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不滿的表情雖然已經稍加收斂,可是還是讓他那雙利眼看得一清二楚。王曄不是不知道她在無聲地責怪他什麼,可是,他是不會道歉的。那件事,他自認有絕對的資格。
可是打著「生氣」的旗號去做那件所謂師出有名的事,結果做了比不做感覺還糟糕。那夜突然騰起的凶焰已經被壓下去了,取而代之的卻是無名的火。並非灼熱的,帶著微藍的焰的小火苗,不知從何時開始,靜靜地燃燒在心底。將以為已經如鐵的心腸慢慢地研出一個洞。
似乎,在火燒的微痛裡,細微的,如夏日的蟬鳴,固執地伴隨著那輕輕的歌聲。
而讓人驚訝的消息不久傳來:白湘宇恢復意識了。就在那夜之後的兩天,一直沒有停下的歌,漸漸變成了言語。
劉媽幾乎是驚喜交加地來向他報告,少爺開口說話了,還很清晰流利。會要東西吃,會問她問題。雖然醫生說身體方面仍不宜勞動,還需臥床休息幾天。
陳川浩主動要求去泰國驗貨,本來這種小事根本不需要他出馬,可王曄還是准了。陳川浩跟了他這麼久,出生入死,沒必要把火發在他身上。反正手底下能做那件事的人也不是沒有。比如胖子全。
「大哥,都在這裡了。」他把一疊不算厚的資料放在王曄桌上,小心翼翼地往門口退,打算隨時跑路。胖子全其實不胖,相反的非常瘦高,就是因為他特別希望能胖一點,拚命吃增肥的東西,結果除了吃壞了胃口還是瘦,所以大家都寧願從口頭上給他心理滿足一下。
他翻開那些東西,一份一份,仔仔細細地看。這是關於白湘宇的報告,但兩年裡方鳴的動靜幾乎都在裡面了。因為每走大一步,大都需要他的協助。
方鳴的拓展策略比白起山的保守穩健顯然激進得多,或許也是因為他對自己玩弄人心捉摸對手的擅長有十足的自信。當然,擁有一個充滿致命吸引力的白湘宇當作王牌,也很重要。
擁有精靈般美貌的白湘宇,因為長期與黑暗隔絕,那身上的至清至純的輕靈,輕易就能吸引那些在污濁的泥沼裡拚搏打滾慣於從黑暗裡向光明窺視的禿鷲一樣的目光。和煦得如同初夏的風一樣的感覺只在他一抬眼一回眸間便能輕輕柔柔地從心上掠過,還有那傳承自他那傾國傾城的母親綻著清香的夏荷一般典雅的氣質,和他不帶一絲火氣的溫潤,這樣的一個人,即使他如木偶般呆坐在一旁,即使他將甜美得足以把人心迷醉在深潭裡的笑容用冷淡的面孔替代,撩撥的效果也已經足夠了。
沒有人能逃過。王曄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樣一朵承載夏日的驕陽也嬌艷無比的小花,透著撩人的馨香,讓人多麼想狠狠地蹂躪踐踏。為了看到他綻開的一瞬間,那讓人窒息的絕麗,即便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
於是,花被揉在污泥裡,在一雙雙貪婪的污穢的手間輾轉……
青龍幫日益浩大的聲勢有多少是踩著這潔白芬芳而過,已經無法計算。
難怪,那日被綁在椅子上的他,憔悴如斯。不僅因為被挾逃亡,又被狠狠地捆綁。
花凋花殘,身不由己的悲愴。
他慢慢地看,沉思的表情比暴怒還讓胖子全忐忑不已。不禁犯愁地想,這次要怎樣的腥風血雨才能平息?可是直至最後,他一句也沒有多說,安靜地坐著,如同剛剛看完的只是讓人疲倦的商業報告。
午夜,一片漆黑的府宅,高大的黑影無聲地打開房門,走到走廊的盡頭的門前,又無聲地將門推開。
無燈,本該暗黑的內室裡有水般清澈冰涼的月光透過拉起了掛簾的窗戶流瀉而入,那個小小的孤單的身影抱膝坐在地上,坐在窗前,小臉抬起來,向著柔白沁涼的月的方向,微微搖晃著身子,輕輕地唱:
「He is free, free like the wind, he is free, and he will win……」
黑暗中,王曄的動作就像大型貓科動物,步去無聲,但久坐的白湘宇還是被那種迫近的威壓驚動了。他自從恢復意識,就變得容易被驚動。這樣的敏感跟他被王曄俯視良久尤不自知的16歲絕不可同日而語。在兩年裡被改變的身體的記憶往往比腦子更為深刻。
歌聲驟停,他驚慌地轉身,看著那個披著夜的顏色的高大人影被月色照成銀白。
「啊!」粗大的手鬼魅般閃出來,將脫口而出的驚呼堵回顫抖的唇裡。
另一隻臂快速地圈住了他胡亂踢動的身子。「噓──」那股暖暖的氣息就這樣被強行灌進他小巧白皙的耳朵,白湘宇掙著掙著,忽然就不動了。停下來,長翹的睫羽翻飛,好奇地打量這個闖入者。
王曄注視著那比月色更迷人的眼睛,透亮的,蕩漾著能吞沒他的理智的水色,只是單純回視他灼熱的目光。沒有憎恨,沒有了驚恐,當然也,沒有愛情。
手終於慢慢地放開了。白湘宇用手撐著,脫出那已放鬆了力道的桎梏,挪到牆邊,找個舒服的地方靠好,又繼續看他。
那單純的眼神,除了好奇,還是好奇。
王曄不自覺地竟然笑了,他只是睡不著,心裡想著,就來了。被方鳴當作禮品周轉於無數人之間的孩子,在見識過人性十足的醜惡,怎麼還能露出這樣純摯的表情?
那天被他壓在身下,從驚慌呼喊到強迫自己無視屈辱和疼痛,誠實地反應出這個身體在兩年裡歷經的痛苦,讓他以為他原本捧在手裡心裡疼愛的小花,已經被人世壓折碾碎不復存在了。可是現在,他看著他,仍像個不染塵埃的精靈,沐浴在空靈的月光裡,靜靜地,天真地,看。
「你笑什麼?」出乎他意料的,白湘宇眨著眼睛,竟主動開口。平靜的乃至還隱藏著小小的笑意的聲音在空寂中響起,他不禁頓了一頓。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聽到他說話了。
仍是純淨得如夏日的天空的音色,清朗朗的不摻一點雜質。甚至,還有一絲撒嬌的口氣,跟兩年前幾乎沒有區別。
王曄的眼睛一眨不眨,緊盯著他的眼,緩緩地說:「我是誰,你還記得嗎?」
白湘宇歪著頭想了一下,困惑地搖搖頭,又認真地說:「你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這是禮貌。」
「在這裡,就要先回答我的問題。」王曄好整以暇地坐下來,緊迫地盯著他,又問,「我是誰?」
「如果你不知道你是誰,就要快去找警察。」白湘宇又以手代腳一點點爬到離他近一點的地方,極其認真地告訴他,「你知道警察在哪裡嗎?要不要我帶你去?或者也可以打電話,號碼是110。114是查詢台,你可以問服務小姐明天會不會下雨,120是急救電話,如果你家裡有人生病了,可以讓他們派救護車來。救護車你知道嗎?我沒有坐過。我通常都坐汽車,汽車有四個輪子,兩個輪子的是自行車……」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強行插進他的滔滔不絕裡,一問再問。如果他故意裝瘋賣傻,絕逃不過他的眼睛。
可是那小臉上的神情絲毫讓他看不出任何「裝」的痕跡。本來白湘宇就是個單純得如同清水一樣的人,一眼就能望到底。就算這兩年裡讓他學會戴著面具做人,王曄閱人無數的利眼又怎會看不出破綻?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你可以告訴我。如果你告訴了我你的名字,我也會告訴你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白湘宇,『白』是白色的白,『湘』是湘妃竹的『湘』,我媽媽的名字裡也有這個字哦,『宇』是宇宙的宇……糟糕,你還沒告訴我,我就把自己的名字說了……」他趕緊閉嘴,懊惱地咬著唇。
王曄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的表情,這時才深刻體會到什麼是精神失常。說話不著邊際,有點傻又不是很傻,說話時認真地看著人的眼睛,卻無法從他的眼睛裡看到清明。
他嗤笑一聲:「你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不用太緊張。」
白湘宇頓時睜大了眼睛:「那你知道你的名字了沒?」
王曄搖搖頭,一個瘋了的人,何必跟他在這裡浪費時間?「好了,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
「哎哎,」白湘宇急忙跟著他站起來,緊緊地跟在他後面,「你們老師沒有告訴過你嗎?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別人就沒有辦法稱呼你,如果這樣,老師就沒法表揚你了。因為她不知道怎麼叫你……」
王曄被他一直跟到門口,忍無可忍,回身說:「好了!我知道我的名字。」
白湘宇呆了呆,像怕別人聽到似的壓下聲音問:「那你叫什麼?」
「王曄。湘宇少爺,我叫王曄。」刻意模仿著初次見面時的語氣,那個聲音毫不掩飾惡意的嘲諷和期待。瘋了的人,會不會連記憶也一起失去?如果連這個名字也忘了,再讓他留下來還有什麼意義?
白湘宇聽到,像是被什麼擊中了,完完全全地呆掉,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神情呆滯地看著他,面上滿是不敢相信和被傷害了的神情。「王曄?……原來,你叫王曄……你明明都知道,為什麼剛才還一直問我?」
他很難過,實在太難過了,泫然欲泣地別過頭:「我以為你是真的不知道,才告訴了你這麼多。可是你明明知道……你當我是傻瓜嗎?逗我很有趣嗎?真……太過分了!」
王曄呆楞地張了張嘴,又無措地閉上。思緒已經被他弄得一團糟,這個完全不能再以常理來推斷的人,他該拿來怎麼辦?一時間被他的傷感弄得簡直無言以對。瘋了的白湘宇果然比正常時難對付多了。
他放棄地打開門準備回房睡覺,明天等陳川浩回來,讓他找個地方安置他吧。再玩下去已經沒意思了。
正要跨出門去,衣服卻被從後面拉住了。驚訝地回頭,那雙隱隱閃著盈光的美目委屈而憤怒地瞪著他:「你這個人怎麼可以這樣?連道歉也不會嗎?」
道歉?!王曄皺起了眉頭,一個瘋子居然要求他的道歉?簡直可笑極了!一把把衣服從那白皙的手裡扯出來,抬腿就走。結果還沒等他跨多一步,又被扯住了。
「你別太過分!別以為我真的不敢對你怎樣?」他氣得一回頭,又粗暴地把衣服扯回來。
瞪上那雙氣得要燒起來的眼,泛起秋水一樣的光澤越來越明顯。從一開始,他就無法抵抗這雙眼睛。對視了三分鐘,最終還是他敗下陣來,煩躁地皺緊了眉頭,不耐煩地丟了聲:「對不起!對不起總可以了吧?」
美目中的水光來得快也去得快,霎時間就不見了蹤影,小巧的下巴勝利地一抬,完全稱得上喜笑盈盈。「呵呵,那我就原諒你吧!」
說著,那個把他氣得半死的身影特別驕傲地一轉,門隨手就在他面前關上了。在合攏的剎那,他聽到了裡面傳出的低聲的嘀咕:「王曄……怎麼這麼耳熟呢?」
就為這一句,注定,他們的糾纏還未到盡頭。
***
王曄沒再去看過他。暫時,他還找不到好的方法來對付變得難纏的瘋子白湘宇。
只是每天夜裡,他打開書房的窗子,能聽到正在頂上的方向傳來那重複又重複的歌聲。像被關在籠子裡的夜鶯,幽靈般地迴響在墨一樣的深夜,比哭泣哀號更讓人難過。
他點起煙,沉默地聽著,那個歌聲穿越了時間,把他帶回夏日裡白花盛開的山坡。
雖然鮮明的有著金色的陽光灑落,可是他現在卻覺得,那白得刺眼的,與其說是花,不如說更像雪。綠得深濃的夏草上覆滿潔白的落雪,冷冷地閃耀著太陽的光。單調的歌聲高越迴旋,一點點地飄蕩在溫熱的風裡,輕慢而不散。
那夜,幾個人跟他在書房裡議事。待到完畢,眾人紛紛離去,留下整理資料的陳川浩為了散去一屋子濃窒的煙臭,打開了窗。夜裡的風冷而清,跟著吹進來的,還有那清越如孤島上的歌聲。
王曄無聲地又點起了煙,陳川浩繼續著手裡的動作,不經意地說:「湘宇少爺好像特別喜歡這首歌。」
停下來,看看王曄沒有做聲,也沒有生氣,於是他也繼續輕鬆地說:「唱了這麼久都沒膩。而且還總是這兩句,連我都會了。」
「哦?」似聽非聽,王曄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陳川浩受到鼓勵,大著膽子答:「是啊,兩年啊,一有空就唱,特別是在夜裡。只要在家,身體好的時候……」
王曄的手停了下來,眼睛看著窗外,看不出任何表情。「是嗎?身體好的時候?」
那是什麼時候,大家心照。陳川浩不敢再說,匆匆收拾好東西,低聲告退,正要出門,王曄沉沉如在霧中的聲音又再響起:「知不知道一個人不停地唱一首歌代表什麼?」
陳川浩想了想,說:「大哥,其實那兩年裡,我一直覺得湘宇少爺是為你唱的。可是現在……」他無力地搖頭。多少愛恨,豈是一首歌能夠說明?
像風一樣自由,並將贏得勝利。
既然這已經是結局,為何那首歌依然會響起?
煙嫋嫋地升起,消散在歌裡。
灰燼跌落,如同燃盡的愛情。
不自覺地,又走到了這扇門前。推開門進去,依然不開燈的內室,下弦月微薄的光亮艱難地透進來,小小的人影如同蜷縮地坐在窗子的一角,長長的窗簾垂到地上,逶迤出流水一樣的線條。無論什麼,只要有他在,連空氣也會變得寧靜而安詳。
隨著他的走近,歌聲又停了。灰白的月光裡,那張轉過來的絕艷的臉龐輪廓被稀薄的光勾勒出不明顯的光暈,疑幻似真,猶如水中月的倒影。王曄便是抱著不能驚碎這片倒影的心情輕且慢地在他對面坐下。迎著微弱的光芒,比月色更美的人兒綻出一朵花開的微笑,輕輕柔柔的,如同冬夜裡棉雪飄落,在天空中劃下的痕跡。
「不怕我了嗎?」每次每次,王曄覺得,這輩子他也許都無法逃過這個人微微一笑的蠱惑。在這樣充滿魔力的笑容裡,他也會不自覺地笑起來。
仍然睜著溫潤如玉的美目,白湘宇笑得暖人,語調卻非常冷靜:「為什麼要怕你?我已經知道你的名字了呀。你叫王曄對吧?對了對了,這麼多天沒見到你,我一直想告訴你的。」
「什麼?」
「我忘了。」
無辜又理所當然地對上王曄漸漸掩蓋驚愕的慍怒,他的腦子不清楚啊,他難道還不知道嗎?既然這樣,他就好心一點告訴他吧。
「哎,」白玉般的手掌在面前做著招引的動作,王曄雖然有點不太高興,可還是湊過去了。就這樣在他的耳邊,小聲得不能再小聲地把一個驚世大秘密告訴他:「我跟你說,那天我聽到他們說啊,我的腦子有毛病,是瘋子。這件事很重要,他們只是互相悄悄地說,都不告訴我,沒想到我還是偷聽到了。嘻嘻。我現在就只告訴你一個人哦,你不要告訴別人,噓,不能說。知道嗎?」
笑容早已不知跑到哪裡去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王曄此刻的心情用「生氣」來說明是萬萬不夠的。那是種憋得難受的感覺,氣在胸臆間徘徊著要衝出來,卻在喉間壓抑,要拚命忍耐才能不拎起眼前這個自己都知道自己腦子有毛病的人大吼大罵一頓。
把王曄的沉默當作同意了,白湘宇放心地又坐回去,百無聊賴地繼續對著窗外唱歌。
王曄不是不敢對他發火,而是如果跟一個瘋子計較,那真連他的腦子也有問題了。這裡的寧靜是他覺得舒服的原因,所以沒有站起來就走。
悶氣從嘴裡出來,化成低溫的語調:「這樣唱一夜的歌不會累嗎?」
「會。我的嗓子好疼。」好高興終於有人來關心他這個了,趕緊說詳細一點,「你知道嗎?千萬不能熬夜哦,夜裡不睡覺容易上火,我這樣辛苦地每夜裡唱歌,更是會喉嚨疼得不得了。很辛苦,很辛苦,千萬要注意。不過劉媽好好,每天都給我煮糖水,冰糖雪梨耶!你吃過嗎?就是把雪梨……」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睡覺?你唱歌大家都睡不好。」他已經摸清楚了絕不能等他自己停下來再說話的規律。他毫不懷疑這個瘋子一找到人說話,能喋喋不休地自說自話一整晚。
「啊?是啊?大家都睡不好?為什麼呢?我唱歌不好聽嗎?可是這首歌很好聽啊,你以前有聽過吧?名字就叫……」
「為什麼不睡覺?你不唱不行嗎?」
「不唱就沒事可做啊。我又不喜歡看電視。現在的電視都好弱智,這個喜歡那個,那個喜歡那個,那個再喜歡這個,我實在受不了這種劇情。不過廣告很好看,我最喜歡那個小女孩把……」
「為什麼不睡覺!」終於吼出來了。他已經覺得額上的青筋在一跳一跳。是他的錯,不該一下提出兩個問題──雖然這根本就是一個。這個人絕對只會揪住最後一個問號,然後借題發揮滔滔不絕。
「……」被這個音量嚇住了,眼睛直楞楞地看著眼前要抓狂的人,半晌才小心地再出聲,「噓,大家都在睡覺,你這麼大聲,很沒有道德。如果被人罵了,我可不幫你哦。而且你以後就再也不能過來玩了。我們就這樣小聲地說話,他們就不會知道。你怎麼這麼笨呢?」特別惋惜地看著這個明明一臉聰明相的王曄,唉,一定是他爸媽沒有教好他。好可憐!
王曄今晚的耐力到了極限,終於選擇退場。
「你繼續。我回去睡覺了。」他明天還有一堆的事情,哪比得上這個每天在家吃飽就睡,睡飽還唱一夜歌的超級閒人。
「啊啊,就回去了?再坐會兒嘛。」實在覺得很突然,跟著站起來,嘴巴也不停地希望繼續感化他,「這個時間都沒有人來了,就只有你一個會來……」
是啊,還有誰像他大半夜地自己跑來受頭痛之苦。相比之下,那些下人個個比他聰明。
「……我是很高興你能來的,真的,你要相信我的誠意。要不,我再唱歌給你聽?或者你喜歡玩什麼?我講笑話給你聽好不好?我講的笑話很棒的哦,小兔子買麵包的故事你聽過沒有?特別特別好玩,我講給你聽好不好?」
正說得高興,沒料到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直直就撞了上去。哎喲!摸著鼻子,這人是鐵做的?這麼硬!
「那個故事……」
王曄已經無法判斷,精神病人的記憶狀況究竟是怎樣。也許明天他要去問問醫生。
鼻子揉揉,沒有這麼疼了,才開口繼續:「哪個故事?你要聽哪個故事?說出來,也許我知道。不過我自己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以前有人老給我講故事……」不自覺地,聲音低了下去。斷斷續續,終於停了。那個給他講故事的人啊,唉,不能想,想了頭會痛。
王曄低頭看著他,很久很久沒有出現的感覺竟像甦醒了一樣,在心裡蠢蠢欲動。一咬牙,擠出一個嘲諷的笑,給自己。別蠢了!不是都化成恨了嗎?他現在腦子壞掉了,難道你的心就軟了?
想想當初,你是怎麼走出青龍幫的!
***
「門打開了,他頭也不回走了進去,門緩緩地在他身後關上。他站在門後的小道等待野獸來臨,他身無長物,野獸來了,他必死無疑。可是等了很久,野獸也沒有出現。他忽然明白了,這其實才是那扇通往自由的門!」
「……」
「騎士在發覺了這個事實之後緩緩地跪倒在地上悲慼而絕望地哭泣,他保全了生命,而他心胸中澎湃而美麗寧願為之付出生命的愛情卻在這一瞬間死去!」
「……」
「……」
「……完了?」
「完了。」
「好啊!萬歲!我們去吃劉媽做的點心吧!」
「……你不問我了?」
「什麼?」
「『愛是什麼?』」
「你不是告訴過我很多遍了嗎?愛是這個愛是那個,嘻嘻,還說我腦子有問題,你的腦子也有問題吧?哈哈……」
「那你告訴我。」
「……點心!點心!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