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陽光不算小,透過窗戶玻璃的厚度還是可以感覺到它的熱度,還是甲為看女孩喝著冰涼的飲料讓我加重了熱的感覺,我調整一下坐姿,看見炙熱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卻是那麼地溫馴,她的四周包圍在一層朦朧的光暈中,讓人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覺得熱嗎?」她開口說。
「嗯,有一點。」「那你要換座位嗎?我可以坐在窗戶邊。」
「不用麻煩了,過一會習慣就好了。」「喔。」
她低頭調整了一下腳邊的盒子,順便把喝完的飲料罐塞到前面椅背的網袋裡,然後重新靠回椅背回到光暈中。
「不過說到習慣,有時候如果我們做些不是習慣中的事,反而會有新的體驗喔。」,她的話和動作好像都點到我心中某一段記憶,輕輕地把它挑起來,讓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開始放映……
「實在是太意外了,」企劃部的主管斐勳一進門就大喊:「原本以為這次的市調白做了,廠商一面看著資料一面跳腳,一直質疑我們問卷內容做的不好,我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直到出現這張問卷。」
斐勳把一張問卷高高地在面前舉起,從我們的角度望去那張問卷就像長在原本應該是他的頭的位置上,問卷取代了他過高的額頭和過小的眼睛看起來可愛多了。
「這個答案真是絕,用關心來彩容女性衛生用品,太有創意丁。」
「廠商已經決定用這個概念推出一系列的產品,配合廣告的宣傳,重新塑造女性衛生用品給男性的感覺,讓男性認同這是一種關心的表現。」
「只是還有一個問題,要找出寫這張問卷的人,告訴他我們要採用他的答案,以免發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小君、雅築,問卷是你們兩個做的吧,那就由你們負責聯絡,別忘拿些廠商的贈品給人家。」
斐勳從一進門就開始滔滔不絕地演說著,也不管我們手上拿著炸雞腿,嘴裡咬著辣雞翅,還正在腦海裡盤算著怎麼解釋炸雞腿和辣雞翅會自己跑進辦公室,他已經拿了一隻雞翅關門而去。
「怎麼回事啊!」小君問。
「好像是說有一張問卷被採用了。」
「那張啊!」「對啊,問卷又沒有給我們,誰知道是那張啊?」
小君話還沒說完,斐勳又開門進來:「問卷給你們,」他放下問卷,也順便放下已經變成骨架的雞翅,最後還丟下一句:「下次不要加辣。」然後又拿走一隻。
「太過分了,那是最後一隻耶。」小君邊說著也飛快地咬著嘴裡的雞翅,還一邊注意門邊的動靜。
斐勳沒有再進來,小君喝著可樂把滿嘴的雞翅肉衝下肚,我拿起那張問卷,看著最下面的聯絡資料,心中念著:「奶泡男孩,阿鴻?「那兩個字在我腦海理不斷放大,就像是從遠方而來的海浪,每接近一寸就放大一倍,那種波濤洶湧的感覺有點讓我喘不過氣,小君在這時候叫了我一聲,那些強烈的感覺才像是拍打上岸的浪花消失在我心頭的沙灘上。
「你在想什麼啊?」
「喔,沒什麼,他叫阿鴻。「
「不用想,打電話過去就好了咽。」
「打電話?」小君說的很簡單,可是我卻遲遲沒有勇氣拿起話筒,實際上也很簡單,為什麼會這樣呢?我強迫自己拿起話筒,周圍空氣似乎起了變化,話筒的重量讓我身體發熱,四周空氣的溫度也跟著升高,隨著按鍵的聲音不斷升高。
就在額頭上的汗水受不了體內的壓力將要爆發出來的時候,一陣清涼從體外灌進腦海,從電話那頭直接穿進耳朵……
「你好,我是阿鴻。」
我不知道是怎樣結束這通電話,跟剛才打電話前戲劇般的變化比起來,這一刻卻又平靜的出奇,電話像平常一樣躺在桌子上,訂書機在資料夾上面,旁邊是pentel原子筆再過去是立可白,一切都跟幾分鐘之前一樣,甚至跟我剛進公司的時候一樣,但我知道一定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不是辦公桌上的東西,而是看著它們的雙眼。
「你幹嘛約他吃飯啊?」小君突然發問。
「約他吃飯?」「對啊,東西可以寄給他就好了啊,你剛才好像在跟朋友聊天喔,還約他吃飯。」
「有嗎?」「你自己看,真不知道你怎麼了?」
小君拿了一張紙條給我,我可以認的出那是我自己的筆跡,但上面的字真的是我寫上去的嗎?對於剛剛的記憶,我只停留在那股清涼的感覺,但是紙條上幾個大字又告訴我確實有一些事情發生過了,紙條上寫著:「七點卅分,陶板屋」
「還是我們的小雅築情竇初開啊?」小君故意用手肘碰了碰我。
「別亂說。」我推開她。
「是不是亂說你自己最清楚,下班時間快到了,再過幾個小時就知道,別忘了要做個報告,我看下次你就不會再有那些男生的陰謀論了。」她在跳開時還對我眨了眨眼。
我做出了自己也無法解釋的事,這不像大家習慣中的我,平常我是一個防衛心很強的人,也不大會強烈地表達自己。但我很快找到答案了,就像是每天習慣搭捷運上班,突然因為淹水必須改搭公車,原本熟悉的路線和方式一夕之間全變了,但是你不得不接受這種改變,因為你要上班,所以這件事並不奇怪,就跟改搭公車上班一樣,我不得不改變一下,因為這是工作啊!
雖然很快找到答案不過實際上肯定花了不少時間,因為我當我抬頭看見時鐘,已經從雞翅時間一下子跳到下班時間了,然後我大概用了比平常更快的動作,因為當我抓起包包推回椅子,平常這時候應該已經打開大門的小君卻還坐在椅子上。
「那麼趕啊!」小君語帶調侃。
「沒辦法,工作啊!」我理直氣壯地回答。
一路上我持續加強自己那個對工作犧牲的理論,但也不知道為什麼,越想就越心虛,連坐在捷運裡都覺得旁邊的人因為看出我的心虛對著我搖頭,那一陣陣的搖頭也不斷搖晃我的理由,「後來發現全車廂裡的人都在搖頭,驚訝之餘發現自己也在跟著搖,一群人越晃越厲害,才知道那是因為車廂搖晃的關係。
到站之後趕緊甩開身後的心虛匆忙地下車,馬路上雖然再沒有車廂裡搖頭晃腦的人,不過我還是不能像平常一樣抬頭挺胸地走,只能低頭數著自己的腳步,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麼,數著心跳的腳步卻越來越快,一下子餐廳的門口就出現在眼光的余角,視神經傳達影像到腦子裡的速度還比腳步慢了一點,讓我又折了回來。
因為是下班的用餐時間,餐廳裡已經坐滿了人,不過一眼就看到靠窗那個位置上拿菜單看著窗外的你,這一幕一出現,我立刻知道從最後一隻雞翅不見之後就一直失常的原因,而且這個原因還會動,因為我已經看見你對著我揮手。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喔……是啊……不……我是說不會。」你的回答裡似乎有著一點驚訝。
「點餐了嗎?」「沒有,等你……等你來了——起點。」
「你說話怎麼結巴啦!」「大概餓昏頭。」
「那趕快點餐吧!」我們各自點完餐點後四周沉寂了下來,不是真正的那種沉寂,因為餐廳裡坐滿了人,交談和餐具碰重的聲音充斥四周,而是剛剛的交談已經把在餐廳裡一開始應該要說的話都講完了,那種沉寂是因為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我喝著水杯的水,你看著桌上的顧客意見卡,雖然沒有交談可是卻沒有尷尬或不自在的感覺,反而覺得很輕鬆自然。
「電話裡你說有什麼事?」你放下顧客意見卡對我說。
「喔,對。」我突然才想起來到餐廳的目的,雖然我自己也不是很確定是不是為了這個目的。
「那個你在問卷上寫的回答,我們公司決定拿來用在廣告上,所以我來徵詢你的同意,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們也不能用,畢竟是你的智慧權。」「那沒關係,有需要的話就拿去用吧,我不會有什麼過分的要求的。」
「老實說,我看公司也不會答應你有什麼要求的。」「因為主管是一個會搶我們最後一隻雞翅的人,而且那隻雞翅還是他不喜歡的辣味,所以我想很難從他那邊得到什麼。
「這樣也沒關係,因為我本來就沒有預期會得到什麼。」
「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啦,」我把帶來的廠商贈品拿出來:「至少還有這些……
".
不拿還好,一打開包包才意識到那些所謂的贈品是一大包的衛生棉,正想塞回去,可是已經被你看見。
「這東西……」你苦惱地抓著後腦杓:「我用不到吧。」
「可以……可以當作紀念嘛!」我還是把它拿了出來。
「被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我有什麼怪癖。」你把它推了回來。
「可是這是屬於你的啊。」我又把它推出去。
「你可以留著用。」你又把它推了回來。
「我可不是會污贈品的人,你還是留著吧。」我又把它推向你。
「真的用不到……」
突然推來推去的太極拳停了下來,兩雙手就停留在那包衛生棉上面,因為發現桌旁站了一個人,我們的眼光同時望向他。
「不好意思……上……菜。」服務人員說不是因為這間餐廳的訓練不好,讓服務人員連一句上菜的話都說不清楚,而是因為他一邊忍笑一邊開口說話,我們同時收回了手,那包衛生棉就跌坐在桌上正中央。
「這個……麻煩一下。」服務員眼光停留在衛生棉上。
「喔,不好意思。」我們同時說著,又同時把手放回衛生棉上,幾秒鐘的僵持之後又同時收回手,所以那包東西還是停在桌上,看到這一幕大家再也忍不住,三個人一起笑了出來,可是這一笑卻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就像突然有一盞聚光燈打在我們身上,餐廳裡因為目光的聚集而真正漸漸沉寂下來,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走了桌上的衛生棉,當桌上的東西消失後,在那個零點幾秒的時間裡,注視的目光又突然回到各自的目標,四周恢復了原本正常的音量,似乎沒發生過什麼事。
「謝謝,祝你們用餐愉快。"服務人員放下餐點,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離開。
我們互相注視著,輪流用眼角的餘光掃瞄四周;史恩康那萊在絕命追殺令中也沒這麼小心,等到確定不再有可疑的眼光聚集,才彼此用眼神交換C1ean
皿的訊息。
「下次,可不可以包一下啊?」你說話的時候還是警戒地望望四周。
「我會記得的。」我也望望四周回答你。
我們一起露出了笑容,可是卻不敢笑出聲,彷彿擔心別人知道這個只屬於我們的秘密,在那一剎那我們因為這個秘密而讓彼此之間的距離消失了,我有一部分屬於你,而你也有一部分屬於我,我的笑容不是因為這件事的唐突,而是因為這個擁有你感覺,你的笑容也是嗎?
我不敢問這個問題,也不知道怎麼問,我只能問一個我一直以來的疑惑:「你為什麼會寫這個答案?「」為什麼啊,這說起來很長。「
「沒關係,我有時間。」「嗯,你有沒有看過駭客任務?」
「有啊,很不錯。」「有什麼感想嗎?」
「也說不太上來,看過之後有一種全新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它在動作的表現上跟別的電影不太一樣,男主角很帥也有關係。"
「應該說是它的速度跟別的電影不同。」
「速度?」我不解地問。
「對,它常用不同的速度來表現我們原本習慣的速度。」
「你是說它的慢動作嗎?」「沒錯,如果說我們是生活在速度一的世界中,已經習慣這種速度,突然把你丟到速度二或是速度負一的世界中,一切的行為動作都沒有改變,但是因為速度不同,所以你的感覺會變成全新的。」
「聽不太懂。」「那換個方式,你有沒有看過美麗人生?」
「電影嗎?還是日劇?」「我是說日劇。」
「有啊,可是這跟我的問題有什麼關係?」「當然有關係啊,你不是問我說為什麼為寫出那個問卷上的答案,而我的答案就是從駭客任務和美麗人生中來的。」
「可是這兩個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影片啊?」「其實它們都有共同點,而這些共同點都是它們會成功的原因,也跟我的答案有關係。」
「給點提示嘛!」我居然開始撒嬌。
「木村拓哉在天橋上蹲在女主角身旁說了一句話。」
「一句話?」「對,很關鍵的一句話。」
「我想起來了,木村拓哉說:原來從一百公分的高度看出去的世界是這個樣子。」「你看的很仔細,也記得很清楚喔,就是這句話。」
「可是這跟你的答案有什麼關係?」「駭客任務中並沒有什麼特別空前創新的動作或是故事架構,但是它用不同於以往的慢動作或是快動作的方式來表現,所以給你不同於以往的感覺;美麗人生中的男主角因為喜歡女主角而嘗試從女主角坐輪椅的高度去感受女主角的世界,所以你會覺得感動。」
「嗯,這樣說也沒錯啦,可是我問的是你的答案,又不是電影好看在哪裡?
「「我的答案也是這樣出來的,沒有創新的東西,只是從不同的角度或是不同的速度去體會,這樣來看女性衛生用品它就不只是一件生活必需晶而已,可以說一份關心。」
「原來是這樣。」「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啦!」
「但是你通常都把事情弄得這麼複雜嗎?我只問你兩個字,你說了快二十分鐘。「
「也不是,越簡單的問題通常答案越複雜,複雜的問題反而答案很簡單。」
「我又聽不懂了。」「接下來這個複雜問題的答案你一定很清楚。」
「會嗎?是什麼?」「你……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一。見。鐘。情?這四個字就像一隻隻的鐵釘,而你的嘴像是一隻鎯頭,重重地一字一句釘進我的心,體溫迅速升高,喉嚨像是梗住了什麼讓我無法回答,我收回對視的目光、放下手中的刀叉。
「我……去—下……洗手間。」我慌張地離開座位。
水龍頭的水讓我的溫度降了下來,但是鏡中自己那張潮紅的臉卻還沒有消退,鎯頭敲打的余聲還迴盪在耳際,我再衝了一次水。
從你口中聽到這句話我才發現一個事實,原來這才是之前所有混亂的原因,你只是這個原因的形體,這四個從你口中所吐出的字才是真正的原因,才知道我一直在迴避的不是別人的眼光,而是我自己。
一下子心臟的重量加了好幾倍,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它的跳動,順著血液送到全身的不只是氧氣,還有你那一句複雜問題的簡單答案。從不同的角度或是不同的速度去體會真是去有不一樣的感受,我一直強迫自己從工作的角度來看這次相會,可是你已經在上演一場不同速度和角度的電影,我不能再把焦點轉移,只能決定是否要買票進場。
望著鏡中的自己拿起紙巾抹去臉上的水痕,雖著水滴褪去的不只是水珠,還有我一直以來建築包圍自己的圍牆,消失的只是幾滴水珠的重量,可是我卻如釋重負,再推開洗手間的門,已經不像之前的慌張,因為我已經有了答案。
我回到座位上,你的眼神若即若離地搜尋我,我的眼神也偶爾和你相接,但每當別開視線的時候,卻彼此都在顧忌,同時若有似無地追逐著情感的變化,那個之前有顏色的空氣再次包圍著我們,攪動了幾下杯子裡的花茶,那個有顏色的空氣也隨著旋轉起來,跟著也帶起了在兩個人之間快速流竄的情感。
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不受控制,思緒都被離心出了腦袋,我用茶匙逆著杯子裡旋轉的花茶反方向攪動,等到周圍的空氣也雖著安靜下來,我抬起頭迎向你的視線,說出在層層防衛下的答案:「我相信。「」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那種感覺。」「那你呢?」「我也相信。」
「好。」我沒有再攪動杯子裡的飲料、可是周圍的空氣又旋轉起來,這一次不再那麼不受控制,隨著它,我可以享受離地飛行的感動,和你一起……
原來一切會發生的這麼快只因為我知道那種感覺,我把臉轉向窗外,陽光不再那樣地炙熱,反而有一種習慣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