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妹妹 第三章
    放寒假後回到南部的家中,沒有於婷和筱琪的日子好無聊,整天不是吃就是睡,書也提不起勁去念,媽看我太不像話,要我乾脆早一點兒回學校去唸書,順便也可以去阿姨新開的餐館幫幫忙。

    「阿姨什麼時候開餐館了?」我像發現新大陸般,從床上跳了起來。

    「就前兩天嘛!她和姨丈兩個人,又沒小孩,閒著也是閒著,就在住家附近頂個店面開餐館,打發時間啦!」

    我眼睛亮了起來,阿姨因為自己沒孩子,所以從小就最疼我,現在開了餐館,我如果去幫忙一定「捂胛夠捂倆」,當場就點頭如搗蒜地答應了:「好!好!好!我一定去幫忙!」

    第二天,我收拾行李回學校,由於距開學還有一個多星期,於婷和筱琪都還沒回來,校園也冷冷清清,我當然待不住,馬上往阿姨家跑。

    阿姨家離學校有點遠,我換了兩趟車,坐車加等車的時間足足兩個多鐘頭,要不是阿姨的拿手菜誘惑著我,早就打道回府,躲在暖暖的被窩中睡大頭覺。

    下了車還要走上一小段路,終於,餐館的招牌映人眼簾,我三步並做兩步跑過去,差點兒迎面撞上從便利商店走出來的人,我定神一看,驚呼:「鍾雋!你怎麼在這裡?」

    鍾雋被我嚇了一跳,沒好氣地回答我:「我住附近啊!我才要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有親戚住附近,來依親的。」我看他手裡提著剛買的泡麵,於是問他:「還沒吃飯啊?」

    「我爸媽出國去玩,家裡只剩我一個人,懶得弄!」他抓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阿姨在附近開了間小餐館,要不要一起去,我請客!」

    「有人請客當然好啊!」他眉開眼笑地說。

    於是我們一起到阿姨的餐館,由於已經過了用餐的尖峰時間,店裡沒有客人,阿姨和姨丈正在整理店面。

    「阿姨,我來幫忙跑堂羅!」我一進門就嚷著。

    「芷翎,你終於來看阿姨了。」阿姨張開雙臂,給我個熱情的擁抱。  .「好久沒見,芷翎變漂亮羅!」姨丈也停下手邊的工作歡迎我。

    「姨丈,我哪有變漂亮啊,我本來就很漂亮。」

    三個人說說笑笑,根本忘了鍾雋的存在。

    「喂!芷翎,這是你的朋友啊?」阿姨注意到杵在一旁的鍾雋,忙拉我過來問。

    「對了,他是學校同學,就住附近,剛剛在路上碰到,帶他來嘗嘗阿姨的手藝。」我回過神來,趕快向阿姨解釋。

    「您們好,我叫鍾雋。」他禮貌地向阿姨夫婦打招呼。

    「坐啊!我去弄幾樣家常菜給你嘗嘗,芷翎,你招呼同學。」

    我真的佩服鍾雋,他應該去當外交官的,菜都還沒上桌,他已經熱熱絡絡地和阿姨聊起來,好像早就認識一樣。

    一頓飯下來,阿姨把他的身家調查得清清楚楚,他則對我小時候的糗事如數家珍,要是再持久一點,阿姨鐵定會收他當乾兒子。

    離開學還有一星期,阿姨於是留我住下,而鍾雋也幾乎天天報到,有時只是陪我們聊聊天,有時看我悶得慌,也會帶我去附近走走,和他熟悉得好像認識多年的老友。

    有一天下午,因為寒流來襲,幾乎沒有客人上門,只剩我和鍾雋喝茶聊天,阿姨索性關了店門,要我和鍾雋慢慢聊,自己和姨丈先回去休息,我突然想起那個放在心裡很久的疑問,「鍾雋,你還沒告訴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他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我:「你覺得辛克勤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想到他老是幫辛克勤製造機會,我就一肚子氣。

    「問你對他有沒有感覺,能不能當你的男朋友?」

    「他不是我欣賞的類型。」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雖然辛克勤有些木訥害羞,其實他博學多聞又溫柔體貼,但我遇到他,就像急驚風碰到慢郎中,一點輒也沒有。

    「那就可惜了,他可是在一年多前就注意到你了。」

    我覺得十分驚訝,要鍾雋繼續說下去。

    「一年多前,他在圖書館看到你就被你電到了,暗中注意你好久,有一天趁你離開座位時翻了你的書,知道你的系級和名字。」

    他停下來喝了一口茶,然後又說:「從此後章芷翎這個名字就常掛在嘴邊,而我們也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能讓他這個書獃子神魂顛倒,慢慢地,一傳十,十傳百,整系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難怪我會在系辦受到如此隆重盛大的歡迎,原來還有這樣的緣由。

    「可是……」我突然想起一件怪事,趕緊問他:「你們倆到我們班上課應該是別有目的吧?為什麼只出現過一次,後來還得勞煩我到你們系辦放話找人?」

    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解釋:「辛克勤這小於有色心沒有色膽,嚷嚷著要追你,可是始終不敢行動,我們這些哥兒們都看不下去了,於是派我陪著他到你們班上課,給他壯膽也順便製造機會,上課的第一天就說要分組,我看機不可失,馬上就拉你和我們一組,你也爽快答應,我覺得階段性任務已經達成,接下來沒我的事了,所以就不再去上課,誰知道辛克勤竟然也沒膽去。『原來如此,這倒也像是辛克勤的作風,回想著我們認識的經過,似乎都能印證鍾雋所說,他突然打斷我的思緒,問我:」你到底有沒有男朋友?「

    「你說我像有男朋友的樣子嗎?」心裡暗罵他白目,有男朋友的話,還會和他在這裡耗著嗎。,「可是,我看你條件不差,應該很多人追啊。」我假裝重重地歎一口氣說:「也許大家都和你一樣,以為我有很多人追,所以紛紛打退堂鼓羅!」

    「是嗎?」他瞧著我,好像想看穿我似的。

    「不是嗎?」我反問他。

    「還是你舊傷未癒,不敢再愛?」他依然直直地盯著我,追問著。

    我嚇了一跳,是他會看人,還是我太容易被看穿?

    「為什麼這麼說?」我問他。

    他停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在你身上,我看到我的影子,因為害怕受傷,所以失去愛人的勇氣。」

    我心裡非常震驚,有一種被人看穿的恐懼,久久說不出話來。

    「可以和我聊聊你的熱戀傷痕嗎?」他溫柔地問著我。

    我理了理思緒,慢慢地談起那一段傷心往事;而他也告訴了我,女友移情別戀的難堪回憶,一股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憐惜在心中油然而生。

    「我相信一定還有很多像辛克勤一樣的人等著你的眷顧。」

    「可惜我號稱恐龍,對這種感覺很遲鈍。」我笑了笑,想起於婷戲稱我是恐龍龜。

    「敏感一點兒,多多感覺別人對你的好,也順便體會一下我對你如何?」他就這麼瞧著我,不疾不徐地說。

    對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我愣了好久,這是什麼意思?

    他看我似乎被嚇著了,連忙又說:「好了,不要嚇到你,免得以後都不和我說話。」

    「不會啊!說不定我很高興。」我故作調皮地說著。

    沒想到,他的眼中閃著光芒很溫柔地問我:「真的嗎?」

    我有些不知所措,他看我沒回話,又再問了一次:「真的嗎?」

    這回,我真的慌了手腳,只好尷尬地說:「不玩了。」

    他笑了笑,沒再說什麼。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對我說:「等你想交男朋友時告訴我。」

    我歪著頭看他,不知這回葫蘆裡又實什麼膏藥。

    「我幫你介紹。」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把我自己介紹給你。『開學後回到宿舍,我迫不及待地告訴於婷和筱琪,我復活了,我又有付出愛的渴望,雖然還是會怕。可是我還來不及開口,於婷就告訴我,筱琪失戀了。

    「失……戀?失那一個戀啊?」我覺得震驚且莫名其妙。筱琪有好多個男朋友,有一個最愛,還有無數個次愛,當然,他們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筱琪的記性出名的差,竟然從沒「突槌」過,真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最愛的那一個。」於婷回答我。

    「那……代志大條了。」我心裡暗想不妙。

    筱琪只在乎那個最愛,兩年前她的最愛出國唸書,她還轟轟烈烈地演了一出「飄洋過海來看你」,花了半生的積蓄,憑著破破的英文,單槍匹馬地跑到波士頓去,算算時間,她的最愛也該拿到學位歸國了,怎麼突然分手?

    「是因為穿幫了?被他發現筱琪有其他的另朋友?」我小心翼翼地問。

    於婷搖搖頭,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我說:「是筱琪要求分手的,因為她發現,那個男孩不止愛她一個。」

    「啥?」這是什麼邏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

    於婷聳聳肩說:「我對這事不予置評,只是告訴你皮繃緊點兒,筱琪明天就回來了。」

    「喔!我知道了。」

    接著我和於婷聊起寒假中發生的事,於婷戲稱,我們三個總有一個人處於失戀狀態,一個人戀愛中,她還要我早早失戀,這樣或許下一個談戀愛的就是她了。

    筱琪的復元比我們預期的要快,記性不好就是有這種好處:倒是我,開學兩星期了,都沒見到鍾雋,也沒有他的消息,難道馬上應了於婷的話?

    鍾雋沒見到,辛克勤卻時常出現,他不知從哪得到消息,知道我準備考研究所,於是三不五時就拿一疊各校期中、期末考的考古題給我,雖然我很委婉地告訴他,不用再麻煩了,他不知是憨直還是裝傻,說反正他也要考研究所,一點兒也不麻煩。

    他不麻煩,我可煩了。

    有一天下課,我和於婷、筱琪正要回宿舍,突然瞥見鍾雋在前面和一群同學聊天。我想起鍾雋告訴過我,如果我要去阿姨家,他可以順便載我回去,於是我丟下於婷和筱琪,興沖沖地跑去問鍾雋:「鍾雋,你今天什麼時候要回家,我可以搭便車嗎?」

    一群原本在聊天的人,因為我突然插了一句話,他們全都停下來看著我,鍾雋連忙介紹說:「她是章芷翎。」

    「喔!久仰大名。」他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已經不奇怪了,只是仍有些不自在,我看著鍾雋,等他回覆我。

    「我待會兒和朋友約好了,恐怕不方便讓你搭便車。」說完,他又和同學繼續剛才的話題,無視於我的存在。

    我討了個沒趣,意興闌珊地回頭找於婷和筱琪。於婷不但不安慰我,還取笑我說:「你好像蜜蜂看到花就撲過去,不過蜜沒采著,撲了一鼻子灰。」

    我白了她一眼,穩隱覺得鍾雋好像刻意疏遠我,對我冷淡,是我多心嗎?

    於婷還兀自碎碎念著:「唉!我真是招誰惹誰啁!室友一個失魂落魄,另一個整天魂不守舍,沒一個是清醒的。」

    我和筱琪相視苦笑,我撰著筱琪的肩膀說:「筱琪啊!我們別理那個戀愛絕緣體了,她不會瞭解我們的心情的,我們去大吃大喝一頓解解悶吧!」

    「好啊!走!」筱琪二話不說就答應。  

    說完,我們倆就不理於婷逕自往前走。於婷連忙追上來,邊嚷著:「你們莫名其妙的心情我是不懂,但有吃有喝的別忘了我。」

    我們三個一路打打鬧鬧回到宿舍,我向她們提議先去阿姨的餐館,然後再作打算,一定要好好地瘋幾天,筱琪高呼萬歲,於婷則有些猶豫,放不下學校的課業,最後在我們的威脅利誘下,終於捨命陪君子。

    收了簡單的行李後,我們朝車站出發,半路巧遇鍾雋,他問我:「你們是要去阿姨家嗎?要不要搭便車?」

    我有一些欣喜,更有一肚子的疑惑,反問他:「你不是和朋友約好了?」

    他看了看手錶,然後說:「時間還夠,而且反正順路。」

    一個鐘頭前他還不留情面地給我難堪,現在卻主動邀我們搭他的車,他的反反覆覆讓我大惑不解,但我並沒有拒絕,還是搭上鍾雋的專車,路上鍾雋很快就和於婷、筱琪混熟了,我們幾個嬉鬧聊天,不算短的車程,只覺一眨眼就到了。

    阿姨是最喜歡熱鬧的,看到我帶了許多朋友來,更是使出渾身解數地招呼,她要鍾雋留下一起吃個飯,他竟也老大不客氣地坐了下來,阿姨拿手菜一道道上桌,我們是吃得直呼過癮,飯後,姨丈搬出新買的卡拉OK,大夥兒就更是瘋狂了,趁著於婷和筱琪高歌之際,我偷偷問鍾雋:「時候不早了,你不是有約?」

    「沒關係啦!那個約不去也沒關係。」他若無其事地回答我。

    「那你幹嘛當著同學的面拒絕我?」我有些氣惱,聲音也不禁高八度。

    鍾雋看我生氣,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說:「我是怕有閒言閒語傳到辛克勤耳中,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我反覆地咀嚼鍾雋的話,什麼是不必要的誤會?他怕辛克勤:誤會什麼?誤會他對我有意?

    那天,大家HICH到大半夜,只有我提不起興致,可是卻還要強顏歡笑;曲終人散後,更是久久不能成眠。

    從此,鍾雋和我就維持著一種若有似無的情誼,他總是在固定的時間出現,讓我搭便車回阿姨家,偶爾會順路帶我去逛逛街,就好像情侶約會一樣;我唸書煩悶時,會打電話找他聊天,有時也會打情罵俏,這讓我感覺我們「好像」是一對戀人;只要有他的同學在場,他對我的態度就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甚至如果辛克勤在場,他還會故意製造機會讓我和辛克勤獨處。

    於婷說我對鍾雋像蜜蜂看到花,我一定是全天下最笨的蜜蜂,明知採不到蜜,還會被刺得滿身傷,可是我就是不捨得離去。

    沒多久後,研究所的考季開始了。

    雖然,明知去「陪考」的成分居多,但我並沒有臨陣退縮,還是四處出征應戰,是不甘心已經花了許多時間準備,也是找個目標讓自己忙碌起來,以冷卻對鍾雋的念念不忘。

    有好幾個星期沒回阿姨家了,也就是好幾個星期沒遇到鍾雋。

    為什麼會喜歡上鍾雋呢?我反覆思考,卻始終找不出答案,喜歡一個人,似乎沒有理由,如果我能找到喜歡他的理由,或許我也就能找到理由不喜歡他了。

    從一開始,鍾雋就挖了個陷阱讓我跳下去,然後偷偷地將陷阱愈挖愈深,讓我無法逃脫,是我前世欠他的吧!上輩子一定是我把他甩了,所以這輩子注定要還他的債。

    考完試後我覺得元氣大傷,連著好幾天窩在宿舍沒出門,在我吃光了筱琪所有存糧後,她把我拖出去,要我給她個交代,於是我得請她吃頓好的,還得把存糧補齊,巧了!我們在餐廳門口遇到鍾雋。

    「考完了吧!考得如何呀?」他竟然不識相地問我這個問題,真是「陳水」——欠扁。

    「還用問嗎?你剛剛不是已經說了,考『完』了吧!」姑娘我免費奉送兩白眼。

    他笑了開來,又問我:「這星期要去阿姨家嗎?」

    我點點頭。

    「那就老規矩羅!」說完他就離開了。

    一種甜蜜的感覺在心中漾開來,我和他的「老規矩」,只有我和他懂,就是星期五下午三點在校門口等他,我開始期待星期五的到來。

    筱琪突然遞給我一張面紙。「幹嘛?」我一臉的疑惑。

    「把口水擦一擦。」筱琪取笑我。

    「去!吃飯去啦!」我笑著打她的頭,竟敢取笑我。

    真是度日如年,不過兩天的時間,我好像等了兩世紀,好不容易捱到約定的時間,我來到指定地點,下午三點,校門口只有稀稀落落的人走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鍾雋一直沒出現。

    我最討厭人家遲到,我的前男友是個遲到大王,總是讓我浪費時間在等待上,為此我不知抱怨過多少回,最後他乾脆不和我約時間了,只說,我有空就會打電話給你、有空就會去看你……

    結果總是怕他來時我不在,反而浪費了更多的時間在守候。

    唉!等待的時間是很折磨人的,我來來回回踱步,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難道出事了?我敲敲自己的腦袋,出什麼事啊!又不是演連續劇,更何況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鍾雋絕對會長命百歲的。

    還是他臨時有事?我腦中浮現那一天在阿姨家唱歌時,鍾雋的一句:「那個約不去也沒關係。」

    我們的約定,是不是他口中不去也無所謂的約?我甩了甩頭,想拋開這個想法。還是,他根本忘記了?我不知道在鍾雋心中,我是什麼樣的朋友?

    看了看手錶,他已經遲到將近四十分鐘,這是我忍耐的極限了,我歎了口氣往車站走去,女兒當自強,自己回去吧!

    我沒有直接回阿姨家,故意在街上晃蕩,想在人群中掩飾自己的落寞,結果,我沒有擺脫落寞,反倒是增添了疲憊。

    回到阿姨家,阿姨一見到我就說:「芷翎你回來啦!鍾雋等你好久,剛剛才走呢。」

    「喔!他有說什麼嗎?」我坐下來,槌著酸痛不已的雙腿。

    「他說,臨時被助教抓去出公差,來不及通知你。」阿姨一邊忙著招呼客人,一邊對我說著。

    恰好是用餐時間,阿姨的小餐館正熱鬧著,我趕緊起來幫忙,每次來阿姨家都白吃白喝,心中很是過意不去。

    好不容易忙完了,這才想起自己的飢腸轆轆,阿姨家什麼沒有,好吃的東西最多,正準備坐下好好享用我的晚餐,鍾雋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問說:「你生氣了?」

    我坐下來,開始吃晚餐,沒好氣地回他一句:「我沒有生氣,我憑什麼生氣?」  ,「都聞到炸藥味了,還說沒生氣,好了啦!對不起嘛。」

    「不用對不起,送我回來不是你的義務或責任,你臨時有事也不是你的錯。」我試著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o「送你回來當然不是我的義務,是我的榮幸啊!」他假裝很認真地說。

    我忍不住笑了,其實本來就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只是想試試他而已。

    「原諒我了喔!明天補償你。」他看我笑了,似乎也鬆一口氣。

    「補償我什麼?」這傢伙又想變什麼鬼怪了。

    「請你喝咖啡、看電影。」他似乎很理所當然地說著o「不用了啦!你還真以為我氣度這麼小啊!」我白了他一眼。

    「可是這是我的榮幸啊!怎麼樣嘛?我有沒有這個榮幸?」他耍賴似地盯著我問。

    「真的沒有必要,我……」

    「那是我沒這個榮幸羅!」他打斷我的話,很失望地說o「不是這麼說,我……」我連忙想解釋,可是又被他打斷o「那就好,明天上午我先送我爸爸去機場,我們約在外面見,一起吃午飯。」

    我又中計了。

    約好時間、地點,他先回去,我也終於可以繼續吃晚餐。心裡有一種甜甜的感覺,不管鍾雋當我是什麼樣的朋友,至少,他是有一點兒在乎我的。

    第二天,我花了點心思稍作打扮,讓束在腦後的長髮被在肩上,阿姨不知從哪兒找來一件長裙硬要我穿上,看起采還真有一點兒溫柔婉約的模樣。

    我們約在速食店裡見,至少可以坐著等。

    張望了一下,沒看到鍾雋,於是點了杯飲料找位置坐下,看看手錶,我早到了十分鐘。

    星期六的中午,街上人群熙來攘往,我突然想到,這是第一次在星期六和鍾雋見面,我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好像我是連續劇中見不得人的第三者,從不能在星期假日與情人見面,因為假日是屬於他的妻兒的。

    我和鍾雋到底算是什麼關係呢?知道彼此的心意,可是誰也沒開口說過喜歡對方,一種暖昧不明的關係。

    有一次鍾雋拿著一副撲克牌,說要幫我算命,要我先想好四個男人的名字,「四個?為什麼要這麼多個?」我不解地問,通常不是只算一個嗎?

    「一種花色代表一個人,可以同時算四個人和你的緣分。『他邊整理撲克牌邊向我解釋。

    我努力地想,第一個想到我前男友的名字,習慣吧!第二個想到鍾雋,作個實驗嘛!第三個呢?辛克勤湊湊數好了,第四個…

    …第四個想不出來。

    「好了沒?想了快半個鐘頭。」他很誇張地說。

    第四個……第四個金城武好了,我很喜歡他。

    然後,鍾雋開始很專心地排起牌來,一會兒,結果出來了。

    「黑桃,曾經很在乎,不過情緣已盡。」他看了我一眼,問我:「有沒有准?」

    我揚了揚眉毛,不置可否,心中是有些訝異。

    他繼續說:「紅心,你現在最喜歡的人。」他又看我一眼,我依舊沒說什麼。

    「磚塊,你拿來湊數的啊?從頭到尾沒動過。」我開始佩服他了,好準!那金城武呢?

    「梅花,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假裝惋惜地說。

    「唉!可惜了!」我也假裝惋惜。

    「我很好奇,這個紅心是誰?」他一臉賊賊地問我。

    我中了他的圈套,怎麼能開口告訴他,紅心就是代表他。

    「不告訴你。」我是個不會撒謊的人。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盯著我,一直追問著。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他愈問,我心愈慌。

    「為什麼不可說?『他不死心地追問。

    我不再回答,假裝去忙別的事情,可是他還是纏著我一直問,最後,被他問急了,我脫口而出:「能告訴你早就說了嘛!自己去想為什麼不告訴你。」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我,賊賊笑著。「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我的心快跳出喉嚨了。

    「你喜歡……老師,對不對?」

    他雖然裝傻混過去,可是他知道我的心意。

    那鍾雋對我呢?有一次,我們在電話裡聊天,不知怎麼聊到送生日禮物的事,他問我:「你生日想要什麼禮物?」

    「我沒有特別想要什麼。」心裡其實有些高興,他會問我這個問題。

    「這樣啊!那我就不好意思說我想要的生日禮物了。」

    「沒關係,說來聽聽嘛,我又不見得會送。」

    他稍微停頓了一會兒說:「我想要……一個女朋友。」

    我又不知所措起來,他是在暗示我什麼嗎?「你女朋友還不夠多啊?」我裝著鎮定反問他。

    「不是女的朋友,是很真心的那種女朋友。」他解釋說。

    「好吧!開出條件來,我幫你找。」我很大方地說。

    「嗯!要眼睛大大的,鼻子挺挺的,嘴巴小小的,長的很漂亮又很可愛,對感情有一點兒遲鈍,最好姓章,名字的最後一個字是翎。」  .  

    『「不好找耶,可是我剛好認識一個。」我假裝很認真。

    「真的嗎?是誰?」他語氣中一點兒驚喜都沒有。

    「章語翎——我妹妹,改天介紹給你認識。」

    想到這裡,我又笑了起來,這大概是唯一捉弄到他的一次。

    看看手錶,他又遲到了,塞車嗎?

    隨著時間經過,我的耐性一點點地流失,四處張望了一下,咦!我看到一個好熟悉的身影,我眨眨眼,確定沒看錯,真的是他,胡振宇——我的前男友。

    從來沒有人看好我和胡振宇交往,我們之間差異太大,於婷曾經比喻,胡振宇是雲,而我則是一棵樹;雲喜歡流浪,四處探索新的事物,而樹在熟悉的地方生根,離不開那一片土地,雲要樹跟著去流浪,樹要雲為她停留,兩者都辦不到,所以只有分離。

    可笑的是,當初彼此吸引是因為對方的不同,而分離卻也是同樣的原因。

    我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不會處理自己的感情問題,因為害怕失去他,我只會用哭泣挽留;而他怕看見我哭泣,分手的話說不出口,只有逃避。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兩年前我的生日吧,當時我們已經將近一個月沒見面,只剩名義上的「男女朋友」。

    生日前和他聯絡,他答應要來找我,於是我婉拒好友幫我慶生的計劃。熱切的期盼他的出現,結果卻是我一個人孤伶伶地盼到天黑,他才終於現身,沒有解釋,送我一份禮物後,匆匆地走了。

    這一次我終於面對現實,我們早該分手,拖下去也只是浪費彼此的時間。

    分手後,在我腦海中不知排演過多少回和他重逢的場景,渴望再見到他,只是想告訴他,我並不如想像中的柔弱,沒有他,我一樣過得很好。

    如今,我真的見到他了。

    他不經意地望過來,目光交會時,他一臉的錯愕。星期六的中午,在人聲鼎沸的速食店,我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我對他微笑點點頭,他猶豫了一會兒,起身向我走來。

    「好久不見。」好生疏的一句問候語。

    我笑歎道:「是啊!真的滿久了。」

    兩人尷尬地沉默了一陣,他有些遲疑地問著:「你……過得好嗎?」

    我微笑望著他,語帶諷刺地回答:「托您的福,過得還不錯。」

    他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呢?在軍中混得如何?」我問他。

    「混成精了。」他笑著回答。

    我們之間的生疏慢慢消失,簡單地談起彼此的近況,聊著聊著,他突然問我:「你在等人嗎?」

    我如夢初醒,想起我來這裡的原因,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錶,鍾雋已經遲到一個多鐘頭。

    「對方遲到了?而且遲到蠻久的。」他眼中儘是促狹的笑意。

    「你怎麼知道?」話才剛出口,我就知道答案了。

    「因為你臉上寫著:」你又遲到了『。「

    「對呀!你很熟悉嘛!」換我促狹地看著他。

    我們相視一笑,一種淡淡的往日情懷在心中升起。

    「那我先走,不想看到慘烈的一幕。」他揮揮手轉身離去。

    我們沒有說再見,因為不知道是否能再見面,還是再也不見?,!

    胡振宇離開後,我腦中亂紛紛地想著以前和他的種種,不知過了多久,鍾雋氣喘喘地從外面跑進來,「謝天謝地,你還在…」

    「我還在,還沒死。」我一向對喜歡遲到的人沒有好臉色。

    「對不起,我的車在高速公路上拋錨,我是拚命趕來的。」他邊喘邊解釋著。

    鍾雋的車是一台十多年的老爺車。比起滿街亂竄的風火輪,能有台車遮風避雨已經是萬幸,只是,這種突發狀況就很難避免了。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點兒氣也沒有,連續兩次遲到,姑娘我沒翻臉,算你祖上積德。

    「好,這次原諒你。」

    他似乎很驚訝我的寬宏大量,愣了一會兒才說:「你吃過沒?」

    我搖搖頭,還真有點兒餓了。

    「走吧!帶你去吃大餐。」

    鍾雋帶我到五星級飯店吃下午茶,對我這種窮學生來說,這是非常奢華的大餐,我們天南地北地聊著,聊學校,聊朋友,甚至聊八卦,鍾雋非常健談,話題不斷,絕無冷場。

    我想起胡振宇,學理工的他也算健談,只是我們經常沒有共同的話題,老是一中一台各自表述。

    傍晚,我們趕了場電影,然後還逛夜市吃小吃,更意猶未盡地提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一路吃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經過一個小公園,鍾雋突然對我說:「你今天這樣打扮很漂亮。」

    「唉唷!我已經原諒你兩次遲到了,不需要再拍馬屁錦上添花啦。」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讚美,我有些不知所措。

    「那可以增加分數嗎?」他問我。

    我有一次告訴他,我的朋友是這麼幫男朋友評分的:做一件讓她高興的事就記上一分,相反的話,就扣一分,集滿一百分,她就嫁給他。

    「嗯!好啊!加十分好了。」我很大方地說。

    「真的?」他很驚訝,這樣就加了十分。

    「對!不過你之前遲到,遲到一次扣五十分,所以你現在還差九十分才歸零。」我裝著一本正經地說。

    他一副拿我沒轍的模樣,笑著輕打我的頭一下,我馬上又說:「打我,扣分喔!」

    我們就這樣一路打打鬧鬧,他突然說:「噴噴!你手上好油喔。」

    我停下來看看雙手,想必是剛才的香雞排惹的禍,被他一說,還真不好意思。

    「拜託你,幫我從包包裡拿一張面紙。」我不想把包包也弄得油兮兮的。

    他聽從指示拿了一張面紙出來,我正要伸手去接,他卻把面紙蓋在我的臉上。

    「你幹嘛啦!」

    我不曉得他又搞什麼鬼,邊說邊伸手將面紙拿下來,這時,毫無防備的我,鼻尖碰到他的鼻尖。

    我們就這麼近距離地對望了幾秒鐘,我可以看到他眼中的熱切,然後,我恍然大悟他想做什麼。我慌慌張張地將他推開,用最快的速度逃離現場,邊跑邊覺得我的耳根發熱,想必整張臉都紅透了。

    我不知道突然跑開鍾雋會作何感想,只是,我沒有辦法讓一個沒有開口說喜歡我的人吻我,這是我小小的堅持。

    後來,我和鍾雋很有默契地沒提起那晚的事,好像從沒發生過一樣。

    我們依然維持著一種似有若無暖昧的情慷。

    有一天鐘雋主動打電話給我,這是一件不尋常的事,通常都是我打給他居多,而他一開口就問:「辛克勤有沒有找你?『」沒有啊!為什麼這樣問?「我覺得一頭霧水。

    他遲疑了一陣,才告訴我:「上星期六我們一起出去,被同學看到,告訴了辛克勤。」

    「那又怎麼樣呢?」我不懂,辛克勤又不是我什麼人。

    「他好像喝了酒,跑采向我求證,我只好騙他,說我們是在路上碰到的。」他緩緩地說著。

    「……」我不知該說什麼。

    「辛克勤對感情有些執著,容易鑽牛角尖,而且他想追求你的事情,已經全系都知道,所以……」

    我依舊沉默不語,辛克勤的難堪我可以體會,但是我能怎麼辦呢?我一向不擅處理感情問題,居然碰到三角習題,頭好痛。

    「如果辛克勤問你,我們最好口徑一致,好嗎?」他輕聲問我。

    我不擅長說謊,而且我覺得並沒有必要對辛克勤說謊,鍾雋

    這個要求讓我一陣為難,良久我才冒出一句:「這樣好嗎?」

    要瞞他多久呢?又能瞞多久?

    鍾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我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但很怕他鑽不出這個死胡同,會做出傻事來。」

    我又沉默了,心中湧現對辛克勤的歉意,無意要讓他難堪,只是感情無法勉強啊!

    「我想……」鍾雋慢慢地說:「以後我們要小心一點。」

    小心一點?我反覆咀嚼這一句話,愈想愈覺得荒謬,怎麼好像是我背著丈夫在偷情似的,我有些不高興地應了他一句:「說得好像我做錯了什麼事。」

    鍾雋聽出我語氣中的不悅,急忙解釋:「你當然沒有做錯什麼,只是辛克勤他……唉!希望他可以早一點領悟感情是無法勉強的。」

    我有一股衝動,想質問他,究竟在他心目中,我算什麼?可是我猛然想起,鍾雋的日子也不好過吧,他和辛克勤稱兄道弟,辛克勤放話追求我在先,他被人看到和我約會在後,別人會怎麼說?

    不顧兄弟道義,橫刀奪愛之類的罪名少不了。

    終究,我還是嚥回到嘴邊的話,告訴他:「如果辛克勤問起,我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掛上電話,我覺得好疲憊,一直無法肯定鍾雋對我的心意,每當我覺得我們的心很接近時,總會發生一些事再將我們拉遠。

    辛克勤始終沒向我求證當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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