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角·雲家莊分莊
「進來吧。」隱蔽的書樓內傳來沉穩的男聲。
她依言進去,一名面目清秀的男子正在書桌前等著。
「坐下吧。妳叫李今朝?」
「是。」
答得很規矩,但坐姿卻很有問題。男子略微蹙眉,忍著親自示範一個小姑娘該有的坐法。
「把妳的名字寫一遍。」他道。
精美的筆硯已備妥,她小心捲起袖子,站在小椅上揮毫──
男人的面皮抽動了下,但依舊保持著溫煦的笑容。
當他接過那張寫著「李今朝」的紙,眉目透著難以掩飾的驚訝。
「好字!」他脫口。由字看人最是精準,筆勢簡單難掩隨性,這小姑娘是刻意還是……
男子暗暗打量她。這小孩眉目帶點市井之氣,如果不是這手好字,實在很難看出是私塾夫子之後。
「妳爹是夫子,一定教過妳識字讀書,妳背段詩詞吧。」
「……」她摸摸光滑的小書桌。
「怎麼了?」他很和氣地問。
「寫字算帳我都行,背書我就不行了。」她坦承道。
「妳爹沒教過妳嗎?」
「識字算帳是怕吃虧。我是女孩家,既當不成文人,也不能當官,寒窗苦讀根本是浪費光陰。」
「令尊好……好見解。妳娘曾是江南一帶才女,也沒教妳嗎?」
「我娘是不是才女,我不知道。自我有記憶以來,我娘只教我一事,便是快快活活地過日,明兒個天崩地裂的事明天再管,它日我若嫁了人,沒了快活日子,今天的快活還是該有的。」
男子一怔,垂目掩去情緒。他含笑道:
「妳娘真是聰明人。可惜,她如此教妳,她自己卻做不到,才會年紀輕輕為家裡老小過勞病逝。」
「這倒是。」她頗有同感。
「今日快活今日尋,這種事,也不是說說就算,要有本事才辦得到啊。」
「是啊。」她應著。
「妳今天開心嗎?」
她想了想,眼一瞟,移到男子後茶几上的水果。
「我午飯還沒吃,等我吃完了保證很開心。」
男子聞言,輕聲笑著:
「等妳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差人送飯來。」
「那就快問快答吧。」她很爽快地說。
這小姑娘的市井之氣實在不合雲家莊的風格。男子尋思一陣,沉吟道:
「妳爹娘陸續走後,留下田地供妳收取田租,但妳爹娘畢竟都是讀書人,不知人心難測,那些莊稼漢要是仗妳年紀過小,霸住妳田地,妳該當如何?」
她眨了眨眼,小眼睛流露趣味。她爹娘確實留著田地讓她收租,這些田租必須非常省吃儉用才能熬到她長大,這人打聽得真詳確。
「大叔,你是拿我的處境打比方嗎?」她好奇道。
男子點頭。「我說的,正是妳的處境。」
「可是,田租三年收一次,我還沒親自收過……」
「今年秋末妳去收時,也許就會遇上這種事,妳說,到時妳會怎麼做?」
「嗯……我嗎?」她偏著頭思索著。
男人似乎很有耐心在等著,但同時間,他取過墨筆,在她遞的紙上,自左劃過「李今朝」三個字。
一個小孩幼失怙恃,是很值得同情,但雲家莊需要的,絕對不是一個弱者。都已經要十歲了,父母去世兩年,竟對自身未來一點打算都沒有……
不能用!
她笑嘻嘻道:「那些莊稼漢要私吞我的地,那就別讓他們打這主意吧。」
那橫飛的筆勢停在「今」這個字,男子頭也不抬,隨口問道:
「說得真容易,萬一他們已經打這主意了呢?」
「就找幾個地頭流氓,打打嚇嚇,逼那些莊稼漢把田租繳出來吧。」
男子一頓,緩緩抬頭,小女孩還是嘻皮笑臉的,似乎一點也不懂得現實。
「今朝,妳這辦法只能說說,放在現實上,是行不通的。」
小眼睛彎彎地,有點吊兒郎當:「哪兒不通了?」
「妳今年才幾歲?一個私塾之後哪會認識地頭流氓?就算妳請那些人搶回田租,那些人是什麼出身?不吃了妳這小孩的田租才怪,還不如去衙門告狀!」
「衙門是給有錢人去的。大叔,我平日跟那些地頭無賴交好,請他們出面,五五分帳,勒緊褲帶,還是能過日子的。這些流氓頭一遭會賣點義氣,五五分帳也可以安撫他們,至於以後,反正田租三年收一次,那時再說吧。」
「……妳跟那些地頭流氓有來往?」男人一臉錯愕。
「偶爾湊在一塊玩玩而已。」
玩?玩什麼?鬥酒?打架?還是,她故意跟那些流氓混在一塊以保自身?難道她娘就這樣任她在街上當小無賴?他尋思著,又問道:
「那些莊稼漢都是老實人,妳如此狠心,就為了妳自己嗎?」
她一臉莫名其妙,道:
「若是老實人,又豈會吃了我田租?如果大叔是我,是要先保自己,還是保那些吃了你田租、害你餓死的老實莊稼漢?」
男子瞇起眼沉默著。過了一會兒,他放下紙筆,含笑道:
「妳用的法子是低俗些,但也不失為一個方法。我先去替妳弄些飯菜,妳在這裡等著吧。」
她聞言,眉開眼笑。「多謝大叔。」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門輕輕地掩上了。
她跳下椅子,不問主人就先拿茶几上的水果充飢。不知道雲家莊吃的飯菜跟外頭有什麼差別?
聽說雲家莊裡都是江湖人,做菜都是用比手臂還長的刀子切菜,要噴血,也絕對比那些地痞流氓噴得還多。
她咬著多汁的水果,趴在桌面,瞥見書櫃裡的銅器正倒映著她模糊的小臉。
據說,雲家莊都收些面貌清秀的孤兒。看看她,小眼如墨,小嘴像鮮紅的小花瓣,雙頰鼓鼓的,皮膚細緻,完全是她娘小時候一個模子印出來。她喜歡娘親的美色,理所當然也喜歡自己的,可惜看起來好像沒什麼氣質。
她抹了抹嘴,縮回鼓起的腮幫子,眼神稍正經些,整個人坐直,這樣才算跟娘親一個模子印出來。
不過,人長得好看,氣質不夠,恐怕不合雲家莊的需要吧。
她瞄瞄那被劃到一半的名字,想了想,露出牙齒哈哈笑著,提筆替那大叔把李字全部塗黑,只剩今朝。
能不能被收留,她不是很介意,反正不管在哪兒,她照樣能生存。
只是,她有點疑惑,雲家莊前幾年曾收留過一批孤兒弟子,聽說是一塊公開收留的,這次略有不同,明明分莊裡有不少孤兒,卻不能照面,甚至,連這種「收留考試」也選在這種隱蔽的書樓裡,一個一個分開考。
她等了又等,把一盤水果啃光光,然後攤在椅上打盹。坐有坐姿,站有站姿,才會像娘親,反正現在她看不見自己的倒影,等同娘親不在,就隨便一下吧。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透進的日光逐漸移位,男子才匆匆進來。
她立時睜開惺忪小眼,勉強坐好。
「妳還在……我忘了妳的午飯!」他訝道。
她瞄瞄天色,很隨遇而安道:「沒關係,別忘了晚飯就好。」
男子沒理會她,忙著在書桌前找東西,抱怨道:
「剛才有消息,布莊新進的貨,全有瑕疵,怕是虧大了。」
「是街上那間最大的布莊嗎?」她目不轉睛,追逐著他忙碌的背影。
男人應著:「就是那間。」
「我七歲那年,我娘曾用攢來的私房錢,在那間布莊買布親手為我製衣,那間布莊真是貴得可以。」她笑道,很有聊天興致。
「布莊每一匹布質上佳,成本極高,妳這種窮人家自然是嫌貴了,現在可好,每匹布都有問題,哪還賣得出去?」
她還是直盯著他看,然後小嘴翹翹,捲起袖子,重複道:
「大叔,我娘曾用攢來的私房錢,在那間布莊買布親手為我製衣呢。」
男子轉身斥道:
「妳就只會說這話嗎?」暗眸隱約有不爭氣的怒意。
她垂目,非常珍惜地撫過乾淨的衣袖,道:
「我娘攢了私房錢尚不足買一匹好布,便求布莊賣她一匹瑕疵布。」
「瑕疵布是便宜許多,但布莊每一匹完美的布料皆以高價購入,現在就算全部以瑕疵貨賣出,也賺不及成本一半,這次賠定了。」
「那就製造出,瑕疵就是無價的真相啊。無價之寶,誰不想要?」
男子一怔,瞇起眼瞳注視她。
「妳身上穿的,就是瑕疵無價貨?」
「當然不是。」她哈哈笑著:「我身上穿的,雖是兩年的舊衣,卻是再完美不過的上等布料。」
「但妳娘買的是瑕疵布……」
「那布又不是給我穿的。」她眨眨眼。
「不是妳穿的?那妳娘買的有問題的布料上哪去了?」他終於掩不住好奇。
「大叔,富貴險中求,那布料如今是你腰牌的套子,你正戴著無價寶呢。」
男子傻眼,直覺執起腰牌套子。
那湖水色的腰牌套子,是兩年前他花上雙倍價買回來的,據說是高僧加持並且眾人目睹靈驗過。江湖上總是打打殺殺,難保哪天不會有莫名的劫難,加上繡工特別,質料上佳,他是好不容易才搶購到……
「雲家莊共有七名弟子買了,妳娘做了幾個?」他輕聲問道。
她笑嘻嘻著:「共二十個。多虧大叔莊裡的人收購,雲家莊是活生生的招牌,剩下的很快就賣光了。」
「是嗎?今朝,妳可知道,妳娘是雲家莊傅姓的遠親?」男子面色輕柔。
「遠親?」她眼睛張得大大的。
男子點頭,來到她的面前,道:
「雲家莊收留的孤兒,多半是傅家、公孫家的遠親,而妳,是春香公子傅臨春的遠親,如果通過我的考驗,以後妳就是雲家莊的一員,再也不必小小年紀被迫跟地痞流氓打交道了。」
跟地痞流氓打交道也沒什麼不好,這話她沒說出口,只道:
「聽說雲家莊都是要寫書的,如果大叔要我去寫書,那還是算了吧。」
男子輕輕一笑,取出一條青穗,青穗上頭繫著一枚銅板。
「要妳去寫史是大材小用。這一次在雲家莊分莊聚集的孩子,都將是雲家莊背後真正的支柱,這串配飾妳繫在腰間,此次跟妳一塊接受考驗的孩兒們,將來不是成為妳的主子,就是成為妳的手下,妳記得,一枚銅板就是現在妳的身份,以後妳能拿到幾枚,就要看妳自己了。」
聽起來很神秘,但只要日子過得去,她也無所謂。她要拿過那青穗,但男子緊攥著不放。她抬眼對上他的,他卻滿眼懷念地望著她。
這樣看她?
「真像……真像……」他喃道。
「……」她又開始目不轉睛。
他慢慢蹲下來,讓真正的神色暴露在她面前。他語氣哽咽著:
「今朝,妳可知妳爹娘為妳取的名字是何用意?」
「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了。」她毫不考慮答道。
「那妳可知,為何莊中孩子眾多,我卻單單選擇考驗妳?」
「不知道。」她坦白。
男子突地流下兩行清淚,沙啞道:
「妳娘,正是我表姐。她與妳爹私奔後再無消息,直到年前我才找到妳,原本我不該動私情親自考妳,但我實在想見妳……芊芊姐將妳教得真好,於公於私,我都要將妳留在莊內,不讓妳再受苦……」
「……你真是我表舅?」她一臉震驚。
「是啊!我知道妳很難相信,但妳不覺得我倆有點相像……」
「舅舅!」小眼一紅,眼淚猛然噴了出來。
男子呆住。
接著,她小嘴「哇」的一聲,大哭出聲,投進他很溫暖的懷抱裡。
「舅舅!舅舅!我有舅舅了!」
滿面淚痕如噴泉,哭得小臉通紅,哭到天昏地暗,哭到他衣衫全是眼淚鼻涕還不肯罷休!
「……」男子臉色僵硬。有必要哭得比他還凶嗎?叫他這個大人如何自處?
這小傢伙是唱作俱佳,還是真情流露?如果是前者,搶戲搶得比他還厲害,他這大人該收山了;若是後者,這小鬼還真是感情豐富到他望塵莫及。
但不管是哪樣,都很容易混進市井中。
幸虧不是男孩兒,要不放任在城裡,過不了幾年,肯定市井無賴一個。
這小鬼,有點旁門左道,與歷代雲家莊金算盤的形象相差太多,但她反應夠機靈,就算成不了金算盤,當個跟中低階層打交道的小嘍囉,也是很適合她的。
思及此,他微微一笑,拍著她的背,替她繫上象徵雲家莊秘密的青穗。
雲家莊未來的金算盤人選之一,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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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張西望,確定沒有人,她才拎著裙襬跳上涼亭。嘿,完美跳躍。
坐在涼亭裡的青年,約二十出頭,一身春日長袍曳地,長髮整齊地束在背後,他頭也不抬地,執著黑子,沉思著。
「好香哪。」她笑嘻嘻地,用力吸口氣。傅臨春,遇春則香,果然如此!「傅臨春,咱們來下棋吧。」
二十出頭的青年,正是雲家莊的春香公子傅臨春。他脾氣甚好,有人突擾了自己的娛樂,他也不生氣,甚至嘴角浮起愉快笑意。
「隨便。」他沒有抬頭,只看著她下子,他便接著下。
對弈者,眼珠子溜溜轉著。「傅臨春,上次你說的藥方很有用耶,我救回來的人,好得挺快的。」
「妳亂救人,小心遲早出事。」他答得順口。
「嘿嘿,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舅舅說,江湖上最近新起血鷹,專門混進各家門派,雲家莊弟子都是孤兒,難保不會有人混進來,以後我要來,很難了。今天,我跟你打個賭,好不好?」
「好啊。」
「我若贏了,今年你……陪我過除夕好不好?」她臉紅紅,用力擠擠浮腫的臉,就怕他突然抬頭,看見昨晚她熬夜玩樂的慘色。
「好啊!」嘴角隱著笑。
她心一喜,更加專心下棋。她跟傅臨春下過十來次棋,這人棋藝不精,要下贏很容易的,擺明他有心要陪她過除夕嘛!
傅臨春下了一子,終於抬起眼,瞧向她。
她又嘻嘻一笑,跟著下子。
「妳拿到幾枚銅板了?」
她眼珠骨溜溜地轉著,把青穗舉得高高的,讓他看見上頭繫著四枚銅板。
「真了不起。」他眼裡有笑,自腰間取出一對胖耳環。「自該獎賞。」
她面色一喜,連忙接過。毛絨絨的白球耳環,上頭鑲著珍珠,她嘿嘿笑道:「我要是成不了雲家莊主子,你可別笑我。」
「有什麼好笑的?」他不以為意。
是沒什麼好笑的啦。現在她有四枚銅板,最多以後成為金算盤的助手或手下,矮他一截,跟在他的屁股後面而已啦。
這個傅臨春,是她兩年前在分莊遇見的,他氣質高雅,全身溫暖,很像是她爹娘,如果能跟他一塊過除夕,想必就像往年跟爹娘過一樣。思及此,她面色赤紅,她年紀還小兒,卻已經開始覺得,就這樣跟傅臨春下著一輩子棋也不錯。這種話說出來,可能要被這傢伙罵不知羞吧。
何況,舅舅說她市井氣重,像他這麼高雅的人,可能……不想了不想了,她笑容滿面,移到他的身邊,道:「傅臨春,你替我戴耳環好不好?」
「好啊。」他微笑著。
她髮絲撩到耳後,臉紅著。他老說好啊好啊,是一個很懶散的好人,再這樣下去,說不得哪天有個姑娘跟他說「娶我吧」,他也會說「好啊」。
他的鼻息接近她,她耳根也紅了。「你真的很香呢……」她咕噥。早知如此,昨天她去洗澡也弄香噴噴,變成一個市井小春天也不錯。
「天生的,倒也沒辦法。」他道,俯著頭,輕柔地替她戴上。毛絨絨的球環在她頰面蹭著,讓她孩子氣的臉看起來很可愛。
可愛?他動作一頓,又笑著替她戴上另一頭。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她鼓起勇氣,趁著他在替她戴左耳的胖耳環時,她大聲說道:「傅臨春,你真像我爹娘,我喜歡你!」
身邊的人,再頓。
她心跳停止。
香氣依舊,他那溫和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妳今年幾歲了?」
「十五啦!」年底就要選金算盤了,他應該知道才對。金算盤是雲家莊主子之一,卻是最後出線的,她一點也不緊張,該她的就她的;不該她的,混吃等死也不錯,就是有點小遺憾。如果以後她成為小嘍囉,怕少有機會再見他了。
「妳還太小了點。」
這答案她不意外。她年紀小、市井氣重,春香公子傅臨春是何等人物,她是高攀不上的。可是,有喜歡就要說,是她的宗旨,她喜歡傅臨春喜歡傅臨春……
「但,妳是跟我下了兩年棋,卻沒打退堂鼓的人。」他聲音忽柔,又笑:「不管贏不贏,我都陪妳過除夕吧。」
她眼一亮,撫掌道:「一言既出!」
他難得哈哈笑道:「駟馬難追。」
她細長的眼兒,不住地望著他開懷的笑容。
他自在接受她傻傻的凝視,輕聲道:
「將來妳要再這樣看我,那在一塊,也是不錯。」
他的聲音,過於低微,她聽不真切,但喜悅染滿全身,認真與他對弈。她忍著撓臉、蹺腳等不雅動作,耐心等著他下子。
她完全可以理解沒人陪他下棋,因為他沉思的時間過長,有好幾次她都在打盹了,他才下一子,下了也就算了,偏偏這人還常輸,那實在令人無言以對。
雖然如此,她還是非常喜歡與他下棋的。她笑嘻嘻地撫著毛絨絨的耳環,他為人高雅,一定不知市井間送耳環的意義。沒關係,這次是獎賞,下次說不得就是定情物了。
有弟子捧著溫茶,進亭道:「春香公子,請喝茶。」
她還在觀察棋局。咦,真奇怪,他是不是偷吃子了?為什麼少了好幾顆?這樣說起來,以前下棋時,也時常丟子,一定有鬼!
「嗯?」傅臨春揚眉,在轉向那弟子時,面色清恬。「哪來的人?不是咱們莊裡的人,這樣擅入,豈不找死?」
那弟子猛地抬頭,結結巴巴:「春香公子,我剛入莊……」
「入雲家莊的都該是身家清白,你在江湖史上名聲不算好,怎會入莊?」傅臨春慢條斯理道。
那弟子心一跳,自己明明在江湖史上只有一筆,傅臨春怎會記住?他心虛,轉身就跑。
傅臨春身形疾快掠過他,白子彈破他的衣衫,露出臂膀上的老鷹紅痣。
「果然是血鷹啊……你運氣真糟,見到不該見的人,要請你見諒了。」其聲清劭,完全不見殺氣。
她瞪大眼,目睹傅臨春俐落彈出白子。那白子毫不停速沒入那弟子的體內。殺人啦!她知道江湖人打打殺殺不意外,但親眼見證,真是……她趕緊把棋盤轉了個方向,以免人家以為白子是她出的手!
傅臨春揚眉,往她這裡看來,神色輕柔,正要開口,忽地嘴角僵住,遽變。
兩年來,她從未見過他這樣大幅度的表情,不由得也跟著警覺起來,正要回頭,眼前迎接她的卻是一陣劇痛與黑暗。
娘咧,等她醒來後,要告訴傅臨春,非得陪她過三年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