護府附近和城內四處找尋雲彤,可是根本沒有她的蹤跡,再到她們師姐妹通常歇腳的地方尋找,也一無所獲。

    「都怪我,是我把師妹弄丟了!」雲珊心情焦慮地責怪自己。

    「先別著急,我們到城門去打聽。」

    黑鷹帶著她到了城門。當他把龔易洲給的金牌亮出來後,守門的衛士很配合,於是他們很快就確信紅嬌娃出城門往西去了。

    得到這個消息,雲珊不願再等,她想一定是師妹不願放棄好不容易才發現的寶劍而一直追下去了。如今得盡快找到她,不然她獨自一人怎能對付那四個凶神惡煞的賊人?

    她催促黑鷹快速離開庭州城往西追去,可是他們追了百餘里,也沒有打聽到任何關於紅嬌娃的新消息。

    「解開我的穴道!」當他們不得不在客棧打尖時,又急又累的雲珊無法忍受地再次要求黑鷹。不能施展輕功的她早已疲憊得不行,如此體力怎能趕上師妹?

    黑鷹知道她很累,可是他還是搖頭,氣得雲珊想一事打爛他那張無情的臉。

    而黑鷹毫不理會她憤怒的目光,只顧對那個似乎跟他很熟悉的掌櫃說:「一間上房,飯菜熱水送到房裡來。」

    「知道咧——小二送蕭爺到上房去!」掌櫃吆暍著忙祿去了。

    店小二挾著茶壺茶碗,領著他們進了一間打掃得很乾淨的房間。

    一進門,黑鷹就將眼睛冒火的雲珊按坐在桌邊的椅子上。

    雲珊想反抗,但被他凌厲的眼神制止了,直到店小二放下茶壺茶碗,為他們點上燈離去後,才無法克制地咒罵起來。

    「賊禿鷹,我師妹生死未卜,你要我坐視不管嗎?」

    「安靜!」黑鷹平靜地說,神色卻與他的口氣全然相反。

    語畢,他不理她,逕自在房間裡四處查看,甚至連屋頂門窗等部沒漏過。

    他輕蔑的態度剌傷了雲珊的自尊心,她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無助又憤怒過,都是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從他出現起,就跟她不對盤!

    先是在她們追擊八煞時搗亂,接著又設計抓她,威逼官府放她,再點了她的穴道脅迫她,現在又像對待一條無關緊要的小狗似地對待她,最要命的是,還時時讓她對他產生一種毫無理性的躁動和心跳……

    想到這些,她就想跟他打一場,可是依目前自己的這點功力,就算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傷他一根毫毛,於是沮喪、憤怒、委屈和憂慮全都集中到心頭。

    「該死的你!」突然一隻茶碗直飛黑鷹腦門,靈敏的他一側身,探手抓住了忽然飛來的暗器。

    「你瘋了?」他睜大眼睛瞪視她。

    「我說,解開我的穴道!」她雙目如冰似霜。

    「還不行。」黑鷹的回答依然不變。

    所有的血液往上竄,雲珊一拍桌子站起來。「你……滾出去!」

    黑鷹看著她探向身後劍柄的手警告道:「你最好不要碰那把劍,否則我會讓你全身都動彈不得!」

    他的目光犀利,面部線條緊繃,雲珊的手僵住,因極度的氣憤和無奈,她的呼吸急促,胸脯也隨之激烈起伏。長這麼大,她幾時被人如此威脅過?可這小人,封了她的武功,還敢對她如此囂張跋扈,這實在是沒天理!

    就在他們劍拔弩張、僵持不下時,門開了,笑盈盈的掌櫃帶著小二親自送酒菜來了。

    「蕭爺,飯菜熱水來囉。」世故的掌櫃就算嗅出了這房裡緊繃的氣氛,也絲毫

    沒有異狀地熱情招呼著。

    黑鷹淡淡地說:「放下,這裡沒事了。」

    掌櫃滿口應承著,將飯菜放在雲珊身邊的桌子上,招呼著小二離去了。

    門才關上,黑鷹就走過去將門插上,以保證不會再有人來干擾他們。

    「為什麼你不出去?」雲珊怒氣未減地問。

    「我為什麼要出去?」出乎她意料的是黑鷹不僅沒有因為她的詢問尷尬,反而極其自然地走到桌子邊,沒事人似地對她說:「過來吃飯吧。」

    雲珊惱怒地看著他,不知該怎樣對待他。

    「難道你不餓嗎?」黑鷹坐下後盯著她,他的目光讓她捉摸不透。

    「不餓,餓也不想吃!」雲珊睹氣地說著轉身想離開。

    「坐下!」森冷的聲音讓她無法挪動腳步,但她仍執拗地站立在那裡盯著他。

    「坐下吃飯!」

    「不?」黑鷹眉頭一跳。「那我會很高興地把飯菜塞進你嘴巴裡!」

    雲珊心一寒,在跟他有過這麼多次的交鋒後,她絲毫不懷疑他會這麼做。說一不二、剛愎自用、冶酷無情,這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的特性!

    她怒氣騰騰地坐下,也不看他,一把抓過碗筷就往嘴裡扒飯菜,也不管自己的模樣有多糟糕、多狼狽和多孩子氣,甚至連嚼都不嚼就吞嚥下肚。

    她的樣子讓黑鷹忍不住想笑。那吃相與她秀麗的儀容絲毫不配,卻更顯出她單純的一面。這倔強的女孩總有出入意外的表現,他覺得這正是她最可愛的地方。

    看著她,他情不自禁想替她抹去沾在腮邊的飯粒,撥開垂在額前的髮絲……可是,他知道這時最好保持安靜,不能再激怒她。而只要她不做會傷害她自己的事,他不準備跟她過不去。

    雲珊只顧著在心裡咒罵他,用粗魯地扒飯來表示抗議,哪裡知道自己的行為反而取悅了他,如果她知道這點的話,肯定會嘔得當場吐血!

    終於食不知味地將一碗飯「掃」下肚後,雲珊用力地把空碗筷扣在桌子上,很神氣地瞪著對面細嚼慢咽的男人,本想說句什麼話嘲諷他的,可是因為吃得過急又帶著氣,才一張口,她就打了個很響亮的嗝。

    對面的男人瞪著彷彿受到驚嚇似的眼睛看著她,在他灼灼的目光下,雲珊的雙頰變得滾燙。儘管覺得很丟人,但她依然優雅地站起身,離開桌子,也離開了明亮

    的燈光和那雙燃燒著火焰的黑眸。

    房間裡除了桌邊的兩張椅子外,就只有一鋪大炕,她毫無選擇的坐上炕。

    為了不去看燈下慢條斯理吃飯的男人,忘記他的存在,她歪著身子靠在炕頭上看著陰暗的屋角,又想起了不知身在何處的師妹和武功怪異的八煞。

    入煞為何要奪師傅的寶劍呢?

    一年多來不斷思考的問題再次浮現心頭。

    她與師妹自幼就從師傅口中知道赤霄劍是絕世寶劍,師傅從來沒有說過他是如何得到這把劍的,而她們因為年幼也都沒有問,當她們師姐妹漸漸長大後,師傅就不再讓她們碰赤霄劍。師傅曾告訴過她們赤霄劍是天龍化身的傳說,還規定她們不得使用此劍。

    「此劍非常劍,乃千古之兵,王者之劍,萬萬不可落入奸邪之徒手中!」

    師傅總是這樣告誡她們,她還記得師妹曾問過師傅這把王者之劍要傳給何人。

    師傅當時回答說:「神劍自由天授。」

    想著往事,她的心情沉重,疲憊感挾著濃濃困意襲來,她歪在炕頭上睡著了。

    看到她在自己身邊睡著了,黑鷹的心沒來由地感到快樂和平靜。

    他走到炕邊,注視著她恬然安睡的臉,那是一張漂亮的鵝蛋臉。儘管他喜歡看她聰穎機敏的雙眼,但此刻那雙總是閃動著戰鬥光芒的眼眸被掩蓋在長長的睫毛後。

    他的視線移到她小巧的鼻子和緊抿的嘴,再栘到她那英氣勃勃的秀眉,那裡即便睡著了也透著自信和剛毅。忽然,她的眉峰聚起,小嘴抿得更緊,彷彿承受著什麼痛苦。他知道她做夢了,而且一定是個很不愉快的夢!

    看看她垂在炕沿下的腿,他暗自咒罵著走到門外吩咐小二送來熱水。

    他知道今天對她來說很不容易,先是被囚、被打,後來又被他點了穴道,接著還為了尋找她師妹奔跑了百餘里。

    習武之人驟失武功,會比平常人更加虛弱,看著她疲憊不堪的神情,他也很內疚。如果不要封住她的穴道,讓她盡情施展輕功,那她絕對不會累成這樣。

    可是,他不敢在她還不信任他、不願主動配合他的情形下放她自由。

    光對付八煞他就得集中所有的精力,如果解開她的禁錮,她一定會千方百計地逃離他,而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再找到她。

    在地牢裡第一次見到她時,他就知道自己對這個女孩唯有兩個選擇,要麼做她的朋友,要麼是她的敵人。

    而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因為感情的天平不受他的意志偏向了她。

    如今,他很矛盾,不解開她的穴道,就無法化解她對他的恨;解開穴道,又無法保證她會繼續跟著他,而一想到也許今後再也見不到她,他的心就有一種空洞的痛。

    此刻,面對她甜美的睡容,他無法再說出等此案了結就立刻放她離去的話,因為,那是自欺欺人的說法!

    唉,他該拿她怎麼辦呢?一聲沉重的歎息自他心底深處發出,從未因男女情事困擾過的神捕黑鷹在這寂靜的夜裡心亂如麻。

    店小二送來熱水,再收拾好桌上的碗筷走了之後,他坐在炕沿看著沉睡中的女孩,最後還是不忍喚醒她,毅然蹲在炕下握住了她的腳……

    熟睡中的雲珊在矇矓間竟見到眼前出現了熟悉的山水,那閃著銀光的雪峰頂、翠綠的山林相清澈的湖水無不帶給她快樂。

    師傅坐在木屋前的石頭上指點她和師妹練功,她們在樹林山崖卜飛躍輕跳,每一招每一式都換來師傅和氓山叔叔的喝采或指點。可是,她忽然飛不起來了,腳好重,身子好沉……

    用力掙,用力飛,可是不行,她動不了,身子還直往下墜,師妹卻一個勁地往前面奔,輕巧的身形讓她追不上。

    「師傅!」她慌了,大聲喊叫。「師傅,珊兒飛不起來啊……彤兒,別跑!你不等師姐了嗎?彤兒!氓山叔叔,快替珊兒攔住彤兒哪!」

    可是,氓山叔叔沒有看她,也沒有幫她,只是抱著師傅跟隨師妹往遠處飄去。

    她傷心又著急地想追趕他們,可腳卻沉重地無法挪動半步。低頭一看,卻看到拉住她腳的是血!!紅得剌目的血!

    「師傅!」她驚恐地大喊著猛然挺起身子睜開眼睛!果真,她的雙腳無法移動,正浸泡在熱熱的血……喔,不是,是暖暖的水中!

    「你?!」她迷迷糊糊地看著蹲在她面前的男人,沒去想這樣被一個男人抱著雙腳是否合適,只是愣愣地看著木盆裡被他壓住的自己的腳。

    「你干痲抓著我的腳?師傅……師傅呢?」她倉惶地四處尋找。

    「沒事,你做夢了。」黑鷹將她的雙腳從盆裡撈起,擦乾後放回炕上。

    做夢?

    仍沉浸在夢境中,她的心裡只有空虛相失落感。「我好累,追不上師妹……他們全走了。」她喃喃地抱怨。

    黑鷹溫和地說:「熱水泡腳能解乏,好好睡吧。」

    他的聲音不再冷漠,還彷彿有種催眠的力量,雲珊眨眨眼睛,迷茫地看著他,任他以為她又要反抗時竟出乎意料地一頭倒下去,閉上眼,睡著了。

    黑鷹鬆了口氣。她的溫順扯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那根弦,他坐上炕沿拉過被子替她蓋上,輕輕擦拭著她面頰上殘留的淚痕,想著她在夢囈裡透露給他的信息。

    原來她的名字叫珊兒,那個「彤兒」應該就是她的師妹了。

    次日清晨,當雲珊醒來,看著陌生的環境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切時,不由一陣驚恐,她在棉被下摸摸自己的身子,發現衣著整齊,才安了心。

    稍稍轉頭,看到盤腿坐在椅子上閉目打坐的黑鷹,她心裡產生了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既有驚訝,也有羞愧,還有些許感動和感激。

    她依稀記得昨夜自己被噩夢驚醒的事,記得他用熱水替她泡腳,將她的腳抱在膝蓋上擦拭的情景,那時因為太累,又被夢境困擾,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此刻回想起來,她的臉滾燙,心也滾燙。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冷酷無情?還是善良溫柔?

    她注視著椅子上活像尊雕像似的黑影,撫著不安亂跳的心窩猜測著。

    從他將她帶離那個令人憎惡的地牢後,她在行動上一直不跟他配合,言語上也一再冒犯他,甚至鄙視他,可是他不僅容忍了她,也沒仗著優勢佔她便宜。而最讓她無法忽視的是,他放著暖和寬大的炕下睡,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整整一夜!

    怕驚動他,她一動不敢動地躺著,困惑地打量他,心裡對他的恨意淡薄了,代之而起的是對他的好奇。

    漸漸明朗的晨光照在他的臉上,這是張非常陽剛的臉,寬闊的額頭有幾道不淺的皺紋,機警銳利得讓她不敢迎視的目光此刻被收斂在長睫之下,高聳的鼻樑帶著天生的傲氣,厚厚的嘴唇緊閉著,似乎想將所有的書詞都封鎖住,幾天沒刮的鬍鬚分佈在他的下巴和面頰上,讓他多了幾分野性……

    「你看夠了嗎?」

    就在她猜想著這樣的面相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人時,那兩片緊閉的唇突然張開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睫毛後的眼瞳也閃爍著揶揄的精光,而他的話更是讓她窘得想一頭鑽到地縫裡去。

    可惜地上沒有縫!她一翻身坐起來,故作鎮靜地說:「我什麼也沒看。」

    黑鷹抓起橫放在膝蓋上的鷹頭劍,長腿一伸,站起身來,一邊將劍扣回腰間,一邊對她說:「趕快收拾,今天還得趕路。」

    雲珊沒說話,只是低著頭跪在炕上整理棉被。意識到這是十八年來第一次與一個男人同室共度一夜,她不免有點羞澀和惶恐。

    她的羞態自然嬌媚,再次掀動起黑鷹心底的情潮,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頓時,紛亂的騾馬車聲挾帶著涼涼的風撲面而來,冷卻了他心中的熱情。

    「蕭爺早!照老規矩來一份?」當他們來到前堂準備用早飯時,店小二熱情地迎了上來。

    「對,老規矩。」黑鷹點頭,又補充道:「雙份。」

    小二看看他身邊的雲珊,笑嘻嘻地點頭。「沒問題。」

    將他們帶到靠牆的一張空桌坐下後,吆暍著回大堂內去了。

    石鼓鎮是個四季繁忙的小鎮,這裡地處絲綢之路的要衝,往來西域各地的客商大多經由此地轉往目的地,因而過往行人五花八門,龍蛇混雜。秋季正是最好的販運季節,因此小鎮更顯熱鬧。黑鷹過去辦案常常來往,對這一帶很熟悉。

    此刻雖說時間還早,但在大堂裡用餐的人已經不少,許多人在他們出現時就被雲珊的嬌美容貌吸引,但當黑鷹的寒芒往人群中一掃,那些人紛紛收回目光忙自己的吃暍去了。

    「你姓蕭?」聽到店小二的稱呼,對周圍目光毫無所覺的雲珊輕聲問。既然要與他同行,總不能對他毫無所知。

    「蕭劍鋒。」黑鷹淡淡地說。

    哦,原來他名叫蕭劍鋒。雲珊沒有再多問,心裡卻在想,現在他都把姓名告訴自己了,那她是不是也該把名字告訴他呢?否則難道他們以後就這樣沒名沒姓地說話嗎?可是他沒問,自己告訴他合適嗎?

    正想著,突然有人碰她胳膊,回頭看是黑鷹,原來店小二已經將早餐送來了。

    黑鷹把一碗冒著熱氣的羊肉湯麵推到她面前。「趁熱吃。」

    雲珊握住筷子,心思卻又轉到師妹身上了。不知彤兒有沒有照顧好自己?一年多來,她們靠偶爾賣獵物和替商隊護車存了些銀子,兩人身上都有銀兩,可是一路上都是她在照顧師妹,如今她們走散了,誰知師妹會遇到什麼事呢?

    見她再次愁眉深鎖,黑鷹知道她又在憂慮她師妹了,便安慰道:「快吃吧,不要發愁,你師妹不會有事的,如果有事,還會這麼安靜嗎?現在她很可能就跟在八煞身後,我們抓住八煞之日,就是你師姐妹相逢之時。」

    他的話不能說沒理,雲珊的心情略感開朗,跟著他大口地吃了起來。

    見她今天不像昨天那樣跟他拗,黑鷹心裡暗喜,自然也不多話,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吃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話不假。都說八煞武功高,沒人鬥得了,可昨天那小女娃就敢一人斗四煞。」幾個新來的食客扯著嗓門談論著進來了,而他們的議論立即吸引了黑鷹和雲珊的注意力,他們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

    「唉,這話是不錯,那女娃恐怕就是紅嬌娃。」他們中的另一人接口道。

    立刻有人反駁。

    「不是紅嬌娃,紅嬌娃與白嬌娃總是在一起的,那小女娃獨自一人,絕對不是紅嬌娃!」

    「沒錯沒錯,紅白嬌娃從不分開,而且她們多在南面,何曾來過這地方?」隨後,這群人喚來小二點菜,話題也轉了,這可急壞了正想聽細節的雲珊。

    她起身想去向他們打聽,卻被黑鷹拉住。

    「坐下。」他低聲說。

    「我師妹……」雲珊看著他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想爭辯,但他沒容她說完,就揮手召喚掌櫃。

    「蕭爺,您有事?」掌櫃趕快走過來,十分恭敬地問。

    「昨天四煞來過這裡?」黑鷹開門見山地問。

    掌櫃立刻點頭,指著門外稍遠處的大青樹。「沒錯,昨天正午,就在那兒,那四尊菩薩被一個小女娃給堵住了,吵吵嚷嚷地幾句不合就打了起來。那女娃功夫了得,四神發威沒人敢近身,可她硬是上竄下跳,跟那四神打得天昏地暗。」

    這掌櫃的是個老油條,言語間不得罪任何人,一口一個「四神」,喊得雲珊直瞪眼,若非黑鷹用眼神制止,她定會教掌櫃知道什麼是「神」與「煞」的區別。

    「後來呢?」見他說到關鍵處就不說了,雲珊立刻追問。

    掌櫃怔住,幸好有人替他說了。「後來小女娃自然是雙串難敵八手,幸好在緊要關頭時從大樹上飛來一個男人,那人一現身,四煞就跑了,小女娃也追去了。」

    「是啊,我當時就在門口看熱鬧,樹葉橫飛,塵土高揚,好嚇人哪!」人們議論紛紛,甚至有人惋惜小女娃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跟八煞鬥。

    雲珊無心再聽,她抓住掌櫃問:「看到他們往哪個方向跑了嗎?」

    「往那兒。」掌櫃惶恐地指指左邊車道,眼睛眨巴著直盯著她看,心裡還在為這個漂亮女孩的氣勢發愣。

    昨晚只覺得她美麗安靜,怎麼一夜之間就變了,變得像雪嶺中的雪豹,美麗、機敏又好鬥,讓人喜歡卻不敢靠近。

    雲珊才不管他腦袋裡想什麼呢,轉身出了門往大樹跑去。

    而在雲珊跟掌櫃說話時,黑鷹已將銀子放在桌上,吩咐小二為他包了些食物,此刻見她離去,也不多言,旋即起身相隨。

    在那棵老青樹下,雲珊停住了,她圍著樹轉了一圈,什麼都看不出來。

    「你要找什麼?」黑鷹走到她身邊關切地問。

    「找我師妹留下的記號。」她愁眉不展地說:「沒有記號,說明師妹遇到了麻煩,我得盡快找到她。」

    黑鷹環視四周,對紅嬌娃獨自面對四煞也有說不出的擔心。

    這時,視野裡出現一隊身穿皂色短襖、頭戴圓頂帕帽的靜塞軍士兵,當認出其中幾張熟悉的面孔後,他嘴角一抿,露出鄙視的笑容,轉頭向雲珊伸出一隻手。「來吧。」

    「幹嘛?」看著他巨大的手掌,雲珊納悶的問。

    「追你師妹啊。」他理直氣壯地說:「我們得加快速度,我帶著你跑可以節省時間和保持你的體力。」

    「不需要,你解開我的穴道就……」

    「不可能!」黑鷹斷然拒絕。

    見他毫無退讓之意,雲珊又急又氣。「解了穴道,我保證不會逃走!」

    然而,她的保證只換來無情的冷眼,這該死的黑鷹並不信任她!「你想盡快趕上你師妹,還是要一直在這裡跟我爭?」

    氣惱地將手用力放在他伸開的大掌上,她恨恨地說:「你記住,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後悔今天對我做的一切!」

    「到那時候再說。」黑鷹面不改色地回應,然後將她的手一拽,半牽半抱地攬著她,在她無法反抗之前就提氣奔跑起來。

    雲珊很想對他大吼,對他生氣,枉費她早上還對他有了好感!

    可惜此刻她無暇表示憤怒。因為他的身形太快,她得集中精力換氣邁步來配合他快速移動的腳步。

    由於自幼跟隨名師修練,雲珊有著極佳的武功底子,雖然失去內力,但藉助黑鷹的功力,她仍能健步如飛。

    再次感覺到風呼呼吹過耳邊,她的心暢快了,不再計較以什麼樣的方式奔跑,只希望能趕快追上師妹和仇人。

    可是他們追趕了兩天,也沒有發現四煞或者雲彤的身影。

    「會不會錯了,這好像是去庭州的方向?」在河邊喝水時,雲珊驚訝地問。

    「是庭州方向,但不會錯!」黑鷹向她伸出手。

    「走吧。」雲珊立刻將手交給他,由他攬著自己繼續奔跑。

    黑鷹無言地微笑:心想不知她是否察覺現在的她已經很習慣被他帶著跑,並且也越來越信任他的判斷了?

    挽著女人奔跑,對他來說是全新的經歷,更何況這個女人早已攪動了他的心。當他的胳膊感受著她溫潤的肌膚,耳邊聽著她急促的呼吸,鼻息間充滿她淡淡的體香時,他竭力保持的冶漠難再繼續;從在地牢裡被她吸引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無時無刻不牽掛著她,可是他知道不能再進一步,否則他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然而,理智與情感的對抗往往出現得令人猝不及防,明知等案子結束後她必定離去,明知自己是個不能有家室的人。可是,如果對自己誠實的話,他必須得說,現在他最想要的,就是把她變成他的女人,讓她永遠不離開他!

    緊靠著他奔跑的雲珊並不知道身邊的男人正因為她而熱血沸騰,她只知道與他這樣攜手飛奔帶給了她全然新奇的喜悅心情。

    他們穿越曠野溪流,奔過山林村莊,時而停下打聽,時而放足狂奔。這樣被人帶著奔跑的方式雖然很怪異,也不如流雲步那般瀟灑自在,但遠比第一天跟隨他奔跑時輕鬆了許多。

    她發現撇開他的冷硬不說,黑鷹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夥伴,他經驗豐富,內力充沛,也很細心。他知道該如何追蹤敵人,如何在沙土和岩石上尋找對手遺留的蛛絲馬跡,甚至知道她什麼時候需要歇息,什麼時候需要他有力的臂膀。

    最重要、也最讓她詫異的是,緊偎著黑鷹粗壯的胳膊和魁梧的身軀,她越來越沒有羞澀或不安的感覺,反而覺得她與他的親近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為什麼會這樣?除了師傅和氓山叔叔,她從來沒有接觸過其他男人,因此她不懂,不過她也不準備去弄懂,因為她目前唯一關心的是師妹的安危與仇敵的去處。

    第二天,離開夜宿的村莊,他們繼續往前追,路上不時遇到為了過冬而遷徙的牧民。

    幾經打聽,從這些牧民口中獲知在古台見過幾個穿玄色長衫的男女。

    由他們的描述,黑鷹和雲珊斷定那些人正是八煞。

    雖然沒打聽到雲彤的消息,但得知八煞行蹤,他們兩人都很興奮。

    「古台我去過,離這裡不遠。」黑鷹看看天色問她。「你累嗎?」

    雲珊雖未去過那地方,但對那個地名並不陌生。

    立刻搖頭。「不累,我們趕緊走吧,不能又讓他們跑掉!」

    「好吧!」黑鷹挽起她再次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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