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讓沈雨濃來說,其實他說出口的那些和他心裡的那些程度還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的,但他要真的都說出來了,一定會被他哥罵肉麻,搞不好還會遭來一頓無理由的發難。他哥害羞的方式,他可是太清楚了。而且一個人難受就算了,何必搞得兩個人都跟著一起來。知道他哥在那邊忙得開心,沒空操心這邊,他其實也是暗暗松了口氣的。
因為這邊的進展一切順利,順利到讓他郁悶至極。護照下來了後,簽證以超出常規的速度也下來了,現在據說在忙的是挪威那邊的准備工作。拉夫公爵閣下是王室中僅存的保守派,很多方面要求完美得近乎嚴苛,無論干什麼都要體現出“王室尊貴”的氣度風范來。迎接從沒見過面的親孫子也一樣。
李雋是最早覺察到這種微妙動靜的,他也沒隱瞞,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讓他愣了好幾秒,才落寞地笑笑:“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見著活的龍種。”沈雨濃無奈地苦笑,他也從短暫的驚詫中回省到即將離別的難過,努力輕松地拍拍他的肩說:“算了,也沒什麼,就當去留學,過個幾年就回來的好了。記得到時候給我帶特產啊。”
沈雨濃搖搖頭,苦笑:“你還真想得開。”
“想不開還能怎樣?我又不能左右這件事。不過還好是你要走,如果是彭慧,我估計要去投江了。”
“啊呀,還真是個死沒良心的!”沈雨濃愣了一小下,大叫出來,一拳捶過去,就這麼笑了起來,“以前一起看月亮的時候還叫人家小甜甜,這會兒就狼心狗肺起來了,行啊你啊!彭美人嘛,呵呵,我這就去問她願不願意跟我走,看你到時候要不要跪下來求我。”
“哎哎,你可別、別,我現在就跪下來求你行了吧?”李雋作勢膝蓋就要這麼一彎,給他一腳踹過去,立即敏捷地往旁邊一閃,兩個人嘻嘻哈哈笑成一片。剛巧他們寢室的舒彥回來,看他們笑得這麼開心,問:
“看你們這麼樂,有什麼好事啊?”
“有!”沈雨濃大叫,“李雋剛要給我下跪求婚,我沒答應。”
“喲,看不出來,小李子你還挺紳士的嘛。”舒彥笑著過去摸摸他的頭,“要我說,求個婚跪什麼跪啊?都把那女的跪金貴了。不如直接撲上去,生米煮成那個熟飯,還能不……啊?哈、哈、哈!”
“說的有理。”李雋望著沈雨濃嘿嘿嘿地跟著笑,沈雨濃自覺不對勁,慢慢地往後退。
“你、你要干什麼?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我要叫咯!我真的叫咯!——啊,救命!非禮啊!”
他作勢退到床邊,退無可退,給李雋一把撲倒,壓得哇哇大叫。舒彥這個教唆犯在旁邊跟只黃鼠狼似的摸著莫須有的胡子淫笑,還配壞人專有的囂張長笑,跟那床上的大呼小叫混在一起,聲音鬧得一層樓都聽得到。
鬧夠了,李雋翻身下來,滿足地也捋捋想象中的八字胡,一手拍著作小媳婦狀哭泣的沈雨濃:“好了,不要哭了,老爺我會負責的。從今後小雨兒你生是我們李家的人死也是我們李家的鬼啦,哈哈哈!就別再想著走了嘛。你看那番邦夷族哪兒有我們中原好啊?吃的玩的穿的用的看的哪一樣比得上我們的?花姑娘也不精致,盡是些眉高眼低的主兒。你長成這樣就已經是缺陷了,就更不能再去擴大下一代的悲劇了嘛。況且,‘霧重煙輕’啊,‘桃花帶雨濃’,這樣的景致除了我們這兒還哪個地界能有呢?雨兒啊,唉。”
沈雨濃本來還在陪著他玩,忽然聽他講著講著就傷感了起來,自己也不好再跟他嘻嘻哈哈的,微微笑了笑,也沒說話。倒是旁邊舒彥聽出道道來了,跟過來一打聽:“怎麼?不會是雨濃要走了吧?”
李雋對那邊努努嘴:“你自己問他吧。”
面對那殷切探詢的目光,沈雨濃雖然很不願意,還是微微點了點頭。本來他打算悄悄離開的,但既然都已經漏出來了,那也沒什麼好瞞的了。
事實再一次證實聲速僅次於光速,沈雨濃要走的消息以非同一般的速度傳播開了之後,更有人已經從老師那裡證實到他從十一月起正式辦理休學,更是把群眾惋惜暗戀者們悲傷的情緒推向了高潮。
害得他整日裡遇到慰問和預訂日子要給他送行的同志,走到哪兒都有人關切地詢問離開的種種事宜,他只能說是去探親,去多久不知道,暫時這麼應付著。雖然是打著速去速回的算盤去的,但畢竟不能保證沒有突發的變數,所以什麼話都不能說多了。
與此同時,沈煙輕直接從王燁手裡拿到了他們公司內部資料,包括歷年來的業績報告和資金來源背景。王燁給他的時候並沒有隱瞞的意思,因為他對他,向來坦白到底。無論他問他要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給。所以那天晚上還專門留在他的小套間裡吃了晚飯,全程解答他的各種疑問,甚至沒有回避他們公司並稱不上光輝的發家史。他覺得以沈煙輕的聰明和善審時度勢的處事,自然知道什麼東西能碰,什麼不能。他以為他足夠了解沈煙輕,因為他畢竟不是那麼有正義感之類的東西,向來懶散而怕麻煩,獨善其身,也不愛管人閒事。但他忘了現在的沈煙輕是個記者,而且是個正處於男人的第一生命——事業正要開始的實習小記者,如何挖到大新聞簡直是他們目前的人生目標。更何況沈煙輕還是那種做事只求結果不問手段的主。
一個月後,王燁終於發現了自己認識上嚴重的錯誤,再回頭也來不及了。他也干脆,立馬封鎖消息,嚴禁沈煙輕再進他辦公室,也嚴禁他的下屬再給沈煙輕任何方面的協助。尤其是他那個花癡秘書。而他自己開始悄悄准備抽身。本來公司從當初起家到能漂白成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他還打算就這麼呆下去,賺夠養老本的,結果現在給沈煙輕這麼一攪和,金窩難免變成泥潭,身子抽得稍慢就得粘上一腿的泥。何況沈煙輕內幕越挖越大,觸動的機關是方方面面。萬一已經給人盯上,要保他勢必得跟公司反目,不如早做准備,省得到最後連保命的身家都賠光。
是的,王燁當初跟那個老板到深圳做汽車貿易,的確走的不是正途。要以他當時的條件,做正途生意的公司怎麼會找上他?要他說,正途也賺不了這麼快,而且他還短短兩年就能從個小跑腿一躍成為分公司經理,哪個走正途的公司能給他這種沒學歷沒資歷光會打架的人這樣的青眼?其實他是很感激自己老板的,雖然當初也沒多大交情不過是為了賺大錢才跟他去深圳鋌而走險,今天的成績也是自己玩了命去拼回來的,可是好歹機會是人家給的,沒有這個他就是再能拼也只能在家裡混個混混老大當當而已。說好聽的人家叫伯樂,說實在的就是賞識,不管怎麼樣至少也有個恩情在吧?可惜偏偏、偏偏遇到沈煙輕!他也看開了,這個人就是他命中的克星!潘多拉盒子裡的兩個人,上帝造出來就是為了一物降一物的。
就算再捨不得,碰到了這個人還是得全都拋開。不為什麼,只因為當初他願意跟人來深圳賣命,就是為了賺大錢,而賺大錢的理由不是別的,不過一個名字——沈煙輕。
如果讓他在什麼兄弟情誼江湖道義和沈煙輕之間選擇,他的選擇永遠也只有那一個。
江漓曾經問過他,眼神中透著淒楚:沈先生對你來說究竟是什麼?
他歪歪嘴角,笑得很溫和:他啊,就像我的信仰。
那麼我呢?
你是我的阿漓。
沈煙輕租的房子條件不怎麼樣,也不大,就是圖個交通方便。他是公車一族,跟有公司配車的王燁自然是不能比的。不過他除了租了間地利好的舊屋,還買了手機,說是為了工作之便,其實也是方便沈雨濃隨時都能找到他。
他們倆的電話,幾乎天天不斷。
晚上沈煙輕在小套房裡看資料,電話就擺旁邊,按免提,跟在外面用插卡公用電話的沈雨濃聊天。
“他沒再跟你說要用對付我來讓你簽字?”
“沒明說,不過有這個意思。哼,我說我又不是不跟他走,字要簽也是當著伯爵的面簽,他一時也沒辦法,只好說先把戶籍的手續辦了,說反正我以後都要繼承那個爵位什麼的。我說這個也不用著急,等見了公爵再一起辦。”
“呵,你這次的態度倒挺堅決啊。”
“不是堅決,是我想起了你教過我的‘首為人之根本’,我跟他費這個力氣較勁干嘛啊?要抓就要抓他頭上那個,否則跟他說再多都是白搭。他也不過是個幫人打工的,根本沒決定權。就會拿根雞毛當令箭。”
“喲,長進了啊。”
“你教得好嘛。再說上次不是太突然,他又那麼咄咄逼人,把我們一時搞懵了麼?而且汪波一提醒,我就明白了,且不說中國現在還沒有亂倫罪,就是有那也是針對異性的,對我們沒用。不過要是把他逼急了把這件事捅出來總是不好,那是最糟的解決辦法,我們沒必要跟他破釜沉舟到這份田地,太劃不來。”
沈煙輕沉默了片刻,問:“也許以後我們一輩子都要這麼偷偷摸摸下去,怕人知道,你想清楚了?”
“哥,其實我想說的是,如果什麼時候你覺得厭煩了,要出去走走,也沒關系。只要累了的時候回個頭,我就在原地等你。一直都在。不被人承認並不是最痛苦的,不被你承認才是。”聲音低柔地通過電波傳過來,沈煙輕望著電話聽著,出了神。“我那麼愛你,你知道的。何必還要問我這個?”
“我只是……怕你以後會受不了,畢竟現在才……”
“我說過,只要你在,我就在。我們還要手牽手看世界末日的,你說的。”
“呵,這麼一說就讓我想起那天柳纓纓給我打了電話。你們英語老師換了吧?她說田老師辭職下海了,王老師也請了長期病假在家休養。她跟他已經斷得干干淨淨了。她現在在電視台實習,還不錯。只是經常想起以前,說就像吃葡萄,也許那一大串裡只有一顆是甜的,也會為了找到這一顆,不停地吃下酸葡萄,直到找到那顆為止。而等找到了,又會抱著僥幸的心理繼續吃,希望還能找到更多甜的。人的心就是這樣,不知道什麼是滿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滿足。等吃下了一肚子的酸葡萄,才會明白其實那一顆甜的只是在吃之前覺得稀罕罷了,吃了才發現也不過如此。她說她已經嘗過甜葡萄,以後就不會這麼容易再被甜葡萄誘惑了。”
“凡經歷過,必留下痕跡。師姐是個聰明人,下次應該就不會再選葡萄吃了。”
“那我們呢?酸葡萄多還是甜葡萄多?”
沈雨濃笑起來:“哥,你比錯了。我們那不是葡萄,是荔枝。沒有酸的,全是甜的。”
沈煙輕也笑:“小雨,我現在好想抱抱你。”
***
沈雨濃走的前幾天的一個晚上,李雋把《最終幻想8》的主題曲《EYES ON ME》練會了,專門來給他獻寶。笛聲的清越將曲子清亮高昂的曲調表現得十分完美,他們寢室一個個都是這個游戲兼王菲的迷,紛紛跟著合起了拍,干脆引發了他們全寢室的大合唱,大聲唱著“daring, so there you are/with that look on your face/as if you never hurt/as if you never down”,聲音之嘹亮,聲威震天,驚濤拍岸,一層樓都被驚動了。周圍寢室的都擠了進來加入,最後在一眾群情激動鬼哭狼嚎中,李雋的笛聲悄悄地停了,對沈雨濃笑著:“這就是送你的禮物。去了那邊可聽不到這麼多人在一塊兒鬧了,快多體會體會吧。”
沈雨濃也很激動,眼眶都有點熱,不停地點頭,看著他又振臂一揮,大伙兒慢慢停下來,他大聲說了句:“我們就給要走的雨濃唱首歌,祝他一路平安,早日回來好不好?”
“好!”幾十把響亮地聲音把屋頂都掀了。
於是又把《EYES ON ME》唱了一遍,接著唱《I SWEAR》,又唱《愛就一個字》,從英文歌到中文歌,連《洪湖水浪打浪》都扯出來了,唱到最後唱無可唱,竟開始唱《天仙配》“樹上的鳥兒成雙對”……
鬧騰了一晚上,連吼帶喊,每個人的嗓子都啞了,沈雨濃想這下可以幾個月不用聽歌了。
他是感動的。後來他們弄來了酒,紅星二鍋頭,個個喝得東倒西歪的,輪流對著他唱情歌。
連陳憲都混在裡面,口齒不清地拉著他說:“好、好!雨濃你夠義氣,以後你放心,有什麼事就說、說聲,我陳、陳憲不是忘、忘恩負義的、的人……雖、雖然我對同性戀不、不……唔唔……”被李雋捂住嘴要一把拖出去,他皺著眉死勁亂掙,李雋不如他喝醉了勁大,還是給他掙脫了,大喊了一聲出來,“但我們是哥們!你說是不是?我們是、哥們,你說——是不是?”
沈雨濃驚訝地望著他,不知道該不該回答。只好又看向李雋。
李雋一臉厭惡,推開他:“哥什麼們啊?當初是你自己找事兒!現在少跟我這兒發酒瘋啊!別等明兒清醒了又說七說八。”
“李、李雋!”他借著酒勁大喊一聲,把一屋子人醉的都震醒了,“你是李雋是不是?”
“是,你想怎樣?”李雋戒備地望著他。
“呵呵,呵呵,”他開始傻笑,“你看我還認識你是誰,那、那就說、說明我、我沒醉……”說著往旁邊一歪,沈雨濃趕緊扶住,對李雋使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把他扶回他們寢室。
“呵呵呵,雨、雨濃,”他一路上靠在沈雨濃身上,用手指指他,“我心裡、一直把你們當哥們兒的啊,不是我去問老、老師,他們、怎麼知道、你辦的休學是十、十一月?你、你好家伙,要走、都不、告、告訴我一聲,我、我還想著要、要跟你說其、其實你們那樣也、也好……至少、就沒人跟我搶、搶妹妹了……”李雋噗嗤一聲笑出來。“雖、雖然我還是搞不懂、你們那種人……但是、那誰說得對!對,就、就是你李雋!你說得對,你們愛干嘛干嘛去……也不干我什麼事。妹妹都、都歸我……都歸我……”把他放好在床上,拉被子蓋上,他還在喃喃地說個不停,還好他們寢室人都集中到沈雨濃寢室去了,隨他扯什麼都行。
兩人就攙他一個就都累出了一身汗,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直喘氣。
李雋用袖子擦擦頭上的汗,望著閉上眼睡了的陳憲說:“其實他這人呢,就是性子直,說接受不了的東西就是絕對沒法接受的,但他又真捨不得你這個朋友,所以大概一直在矛盾呢。這會兒說了心裡話,就不知道明天早上起來還記不記得。”
“記不記得都沒關系,”沈雨濃笑,“我知道了就行了。”
***
辦好了學校的手續,把東西都收拾好,沈雨濃也沒回家,直接去了廣州。他跟萊特、麥頓約好在那邊碰頭。從廣州走,也是他的要求。
就算在離境前的最後一分鍾,也要有沈煙輕看著走。
終於來到了慕名已久的沈氏別墅小套房,他看到臥室當中擺著的床,大笑了一聲又疑惑起來。
“怎麼這麼小?”他走過去,用手按了按,嗯,舒服倒是挺舒服的。
“不小啊。”沈煙輕在床邊坐下,“比我們家裡的單人床還大一點,剛剛好才是。”
“可是我們那是兩張拼一起才夠睡啊。”
“我們那不是夠睡,是還有很多地方沒有睡。你每次都擠到我那邊去,連枕頭都要跟我擠,實際使用面積也就差不多這麼多,我買這個是省得浪費又多占空間而已。”
“哦,原來你是在暗示我睡的時候抱緊你一點啊。早說嘛。”
沈煙輕露出一副“你怎麼說都好”的死樣。
“那不如我們現在就試試看合不合用好了。”說著一低頭,吻住了他。
只不過分別了兩個多月,而且還幾乎每天通著電話,但就像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擁抱了一樣。那次沈煙輕說很想抱他,是真的。
想到心都痛了,該有反應的地方也無一遺漏。
急切的,又手忙腳亂地扯著對方的衣服,沈煙輕低喘著在他耳邊說:“我們去洗澡,剛從外面回來,一身的灰塵,還可以邊洗邊……”
又吻得亂七八糟地去了浴室。
在溫熱的蓬頭下熱吻,細致的,每一個地方都不放過。
渴望讓一切都變得急不可耐,摸索與探觸,還有在溫熱的肌膚上劃過的親吻。沈煙輕將頭向後仰去,沈雨濃一手從他腦後插入他的發間扶住他的頭,一手攬緊他的腰,細細地吻在他的脖子中間,不時上下移動的喉結。用牙齒輕輕地嚙咬,以不會留下痕跡卻又能刺激到的力度。沈煙輕雙手扶在他的腰上來保持住自己的平衡,兩個人硬挺的部位在相互摩擦,帶來強烈到讓頭腦要爆炸的刺激,因為沒有任何輔助,又充滿了一時無法充分滿足的快感。
“啊……”沈煙輕睜開眼睛,細長斜飛的眼裡是被欲望席卷了的深沉黝黑,像沒有一絲光亮的黑夜,將一切都包裹覆蓋。透明的水晶般的綠眼睛陷進去了,靠過去,舌尖舔過他的唇,再一一咬住,最後徹底地吻了個密不透風。
摩擦越來越快,終於忍不住了,伸出了手,在分不清是誰的快樂中得到了爆發。
沈煙輕脫力地靠在牆上,沈雨濃手肘撐在他的臉側,兩個人面對面,都在喘。忽然,又一起笑了出來。
“快洗完出去吧,不然要感冒了。”
“對啊,還要留著去試那張床呢。”
可是剛從浴室出來,洗澡時為彼此摩挲身體所再次引起的物理反應就已經等不及了。只在客廳沈雨濃就一把摟住了他,從熱吻,到沿著身體一路往下,直到跪在他面前,扶住他的腰,專心為他服務。
沈煙輕感受著那口腔滾燙的熱度,“技術真是越來越好了”這樣的念頭只是飛速地在腦際一掠而過,腦子就出現了短暫的真空狀態,接著是一片空白。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插入沈雨濃的發,還不時用力抱住他的頭來獲取更多的快感和平衡。
劇烈的喘息充斥在整個空間裡,沒什麼家具的客廳回蕩出煽情的聲效,從聽覺刺激著其他感官。沈雨濃自己也撐得難受極了,但無論怎樣,讓他哥先舒服是他向來的首要。
正是這樣春情勃發的關鍵時刻,門忽然開了。
“啊!”一聲斷然的驚呼,驚醒了沉溺於快樂中的兩個人。沈煙輕立即睜開眼睛,沈雨濃也恰巧從他的浴袍中抬起了頭來,四只眼睛充滿被打擾的不快瞪向在這個詭異的時間詭異出現的人。
“我、我以為沒、沒人在,”窘得手足無措的江漓手忙腳亂地解釋,“呃,我、我按了下面的門鈴……真的,我按了,沒、沒人接,我就、就以為沒人在……”
“我的門鈴電話壞了。”沈煙輕以難以想象的平靜回答這個問題。
他們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好的是他是側面對著門口,而且穿著浴袍。被打開但垂直敞開的浴袍從側面看來遮擋的效果相當到位。
江漓不得不接受這個答案,他別無選擇。又這麼對峙了幾秒,沈煙輕挑挑眉已經不願意再等下去,繼續用難以形容的冷靜語調問:“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你以為沒人卻還要進來的原因是什麼嗎?”
“啊,是、是這個。”江漓又像被驚醒了一樣,慌忙舉起手裡的鑰匙,“王、王燁讓我拿來的,說你弟弟……”瞥了眼原本還跪在那裡現在已經慢慢站起來了的沈雨濃,趕緊窘迫地將眼睛移開,“……來了,放他那裡的備份鑰匙可以給他用……所、所以,我只是想……把鑰匙放進來就走的……”
“你放在那裡就可以走了。”
“哦、哦。”江漓趕緊又小心地移到最靠近門邊的電視機,把鑰匙輕輕放在電視櫃上,又急忙退回門邊,忙不迭地補上早就該說卻一直忘了的“對不起”,再不敢看他們的臉色,匆匆關好門,落荒而逃。
歎了口氣,沈雨濃看看他,苦笑:“這下什麼興致都沒了。”
“算了,還是去睡一會兒吧。”沈煙輕也不拉好浴袍,就這麼走進臥室,沈雨濃跟在他後面爬上床,果然要睡得下,就得貼得很近。這張床的妙用就在於此啊。
找好熟悉又舒服的位置,閉上眼正要睡,恍恍惚惚聽到沈煙輕似乎漫不經心地來了句:“找個好時間我們也去參觀他們。哼。”
其實他們相聚的時間也相當有限,不過短短三天而已。這三天裡,白天沈煙輕要去報社,沈雨濃要跟麥頓上課,學習一些基礎的禮儀和須知,還有幾句用於交流的簡單的挪威語。其實時間也不多,也就是主要說明注意事項罷了。兩個人真正能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是晚上6點以後。而第五天一早沈雨濃就要上飛機了,萊特要求他前一天晚上跟他們一起住在飯店,然後次日一起出發到機場,以免住得遠碰上堵車或是其他“突發狀況”耽誤行程。沈煙輕知道他是不放心,也沒說什麼,讓沈雨濃聽從安排去就是了。反正如果那天晚上兩人在一起,難保第二天不會真的誤了起床的時間。
因為那是“最後一晚”。
也因為這樣,他們的“最後一晚”提前了一天。
兩個人安靜地吃了晚飯,沈雨濃收拾桌子,洗好碗筷,沈煙輕打開了音樂,對他伸出一只手:“來。”
既不是國標,也不是滿三快四,他們只是靠在一起,隨著節奏擺動。不像是跳舞,倒像是在互相依靠擁抱而已。
沈煙輕將下巴輕輕靠在沈雨濃的肩膀上,耳語一樣:“以前我看《費城故事》,最後的那次萬聖節舞會,湯姆漢克斯他們穿著海軍軍服就是這樣相擁起舞。當時他們臉上那種不捨和眷戀,我一直都忘不了。我對自己說,永遠也不要有機會來跳這樣的舞,那是落幕之舞。可是還是跳了……小雨,記住你答應我的。”
“這不是我們的落幕之舞,是我們的開始。去面對艱難的開始。如果沒有你站在我的身後,我想我一定會一敗塗地。但我答應你,就算一敗塗地,我也一定會回來。”
“你不會敗的。”沈煙輕微微抬起頭,臉頰貼在他的頰邊,施咒般地說,“你是最棒的!你是我的驕傲!”
***
出發當日早晨,沈煙輕出了樓門,看看時間,還足夠。反正萊特在旁邊,估計他們也講不了什麼話,見他一面就好了。
反正他討厭送別,尤其是這次,簡直叫痛恨都不為過。
卻不得不去。
誰他都可以不送,但只有這個不行。因為是小雨。
這片住宅區由於是以前的單位宿捨區跟後來被人承包建的新樓混在一起,看起來十分雜亂,小道交錯,布局也不夠規范,樓太高,總是遮住陽光,因此樓與樓之間的過道看起來又零亂又陰森。
上班時間,小區裡靜悄悄的,沒幾個人。他算好了走出小區南出口,就打的過去,時間上應該是剛剛好的。這麼想著,手機忽然響了。
是王燁他們。他們也剛上車,問要不要過來接他,他說不用了,自己打車過去。否則他們住的已經夠遠了,再來接一次,時間上也來不及。
收了線,剛好走到兩幢樓間形成的一條狹窄的過道口,忽然一雙有力的手臂伸過來,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一只手把他往潮濕陰冷的過道裡拖。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拳打腳踢,努力掙扎,卻沒想到還有第二個人,直接在他小腹上來了狠狠一拳,他痛得蜷縮起來,終於還是被拖走了……
白雲機場。
沈雨濃靜靜地坐在最靠近門邊的座位上,專注地盯著進來的每一個人,麥頓在跟萊特通電話,他現在已經在路上,快到了。
萊特到的時候離check in結束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從另一個門進來,走近他們的時候看他們都坐在門邊等,便說了聲:“好了,我們進去吧。”
麥頓站起來,沈雨濃就這麼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還是盯著門口沒動。
“他還在等誰?”萊特用挪威語小聲地問麥頓。
麥頓聳聳肩:“沈煙輕先生啊。”他調侃似的故意多用了個“先生”。
萊特看看時間,皺眉:“還要等多久?”
“不知道。也沒說什麼時候來。”
“那就陪他等吧,反正還有點時間。”萊特好整以暇地在旁邊坐下,反正都已經到這份上了,也不差這一點。
沈雨濃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也沒心情理會,眼角瞟到麥頓也坐下了,兩人在低聲地交談。他繼續緊盯門口。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沈煙輕的身影還是沒有看見半分。反正國際候機廳不是很大,座位區離海關入口就幾步路的距離,萊特也不著急,就這麼陪他慢慢等。直到還剩下最後十分鍾,催促登機的廣播響過了第二遍,他站起來,示意不能再等了,麥頓對沈雨濃正要開口,沈雨濃就著面向門口的姿勢忽地就站了起來,快步迎了過去。他和萊特抬頭一看,是個沒見過的年輕人。
“我哥呢?”沈雨濃焦急的目光越過他,投向他的身後,卻只看到緊跟著的江漓,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王燁也有點詫異地左右看看:“他還沒到嗎?我……”
“你們沒有跟他一起來麼?”沈雨濃劈頭就問,心裡的依依不捨一下轉為不安。
“我們出門前給他打了電話,他當時也正出門啊。他沒說還要辦什麼事,應該就是要直接過來的。”王燁也覺得蹊蹺了,看看江漓。
沈雨濃看江漓也頻頻點頭,越發焦躁起來:“那怎麼到現在還沒到?怎麼會?你們住得比他遠吧?怎麼他還不到?”
王燁不作聲,低頭想了想,皺起了眉。江漓看看沈雨濃,又看到他的表情,遲疑又小聲地說:“會不會……”
“難道是出事了?!”還沒等他說完,沈雨濃立即緊張地看著他們,他努力露出安撫的笑:
“會不會是塞車?今天的路況不是很好。對吧,王燁?”不敢做得太明顯,所以只是用眼神示意。
沈雨濃的臉色冷了下來,淡淡地問:“難道你們不是從同一條路過來的麼?”說完錯過他們就要往外面沖,忽然被一把拉住。回頭,麥頓。
萊特平靜地說:“時間到了,我們該進去了。”
他一把甩開麥頓的手臂,一字一句:“沒見到他,我不走。”
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他竟想毀約!萊特的臉色一下陰沉下來:“也許沈先生是怕觸景傷情,所以避而不見罷了。別耍小孩子脾氣,走吧。”
他呆了呆,看看王燁,想起他哥的確是最討厭送別的,也許是……也許他已經到了,正躲在某個地方看著他呢——電視上不都這麼演的嗎?
他朝四周看了一圈,人太多,也看不到什麼。只好默默地轉過身,拉起行李箱的拉桿,萊特他們看他順從下來,便率先往海關走。
江漓跟在後面,留意著沉默的王燁越來越陰沉的臉色,心裡漸漸跟明鏡一樣——沈煙輕也許真的……
就在離海關只剩兩步路的時候,萊特都已經把機票和護照交給工作人員了,忽然沈雨濃的腳步驀地停下來,低聲冷靜地說了句:“他怎麼可能不來送我?怎麼可能?!”
一回頭,正對上心事重重又被他嚇了一跳的王燁詫異的表情,愈發明白了:“他誰都可以不送,可是怎麼可能不送我?你說是不是,王燁?”
王燁眼睛低著往旁邊看,還是沒出聲,再看江漓那心裡的焦急已經難以掩飾地浮在面上,他一咬牙,像被人一拳打醒了,扔下行李就往外跑。事態急轉直下,快得連萊特、麥頓都來不及阻攔。王燁一聲不吭,立即跟在後面。
上了車追上他:“小雨,上來!”
沈雨濃不吭聲地上了車,眼睛陰沉地盯著他,卻也沒多說話。
機場到沈煙輕的住所要近40分鍾,這還要算上盡量沒碰上堵車的時候。一路上江漓反復撥沈煙輕房間電話和手機,一直沒人接。飛馳的車上誰都沒開過口,彌漫著沉重而壓抑的氣氛。只有沈雨濃不時就看看王燁的臉色,本來就沉得慌得心越發像被無數雙腳在死勁往下踩,連浮上來的希望都漸漸給踩沒了。
“會發生什麼事?你老實跟我說吧。免得待會我心裡沒准備。”他望著窗外,凝重。
“我也不知道。”王燁已經很少有這樣害怕的時候了,連說話的尾音都在微微顫抖,深吸了口氣,才接著說,“我告訴過他要小心,他都已經知道我們公司是怎麼起的家,做走私的沒黑社會背景可能麼?連公安局都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查,他也……太——”一咬牙,沒說下去,已經讓沈雨濃急得要冒火了。
“這麼危險的事他怎麼會不知進退?而且你既然已經知道,干嘛不早點阻止他?!”
“你別跟我吼。你知道你哥的脾氣。”王燁飛快地瞥他一眼,“況且他又一向驕傲得很的,加上在學校裡從來只有別人吃他的虧,他沒吃過別人的虧,眼界就更高得沒法說了。你以為我沒跟他說過?我勸他多少次了你待會兒自己問問他。他要能被人攔住他還是沈煙輕麼?他就是這麼一人,腦子清楚的時候比誰都清楚,要躁起來,誰也攔不住。不過要拉責任,你也跑不了。他什麼時候做事這麼積極過?不就只有為你嗎?他不僅要出成績,要畢業能留在這個社,還要爭取他們社派駐歐洲的名額。歐盟國家一體化,他說歐洲各國就跟我們的各省一樣,在國內串親戚那不比在國外強?他欠你的,我真覺得是他欠你的,沈雨濃。我又不是不認識你,這麼多年了,從小看到大,你到底有什麼好的值得他這樣?你告訴我。”
沈雨濃不吱聲,默默地看著前面,鼻子發酸,喉頭被堵住了,有東西要湧上來。
車子拐進那片住宅小區,錯綜復雜的老式樓宇星羅棋布,王燁干脆在外面停了車,三個人慢慢找過去。江漓拿著手機,一遍遍聽到接通的聲音就是沒人接聽。王燁覺得慶幸又不由得緊張,至少還沒被關機,如果不是手機不在他身邊,那他現在至少旁邊也沒別人。
上班時間,小區裡沒什麼人聲,一片寂靜。常年缺少陽光光顧的高樓間的空地終年籠罩著陰冷的氣息。快要到沈煙輕住的那棟樓時,大家不約而同聽到了一陣微弱的手機鈴聲,立即緊張起來。正是沈煙輕的手機。
還是在兩棟樓之間形成的一小條像小巷一樣的過道裡,陰暗的深處傳來一陣又一陣單調的音樂,沈雨濃第一個沖過去,等看清了那個情形,目眥盡裂。
沈煙輕面朝下伏倒在地上,身下已經滲出了一灘鮮血,看那個樣子,已經失去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