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愛穿「破鞋」! 第四章
    晉北的冬天來得早,還不到十一月,初雪就降臨了,這時,擎北馬場來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大哥,你怎麼來了?」紫蘿衣又驚訝又喜悅地迎接紫家大哥紫承堯。

    「來看你呀,每個人都叫我帶東西給你,我還以為會被壓死!」說著,紫承堯把兩個大包袱遞給她。「喏,全都是給你的。」

    「這裡什麼都有,還用得著帶什麼給我呀!」紫蘿衣隨手把包袱放一邊,興匆匆地拉著大哥坐下,她有好多事想問呢。「快,告訴我,大家都好嗎?四妹也要嫁了吧?還有五妹,她訂親了嗎?我記得二哥也要成親了……」

    她問了一馬車的問題,紫承堯也很有耐心的一一回答她,直到她滿足了,他才開始回問她。

    「你呢?你在這裡過得好不好?妹夫對你如何?」

    「好,怎麼不好,」紫蘿衣哈哈笑,意氣風發得意得不得了。「在這裡除了場主之外我最大,而那傢伙怕我怕得要死,我可威風了!」

    「怕你?」想到那個高大威武又魄力十足的男人,紫承堯實在想像不出來那男人怕妹妹的樣子,妹妹的個子還不到那男人的肩膀呢!「他怎會怕你?」難道是個外強中乾的草包?但,草包又如何管理如此龐大的馬場?

    不,多半是妹夫讓她,她就以為是妹夫怕她了。

    「這個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他怕我,我在這裡過得很好就行了。」紫蘿衣瞄一下窗外,細雪正綿綿的飄著。「我說大哥,挑這種時候來看我,一定還有其他事吧?」

    「誰知道這裡會下雪,江南還溫暖得很呢!」紫承堯咕噥,「不過,確實還有另一件事……」他頓住,左右看看。「對了,妹夫呢?」

    「出關看馬去了。」紫蘿衣回道。「幹嘛,找他有事?」

    「出關啦?」紫承堯皺眉。「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知道。」連他出關這件事都是莊紹飛告訴她的,她怎會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到底有什麼事啦?」

    「這……」紫承堯猶豫一下。「是這樣的,妹夫給了我們兩匹汗血馬做聘禮,但你也知道,想繁殖,最好有兩匹牝馬,所以爹是想說妹夫能不能再賣給我們一匹牝馬……」

    就這樣?

    嘖,還以為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呢!

    「不用賣,再送給你們一匹吧!」紫蘿衣很慷慨地送出大禮,她是場主夫人,送一匹馬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得由我挑,最好的不能給你們,我們馬場要自己留著繁殖。」

    「那當然,不過……」紫承堯很高興,但又有點擔心。「你可以決定嗎?」

    「廢話,我是場主夫人耶!」

    於是,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兩天後,紫承堯高高興興的帶著一匹汗血馬回江南,紫蘿衣沒有告訴任何人,因為她是場主夫人,只要向場主交代,橫豎這也只不過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等厲千魂回來再告訴他就好了——前提是她要碰得上他的人。

    事情大條了!

    不過才當天下午而已,紫蘿衣正打算到汗血馬的馬廄去報到,莊紹飛卻先一步逮到她。

    「大嫂,汗馬廄的管理人說少了一匹馬,是你騎到哪裡去了嗎?」

    「送給我大哥啦!」

    紫蘿衣話一說完,莊紹飛的臉就刷一下變成灰白色的,連向來泰山崩垮在面前也不眨一下眼的孟羽也驚喘著搖晃了一下。

    「你……你說什麼?」

    「送給我大哥啦!」紫蘿衣奇怪的來回看他們。「有什麼不對嗎?」

    孟羽彷彿不能呼吸似的用力嚥下一口唾沫,那模樣卻好像他吞下的是一顆燒得熾紅冒煙的火炭。

    「老大……不知道?」

    「廢話,他又不在!」

    孟羽與莊紹飛異口同聲發出淒慘的呻吟。

    「大嫂,那本小冊子,你……到底看了沒有?」

    「看啦!」紫蘿衣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也沒怎麼仔細看就是了。」

    兩人神情更是慘澹。

    「紹飛,多久了?」

    「超過三個月了。」

    「完了,老大這回真的死定了!」

    兩人看看紫蘿衣,再相覷一眼,不約而同搖頭深深歎息,然後轉身離去。

    「喂喂,到底是怎樣嘛?」紫蘿衣愈來愈疑惑了,只不過送一匹馬而已,到底有什麼大不了的,厲千魂送兩匹,她才送一匹而已呀!

    但他倆都沒有理會她,自顧自走遠,腳步踉蹌,好像病入膏肓快死了。

    紫蘿衣惱火的瞪住他們的背影半晌,忽地轉身回屋,衝入主寢室,開始翻箱倒櫃的到處找。

    那本小冊子扔到哪裡去了?

    好半天後,終於被她找著了,她立刻坐下來翻看。「啊,在這裡……馬場所有一切財產,唯有場主能決定處置方式,其他人概不能私下買賣授送……呿,我這場主夫人當假的呀!」咕噥著再翻一頁。

    「好吧,犯規就犯規,我也不會不承認,嗯,刑罰是什麼呢?」她兩眼專注地仔細搜索。「違者……違者……啊,這裡,違者……咦?就這樣?也不怎樣嘛,他們幹嘛那麼緊張,真是!」

    頗覺無聊地丟開小冊子,紫蘿衣決定不需要太在意這件事,照常去伺候「她的」汗血馬。

    可是,就從這個下午開始,馬場裡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包括跟她最熟的蘭嫂、孟羽和莊紹飛,每個人都是用「謀殺親夫的女人」的目光來看她,看得她肚子裡猛放鞭炮。

    謀殺親夫是吧?

    好,她就謀殺給他們看,厲千魂一回來,她就砍得他雞飛狗跳,就算他躲到毛坑裡去,她也要追殺到底。

    這才是名副其實的謀殺親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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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過兩天,厲千魂回來了。

    當時紫蘿衣正在清掃馬廄,莊紹飛和孟羽一同來找她,說是厲千魂要見她,她馬上就明白是為了送馬的事,當即毫不遲疑的和他們去,想說盡快把事情解決,她好回來繼續工作。

    片刻後,他們來到一棟比穀倉更大上兩、三倍的大屋子,剛踏進去,她就覺得他們實在太小題大作了,因為不但厲千魂在那裡,馬場裡各工作負責人也都聚集在那裡,還有兩位嚴陣以待的大夫。

    「好,我來了。」

    這時候,她依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雖然厲千魂的表情就像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十分冷峻、十分嚴酷,嚴酷得她「不敢」在這種時候拔劍追殺他。

    厲閻王就該是這副樣子的吧!

    「那匹馬是你送出去的?」

    「是。」

    「你認罪?」

    認罪?

    現在是怎樣,官大人審案?

    她想翻白眼。「是。」

    厲千魂下顎繃了一下。「你知道該接受什麼刑罰?」

    紫蘿衣的視線朝一旁飛去,屋子正中間有一座跟一般平房一樣大的鐵籠子,籠子裡有兩頭犢牛般大小的豹子正在那裡齜牙咧嘴的嘶吼,飢腸轆轆地已經準備好要「進食」了。

    她不在意的聳聳肩。「知道。」

    厲千魂點點頭,「好。」話落,冷不防一指點住她的穴道,使她只能出聲但不能動,再轉身面對馬場各工作負責人。「我是她的丈夫,有權利代替她受刑,你們同意嗎?」

    「……同意。」不同意也不行,這是規矩。

    「我就知道!」莊紹飛呻吟著朝鐵籠子對面揮揮手,頓時又是另兩頭豹子被放入籠子內。

    「喂喂喂,」紫蘿衣不敢置信的大叫。「厲千魂,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又沒有要你代我受刑,我自己就應付得了了,少看不起我好不好,我……耶耶耶,孟羽,你……你幹嘛封住他的功力?」

    孟羽面無表情的注視著她。「為了公平起見,所有受刑者都必須被封住功力,除了一把匕首以外,不許使用其他任何武器,大家以同等的條件去面對刑罰。」

    紫蘿衣頓時傻住了,這下子她終於明白哪裡不對了,而且是大大的不對!

    原以為要面對兩頭豹子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也用不著什麼武器,空手就行了,頂多兩招,她就可以輕輕鬆鬆的解決它們了。

    可沒想到竟要被封住功力,那她不如自己把腦袋塞到豹子嘴巴裡還乾脆一點,一把匕首又有什麼用,人家可是有兩副比匕首更厲害的凶器,一口咬住你的手臂,隨便扭一下頸子,那條手臂就不是你的了。

    更別提要代替她受刑的話,面對的將是四頭而不是兩頭豹子,厲千魂的武功再高強也派不上用場,他也只能用一把匕首和最原始的條件——蠻力去對戰。

    唯有戰勝者才能生存。

    「孟羽,請……請老實告訴我,有沒有人通過這項刑罰?」紫蘿衣膽戰心驚地問。

    「有,一半,另一半在即將被咬死的情況下,只好選擇求饒。」

    「可以求饒?」紫蘿衣驚喜地鬆了口氣。

    「可以,求饒者我們會救他出來,但求饒者也會失去留在擎北馬場的權利,他會被趕出馬場,連同他的家眷,全都不允許再回來了。」孟羽瞥她一眼。「老大絕不會求饒!」

    不會嗎?

    紫蘿衣的目光朝厲千魂望去,後者甫脫下外衣內衫,露出剛勁的上半身,很明顯的,他是馬場裡最高挑的人,雖然不像蒙古摔角選手那樣魁梧壯碩,但肌肉強健又結實,全身都充滿了無與倫比的勁道,那堅毅無懼的勇者氣魄,更讓人覺得他幾乎是無所不能的。

    不會求饒也無所謂,既然有一半的人通得過刑罰,以厲千魂的條件,她相信他也應該有辦法通過,雖然看上去實在不太可能。

    一個普通人僅靠一把匕首要戰勝四頭豹子,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那是在面對兩頭豹子的情況。」孟羽又多加了一句。

    兩頭?!

    紫蘿衣的心撲一下又跳到喉嚨口。「那……四頭呢?」

    「從沒有人敢於單獨面對四頭豹子,」孟羽語氣平板地說。「他們都在一開始就求饒了。」換了是他,恐怕也不一定有那種勇氣,除非豹子也會上他笑臉的當。

    紫蘿衣的心咚一下又掉到腳底下。「那如果他……拚不過呢?」

    「……死!」

    「死?!」紫蘿衣失聲尖叫。「我操,他是你們老大,你們怎能眼睜睜看著他被豹子咬死?」

    「就因為他是我們老大,更不能違反規矩,否則以後他如何帶領屬下?」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好不好!

    「去你娘的那條大腿,人都死了,還能帶領什麼?」紫蘿衣叫得更尖銳。

    「……大嫂,你沒有想過,罪魁禍首是你自己嗎?」

    紫蘿衣窒住了,孟羽說得沒錯,罪魁禍首是她,她有什麼權利在這裡大呼小叫責怪別人?

    猛吸一口氣,她毅然大叫,「厲千魂,我不需要你替我受刑,我自個兒來!」

    正朝鐵籠門走去的厲千魂只稍稍頓了一下下腳步。「孟羽,點她的啞穴!」

    「你敢……!」紫蘿衣暴怒地瞪大兩眼,不敢相信她又被人制住,動不得也出聲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厲千魂踏入鐵籠內。

    「抱歉,大嫂,是老大的命令,我不能不從。」孟羽低低道。

    紫蘿衣沒空理會他,她只想大聲尖叫,因為厲千魂甫一進入籠子裡,那四頭吃人的野獸便怒吼著沉重而猛厲的嗥叫,凶戾無匹地朝他撲過去,可是她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瞪圓了眼拚命喘息,愈喘愈急促、愈喘愈粗重……

    雖然功力被封住,但厲千魂的身手依然十分矯健,別看他人高馬大,行動起來卻有如風一般輕靈迅捷,只是,他再輕盈快捷也沒用,如果說他是風,豹子就是閃電,風怎麼可能快得過閃電呢?

    更何況,他只是一個人,而對手可是四頭凶殘的掠食動物,天生的殺手,為了在那四頭畜生的聯擊下出手反擊,並一一解決掉它們,他必須冒險。

    於是,他的匕首戮進了其中一隻豹的心臟,但相對的,其他三隻豹的利牙也分別在他的肩部和大腿撕扯下一大塊肉,他的手臂也差一點點就被咬成兩段,人與獸的鮮血同時噴濺到鐵籠子上,但他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必須立刻再冒險進擊……

    匕首神准的再刺入第二隻豹的腦門子上,而其他兩隻豹又在他的腰際和背部造成血淋淋的可怖傷口,接下來,他的動作開始有點遲鈍了,因為豹牙咬斷了他的血管,使他失血太快,這是他無法控制的,好幾次他都險些被豹牙咬住喉嚨,他的匕首再也無法準確的刺中目標,人獸雙方都在彼此身上留下愈來愈多的傷口……

    紫蘿衣瞪大了眼看著,不知何時,淚水逐漸模糊了她的視線,映著那鮮艷的血光,她眼前也渲染成一片慘烈的紅,鼻端飄入的血腥味,愈來愈刺鼻,也愈來愈濃烈……

    打從懂事以來,這是她頭一回掉淚水,而她自己甚至沒察覺到。

    她不想再看下去了,但不能不看,也無法不看,那閃著森森白光的尖牙利齒彷彿鐵耙似的咬合在他手臂上、在他腿上、在他肩上、在他背上、在他腰上、在他身上所有地方,撕扯出一個個可怖的、噁心的傷口,她真的不想再看下去了,但不能不看,也無法不看……

    夠了、夠了!再咬下去他會死,他真的會死呀,他們可以眼睜睜看著他被活活咬死,她不能,她不能啊!

    她想放聲大吼,但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就如同其他人一樣,沒有人發得出聲音來,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氣息盯住鐵籠內驚心動魄的血戰,除了籠內發出的野獸嗥叫聲,現場沒有半點聲息。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眾人驚慌的叫聲傳入她耳際。

    「快,快開門,他的血管一定斷了,快先點穴封住他的血管!」

    「還有這邊,天哪,這邊的血跟瀑布一樣狂飆出來!」

    「老大,睜開你的眼,不能睡著,聽見沒有,絕不能睡著,你一睡著就醒不過來了!」

    「老大,千萬要撐住,好不容易解決了那四頭畜生,可不能現在認輸啊!」

    混亂中,有人點開了她的穴道,她不知道是誰,她的眼裡只有那個躺在血泊中的男人,雙腳不假思索地狂奔過去,跪在他身邊怒吼。

    「你欠我的還沒還清,你敢給我死看看!」

    她這一吼,原本即將闔上的眼眸瞬間又睜大了,厲千魂吃力的蠕動著嘴唇,想說什麼。

    紫蘿衣硬把視線定在他頸部上方,不去看他身上血肉模糊的傷,還有他那幾乎被咬成兩截的手臂,然後,她俯唇覆在他耳畔低語,「只要你不死,我就原諒你,不過你要發誓,不管任伺理由,你都不能再幹那種事了,我可不許你哪天又帶個女人回來,你那張床恰恰好夠睡兩個人,可擠不下第三個人了!」

    厲千魂張了好幾次嘴,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來。「我……發誓……」

    「還有,你妹妹要再來找你處理什麼鳥毛問題,全交給我處理,我也不許你又被她利用去做什麼奇奇怪怪的事!」

    「可以,就……交給你……」

    紫蘿衣滿意的綻開笑容,那笑,竟有幾分若隱若現的柔媚。

    「最後一件……」她的聲音更輕、更細,還有一點不好意思。「其實早在宣城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了,所以,你正是我想嫁的人!」

    「……」

    她喜歡他?!

    她喜歡他,所以天南地北的追殺他,那麼,如果她討厭他的話,他是不是比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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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馬場的工作之外,紫蘿衣不管做什麼都十分沒耐性,光是坐著用餐她都坐不了多久,所以她用餐都特別快,夾菜扒飯很快,咀嚼吞嚥更快,人家還吃不到一半,她早已吃飽走人了。

    但這回,她拿出有史以來最驚人的耐心待在厲千魂床邊,照顧他、伺候他,甚至沒想到要去關心一下她的寶貝汗血馬。

    在他還不能下床之前,她都不會離開他床邊。

    因此,厲千魂每次一醒轉過來,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坐在床邊的小妻子,而她也總是十分專注在手中的小冊子上——那本她早該背起來,卻拖到現在才開始艱苦奮戰的小冊子。

    她很快就察覺到他醒了,立刻傾身上前。「你醒了,渴了嗎?」

    厲千魂點頭,她馬上轉身去倒溫熱的參茶,又按住他的身子,「不要動!」再喝一口茶,俯向他,貼住他的唇將嘴裡的茶水渡進他的嘴,就這樣,她耐心地,一口一口的將一整杯茶喂完。

    「還要嗎?」

    厲千魂搖頭,她便掀被飛快的檢查一下扎滿他全身的繃帶,確定沒有再滲出血來,方才放心的蓋回被子,掖緊。

    「那再睡一會兒吧!」

    厲千魂沒有再睡,視線移到那本小冊子上,她會意地歎了口氣,很無奈地。

    「好啦、好啦,對不起嘛,我早就該背起來的,就不會害你傷得這麼重,差點連命都沒了,真的真的很對不起!」端著嚴肅的表情,她認真的低頭道歉。「如果這樣你還不滿意,等你痊癒之後,你要怎樣都行,要我磕頭道歉也沒問題。不過我得先聲明……」

    她有點不情願地瞪那小冊子一眼。

    「我可不是故意不背它的喔,我啊,原本應該是不識字的,倘若不是我老爹威脅我說不識字就不許再碰馬,我根本就不想學什麼字。唉,學這種東西幹什麼呢?真是考驗我的耐性……」

    她開始碎碎念、碎碎念,念學寫字帶給她多大的煩惱、懊惱,然後又碎碎念、碎碎念,念識字後又帶給她多大的困擾、煩擾。

    「可惡,我就知道識字不是什麼好事,開什麼玩笑,居然要我背那種東西,讓我死了吧!看一行字,我頭就開始昏了;看兩行字,頭就痛了;底線是三行字,再看下去就要死人啦!可恨我老娘竟不顧我的死活,非要我背起來不可,不過兩頁書,整整背了我一年……」

    她哀聲又歎氣,又翻白眼又搖頭。

    「所以啊,我一看到這本小冊子頭就大了,雖然小小的一本,也不過三十幾頁而已,可是每一頁都密密麻麻的,光是翻開,我眼就花了;看不到兩行宇,瞌睡蟲就來造訪我,這怎能怪我呢?我已經很努力了呀,你說……咦咦咦?睡著了?」

    靜默片刻,她聳聳肩。

    「嘖,沒想到我的聲音還有催人入眠的神效呢!」

    於是,她又繼續專注在她那本小冊子上,沒注意到床上的厲千魂似笑非笑的撩了一下嘴角。

    看來她並沒有完全失去女人的特性,就跟天底下所有女人一樣,她也很長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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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礦場那邊都停工了?」

    「停了,除了守衛,全部回家準備過年了。」

    「好,讓大家休息到元宵後再開工。」大略檢視一下帳簿後,厲千魂就把帳簿交還給孟羽。「沒問題,今年的總帳可以結了。」

    孟羽不禁鬆了口氣,揮去一頭冷汗。

    「太好了,算這些帳真不是人幹的,要我再重算一次,我先死給你看!」

    厲千魂瞟他一眼。「我可算了十幾年,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是人?」

    孟羽咧咧嘴。「是神!」

    莊紹飛失聲爆笑。「你那張嘴才真的有資格列入神的等級!」

    孟羽沒理會他,兩眼可憐兮兮的瞅住厲千魂。「老大,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夠下床?」

    「我已經可以下床了。」

    「下床方便後再爬回床上去,那不算下床,那叫活動筋骨,看看你的身子有沒有因為躺太久而報廢了!」孟羽一本正經的解釋。「我說的是下床工作。」

    厲千魂往後靠在好幾支鬆軟的枕頭上。「怎麼,急著要把帳簿還給我?」

    「對,」孟羽很老實的承認,「要我去談生意、談條件、談判,談什麼都好,我可以拍胸脯保證用最快的速度搞定。可要我算帳……」他呻吟。「簡直是要我的老命,帳簿才交給我一個月,我的頭髮已經白了一半啦!」

    厲千魂闔上眼。「大夫說至少得再半個多月,即便我想提早工作,蘿衣也不許,你就再忍忍吧!」

    「再忍半個多月?」孟羽驚呼,想哭了。「到時候我的頭髮就全白啦!」

    「把總帳結完了就行了!」聲落,厲千魂匆地睜眼往門外瞟了一下。「好了,你們可以走了,快回去喝粥吧!」

    莊縉飛和孟羽恰好與興高采烈的紫蘿衣錯身而過。

    「來了、來了,好甜的臘八粥,來喝囉!」她捧著一支拖盤進房,上頭兩碗臘八粥,一碗給厲千魂,一碗自己端著,然後一屁股坐上床沿。「我最喜歡喝臘八粥了,蘭嫂在煮的時候我偷喝了好幾口,其實跟我們江南的臘八粥差不多嘛!」

    「除非是鹹的,否則臘八粥吃起來都差不了多少。」

    「說得也是,材料都差不多嘛!」見厲千魂喝了一口就停下來望著碗裡的臘八粥不動了,紫蘿衣不禁奇怪地再多喝兩口。「幹嘛,不好喝嗎?不會啊,我覺得很好喝呀!還是你的左手仍然無法使力,捧不住碗?要不要我餵你?」

    「不,都不是,是……」厲千魂徐徐抬眸。「過去十年來,我都是自己一個人喝臘八粥的……」現在多了一個人,老實說,他有點不習慣。

    「真巧!」紫蘿衣哈哈大笑。「我也是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喝的!」

    眉毛訝異地挑起半邊。「為何要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喝?」

    「因為我很喜歡喝臘八粥嘛,所以我就想,既然喜歡喝就要學起來,以後想喝就可以自己煮來喝,這不是很方便嗎?」紫蘿衣一邊喝一邊解釋。「所以啦,我就叫我娘教我,然後就很驕傲的煮給大家喝,結果煮出來的粥卻沒人敢喝,包括我自己在內……」

    「焦了?」

    「不是。」

    「錯放了鹽巴?」

    「也不是。」

    「不夠爛?」

    「更不是。」

    「……究竟是為何?」

    紫蘿衣嘻開牙齒,表情很滑稽。「我不小心把巴豆也給加進去了!」

    厲千魂怔了一下。「怎會?」

    紫蘿衣噘了噘嘴。「那時候我才八歲嘛,想說加多一點料會比較好吃,凡是長豆子樣的都被我拿來加料,連毛豆、豇豆都加進去了,誰知道巴豆吃了會拉肚子,又沒人告訴我,那怎能怪我!」

    該怪讓她進廚房裡去胡搞瞎攪的人吧!

    「我想是不能怪你。」

    「自那而後,別說煮臘八粥,我連廚房都不進了,可是每年臘八時,大家還是一再提起那件事來嘲笑我,真夠可惡的!」紫蘿衣忿忿道。「所以我只好躲起來喝粥囉!」

    或許他們是擔心她又進去廚房瞎搞,下回說不定會不小心加進砒霜!

    「真難為你了。」厲千魂喃喃道,低頭喝粥。

    「所以說,陳年老帳就不要老是去翻他嘛,多無聊啊!」紫蘿衣又說,似有所指。「像我,別人要是惹翻了我,我會很生氣,不過一旦事情過去了,我也會忘得一乾二淨,再也不會重提舊事來要脅對方。」

    萬千魄瞄她一眼,沒吭聲。

    他知道,雖然她說已原諒他,但他在面對她時依然小心翼翼的,所以她才特意暗示他那件事已經過去,她也原諒他了,要他不用再放在心上。

    即使如此,對自己生平唯一做錯的一件事,他也不可能輕易忘懷,是警惕自己別再犯同樣的錯,也是提醒自己,他以為對的事也有可能是錯的,往後做任何事都必須更加謹慎。

    不過,也許他應該試著用平常心去面對她,畢竟,她是他的妻子,兩人是要相處一輩子的,總不能老是這樣戰戰兢兢的吧?

    「蘿衣。」

    「幹嘛?」

    「過年時我可能沒辦法帶你回娘家省親。」

    「我知道、我知道,大夫說的嘛,你想出遠門,得再過兩個月,我老早寫信回去通知娘家了。」紫蘿衣揮揮湯匙,要他不用掛念這件事。「不過,大哥說明年端午前後,二哥要娶老婆,秀衣也要嫁人,那時候你得陪我回去喔!」

    「那是當然。」喝完了粥,厲千魂把空碗遞出去。「再幫我盛一碗。」

    「哇,你吃好快!」紫蘿衣趕緊囫圖吞下剩餘的粥,再接來他的空碗。「我也要,我至少能來上四、五碗!」

    「以往我都只喝一碗,不過現在……」厲千魂若有所思地道。「或許我也能多來上兩碗吧!」

    「臘八粥好喝嘛!」話落,紫蘿衣輕快的跑出房去。

    是臘八粥好喝嗎?

    望著她窈窕的背影,厲千魂問自己,再回答自己。

    不,是因為有她。

    在以往總是他自己一個人的此時此刻,多了一個她陪他喝臘八粥,起初他有點不習慣,然而說著聊著,一碗臘八粥很快就喝光了,他有點驚訝,往常這種甜食他總是吃不上半碗的,現在他卻還想再多吃一點,為什麼?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或許他以為自己還不習慣身邊多了一個人了,但其實他早已融入這種感覺之中了,因為從新婚第一夜起,他就不只一個人了。

    雖然她天天都在追殺他,但她始終是他的妻子;雖然他獨自睡在書房裡的臥榻上,但他知道他的妻子就睡在他的寢室裡;雖然他們根本見不到面,但他時時刻刻都可以感受到她的存在——他不能不時刻提高警覺以避開她的追殺,一察覺到她的靠近,他就得立刻避走,他從未這樣須臾片刻不曾忘懷過一個人。

    還有蘭嫂、莊紹飛、孟羽和馬場裡其他人,他們也時不時的提到她,說她進餐像在決鬥,說她吃麵食吃厭了,說她原想嫁個讀書人,說她每日都在汗馬廄工作大半天,說她也會馴馬,說她……

    從新婚第一日開始,他的生命中就多了一個她——他的妻子,他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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