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一愛二裂芳鄰 第五章
    每年的平安夜,台北的夜晚都特別的繽紛,街上都是一對對的愛侶,可以說平安夜是情人的夜。

    想利用平安夜和自己心愛的人享用一頓豐盛美昧大餐,除非事先預約,不然根本是難如登天。不過程龍就是有這種登天的本領。

    鄉村餐廳裡,坐著一對對熱戀中的男女。但奇異的是——有一對男子兩人並坐在一張四人坐的餐桌,兩個人都神情著急,一眼就看出他們在等人。

    「怎麼還沒有到?」陳水謀不停地往門口望去,他指的是吳素美。

    「是啊!」程龍心不在焉地答應道,也不斷地往門口張望,可是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個人。

    「會不會是找不到地方?真搞不懂你,為什麼在這種地方訂位子?這麼難找?陳水謀等得心急,開始找程龍的碴。自從認識了吳素美,陳水謀是愈來愈婆婆媽媽了。

    「來了啦!」程龍口中說來了,聲音卻是老大不情願的,甚至聽得出他心裡的失望。

    「對不起,我遲到了!」雖然餐廳中的客人很多,但吳素美還是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兩個出的男人,只是怎麼會同時來了兩個?

    陳水謀立刻起身上前,幫她將座椅拉開,十足的紳士,他的眼裡淨是笑意。

    今天的吳素美刻意地妝點,唇瓣上層淡淡的唇彩,雙頰不用上妝就自然地染上一層紅量,整個姿態明媚動人。她臉上的擦傷一點也不影響她的神采,連對女人不屑一顧的程龍都另眼相看。

    「哇!阿美老師,你用的是什麼牌子的化妝品?顏色看起來好自然,而且像電視上說的『晶瑩剔透』哩!」說起吳素美今的改變,程龍較在意的還是「化妝品」這類事情。

    「是嗎?」程龍的一番恭維,使吳素美臉上的紅暈更甚。

    她幾乎忘了現場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眼中只有「陳先生」。「你今天看起來也很帥。」她從來沒有恭維過男人,更不懂得說些甜言蜜語。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老師,一言一行都是學生的典範,不可以有任何不莊重的舉止。可是在這暈黃的燈光下,程龍的聲音就像有魔力一般,引得她自然地將平時根本不可能啟口的話說出。

    兩人旁若無人地對話,讓在一旁的陳水謀聽得心裡極度的不平衡。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像卡通片中的唐老鴨一樣,氣得頭頂冒煙了?

    「要不要先點餐?」再怎麼樣,紳士風度還是重要的。

    「阿美老師,我給你介紹,這裡的牛排好吃得出名;不過今天是聖誕夜,我們還是吃聖誕大餐。我已經預約兩套了,真的很不容易才訂到的哩!」程龍仍不忘老王賣瓜一番。

    「兩套餐?」吳素美總算還有良心,沒有忘了現場有三個人。「可是……」她不知道怎麼稱呼書店老闆。雖然見過幾次面,而且每次都令人印象深刻。「你的朋友不吃嗎?」

    「他哦!應該不用吧?我可沒邀請他來,是他硬要跟來當電燈泡的。」程龍朝陳水謀齜牙咧嘴地奸笑,算是考驗他的忍耐力到底有多少。「他這種人就是這樣,看到像你這樣漂亮的女生,就非得插上一腳不可!」

    「這句話陳水謀極為沒面子,他的臉色變得青森,這是他忍耐的極限了。

    程龍看得出來,逗也逗夠了,他可沒忘記自己現在該演的應是紅娘的角色。

    吳素美覺得很尷尬,只因她搞不懂這書店的老闆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兩個朋友的關係也令她似懂非懂,明明是朋友,為什麼兩個人講起話來又總是互相地損及對方?「對了!我只知道你姓陳,還不知道你的全名。」吳素美一直很好奇,這樣一個漂亮的男人會有什麼樣的名字?大概會是像瓊瑤小說裡男主角的名字吧!雲之?還是沛文?

    「我單名一個龍字。對了,我的程是工程的程,不是耳東陳。」程龍對自己的名字很是滿意,最欣賞像成程龍一樣全身都是肌肉的男人了。

    「程龍?」原來是程,不是陳。想到他的名字,吳素美忍不住想笑,實在很難把眼前的男人和「程龍」這兩個宇聯想在一起。他身上看起來沒幾兩肉,可能他旁邊的書店老闆會比較適合這個名字吧。她打量兩人的身材,看到程龍時,不禁搖搖頭。他實在瘦得可以,稱他為男性的林黛玉也不為過。他身體微微地傾斜,看來居然有點妖嬈,相反地,書店老闆倒是有一副結實的體態,連坐在椅子上都是一絲不苟地端坐著。看著看著,她有些迷惘,書店老闆反而比較像她印象中的。陳先生「。

    「你怎麼了?」陳水謀見吳素美突然停止說話,只盯著他發呆,不解地問道。

    吳素美這才發現自己的目光是落在書店老闆的身上,這實在不是一個有教養的人該做的事,於是她急忙地將目光收回。「對不起,我想事情想得出神了!」

    「對不起,我想去一下化妝室!」程龍倒是識相,知道要留些機會給好朋友,遂擺腰臀地退場了。

    吳素美看著程龍離開,又要和書店老闆獨處,心裡莫名地緊張起來。她不安地撥弄桌上的燭台,臉上雖然是掛著微笑,但看得出那微笑是僵硬的。

    「你好像很討厭我?」陳水謀從吳素美一進到餐廳時,視線就沒離開她身上過。他發現,只要兩人目光一交會,她就會急忙地轉開,這令他很失望。

    「不是!」吳素美急忙地解釋這個問題。她真的不討厭他,就算真的有吧,也是過去式了。昨天她照鏡子時,看到臉上的擦傷,想到小時候在鄉下的生活,那時每天和表兄妹玩在一起,身上、臉上總是傷痕纍纍的,母親也沒管過她,現在長大了,居然有人關心她的臉會留下疤痕,叮囑她要記得上藥,這種從沒享受過的關心讓她感動莫名。

    「那為什麼你看到我時,好像都很——怎麼說呢?很不自在。」

    「不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他就會像他形容的——「不自在」。「大概是因為我們比較不熟吧!」她努力地由腦中擠出個理由。

    「不熟?」陳水謀覺得好笑。「那程龍呢?你跟他比較熟嗎?」

    「當然了!我們是鄰居,偶爾還會通通電話,聊聊天什麼的,對彼此比較有一些瞭解。」吳素美理所當然地說道。

    「哈!哈!你們有什麼瞭解?我看你根本沒搞清楚他那個人。」陳水謀用的是酸溜溜的口氣。「他什麼都不是!」

    「你憑什麼這麼說他?我了不瞭解他是我的事!」明明是好好地交談著,吳索美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突然批評程龍,這一點讓她非常地不悅。畢竟打從一開始,她就對程龍這個人有好感的。

    「我就是要這麼說他!」陳水謀孩子氣地回道,手上原本拿著的刀叉還被丟到桌上,由此可見他的情緒起伏之大。

    「你以為你喜歡他嗎?你錯了!」

    喜歡程龍這件事吳素美一直只放在心裡,現在被人當面說破,不由得腦羞成怒,「你說什麼?我哪有喜歡他?你胡說!」她急辯道。

    「不管你承不承認,我要告訴你,你錯了,他真的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人,你們根本就不適合!」陳水謀指的是程龍根本不是她心目中的「陳先生」,只是沒有明說;但在吳素美聽來,他的話就是在批評程龍。

    她疾言厲色道:「他是哪種人我心裡明白!對,我是喜歡他,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在我面前說他的任何是非,那會讓我非常地討厭你!」吳素美完完全全地豁出去了,話不經大腦地衝口而出。

    「就算你喜歡他,他也不會喜歡你的!」

    「你憑什麼他不會喜歡我?;如果他不喜歡我,為什麼要約我出來過聖誕夜?等一下我就向他告白!」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他有什麼資格管她的事?他不過是——不過是個——是個什麼她也搞不肖楚,只是不想如他的意、稱他的心。

    「你不能向他告白,他是個——」陳水謀差點衝口說出程龍有斷袖之癖;不過,話還沒有說出口,程龍倒是翩然地走回座位上,樣子比先前還嬌柔百倍。

    看著程龍坐定位,吳素美先瞪了陳水謀一眼,發現他也正盯著自己,兩個人像賭氣的孩子,又同時移開眼神。她清清喉嚨,謹慎、小聲地低頭道:「程先生,不知道你對我這個人!有什麼印象?」

    程龍心不在焉地望向吳素美身後,眼神就像要著火似的,他的目光直直注視著後桌的一對男子。

    吳素美沒聽到程龍的回答,才抬起頭來,第一眼看見的,又是陳水謀咬牙切齒地看著她。原本被他丟在桌上的刀叉又回到他的手上,緊緊地握著。看著他這樣的神情,吳素美更加篤定要在今夜向程龍告白,她相信自己才不會如陳水謀所願地被程龍拒絕。於是她重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程先生,其實我從第一次和你通電話之後,就很喜歡你了。」她加快速度,一鼓作氣地把話說完。

    許久,還是不見程龍的回答。

    她緩緩地先睜開右眼,眼前竟是意想不到的一幕——程龍的身體貼到陳水謀身上,一隻手還親熱地挽著陳水謀:「小謀,我好餓哦!」說這句話時,他的眼神瞄著吳素美!身盾走過來的魁梧男性:「小謀,你餵我吃口牛排嘛!快點啦!」

    陳水謀和吳素美對程龍的舉動都傻眼了。陳水謀一臉為難,想擺脫程龍的金蛇纏絲手,卻怎麼樣也擺脫不了。

    「咳!程先生,我剛才——你聽到了嗎?還是——」吳素美紅著臉,有些尷尬、小聲地問道。

    程龍還是緊攀住陳水謀的手,無視吳素美的存在似的。他眼裡只有那個已經走到吳素美身後的魁梧男子。「小謀,你最愛我吧?」他親呢的口吻,一點也不像在作戲。

    陳水謀真的以為程龍獸性大發,沒安好心地企圖染指他。這還無所謂,他還有能力抵抗;怕的是程龍這個舉動萬一被阿美老師誤會,他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程蟲,你瘋了?快點放開手,這樣子會誤會的!」

    「你們是——」吳素美不敢相信她耳朵所聽到的,兩個男人說什麼愛不愛的?她想問個清楚,後方卻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往前推,她的胸部先撞上桌子,再反彈到座椅後背。

    看到這一幕,陳水謀顧不得程龍緊箍著的手,用力地甩開,站到吳素美的身邊護著她。「你在做什麼?」他的聲音低得可怕,手掐得緊緊的,拳頭隨時準備揮出。

    餐廳一下子安靜下來,其他的顧客也紛紛屏息以待,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男子並不理會陳水謀,歪著頭看著程龍,幾句話像從牙縫中進出來似的。「他就是你的新歡?」

    程龍愛理不理地跟著陳水謀移動,一手還搭在陳水謀的肩膀上。「那又怎麼樣?你自己還不是帶了個新歡?」他的話滿是醋意。

    陳水謀由兩個人的對話中猜想,這個「壯丁」應該就是邁克。他才投空理會這對男人的感情糾紛,他現在只想帶阿美老師離開這裡。「剛才的事情我不追究,你們兩個慢慢談,我和阿美老師要先走了。」

    說完,他回過頭去想扶起吳素美,邁克一手抓住他的衣襟——「你想溜?」他齜牙咧嘴的。

    餐廳的人一看邁克的動作,心想兩個男人大概就要打起來了。同時發出驚呼聲。吳素美眼看情況不對,緊張的氣氛一觸即撥,起身擋在兩個高大男人的中央企圖勸阻:「不要打架!」

    邁克一向不把女人看在眼裡,粗暴地推開吳索美。這一下的力道比先前那一推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一次吳素美的臉直接撞到椅背上,疼痛的感覺令她忍不住哀號了一聲。

    這一次陳水謀再也忍不住;恨恨地給邁克一記右勾拳。全場頓時響起如霄的掌聲,有的人還喊叫:「打得好!」

    陳水謀扶起吳素美,瞪著程龍,只留下一句話:「你看你朋友做的好事!」說完,也不管吳素美的反應,抱起她就離開,全場給予英雄式的歡送。

    「我又掛綵了!」吳素美再次坐在陳水謀的車上,上次坐上他的車是因為受傷,沒想到這次還是因為同樣的理由。她看他愁眉不展,一句話也不說,只好又自嘲道:「每次都被你看到我災難的一面,還都麻煩你。」

    「我很抱歉,都是因為我,你才摘成這樣。」陳水謀不知道如何形容心中的內疚;更令他難過的是,怎麼從第一次見到吳素美起,她好像就不斷地在他面前上演災難片似的?不是挨揍、就是跌倒,現在更誇張了,居然還扯上了程龍這小子的感情糾紛,弄得渾身傷痕纍纍。難道真是她命中的煞星?

    「怎麼會是因為你?」吳素美對於陳水謀剛才在餐廳裡的表現刮目相看,她還沒開口感謝他,他居然自責起來了。

    吳寨美懷疑面前這個人真是那個輕浮的書店老闆嗎?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突然有種暖暖的感覺流過她的心底。她微笑著,把她心裡的話說出來:「你剛才很勇敢,我該謝謝你。

    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大名。「

    陳水謀遲疑了兩秒。「陳水謀。」他認真地說出這三個字。

    「很好聽的名字,我不用介紹自己了吧?我們也算是朋友,別介意這個了!」她指著臉上的新傷痕。「我會受傷,完全是因為那個叫做什麼『邁克』的男人太粗暴了,你真的不用介意。」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要不是我接受程龍的建議,要他假冒陳先生,你也不會弄成這樣!陳水謀在心中激動地喊這幾句話。伹始終沒有說出口。

    「我沒想到程龍會遇到熟人,也沒想到——」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吳素美的心裡應該很難過吧!「程先生」居然是個同性戀,她一定大受打擊,只是故作輕鬆狀。

    「我沒想到會遇到程先生的情人,而且還是個男人。」吳素美接著陳水謀的話說下去:「是啊!真沒有想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應該怎麼樣,該難過得大哭?沒理由,她和程龍也只能箅是鄰居的關係;可是自己又曾經催他有很深的好感過,甚至把他當作是心目中的理想對象,剛才還向他表白了。此刻她的口氣居然能這麼平順,好像在討論的只是某個電視上的明星。

    「我好像應該很難過才對哦!」說出這句話時,她突然覺得在陳水謀面前,她的事坦露無遺;她第一次主動向男個表達愛意,才不到五秒,她就失戀了。羞辱的感覺使她有點想哭,不一會兒,眼淚真的不爭氣地掉下來。

    看到她哭,陳水謀難過的情緒又加了點酸酸的昧道。他真嫉妒程龍,這麼輕而易舉地就讓她為他流下眼淚。

    「不如我們去大喝一頓!」他覺得現在自己非常需要用酒精來麻醉自己。

    吳素美沒有喝過酒,她也常常從報紙中看到不少少女酒後失身的案件。她心想,我已經不是什麼少女了,還怕什麼?這一生最丟臉的事她都經歷過了,還有什麼比向一個男同性戀示愛更慘的?

    「走吧!你帶路,我們不醉不歸!」她瀟灑地道。

    沒有什麼事比清早起床,發現自己正睡在陌生的床上,旁邊還躺著一個男人更老套的情節了;可是這種情節還是不斷地在上演中。

    「啊——」

    陳水謀被吳素美的驚聲尖叫驚醒。他雖然和吳素美躺在同一張床上,卻是可憐兮兮地縮在床的一角,連棉被的邊郎沒沽上,更別碰到吳索美的一根寒毛了。

    「怎麼了?」他的頭腦還沒清醒。昨天晚上他喝的酒比平常多出了一倍,現在眼前還是一片模糊。

    「你不要靠過來!」吳素美用棉被裹住全身,因為電視上的女主角都是這麼做的;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這種事也會發生在她這麼潔身自愛的女人身上。她真是慌了,開始歇斯底里地亂吼叫:「我完了!我真沒臉見人了!我以後怎麼面對我的學生?我還有什麼資格教育下一代?」她甚至用雙手死命地抓自己的臉,希望藉著痛楚能夠使她從惡夢中清醒。

    「沒事,你不要激動。」陳水謀腦筋慢慢地清醒,他很想向吳素美解釋,可是她根本安靜不下來。「安靜!」眼看她就要自行毀容得面目全非了,陳水謀不得不大聲吼。

    「什麼沒事?我們兩個人昨晚——」吳素美把棉被裹得更緊。她紅著臉,不知道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的緣故,還是因為她腦海裡想的事情。

    陳水謀盤坐在床上,比了比自己身上的衣服。「你看,我身上穿的還是昨晚的衣服,還有難聞的酒臭味。」他把袖子移到鼻子聞了聞,自己也無法忍受那種酒臭味地擺出一臉噁心的表情。

    這時候,吳素美才意識到自己好像也還穿著昨晚的衣服,並不如印象中的一絲不掛。她小心翼翼地拉開棉被,果然,除了衣服不但還在身上,還泛著一股難聞的味道,讓她有點想吐。

    「我想吐!」嘔吐的感覺說來就來,她立即掩住嘴。

    「等一下!」陳水謀趕緊衝進浴室,拿出一隻水桶。

    唏哩嘩啦的,吳素美吐得幾乎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濃濃的嗆鼻昧充斥著整間臥室,連吳素美自己都覺得無法忍受。她的視線和拿著水桶的陳水謀交會,覺得對他很是抱歉。

    「有沒有好—點?」陳水謀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輕輕地拍著吳素美的背,又匆匆地提著那桶可怕的嘔吐物走出臥室:沒一會又匆匆回來,手上還多了杯鮮奶。「喝杯牛奶,胃會舒服點。」他把牛奶端到她的面前,眼睛充滿期盼地等她喝下。

    吳素美望著那杯鮮奶……她從小就對鮮奶排斥,一喝就會拉肚子;但面對陳水謀的好意,她不知道是喝?還是不喝?

    在她掙扎中,陳水謀把杯子往她的唇移近;吳素美苦著一張臉,心一橫,一口喝了下去。

    「太好了!你好像滿喜歡喝鮮奶的,要不要再來一杯?」

    「不用了!」吳素美搶白道。

    「那你現在這好好地休息。」陳水謀將吳素美的身體扶下,還輕輕地幫她蓋上棉被。他第一次覺得,照顧一個人是那麼心甘情願、那麼美好的事。如果她肯的話,他也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這樣呵護她。

    「嗯!」吳素美乖乖地躺下,還閉上眼睛,一種安心的感覺讓她忘了一些事情。不到五秒,她整個人像被床突然接了電流一樣地被電到,她自床上彈起來。「現在幾點了?我要上課!」這樣重要的事情怎麼會忘了?她覺得目己真是昏了頭。

    「沒事,今天是假日啊!你忘了嗎?」陳水謀用雙手輕輕地壓住吳素美的肩膀。「今天是行憲紀念日,也就是聖誕節。沒事,睡吧,你很累了。」

    陳水謀那句「沒事」,好像有魔力似的,讓她想起電話中「程先生」的影子,慢慢地印出陳水謀的臉。她閉上眼睛,一會就睡著了,還作著美夢。

    吳素美再度醒來時,整個房間泛著暈黃的燈光,她以為自己還在作著夢。

    「醒來了?」陳水謀一直坐在臥房的小沙發上,也不敢深睡,只是淺眠著,還得不時地起身查看吳素美有沒有不舒服的反應。她只是輕輕地翻個身,都令他緊張萬分。

    「幾點了?」吳美伸了個舒服的大懶腰,竟忘記自己剛才睡在一個男人的床上,她只覺得一切都那麼自然。

    「下午了。你肚子餓不餓?」陳水謀邊打開臥室的大燈,邊問道。他的視線一直離不開吳素美,她連伸懶腰的樣子是耶麼地撫媚,她瞇著眼一副沒睡飽的模樣看起來也那麼地俏皮。

    大燈一亮,吳美這才看清楚自己的所在。「啊——我——我——你——」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嘴型呈大○型。

    「肚子很餓嗎?」陳水謀坐到床邊,溫柔地問著吳素美。

    「我一直都睡在這裡?」吳素美開啃咬自己的的手甲,等待陳水謀的回答?

    「對啊!快起來,去洗把臉,我去弄點吃的,很快就好了。」陳水謀輕鬆地笑著,催促吳素美到浴室去,像個小男人一樣地到廚房洗手做羹湯。

    兩個人對坐在一張小小的餐桌上,吳素美不時偷偷地看著坐在面前的男人,不巧的是——每一次都讓他逮個正著。

    「怎麼了?不好吃嗎?」每一次兩個的人的眼神一接觸,水謀總要露出擔心的表情,重新再問一遍這個問題。

    「沒有,很好吃。」吳素美尷尬地笑著,終於她憋不住地放下碗筷。「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糊塗,莫名其妙地在你家過夜。吐了你家一地,還睡你的床,現在還吃你的東西,我會付你錢的。」她急得整張臉都漲紅了。

    「沒關係的,我並不介意啊!」陳水謀也停下筷子。她在說些什麼?付錢?這裡又不是飯店、旅館。

    「不行,這事情實在太荒謬了!我都不知道怎麼樣向你道歉才好,外面的行情我又不懂……」吳素美滿臉懊惱:「請你千萬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什麼行情?什麼不要說出去?吳素美的話令陳水謀啼笑皆非。這又不是交易,哪裡來的行情?至於把自己和他人的私事到處散佈這種事,他更是從來也沒做過;更何況這件事關係一個女孩子的名節,他當然會守口如瓶。

    「我不會說出去的,你不用擔心——」他還想對她說些什麼,卻被外面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打斷,陳水謀不得不起身去開門。

    趁著陳水謀去開門的空檔,吳素美看了一下房間裡的格局,感覺好像似曾相識;和綠地一樣,是以粉綠色為主,擺設了幾盆綠色的植物,其中的一整面牆都是書櫃,擺滿了各類的書籍。令她覺得迷惑的是——這房子的格局竟和她的房子一模一樣。

    陳水謀又回到了餐桌旁,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吳素美馬上認出那個人是程龍。

    只見程龍淚跟汪汪的,連聲音都沙啞了,一看就知道哭了好一會了。他看到吳紫美哭得更是慘烈,他對吳素美好像沒有一點抱歉,自顧自地說著話:「吳小姐,你也在?對不起,我失態了。」接著他逕自坐在陳水謀的位子上,吸了口氣,哽咽地說道:「我還以為我們這一次該可以和好了,沒想到昨天回到家,他和我大吵特吵的,說我不守婦道、結交新歡,硬指我和小謀有關係……」聽得出他是在敘述他和邁克之間的事。

    陳水謀適時地把面紙遞給程龍,程龍擰了擰鼻涕,又啜泣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我一直解釋、一直解釋,他就是不聽,怎麼辦啊?失去了他,我也活不下去了………」說完,他又趴在桌上痛哭失聲。

    吳素美想安慰程龍,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般的男女感情糾紛她都沒處理過了,更何況這是極少見的男性和男性之間的感情糾紛。她求救地看著陳水謀,而他只是聳聳肩,好像司空見慣似的。

    「你不要太難過了,現在他正在氣頭上,等他氣消了,再解釋清楚就好了。」吳索美用不自然的語氣說道。不知道這時候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安慰程龍,又覺得不說點話安慰他,他又顯得很可憐。對於陳水謀一言不發的態度,她實在有點不滿。

    「他不會聽我解釋的啦!我這次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除非——」

    陳水謀一把拎起程龍的右耳,不客氣地道:「我就知道你又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快點說!」他在生氣,氣程龍的突然出現,破壞了他和吳索美兩人難得的獨處。

    「哎喲!我才沒有要你幫忙哩!」程龍技巧純熟地擺脫陳水謀的手,轉頭向吳素美要求道:吳小姐,你一定要幫幫我!「

    「啊!?我!」吳素美指著自己,一臉不可置信。

    「就是你了!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女朋友,你肯幫我,我的人生是彩色的,你不肯幫我。我的人生就是黑白的。」程龍把電視上常聽到的台詞搬出來,絲毫不覺得老套。

    「喂,誰是你的女朋友了?」陳水謀插嘴道。他不能忍受任何男人稱吳素美為「女朋友」,即使這個人是壓根就對女人沒興趣的程龍。

    程龍一點也不搭理陳水謀,拉起吳素美的手,親熱地要求著,這個動作更讓陳水謀嘔個半死!「只要你肯裝作是這個傢伙的女朋友,陪我去騙騙邁克,他就不曾再對我和小謀的關係有所懷疑了。」他回頭瞪了陳水謀一眼,把滿腔的怨恨都化為這一記衛生眼,繼續用可憐憐兮兮的語調對吳素美說道:「只要一次就好了,我知道你很委屈,就當是做善事,求求你了!」

    「可是,我……我不大會演戲。」吳素美很猶豫,她從沒演過戲,而且這一次事關重大。看程龍剛才一副尋死尋活的樣子,如果她弄砸了這件事,搞不好還得背負一條人命。她再次以眼神向陳水謀求救!

    「為什麼我們得陪你去向那個邁克解釋?」陳水謀終於開口。他當然很樂意當吳素美的男朋友,可是程龍要他幫這個忙,也得問問他的意見吧!居然連問都不問,還在吳素美面前稱他為「這個傢伙」,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你當然得去,一切起因都是因為你!」程龍把一切的前因後果都算在陳水謀身上。他怪陳水謀起先為什麼在他和邁克鬧分手時要收留自己,難道他沒聽過勸合不勸離這句話嗎?再來就是怪他硬是要加入自己和吳素美的飯局,沒有他的加入,邁克就不會誤會自己。總之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個人的錯,那個人就是——陳水謀。

    「喂,這些事都是應你的要求的!」陳水謀面對程龍莫名其妙的職責,口氣開始變硬。

    「就是你!就是你!什麼都是因為你!」程龍比女人還善用耍賴的功夫,趴在桌上哇哇大哭,一哭又是沒完沒了。

    「你在說什麼啊?不要哭,給我說清楚!」面對程龍這種朋友,陳水謀真是有口難言。他的好脾氣每次遇上程龍,總免不了要躲起來。

    一個是哭哭啼啼的,話也說不上幾句;一個是愈來愈激動地要對方把話說清楚,兩個大男人就像小孩子一樣地吵鬧不休。

    見到這種情形,吳素美終於再也無法忍受地吼了句:「兩個人都給我安靜!」她雙手插腰,一副三娘教子的樣子,指著程龍的鼻子:「你——不准哭了!」接著又回頭瞪著陳水謀。「你——什麼都不要再問了!」然後做了一個深呼吸,慎重地一字一字說道:「我決定幫程先生這個忙了!」

    兩個男人被吳素美的氣勢給懾住……

    「有問題嗎?」

    兩個男人都乖乖地點點頭。這就是阿美老師在上課時的魄力吧!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著,幸好他們不是她的學生。

    「那好,等時間、地點決定之後再告訴我,有什麼我必須知道的事情,請在之前知會我。既然決定要做的事情,就只准成功,不准失敗。」吳素美像即將帶兵上戰場的將軍,給士兵們做精神講話。

    兩個男人還是點點頭,不過程龍立刻有意見:「邁克知道我和好吵架之後,是和小謀住在一起,他對這件事情很不諒解,可不可以——」支支吾吾的,欲語還休。

    「拜託你把話一次講完!」陳水謀對程龍瞭若指掌,他知道程龍一定還有其它「過分」的要求。

    「人家要說了啊!是你又打斷我的!那我不說了。」程龍得了便宜還賣乖,嘴巴高翹得可以掛豬肉了。

    「不說最好,反正一定不是什麼好事。」陳水謀也索性不理會他。兩個大男人背對背地坐著,誰也不再搭理誰。

    吳素美本來對他們孩子氣鬥嘴的舉動生氣著,現在看到他們倆居然冷戰起來。看著兩人的背影,她不禁覺得很好笑。「你們兩個怎麼老是像孩子一樣吵吵鬧鬧?兩個人都轉過來。」

    「不要!」兩個人異口同聲。

    兩個人都是死硬脾氣,不採取非常手段勢必行不通。

    「好!那我走了,之前的約定全部取消,你們自己好自為之!」

    吳素美作勢要離開。

    程龍看救星就要離開,心想讓她這麼一走,他的計劃就全部玩完了。只好先放下和陳水謀的恩怨,虛情假意地說道:「小謀,是我不對,你千萬不要生我的氣。」

    陳水謀還是不作聲。

    「小謀,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程龍使出看家的本領,極盡可憐地哀求著,只差沒抱住陳水謀的大腿。

    「陳水謀,既然程龍已經先向你低頭了,你就有風度地和他和好吧!」吳素美很自然地喊出陳水謀的名字。

    陳水謀心裡在竊笑著,不但程龍可憐兮兮地求他,吳素美還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他簡直飄飄然。不過他還是裝得一臉嚴肅,只是悶哼一聲,表示答應。

    聽到陳水謀哼了一聲,吳素美就當他答應了。「現在兩個人已經和好了,程龍,你還有什麼事情就快點說。」

    「就是……」程龍又支支吾吾的:「就是可不可以說我是和你們兩個住在一起?」

    「你和我們兩個住在一起?」陳水謀和吳素美同時重複程龍的話。

    「什麼意思?」陳水謀要程龍把話說清楚。

    「你們是男女朋友嘛,當然可以住在一起!不過是同居,沒什麼的啦!」程龍看到他說出這話時,吳素美的臉像川劇變臉一樣地變來變去。他知道大事不妙,趕緊解釋道:「我只是要你們這麼對邁克說,不是要你們真的同居。」

    「這……」陳水謀很是為難地看著吳素美的臉。他是無所謂,但是吳素美是個老師,如果事情不小心傳出去,對她將是很大的傷害。

    「拜託啦!真的只要一次就好了!當作是善意的謊育,幫助我這個可憐的人!」像上演連續劇一樣,程龍跪倒在地,眼角泛著淚光。

    「你別這樣,男兒膝下有黃金!」

    吳素美很快地扶起他,但是他堅決不起身,喃喃地說道:「沒有了邁克,我寧願不當男人,你們就成全我吧!」

    吳素美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反正只是口頭上說說,又不是真的要她和陳水謀同居,應該沒有關係吧?何況她和邁克非親非故的,可能見過一次面後,今生今世就不曾再見到這個人了,一切就像過眼雲煙一般。她一咬牙,遂點點頭。

    程龍見吳素美點頭,陳水謀那邊也不會有問題的。他一高興,抱著兩人又親又叫,高興得幾乎昏了頭。

    陳水謀和吳素美臉貼著臉,兩個人的臉都得發燙。

    吳索美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她聞到一股香皂的香味,是從陳水謀身上傳過來的;她意識到自己還是滿身的酒臭,他應該也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吧?這個想法讓她覺得自己好糗、好糗!於她掙開程龍的懷抱,站得離陳水謀遠遠的。

    「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陳水謀笑著走去開門。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坐公車回去的。」她可不想帶著整身的臭味再坐土他的車。

    「不用坐公車啊!反正就在隔壁嘛,走兩步就到了。就讓小謀送你吧!」程龍把吳素美推到陳水謀身邊,討好地笑著將兩人的手牽在一起。

    「隔壁?這裡不是陳水謀的家嗎?」吳素美狐疑地問道。

    「沒錯啊!這裡當然是小謀的家。」程龍不明白為什麼吳素美會這麼問,嘴快地回答。

    倒是陳水謀反應極快地掩飾道:「這裡是程龍的家,而我現在搬到這裡了,所以這裡也是我家。」他偷偷地用手肘頂了程龍幾下。

    「哦!對啊!我把這房子租給小謀了,現在房子的使用權是屬於他的。不過我們是一家親,他的家就是我的家、我的家就是他的家。」程龍已經不知所云了。

    「哦!」吳素美環視屋內的擺設,分明是綠地的翻版;再加上兩個人盲辭閃爍,事情好像不是他們說的這麼簡單;這間房子的主人到底是誰這個問題還是存在她心中,不過聞到身上難聞的味道,還是先回去梳洗比較重要。「既然就在隔壁,我還是自己回去就好了。至於邁克那件事情,等你們定好時間再通知我。」帶著許多疑問,吳素美逕自穿過陳水謀,走出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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