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傅廷鳳難以置信地尖叫著。
怎麼可能、怎麼會是這樣子?明明是萬無一失的計劃,她買通了小廝和媒人,特地將自己和玨凰換過,照道理她該嫁的是臧家老二,怎麼眼前的人竟是沉悶如木頭的他?
臧夜爻挑起濃眉,高深莫測的黑眸直瞅著她,數種想法在腦袋裡頭飛掠而過,雖說一時之間推敲不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然而唯一能夠肯定的是,彧炎的計劃失敗了。
好個萬無一失哪……眼前這陣仗該要他如何是好?
方才見彧炎已經醉醺醺地回房去了,說不準他連那正等著他的新嫁娘究竟是誰都沒瞧清楚,便直接將生米煮成了熟飯;照眼前這情況看來,他倒不如三緘其口,省得惹出事端。
「犯得著這般驚訝嗎?」眼前這女人那副活見鬼的模樣,著實令他不悅。
傅廷鳳強拉回心神,睇著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圓桌前獨自呷酒,不禁傻愣地眨了眨眼。
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為什麼她的相公會變成他?
不可能的,她的計劃猶如天羅地網般縝密,豈可能出問題?
「要不要過來吃點東西?一整天攪和下去,妳不是只喝了一點茶嗎?」臧夜爻瞧了她一眼,俊爾卻顯陰柔的臉噙著一貫的淡漠。
傅廷鳳不由得挑起眉,有些意外。
還想得到招呼她呢……
瞧他平靜得很,壓根兒沒教她方纔的舉止給嚇到,雙眼仍然如她記憶中那般深沉內斂,一樣的淡漠。
「我們……要一道用膳?」她頂著沉重的鳳冠,緩步走到他身旁。
「妳不餓?」他反問,視線始終沒有落在她身上。
「餓是餓了,只是……」她還搞不清楚,到底是哪裡出了紕漏。
她緩緩落座,見他漫不經心似地夾著幾樣簡單小菜嚼著,從頭到尾都沒有仔細瞧她一眼,簡直是漠視她到了極點。
可依舊是記憶裡的他哪!
「不吃?」他遞了雙象牙筷給她。
「吃。」她都餓得前胸貼後背,為何不吃?
全都怪爹,也不知道在使什麼性子,只因搖光的婚事砸得他顏面無光,便拿她和玨凰的婚事開刀。未到三更便叫她起床,睡得糊里糊塗地就教人給從頭到腳打扮好,頂著十來斤重的鳳冠,腳踩著三吋錦鞋,過門拜堂之後,教人牽著走著,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雖說她沒有裹小腳,走起路來不成問題,但天曉得,一日都未沾水進食的她,早已餓得快要破口大罵了,要不是謹記著新嫁娘身份,難保她不會口出穢語。
如今在喜房坐了好半晌,總算等到他進房,在喝上一口交杯酒之前,她自然也要先裹腹一番。
再說,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還能怎麼著?
已經沒有回頭路,玨鳳八成也教臧家老二給吞了,她只好順著眼前的路走了;要不,她還能如何?
見招拆招,能把時間拖長就拖長,要是玨凰能夠跑來……唉唉,怎麼可能?她現下肯定是在臧家老二的喜房裡,她哪有法子跑來?就算跑來了,似乎也無濟於事了!
唉,真是教人頭疼!
這不是她計劃的狀況,可是……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她倒還不打緊,橫豎就是出閣,嫁給誰似乎也不怎麼重要。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玨凰定是恨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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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夜爻側眼睇著傅廷鳳不失優雅地夾菜入口,細瞧著她濃密長睫微掩瀲灩的美眸,不由得有著短暫的失神。
「你不吃?」發覺他停下筷子,她不禁抬眼望向他。
他不發一語,狀似隨意地夾了口菜送進口裡,才發覺自己夾的是蜜餞,直酸進他的骨子裡。
「其實,這親事你大概也不想要吧。」她輕勾笑意,夾顆蜜汁榛果咀著。
「並不會。」他回神道。
「哦?」她頗富興味地斜睨他一眼。
撇開兩人屢次在街上的匆匆一瞥不算,他們倆真正坐下面對面閒聊的次數,好像打自下臥龍坡之後便沒有過。
真沒想到,兩人再一次閒聊,竟是在這樣的狀況下。
「其實迎娶妳並無損失,甚至還如虎添翼,所以我無所謂。」臧夜爻說得平淡,壓根兒沒將親事放在心上。
只是,他依舊想不通,為何他迎娶的人會是她?
「哼哼,說的倒是不無道理。」她冷笑道。
好樣的,他隨即想到商利上頭;不過,他說的倒也是實話,畢竟兩家聯姻,為的不就是那一樁。
「要不呢?」他淡道,壓根兒不以為意。
她斜睨他一眼,逕自倒了杯酒淺呷著,她可以想像往後的日子有多無趣了。
雖說她並沒有期待婚後的生活跟他能多有趣,但好歹也別拿簡短言詞和冷臉對著她?
好歹兩家有些交情,怎麼現在他們兩人會變成這樣?
「咱們先把話說開吧。」
「什麼話?」
「咱們往後的生活。」她一口飲盡杯中物,又倒上一杯,眼角瞥見他的杯子是空的,不禁淺笑輕問:「你要不要也來一些?」
「也好。」
聞言,她隨即替他倒上一杯,臉上佈滿笑意。「唉,夜爻,咱們有多久沒這般喝酒閒聊了?」
「不記得。」他拿起酒杯,湊在唇邊輕啜著。
哼!什麼時候不叫他一聲大哥,反倒是直呼起他的名字?
而她叫得理所當然,他可是聽得渾身不自在,明知道今兒個是兩人的大婚之日,可千料萬料,也沒料到會在這當頭聽見她喚他一聲夜爻。
彧炎那傢伙真不知道是怎麼辦事的,到頭來他娶的還是她?
罷了,娶誰都一樣,他要的是傅府的財勢以擴展他臧府的地盤。
「你非得要這般冷情嗎?」呷完杯中物,她不禁搖起頭,突覺頭重得緊,喃喃怨道:「喂,你能不能先幫我把鳳冠取下?我覺得我已經快要被這頂鳳冠給壓死了。」
這行頭有十來斤重吧?重死人了啦!
「這要從哪裡拿下?」瞧她湊過頭來,他不自覺地往旁移了些,閃避她身上襲人的香氣。
「後頭有繩結。」她指了指自己的頸項,連忙動手拉開前頭的繩結。「你瞧見了沒有?」
他瞅著她雪白的頸項,手輕顫的緩緩拉下繩結;而隨著她解開繩結,鳳冠隨即鬆動,他眼捷手快地替她取下擱在一旁。
「哇,舒服多了。」她不禁快活地動起筋骨。「老天啊,簡直是折磨人,要不是有練過幾年功,還怕不把我給壓死?」
真不知道尋常姑娘出嫁時所戴的鳳冠,是否也如爹準備的這一頂重?
他拿起酒杯沒有搭腔,只是有一口沒一口地淺啜著,深沉的眸子從頭到尾始終都盯著桌上的菜餚。
「你倒是輕鬆,只戴著冠帽。」她抬眼看著他,驀地媚笑。 「你還不取下嗎?」
眼角餘光瞥見她精雕細琢的美顏正對自己漾著傾人笑意,臧夜爻不由得別過臉,酒杯不離口負氣地道:「我待會兒再拿下。」
「要拿就現下拿,幹嘛這樣婆婆媽媽的?」
話落,她立即動手拉扯冠帽下頭的纓繩,動作利落得根本來不及教他反應,冠帽隨即被她取下丟到一旁。
「妳……」他微擰起眉睇著她。
「不覺得舒服多了?」傅廷鳳一徑地笑著,水眸透著一股嫵媚風情。
他逕自飲著酒,不語。
傅廷鳳倒也不以為意,端起酒杯一口飲盡,然後又斟滿一杯,再夾了口菜送入口中。
「咱們就先來談正題吧!咱們這親事是結了,從今而後,你就是我的夫婿,我就是你的娘子,咱們以夫妻相稱,我自然會遵循夫妻之道;不過有幾件事,我得要先同你商量。」
「什麼事?」
「第一……」她的纖手直探向他,一把捧住他的臉,盯著他略微錯愕的臉,不由得噗哧笑出聲。「你……呵呵呵……」
聽著她銀鈴般的笑聲,他卻壓根兒也笑不出來。
「妳到底想說什麼?」臧夜爻咬著牙,聲音透著一股不悅。
這丫頭就這樣巴上他的臉,她可真是懂得夫妻之道!
「你呀,能不能別老是拿斜眼瞧我?我長得醜嗎?非得要你拿眼角餘光偷覷我不可?」
她依舊笑著,可幾杯黃湯下肚,暈紅了她的雙頰,水眸閃動著教人怦然心動的光痕。
他依舊不語,放任她捧著自己的臉。
「咱們已經拜堂成親,往後是夫妻了,就算你討厭瞧見我,也不要每每見著我都擺上冷臉。」她可是很受傷的。
「我沒說我討厭妳。」他咕噥地道。
「你說什麼?」音量陡地提高。
「我說妳醉了。」
「哪這麼快?」她才喝幾杯呢!「對了,我還沒說完,我要說……」
頓了下,她突然鬆開手,拉扯著襟口,利落地褪下大紅喜服,只餘一件輕薄中衣,玲瓏的曲線盡收他眼底。
「哇!舒服多了,真不知道今兒個是什麼鬼天氣,怎麼會悶成這樣,熱得我頭昏腦脹。」
她不斷地拉扯著中衣襟口,眼看手一扯、襟口一鬆,絲毫未察覺大片的雪脂凝膚盡入他的眼,令他喉頭驀地收緊。
「你不熱嗎?」她媚眼瞟向他。
「不熱。」他粗嗄地道,逕自飲盡杯中酒。
這丫頭到底是在搞什麼鬼?挑誘他?不需要這般刻意吧!
今兒個是洞房花燭夜,就算她不主動挑誘他,他也是要定她了……他是要定她了嗎?
先前經彧炎提議,他直認為和他成親之人該是玨凰,豈料突然變成她,倒教他有些措手不及。
「好,這才是咱們臥龍坡上飲酒作樂的氣魄!」見他一口飲盡杯中物,她隨即主動為他斟滿,邀他對飲。
他冷眼睇著她一杯接著一杯的狂飲狠態,不由得搖了搖頭。
還沒喝交杯酒呢,她該不會都忘了吧?
「對了,我話還沒說完,我說到哪兒了?」她又倒上一杯,邊思忖著,又拿著酒杯湊到唇邊。「我想起來了,我是要同你說,既然咱們已經成親,如此一來,往後要是托你轉售,是不是可以再便宜個一成?」
「不成,公私豈能混在一塊兒?」他想也沒想地道。
傅廷鳳一口呷盡酒,瞇起漂亮的眸子睇著他。「喂,據我所知,你也經營了一些買賣,不是嗎?」
「那又怎麼著?」
「你仗著自己經營的是牙行,同人大量買貨,再轉手賣出,這一出一進的利潤教你給哄抬了好幾倍,你該是賺了不少吧?」她只手托腮瞧著他說,另一手把玩著青瓷杯。
「如何?」
「看著我。」見他小口啜飲著酒,目不斜視地瞪著前方窗台,她隨即故技重施,一把將他的臉給轉了過來。「我不是說了,同我說話時,要瞧著我的嗎?」
又不是不認識,幹嘛擺出這般淡漠的態度,是想怎麼樣呢?
好歹往後就是夫妻了,就算心裡對她有幾分不滿意,也不需要表現得這般明顯吧。
「妳到底要我說什麼?」臧夜爻濃眉不由得擰起,輕輕地扳開她貼在他臉上的手。
「我要說的是,你仗著彧炎是市舶司使,給了你不少方便,讓你這牙行可以單方面操盤買賣,從中削了不少暴利,既是如此,你又何必連我傅記商行都不放過?咱們都已經是一家人了。」
一買一賣,兩造商人若有大批買賣要進行,定要經牙行調節,而牙行可從中賺得商貨一部分的利潤底價。
可牙行看上的不只是這一丁點的利潤底價,還包括海外貿易,將一些精緻手藝品托人賣到西域,再從西域換回各式香料珍品,再將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轉賣到京城,交到一干達官貴人手裡,這一來一往賺得可狠了。
但是,他總可以不賺她的吧。
畢竟,他已經賺得不少了,壓根兒不差傅記所托售的這一部分,有時候她忍不住也想要轉行,學他開起牙行;只可惜,她缺了門道。
但他不同,他有門路更有人脈,所以枝節細末,他全都摸得一清二楚;如今她嫁給他了,但他不見得願意為她鋪路。
「我說了,公是公,私是私,兩者不能混為一談。」聽她說的一家人,偏偏他還沒有真實感。
她扁嘴瞪他一眼,又斟了杯酒。
「你就非得要分得這般清楚不可?」真是的,一點情面都說不得,這人還真是固執。
「分得清楚,才好著手。」
「啐!又是你的大道理。」她淺啜著酒,嘴裡咕噥著。「咱們又不是不認識,就算談不上是青梅竹馬,但好歹也是老街坊,犯得著咬得這麼緊,一點情面都不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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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廷鳳不由得猛搧著,納悶今兒個到底是什麼天氣,怎會悶成這樣?
「妳喝醉了。」聽她把話都含在嘴裡說,含糊得聽不真切,臧夜爻不著痕跡地低歎口氣。
他抬眼望向她微泛霧氣的眸子,心弦莫名的勾動。
「我不過喝了幾杯罷了。」怎麼醉得了她?
拿來酒壺,她隨即又倒上一杯,順手替他未滿的杯子再斟滿。「來,咱們乾杯哦,不要老是舔著,真不像是個男人;我可不記得咱們臥龍坡上,有像你這般孬種的。」
「妳在胡說什麼?」他啞聲罵道,見她硬是把酒杯塞進手裡,沒好氣地抬眼睨她,卻不知她何時已湊到眼前。
「喝。」她半瞇起瀲灩的水眸。
「妳醉了。」
「我沒醉,我還有事沒同你說完。」嘖!老說她醉了,這杭州街坊只要識得她的人都曉得,她可是不易醉;她會不斷地灌酒,還不是為了應付待會兒的洞房,要不然她才不會喝得這般凶哩!
當然,她要醉,他自然就不能太清醒,要不他肯定會將她的事全都記得一清二楚,所以若沒將他灌醉,至少也不能讓他腦袋太清楚。
「妳到底要同我說什麼?」臧夜爻不耐地低吼,眼見她逼近,他不著痕跡地閃過。
這女人身上濃郁的胭脂味嗆得他鼻子都快要歪了,連帶他的心神也都亂了,她根本不需要這般挑誘他。
「我要同你說,就算是成親,傅記織造廠仍是在我手上,大部分的生意還是得由我去處理;換而言之,我大抵一天待在府裡的時間不會太長,我想你應該不會太在意吧?」
「妳說這是什麼話?」臧夜爻微瞇起眼。「妳是我的妻子,卻還要繼續拋頭露面?」
「欸,你才說的是什麼話?」她不由得再逼近他一些,柔軟的身軀幾乎快要貼上他的身子。「我也是一代商賈,請問你說的是哪門子笑話?」
「妳是個女人。」他低嗄道,嗅聞到她身上極嗆的胭脂味,揉合著她口中的酒香,竄進他的四肢百骸,不禁催得他有些心旌搖動;就不知是酒意催發,還是她精緻秀麗的五官所致。
橫豎,這女人輕易地挑起了他的火熱,濃烈得教他情不自禁也難以理解的慾念。
這酒該不會有問題吧?
「我是個女人,但我也是個商賈,你千萬別把我給瞧扁了。」她瞇起眼,那模樣柔媚百生,令人蝕骨銷魂。
他嗅聞著從她口中不斷逸出的酒氣,驀地--
「啊--」她瞠目瞪著他逼近的臉,微啟的唇遭火焚般燙得刺麻,一路燙進她的心口。「等等,我們還沒喝交杯酒……」
別……別嚇她了,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他可別突然就……
瞪著他燦若星火的黑眸,毫不掩飾的情慾布在清冷的俊容上,瞧得她心口怦跳,震得魂魄都快要散掉了。
臧夜爻粗喘著氣,拿起擱在桌上的酒壺,以口就壺喝上一大口,旋即注入她口裡,張口封舌纏繞著她。
微辣的酒裹著熱,燙著她的唇、燒著她的舌,她像是教烈焰焚透燒裂,一塊塊地碎落進散,落在旖旎春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