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君 第五章
    長長的引信燃著耀眼的火光,迅速而熱烈的燃燒著,蘇雪衣看了旁邊的慕容臨一眼,見他面色沉靜,不由大大的舒出了一口氣,看來,果然是自己多心了,引信已經點燃,慕容臨尚無任何動作,這已足夠證明他是清白的。

    蘇雪衣這樣想著,嘴角便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眼看引信快要燃盡,他正想下令大家撤退,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火石之間,慕容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劍,斷引信,眾人還來不及眨眼,局勢已是大變。

    蘇雪衣對慕容臨失了警戒之心,這下變起倉促,待想回擊,哪裡還來得及,腕上一陣奇痛鑽心,已是被慕容臨扼住了脈門。

    所有人都被這巨變給驚呆了,眼看著慕容臨已轉過身來,冷冷的掃視了他們一眼,面孔還是同樣的面孔,但每個人都能夠強烈的感覺到,站在他們面前的,已不再是一路上和他們有說有笑的那個少年,轉眼之間,他已變成了一個君臨天下的王者。

    「哈哈哈……」蘇雪衣忽然放聲狂笑,抖動著雙肩,黑髮隨著他的動作上下搖曳,說不出的淒美感覺。

    「慕容……你好……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哈哈哈……」他笑的眼淚都快流了出來,卻硬生生不讓那淚落下。陡然之間,笑聲便變成了劇烈的咳嗽,一聲一聲,淒愴無比,每一下部重重的敲在了慕容臨的心尖上。

    「蘇大哥。」他急切的想要去扶住咳得厲害的身子,卻驀然看到蘇雪衣箭一般銳利的目光,那彷彿能夠穿透自己的力量,讓他的手尷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蘇大哥?」蘇雪衣諷刺的笑了:「慕容,你現在不該再這樣稱呼我了,若想起舊情,放鬆了這手上的力道,我可是會把握時機脫離你的控制進行反擊的,到那時候,我絕不會留情,絕不會。」

    慕容臨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心如刀絞的滋味,蘇雪衣的這幾句話,字字都是對他的指控,言語中飽含的怨憤,他怎麼會聽不出來,略微放鬆了手上的力道,他苦澀的道:「蘇大哥,無論你相不相信,我對你確是一片真心,可昭日月。」

    「哈哈哈……真心……?」蘇雪衣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咳了兩聲,才一字一句道:「我相信你對我確是真心,可是有什麼用?那有什麼用?你的真心比不上你對獨孤傲的忠心,也比不上你對權勢的野心,這樣的真心對於我來說,豈不是個天大的笑話?哈哈哈……真心……」

    慕容臨默然不語,半晌才重重的歎了口氣:「是的,雪衣,你說得沒錯,但是,這世上還有不對自己忠心的人嗎?」他話一說完,驚人的變化就發生了,眾人恐懼的看著慕容臨纖細的身子發出一陣「格格格」的聲音,隨著這聲音,他整個人漸漸的高大起來,臉上,脖子上,手上,一層白皙的「皮膚」隨之剝落,碎片輕盈的飛舞著,在這昏暗的破廟中,顯得有說不出的詭異。

    「啊,乾坤縮骨大法?」不知是誰驚恐的大喊起來,接著所有人紛紛大喊:「是乾坤縮骨大法,失傳了一百年的乾坤縮骨大法。」聲音中的震驚,就彷彿是天塌了下來一樣。

    但是,誰的震動也沒有蘇雪衣的大,他目眥俱裂,看著眼前重新出現的這張面孔。這張臉,是他一生的噩夢,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屈辱的生不如死的夜晚。他曾以為那一晚的痛苦已是極致,如今才明白自己錯的是多麼離譜,就在此刻,比那一夜還要深刻一百倍,一千倍的痛楚正慢慢吞噬著他那顆已經不堪一擊的心臟。

    獨孤傲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顫抖著的身體,他記得那一晚,眼前的人兒也是這樣極力壓抑的顫抖著,只是此刻顯得更加脆弱。又放鬆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他擔憂的看著對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蘇雪衣終於止住了抖動著的身體,他盡量平靜的開口:「我終究還是錯了,慕容……哦不……或許我該稱呼您為獨孤宮主……您說是嗎?」

    此言一出,群雄更是大亂起來,獨孤傲卻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黯然看向蘇雪衣:「是的,我就是獨孤傲,真正的慕容臨在三年前就已被我殺死。」

    心底最後一絲希望終告破滅,蘇雪衣身子晃了一下,勉強道:「我不信,慕容山莊的人和慕容臨朝夕相處,即使你易容的與他一模一樣,但言行舉止,生活習慣的不同,他們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獨孤傲一笑:「他們何必還要看出來,他們對一切真相都瞭如指掌。慕容山莊在五年前就已經被我全部買了下來,除了慕容父子,那裡連一個掃地的粗僕都是我的人。」

    蘇雪衣站在那裡看著面前這個強大的男人,似乎頭一次才真正認識了他,良久,他才歎了一口氣道:「獨孤傲,你城府之深,忍耐之久,實在世間罕有,你早已看中了慕容臨這個身份做你在正道中的掩護,又編出被獨孤傲刺傷的謊言,以期利用這樣的身份將反對你的勢力一網打盡。你在殺了慕容臨之後用乾坤縮骨之術易容成他,誰會想到這麼纖細的一個少年,卻是一手遮天的絕世宮主呢?不僅如此,你還在這山裡假借妖王的故事收買人心,讓人人對你都深信不疑。就連『獨孤出,完顏無,絕世起,擎風滅』,這樣的謀反之言也當作是上天的旨意,一心一意的支持你。獨孤傲啊獨孤傲,我實在不能不佩服你這無雙妙計,只是……」他忽然笑了,像雪地裡綻開的一朵寒梅,冷冽中透著些許柔媚,他望著獨孤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當真以為你已立於不敗之地了嗎?那我告訴你,你錯了。」

    話音剛落,獨孤傲忽然「哎呀」一聲鬆開了握在蘇雪衣脈門上的手,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滾滾而落,顯示出他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你……你……」他不敢置信的看著蘇雪衣:「你給我下了毒?」

    蘇雪衣又是一笑,眾人都只當他這是勝券在握的欣喜,卻不知這笑容裡包含了多少苦澀:「是啊,我是對你下了毒,因為我早就懷疑你根本不是我們一路的人。」

    「不可能。」獨孤傲斬釘截鐵的道,他有絕對的自信相信自己扮演的慕容臨已是爐火純青。說什麼也不信蘇雪衣竟會從這裡看出破綻。

    蘇雪衣淡淡的道:「也難怪你這麼自信,就連我也不得不承認,你的演技高明極了,沒有一絲一毫的破綻。」

    「那你是如何看出來的?」獨孤傲更不明白了。卻見蘇雪衣面上掠過一絲傷感,緩緩道:「最先是從那碗粥開始,那碗粥的味道和我在這裡吃到的一模一樣。但我當時雖是疑惑,卻也只以為是巧合而已,或許你們都是從相同的地方買到的。其實這個理由多麼牽強啊,這樣龐大的地下宮殿和慕容世家怎麼會從外面買一碗粥呢?獨孤傲,你真的很成功,竟能讓我這個向來多疑的人拿可笑的理由為你開脫。」

    獨孤傲沉默不語,也不知道是在後悔還是難受,卻聽蘇雪衣又道:「但畢竟我心裡有了疑慮,所以從那個時候便開始留心你的一舉一動,越是留心,就越發現一些令我心寒的事情。獨孤傲,慕容臨是南方人吧,慕容世家向來祖居江南,可是他卻很習慣北方的生活,飲食起居,絲毫沒有南方特色,慕容臨一年能來北方幾次?這適應也未免太快了一些吧。然後我又注意到,你那別墅裡的珍奇古玩,樣樣都是價值連城之物。我就在想,慕容山莊就算以前確是富可敵國,但因為它是武林門派,向來不屑做生意,只守著祖上的一些田產和留下來的財產,日常支出又這麼巨大,金錢方面按理說不該如此富足,怎麼你這裡卻簡直比皇宮還富有呢?」

    獨孤傲哼了一聲,心中暗叫厲害,後悔自己太小看了蘇雪衣,哪裡知道他從這些小事上竟能看出疑點,早知道就不該掉以輕心,當稍加掩飾才對。

    蘇雪衣又接著道:「還記得你那首詞嗎?『明月映寒鐘,聽得餘韻聲聲。看衣袂紛飛,跨下青聰如風。彈指間,踏遍神州大地,誰與吾爭鋒。經歷千山萬水,何懼死生。豪情起,一劍天地縱橫,笑問世間,誰是英雄。』這是何等的豪情氣概,又是何等的狂妄瀟灑,怎麼可能是年少不識愁滋味的慕容臨寫出來的呢?」

    獨孤傲忽然冷笑一聲,道:「你就如此篤定慕容臨寫不出這樣的詞來嗎?太小看人了吧。」

    蘇雪衣搖搖頭:「我並非篤定慕容臨寫不出這首詞,我是覺得和我同吃同住的這個慕容臨寫不出這樣的詞來,我當捕快多年,自認這個眼力還是有的。雖然當時我是多麼害怕我的懷疑成真,但現在看來,我幸虧有了這層懷疑,否則豈不是一敗塗地。」

    獨孤傲又哼了一聲,道:「那你是如何得知真正的絕世宮在這裡,而不是沉香湖底呢?」

    蘇雪衣苦笑了一下道:「第一,那時我已對你有了懷疑,怎麼可能盡信你的話呢?第二,我想,如果我的懷疑成真,那麼你在這廟裡的一切便都是假裝的,是誰和你配合?當然是你的同伴,那地下宮殿僅通道就長達里許,佔地如此之廣,更是豪華氣派,其中的一些屋子卻又別緻幽雅,試問除了絕世宮,還有誰可能建起這樣?」

    他幽幽歎了口氣道:「我當時就在想,如果你真的是奸細,那妖王就必定是獨孤傲無疑,你們在我眼前上演了一場精彩的妖王附身計,只是你沒有想到,我竟還能咬了你一口逼迫你清醒過來。你無可奈何之下只好離去,留下獨孤傲假扮妖王,繼續把這齣戲演完。」

    獨孤傲淡淡讚道:「果然不愧是血衣神捕,只可惜竟然猜錯了。」

    蘇雪衣哼了一聲:「是啊,我的確錯了,而且錯的離譜,連我自己都很生氣,我一生小心謹慎,那一晚竟為何沒有注意到你臂上被我咬的傷口?」

    獨孤傲忽然笑了,似是回憶起那一晚的動人時光,語氣裡添了一絲得意:「你不用怪自己,那一晚我的臂上雖然有傷口,但我重新返回來的時候,臂上的傷口已經被我弟弟用和我皮膚顏色一樣的薄皮給遮蓋住了,那薄皮薄如蟬翼,你當時意識錯亂之下,自然不可能分辨出來。」

    蘇雪衣怔怔看著他得意的神情,恍然間又看到了慕容臨那張摻雜著調皮得意的面孔,心中彷彿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胸口一陣疼痛,不由又劇烈咳嗽起來。

    獨孤傲見時機難得,正想有所動作,忽然「哎呀」一聲,又彎下身去,體內的臟器彷彿離了位一般在他的肚子裡翻江倒海,他看向蘇雪衣:「你,你究竟給我下了什麼毒?」

    蘇雪衣停下了咳嗽,抬起頭來,面上已是一片絕烈之色,語氣卻淡淡的:「什麼毒?獨孤宮主武功蓋世,百毒不侵,有什麼毒能毒倒你呢?不過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娘是苗疆人嗎?」

    獨孤傲的面上忽然添了一絲驚恐之色,道:「是蠱,你給我下了蠱對不對?你什麼時候給我下了蠱?」

    蘇雪衣道:「就在你特別盡興的那天晚上,還記得你醒來時我摸著你的臉嗎?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把蠱下到你的體內了。我既然懷疑你,又怎麼能不防著你,若你對我沒有二心,日後我自會神不知鬼不覺為你取出來,可惜啊,我也不想用這苗疆最厲害的蠱,可上天太殘忍,到底還是讓我用上了。」

    獨孤傲忽然也哈哈狂笑起來:「好,果真是血衣神捕,果然配做我的敵人。蘇雪衣,我們都是同樣的人,我對你一片真心,卻不得不欺騙你,你對我付出了情意,卻又不能不懷疑我,我們倆還真是天底下最奇怪的一對有情人,難怪上天都不肯成全你我。」

    蘇雪衣別過頭去,一滴淚再也忍不住,「啪嗒」一聲落在了黑髮之中,回過頭來,只見獨孤傲目中也已有了濕意,一字一字道:「好,我傷害過你,但你的懷疑也傷害了我,從此我們兩不相欠。雪衣,你還等什麼?動手吧。」

    蘇雪衣淚光閃閃,顫著聲音問:「你,你就不能為我犧牲一下,放棄你的野心嗎?」

    獨孤傲淒涼一笑,堅定道:「不能,就如同你也不會為我犧牲,放棄你對擎風王朝的忠心一樣。雪衣,你我是注定的命運,是上天不肯讓我們相守,不關人事,你動手吧。只是請你記得,能令我獨孤傲傾心相愛,全心付出的人,只有你蘇雪衣,再沒有第二人。」

    「好,我會記得你這句話。」蘇雪衣拔劍架在獨孤傲的脖子上,伸手抹去眼角最後一滴淚水,聲音忽然恢復了堅定:「何兄,請點燃引信。」然後他恨恨的對獨孤傲道:「我恨你,更恨你創建的絕世宮,今天我要在你眼前讓它灰飛煙滅,我要讓你親眼看著我是怎麼毀了你傾注了所有心血的絕世宮。讓你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一生事業盡付東流,如此我方能甘心。」

    短短時間內這一系列事情的發生,早已讓群雄看呆了眼,何青山聽聞蘇雪衣喚他點燃引信,這才回過神來,答應一聲,走上前去。

    「不要,先殺了我。」獨孤傲驚恐的大叫,眼看蘇雪衣不為所動,氣怒之下一掌拍向他,腹中卻忽然又痛了起來。只能絕望的看著何青山點燃了火折,他無比仇恨的看向蘇雪衣,一字一字的指控道:「雪衣,你竟如此待我,好狠心啊!我獨孤傲看錯了你,從此後我們恩斷義絕,蘇雪衣,我恨你一輩子。」

    蘇雪衣絲毫不為所動,冷冷道:「你記得你說過嗎?只要能成為對方心中最刻骨銘心的存在,無論是愛是恨都一樣。我們兩個注定是敵人,我想談愛這種感情實在是太可笑,那就恨吧,你恨我有多深,就愛我有多深,我也一樣。你看,還是恨這種感情比較適合我們是不是?」說到最後,一向冷靜自持的他竟忍不住仰天狂笑起來,因此也沒有人看到被他逼回去的淚水。

    獨孤傲忽然噴出一口血來,看著何青山點燃了引信,他發了瘋似的大叫:「蘇雪衣,我化作厲鬼,也決不會放過你,決不會放過你。」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那引信已只剩下短短的一截,蘇雪衣正想下令大家撤退,忽聞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宮主,何必等到變成鬼那天再報復,難道我們都是吃素的,眼看人家把我們炸死不成?」

    隨著話音,一名身著奇異服裝的女子如飛鴻一般穿透屋頂翩翩落了下來,一道刀光閃電般劃過眾人的視線,再次斷掉引信,待她停下來,眾人無不為她異於中原女子的風情傾倒。

    蘇雪衣心中一沉,這女子身著苗疆裝束,讓他心中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獨孤傲卻露出狂喜之色,大喊道:「卿卿,你怎麼會到了這裡?」

    卿卿面對獨孤傲,收起嘻笑之色,躬身行禮:「屬下拜見宮主,屬下救援來遲,請宮主責罰。」說完站起身來,對蘇雪衣啟齒一笑道:「血衣神捕的大名,小女子早已如雷貫耳,只是今日一見,才知『盛名之下,其實難符』這句話實在是至理名言,這『附骨』之蠱毒早已不再是我們苗疆最厲害的蠱了,蘇捕頭卻還當著寶貝一樣帶在身上,真是令人好笑。」說完她伸出手來,只見一物飛出,盤旋兩圈後,從獨孤傲身體中也倏然飛出一物。卿卿一個轉身,已將兩物盡皆收起,這才對獨孤傲道:「屬下已解了宮主體內之蠱毒,宮主不用再顧忌了。」

    蘇雪衣見到局面如此,情知大勢已去,把心一橫,手上用力,毫不猶豫的將劍橫砍獨孤傲的脖頸,卻見獨孤傲的身子忽然矮了下去,這一劍便落了空,他這才知道乾坤縮骨術的厲害。但他絲毫不亂,劍招一變,急掃獨孤傲的下盤,然後上挑,直奔對方腰際。這幾下招數應變奇速,實乃功力與豐富江湖經驗的綜合,連蘇雪衣自己都很滿意自己臨時創出的這幾招。

    但對方畢竟是獨孤傲,江湖人奉若神明的絕世宮主,只見他的身子如一陣風般急退了兩步,立時化解了這迅若奔雷的幾招。他恨恨看著蘇雪衣,唰的抽出背後之劍,再不留情,全力攻擊蘇雪衣。

    卿卿看著眼前的武林人眾,風情萬種的一笑,纖纖玉手輕輕抬至眉間,只見她一雙手溫潤細膩如羊脂白玉,色澤竟近乎透明,蘇雪衣一瞥之下,立時大驚,高叫道:「大家小心,這女子要用毒。」

    他武功本就不及獨孤傲,哪還容得這一分心的功夫,肩上立刻著了一劍,所幸獨孤傲見他閃避不及,及時抽招,否則這一劍定會透肩而過,饒是如此,蘇雪衣的肩上也被刺了一道口子,鮮血慢慢透衣而出,紅的就像雪地裡綻開的一朵艷麗梅花。

    獨孤傲心中一陣疼痛,怔怔的和蘇雪衣對視著,他看著對方如訴如泣的眼神,漸漸轉為淒涼決烈,心中彷彿也裂開了一道口子,那口子不停的加深,再加深,就如同他與蘇雪衣愈行愈遠,終至遙不可及的距離一般。思及蘇雪衣先前絲毫不念舊情的舉動,他好恨自己為何還要為這個狠心的敵人心痛。

    蘇雪衣再度緩緩舉起劍來,那邊卿卿獨戰眾多武林高手,竟然絲毫不露敗態,並且由於她出神入化,讓人防不勝防的毒藥,還有好幾個人著了道兒,倒在了地上,如此看來,群雄敗北已是定局。

    蘇雪衣卻絲毫不為所動,因為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體力,若一分心,只怕連一刻鐘也支撐不了。看著獨孤傲目中的柔情逐漸冷硬起來,雖是意料之中,仍是忍不住心痛,一切,終究就這樣結束了。那不滿一個月的幸福,竟比曇花-現還要短暫。

    獨孤傲劍尖直指蘇雪衣,剎那間晃動身形,揉身而上,兩人重新戰在一處,蘇雪衣的應變與招數卻都大不如前,獨孤傲自然知道這是因為他身心俱受重創的緣故,其實依蘇雪衣此時的功力,他要打倒他簡直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忍心下手,如果真的這麼容易就落敗,他知道蘇雪衣高傲如冰雪般的心一定會更受傷害的。

    卿卿可沒有他這麼「慈愛」的想法,憑借自己獨步天下的用毒功夫和暗器,不到一個時辰便放倒了所有人。回過頭來觀看了一會兒這邊的戰局,她驚得花容失色,大叫道:「宮主,你的功夫怎麼退步到這個地步?難道是那附骨毒害的嗎?不會呀,據屬下所知,那蠱毒只要取出來,對人體沒有任何危害的。」

    獨孤傲面上一紅,暗惱卿卿多嘴,忽然又聽到一個幽幽的聲音道:「宮主,他的身子已是強弩之末,你這樣做非但不是照顧他,反而是害了他。」還未等獨孤傲答言,一道青色的影子飄過,蘇雪衣隨即倒在了地上。

    獨孤傲大怒道:「幽靈,誰要你來多事?」

    青色的影子停了下來,面上絲毫不懼,仍幽幽道:「宮主忘了剛才是誰要毀了你一生的心血嗎?難道你對這樣的人竟還會有情,宮主,這絕不該是你會做的事情。」

    獨孤傲一時語塞,想不出反駁的話來,半晌方冷冷道:「誰說我是對他有情。我不過是有我的用意罷了。好了,這裡的事已經完了,你們隨我回宮。」說完來到蘇雪衣面前,卻見他面容慘澹,黯淡的眸子看了自己一眼,輕聲道:「謝謝你。」話說完,人再也支持不住,就在獨孤傲的面前昏了過去。

    獨孤傲大驚,忙一把將蘇雪衣抱起,凝望著懷中蒼白的容顏,一滴淚終於忍不住落在了那光滑的額頭上,他當然知道蘇雪衣是因為看穿了他不忍下手的用意,所以才對他說聲謝謝。兩個傾心相愛的人,最終竟是如此收場,就連那幾不可聞的三個字,也彷彿個個都含了千斤的重量。沉沉的壓在他的心上,提醒著他兩個人再無轉圜的餘地。

    有那麼一刻,他萬念俱灰,只想著放棄吧,放棄了江山,和雪衣好好的生活在一起,好好的珍惜這個似水晶般透明脆弱的人兒。可是這個想法旋即便被他驚恐的拋出腦海。

    「獨孤傲,你瘋了嗎?你十年的等待,為的是什麼?你要讓十幾萬對你付出了所有一切的手下,看著他們最景仰的宮主竟是個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沒用男人嗎?」他喃喃自語著,目光再一次變得堅定起來,抱著蘇雪衣,淡淡的對幽靈和卿卿道:「喚人把這些人一起收押到地宮裡,不許傷害他們,我自有用處。」

    兩人答應一聲,這邊獨孤傲走進秘道,來到了以前囚禁蘇雪衣的「清風軒」裡,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怕傷害到蘇雪衣,吩咐粉黛道:「算了,不用這間屋子了,去把我房間裡的暖閣兒好好收拾一下,再加幾床被子,還有床務必要鋪厚一些,另外再挑那精緻古玩擺幾件,嗯,暫時先這樣吧,我要是想起什麼再吩咐。」

    粉黛驚愕的看向他,結結巴巴道:「宮主,我以為你要囚禁囚犯,可是這待遇也……」話未說完,便被獨孤傲冷冷的瞪了一眼:「誰說囚禁囚犯定要牢房來的,我自有我的用意,他現在還有利用價值,你什麼都不懂就別多嘴。」

    粉黛這才恍然大悟,笑嘻嘻道:「我這就去準備。」心裡暗想:我就說嘛,宮主怎麼可能對蘇雪衣這麼好,原來是他還有用啊。此時的獨孤傲和粉黛都沒有想到,就是這麼句意味不明的話,險些生生的要了蘇雪衣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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