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
異響乍起,厲無痕足尖一頓,嘎然止步。
隨即咚!一聲,一個不名重物自樹上落下,掉在他面前。
痛……疏雲摔得頭昏眼花,一時爬不起身來。
失策!昨晚光溜溜地在涼寒似冰的溪流中逗留了太久,一向身強體壯、無病無痛的自己居然不慎染上風寒了!
明明頭暈目眩、四肢發軟,渾身上下都不舒服極了,卻還是逞強地爬上樹頭想看看厲無痕走到了何處,誰知猛地打聲噴嚏,手指一鬆,就這麼狼狽地從樹上摔了下來。
更丟臉的是,他這一摔,居然就正好摔在厲無痕面前,疏雲難堪地呻吟一聲,直想立刻挖個洞將自己就地掩埋算了!
沒空理會他耍什麼猴戲,厲無痕面無表情,視而不見繼續往前直走。
喂,好歹問候我一聲好不好也行唄……疏雲神情難過地盯著他決絕背影,抬手欲言又止,卻終究沒出聲喚住他。
唉,早知這人天生沒心沒肺,自己卻還是……
「哈——啾!」又狠狠打了個噴嚏。
昨夜真是泡太久的水了……
唔,突然感覺好冷,不只身冷,心也好冷……
疏雲打個哆嗦,雙手緊緊環抱住身子。
噗!
咦?天色怎麼突然暗下來了?
疏雲奇怪地伸手一抓,將突如其來覆蓋在自個兒頭上的?塊鳥漆抹黑的東西扯了下來。
呃,這是什麼東西啊?拿在手中反覆仔細研究了下,終於瞧出這是一件黑色披風……雖然已經因為年代久遠且又經過不住縫縫補補,跟塊破布一般沒啥兩樣了。
等等,這是……披風?厲無痕丟給自己他的披風?
乍然領悟到此,一股如和煦春風似的宜人暖意霎時緩緩流過疏雲心中。
這件被風雖然已經破破舊舊了,卻仍是遠比性情冰冷的本來擁有者還來得舒厚暖和。
呆愣地看著手中的黑色披風良久、良久,疏雲終於淺淺笑開,只覺得胸口溫暖得彷彿快融化了……
「還不快披上!」
呃!疏雲愕然往旁一看,只見遠遠站在一旁的厲無痕用著一雙嚴厲的目光,微露責備地瞪視著自己。
他還沒走遠……?
啊……那方才臉上的傻笑……全被他看光了……?
饒是臉皮厚得跟鞋底板一樣,疏雲仍不禁臉紅了。
見他只是癡癡望向這邊,厲無痕又奇怪地瞪了他一眼,隨即皺起眉頭,暗罵自己幹嘛多管閒事地狠狠低咒一聲,鐵青著臉轉過身,迅速離去了。
「嘻……」
疏雲將一臉笑意深深埋在手中的黑色披風中。
真是個無比彆扭又笨拙的人……
抱著懷中沾染了他身上一絲好聞男性氣息的溫暖披風……眷戀地擱在頰邊摩挲著。
從沒有過的心滿意足。
厲無痕,我一定會讓你喜愛上我的……因為,像你心思這般彆扭的人,恐怕也只有我會喜歡了。
一個走,一個追,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被追者與追逐者,也許都能同時到得了天涯海角……
但,這畢竟只不過是自我安慰的奢想罷了。
樹林著火了……
無數小動物從起火方向奔逃出來……
火焰如一片紅海翻騰,草葉、樹枝燃得吱吱作響……
熱浪一波波襲來,映照得人紅光滿面。
熱,真的很悶熱!可是再熱,也熱不過厲無痕心底逐漸升起的心火!
「別再跟著我!」厲喝。
「咳咳……」身後傳來很無辜的咳嗽聲,仍是形影不離跟著。
「你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你說得很大聲呢。」調皮地微微一笑,卻仍是沒離開的意思。
厲無痕冷哼一聲,驟然提氣往前疾行,瞬間自原地向前移動了十公尺之遠,然而,令他異常吃驚的,才一眨眼間,本以為早被自己遠遠甩開的人,已如鬼魅般現身於眼前,擋住他的去路。
「咳咳……」還是輕咳著,白皙臉頰因不住咳嗽而有些泛紅,染上一抹迷人紅暈。
「……」厲無痕卻毫無憐惜之情,緊緊抿起薄唇,冷寒的眸子逐漸透出一絲殺氣。自小,生死樓樓主莫繼天便不斷灌輸自己一個信條,凡礙事者——殺!而他也從沒手下留情過。
彷彿沒注意到他已經眼露殺機了,疏雲仍是一臉擔憂地望著他,柔聲道:「你別這樣看我,我明白的,你只是想嚇唬我,並不是真心要趕我走。」
「……」
「我也明白,你其實不討厭我一直跟著你,甚至還有一點喜歡……但你現在為何要急著趕我走?」說著、說著,語氣竟含了一抹責怪似的幽怨。
「……」喜歡你個頭!厲無痕狠狠瞪著他,深深覺得這傢伙自說自話的功力,已經高深到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掐死他的發指地步。
「有時,我真希望自己笨一點……」他不回話,疏雲仍舊自得其樂地喃喃自語著:「你趕我走,是否因為找死的人都來了?」
「那你還不走?」厲無痕下顎一緊,並不否認他的確不希望疏雲捲入這場風波之中。
他從來就不是個甘願束手就擒的人。將近半年來被眾人一路窮追猛打,他心底早已漸感不耐煩了,他們放火燒林子,無非是想引自己出去自投羅網,而厲無痕等這個機會已經等很久了!
距離塞外只剩幾十天路程,各大門派精銳盡出,卻始終攔不下自己,他們心底想必也是著急得不得了。
現在待在林子外頭守株待兔的那些人,應該就是他們的主力了。
要通往塞外,這一戰勢必免除不了,若無法在這邊一舉擊潰他們,到了邊關附近之時,只怕會有更厲害的殺著等著自己。
所以,跟以往不同的是,他這次要反被動為主動,搶先一步殺得他們措手不及、片甲不留!也因此,他刻意在林子中逗留多日,耐心等他們聚齊好人手——守株待兔的狩獵者,或許該說是自己才對。
「咳咳……你明知他們人多勢眾,卻為何偏偏選擇跟他們硬碰硬呢?」連連咳嗽聲中,仍掩不住一絲透出來的擔憂。
雙拳舉立見難敵四掌,雖然疏雲有把握殺敵一半猶能保持全身而退,但敵人事先布了什麼厲害的陣仗陷阱,又豈能輕易預料得到?連自己都覺得此戰無比凶險難料了,更何況是他呢?若有個萬一……萬一……
「這不干你的事。」厲無痕冷冷道。
是啊……這本不干我的事……疏雲微微一歎。
可自古有云:受人恩惠,必當湧泉相報的不是?
疏雲伸手攏了攏身上的黑色披風,強笑道:「我可以幫你打退他們……」頂多,將命賠上了便是。
「免了!」厲無痕打斷他未完的話,冷聲道:「厲某還沒落魄到需要他人身出援手的地步。」
無論如何,厲無痕絕對不希望他插手。
即將面臨的生死決戰,任厲無痕再如何自信,也僅有最多三、四成的活命把握而已,但,若是由自己引開他們的注意力,同在林子中的疏雲絕對有九成的機會活著離開……這個極隱密的心思,是他不顧去想,也無法說出來的。
沒察覺他心思起伏洶湧無比,疏雲仍是柔聲苦勸:「可,打架時,身旁多一個自己人總是好的……」
明明是生死相搏,疏雲卻偏偏說成是「打架」,彷彿即將到來的殊死戰在他眼中看來,只是兩方人馬的一時意氣用事。
「我早習慣了單打獨鬥,多你一人,只會妨礙我。」冷酷眼神沒有一絲動搖。
「你……」微惱地,一聲幽幽歎息含在疏雲口中。「好,我走開便是了!」
轉身,離去。
如一隻靈巧燕子,足尖輕輕掠過地面,隨即咻地隱沒頓去,不回首,亦不留痕跡。
呃,就這麼走了?
他走得太過乾脆,厲無痕心底反而滋生一縷解不開的惆悵了……不行!不能再想了!
厲無痕猛地搖頭,甩去心中任何想法,靈台保持一點清明,凝神聚氣,肌肉緊繃,進人絕佳的備戰狀態之中。
一腳一印往林外走去,每多走一步,厲無痕臉龐神情就更空白一分,漆黑若深淵的眸子,死氣沉沉,陰氣森森。
唯有凝心不動,才能殺人於無形。
逐漸而緩慢地,他恢復了當年號稱生死樓第一殺手時,手中一柄無情利劍,斬殺人命有如探囊取物的感覺了。
冷冷一笑。
來吧!孰生孰死,誰輸誰贏,很快便能見個分曉!
……該拜託師兄弟他們嗎?
****
尋了一處空地的疏雲,望著手中從懷裡取出的一個樣式奇特的木匣子,心底非常猶豫。
這本是自己的事情,就該由自己獨自解決,勞煩他人一向不是自己的作風,更不是他會做的事,但他……實在無法可想了!
將手中木匣子直立起來,猛下決心,按下機關。
咻!咻!咻!三聲細微到人耳幾乎聽不見的聲響疾雷般衝破雲霄,直沒入天。
疏雲仰頭望著被黑色濃霧遮去七七八八的蔚藍天空,神情複雜。
只盼望,七個師兄弟中,能有一個人聽到了實時趕來相助也好。
將手中木匣子重新收入懷中,疏雲猛一咬牙,縱身投入林中。
七七四十九,一組齊全的數字,更是一組可以致命的數字。
林子外頭一條溪流的下游處,總共聚集了七七四十九個人,這四十九個人,皆同時屏息苦苦等待一個人的出現。
「師叔,你想,那人真會出現嗎?」山林都怏快燒掉一半了,卻還是不見欲擒的人影,段鵬天等人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一定會。」蒙面男子回答得斬釘截鐵。
厲無痕從來就不是會逆來順受的隱忍性子,否則,當他每殺一人,也不會堅持只拿十兩當代價了……姑且不論是殺人的罪惡感在作祟,還是真的視人命若草芥般輕賤,不過與身為一名絕情冷性的殺手相互衝突矛盾的頑固根性,總有一天,會害死他!
日頭逐漸西下,暗紅色的光圈染紅了一大片天空,與樹林後方滔天火光相映成輝,風徐徐吹拂,捲起幾片落葉紛飛,更添幾分肅殺之氣。
「呀——!」前方突然一陣騷動,一人來不及呼救已頭身份家,投胎轉世去也。
「敵人偷襲!」
「卑鄙……啊!」
不但不趁機脫逃,反而主動攻擊……果然不出我所料!蒙面男子眉頭一挑,拔劍大喝:「大家切莫驚慌亂了陣勢!」話語方落,身子已如一隻無羽箭矢般疾射而出,鏘一聲,招式精妙無比地截住了厲無痕,一轉眼間便連奪五人性命的無情凶劍。
真不愧是師叔!段鵬天稍鬆一口氣,連忙指揮大局起來。
厲無痕輕「咦」一聲,抽手換招,劍芒大熾,騰騰冰冷殺氣直破入霄,蒙面男子確是夷然不懼,見招拆招,轉瞬又是「鏘!鏘!鏘!」兵器互擊之刺耳聲響不絕於耳。
身若矯龍遊走,劍如流水揮灑,幾番對招下來,兩人竟是不分軒輊!
劍身交擊時激發出的微弱光芒,宛若溪邊流螢,星星點點,美得迷亂了眾人的視線,可光芒散發出來的催魂冰冷,卻刺骨得令人心臟瞬間麻痺。
這兩人的身手根本已經遠遠超出了一般一局手的級數,一時間,在場四十多人竟無一人能接近得了兩人的身。
久戰不利!
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厲無痕忽地輕聲低吟,手腕一轉,利劍霎時狂芒大作,宛若月華初升,美不勝收,然而,時間卻彷彿在他身上靜止了,腳踩七星微步,身影不住分開、重迭、分開、重迭……
劍快人慢,似幻實真,總是緊繃著的冷厲臉龐,更隱約綻放一抹罕見的輕狂笑容,端地俊逸飄放,瀟灑無匹。
沒想到才經過短短半年,他已然練就「心劍如一」的恐怖地步……不,還是有破綻!蒙面男子下顎一緊,不再掩飾功力,凝神聚氣,手中銀芒一閃,樸實無華一劍,正中劈在厲無痕身前劍芒最熾的地方。
碰——!
宛若鐵杵重重擊在石頭上發出的沉寂悶響,震得四周功力稍淺的人幾乎要嘔出血來!兩人身子立即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般,同時間往相反方向暴退十步。
足尖在地面上劃出兩道深刻鴻溝,揚起漫天沙塵,直到厲無痕一把將劍刀深深插入地面,才勉強將身子停住。
如一座冰冷岩石般僵硬在原地,厲無痕原先白蜇臉龐緩緩浮上彷彿喝醉了酒似的紅暈,過了三秒,才又逐漸由紅轉白,如此反覆三次,喉嚨咕的一聲,唇角緩緩溢出一條血絲。
伸指抹去唇邊的血色,厲無痕一臉鐵青難看。
這人,居然才一個照面,便輕易破去自己十年隱忍未發的最厲害殺著!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十年來自己日日夜夜廢寢忘食苦練這招劍術,無論一撩一剿、一橫一劈皆是穩紮穩打鍛煉出來的,就算自己尚未堪破「劍隨意動」的真意,但他仍有八成把握可以用這一招,將實力相當於自己的敵手瞬間斬殺於劍下,任大羅金仙來也難以挽救,除非……除非……
……是了,這世上,原只有一個人才可能在短短的瞬間,判斷出他這一記絕命殺招的弱點……想到此處,厲無痕難以置信地倏然睜大雙眸,彷彿想一眼看穿那名蒙面男子藏在黑罩底下的真面目。
「你……」
蒙面男子卻不讓他有機會開口,身形倏地暴退三尺,嘶啞若獸嗚的嗓子厲喝一聲:「撒網!」
天羅地網陣,分別由七個人一一踏在北斗七星方位布網而成。顧名思義,結成繩網的絲線全部用苗疆雪蠶絲一一織就而成,細而綿長,韌而難斷,尋常利劍難傷起一分,打結處更綁上一根根淬了麻藥的細針,只要一被此網纏繞住,任你一身武功強橫如龍,也要乖乖束手就擒。
蒙面男子命令方歇,閃耀銀輝光芒的絲網,已然鋪天蓋地地朝厲無痕籠罩直下,形式先險惡到了極點。
厲無痕心知不妙,奈何方才劍招被破,冰寒劍氣侵入五臟六腑,已然身受重傷,丹田處一口真氣硬是提不上來,足下一陣虛軟,背脊冷汗直冒,眼看就要若入敵人網中……
「休想得逞!」劈空一聲疾雷般厲斥。
厲無痕身子微微一震,這嗓音……實在太過熟悉了!
「呀——!」
抓住天羅地網的七人其中之一,中劍身亡,頹軟倒下。
該死!他來做什麼!?厲無痕眉頭深深蹙起,一臉不敢相信地看向場中乍然現身的疏雲。
又連續放到二人,接著身形鬼魅班一閃,疏雲來到厲無痕身後,左手掌心按在他北脊處,登時一股沛沛然、渾渾然純淨無比的暖流透體竄入,打通他鬱結難解的心脈,渾身霎時輕鬆不少……但,厲無痕一點也不感激他!
「你不是走了嗎?」震驚、不信、詫異……更有一絲擔心焦急。
疏雲笑得一臉無辜。
「放不下,所以又回來了。」
放不下呵!若就此一走了之,冷眼坐視他魂歸離恨天,只怕自己要痛苦悔恨一生一世。
「你……」放不下什麼?厲無痕抬眼對上他一雙含情脈脈彷彿會說話的漂亮眸子,心神一震,一時竟再也無話可說。
從沒有過的激動情緒在胸腔起伏不定,驚訝、感動、喜悅、憤怒、焦急……種種激烈情緒匯聚起來,全數化為自喉嚨奔流而出的兩個字:「蠢蛋!」
「嘿嘿,你是從小到大第一個罵我蠢的人耶……」奇怪,怎麼他的反應不是抱著自己猛親兩口?疏雲有些失望地伸手摸摸臉頰。
厲無痕心底一陣不住痛罵。蠢蛋蠢蛋,從沒遇見過的蠢蛋!簡直蠢笨到極點了!可是……
「……要活下去。」若你死了,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嗯?!」一時沒聽清楚。
「不準死!」厲無痕怒瞪他一眼,利劍一拔,轉眼又殺入敵陣之中。
不準死……疏雲愣在原地,心底不住細細品味這三個字。
不準死不準死,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是了,若活著,往後還有大好日子等著我們過呢……疏雲自我陶醉地嘿嘿傻笑了幾聲,眼底倏地厲芒一閃,聚氣提劍,擋下一記無聲無息朝自己身後猛劈而來的殺招。
「閣下究竟何人?」蒙面男子見十拿九穩一招竟偷襲不成,猛退數步喝問。
「你爺爺!」竟敢重傷我的意中人,去死吧!
蒙面男子眉頭一皺,沉聲道:「若閣下也是為了搶奪生死簿而來,我們可以攜手合作……」
「合作?」疏雲冷冷一笑:「滾到地獄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一言不合,兩人又迅速廝殺在一塊。
另一方,厲無痕順手傷了幾個人後,跟新任武林盟主段鵬天悍然對上,打得難分難解。
「撒網!快撒網!」負了傷的猛獸更是凶狠無匹,招招皆是不要命的打法,段鵬天一身武功雖與他不相上下,卻不敢跟他並命,幾個罩面下來,自然被打得左右支絀、難以招架,情急之下大聲疾呼。
天羅地網,取其無窮無絕之意,一人卸陣,後方立即有一人補上,凶險重重,難以解除,是以疏雲雖一連殺了三名原先擺出天羅地網陣的人手,卻還是沒能將它的威脅完全破去。
糟了!疏雲雖然從沒嘗過天羅地網陣的可怕滋味,可江湖中人人知曉,近三十年來,被天羅地網陣捕獲住的人,從沒有一個順利逃出生天的!
刷!冷冽劍尖在蒙面男子的胸膛處劃下一道血痕,若非他反應快一步地往後疾退,只怕早被當場斬成兩半。傷了他後,疏雲不再多看他一眼,心急地縱身往厲無痕方向奔去,沿途試圖攔下他的人馬,皆一一被無情斬殺於劍下。
招招一劍斃命,之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絕不在厲無痕之下,就連眾人之中武功最高的自己也於數招間徹底敗於他手……這麼一位催命閻羅,到底從哪冒出來的?無數個疑惑在蒙面男子腦中打轉,伸指迅速在胸前點了幾處大穴,堪堪止住了血,提劍又追了上去。
「哇——!」
「呀——!」
「咿——!」
殺出一條血路,慘叫聲不絕於耳。
憂心厲無痕身上的傷勢,疏雲凶性大發,手中一柄利劍,殺佛砍魔,在場中人竟沒有一個能稍稍阻止他前進的腳步。
無論如何,絕不能讓他成功救走厲無痕!蒙面男子主意一定,大聲疾呼:「段師侄!莫要顧忌太多!全力拿下厲無痕要緊,」他一眼便看穿段鵬天會打得如此狼狽的主因。
段鵬天臉一紅,沒想到師叔會當著眾人的面數落他,好勝心登時被熊熊激起,劍術一招快過一招,已然身受重傷的厲無痕,承受不住猛烈擊來的劍氣,喉頭一甜,登時又哇地嘔出一口鮮血來,身子一晃,下盤被人從後方趁機用螳螂腿掃過,碰地狼狽摔倒在地。
一旁手持著天羅地網陣的七人,見機不可失,立即一擁而上,務要將他一舉成擒!
見狀,疏雲嚇得肝膽欲裂,只覺雙目似要噴出火來,鬼哭神嚎般厲喝:「若敢傷他,我要你們全部的人陪葬!」
彷彿從暗無天日的幽冥地府深處傳上來的淒絕咆哮,令天羅地網陣其中一人腳步遲疑了一下。就這麼一頓,給疏雲奪去了先機。
唰唰!兩道劍氣凌空射出,數道鮮血瞬間噴得老高,濺滿一地。
身影鬼魅般一閃,疏雲已然護在厲無痕身前。
「無痕,你還好吧?」
「……」抬眸見他一身白衣已然被鮮血染紅,一股絕無僅有的似水柔情油然在早已冷性絕情的厲無痕心底悄悄扎根滋生,登時求生意志大起,仗劍緩緩站起身,語氣淡然道:「別管我了,我替你殿後,你快走吧……」若沒有自己的拖累,他定能輕易逃出生天。
疏雲偏過頭,狠狠瞪他一眼,「我不走!活也一起,死也一塊!」
呃,嚇到似的,厲無痕愣住了。
活也一起,死也一塊?不知怎地,性命垂危之間,厲無痕卻突然有股想放聲大笑的衝動。
只因為,他驀然發覺自己在無意之中,居然找到了他甫一出生便下意識地一直在尋尋覓覓的珍貴東西。
「好!那你們便死在一塊吧!」段鵬天揮劍朝他刺去。
「納命來!」蒙面男子也在這時險險殺到。
碰!疏雲運勁震退段鵬天,倏然轉身欲對付對自己窮追不捨的蒙面男子,誰知他突然一個變招,手腕一轉,凌厲劍氣看似便要朝他身旁的厲無痕門面刺去。
危險!疏雲無暇多想,伸長右手欲幫他擋下,豈料這還是個虛招,由右自左,劍芒一閃,登時俐落地在疏雲毫無防備的右手腕上劃下一道血痕。
「唔……」疏雲痛哼一聲,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劍,鐺地一聲,沾滿人血的凶器終於墜落在地。
蒙面男子正暗自得意狡計得逞,突然碰地一聲,一顆石頭般的圓球自疏雲左手彈出,在他身上爆散開來,一陣硫磺酸味撲鼻而來,全身衣衫登時著火。
這顆「追命火焰彈」是平日喜歡發明一些亂七八糟東西的五師弟送給疏雲的救命法寶,他一直放在懷中備而不用,沒想到會在今日派上用場。
火焰彈發出的火焰用水是澆不熄的,唯一方法就是第一時間將全身衣物褪去,否則絕對難逃被火紋身之苦!
「師叔!」
蒙面男子已隱然是眾人的龍頭老大,見他渾身是火,痛得在地上打滾,眾人連忙趕上前去搶救。
「咱們走!」
疏雲右手頹軟無力地垂在身側,左手卻還是緊緊抓著厲無痕不放,足尖一蹬,兩人趁亂迅速逃離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