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黃昏,在前天的同一個位置,頎長的身軀依然靠進真皮軟椅裡,雙腿翹在桌面上。
像是三天裡都沒停過的火紅光點,仍在黑暗中久久地燃著。嫋嫋的煙氣充斥了整個房間,雲蒸霧罩中人的情緒可以顛簸到極點。
他已經三天沒有離開這間辦公室了,從冷靜地期待到郁燥頻生,好像滿腹的心腸逐漸被焦躁燒成一團火焰,熊熊不滅。
兩年裡被等待磨礪的痛苦加起來都不如這三天來得凶猛,那只魔鬼的手一直在他心上狠狠地抓過,拉出一道一道又深又長的血痕。
痛!很痛!但他需要。
他要時時刻刻都記著這種巨痛,痛到焚心蝕骨,連骨髓裡都透出酸麻的冷顫。
他還活著。他就必須繼續被這痛徹心肺的苦難折磨。
痛到極點的痛楚,就快能終結了。
“呵呵,呵呵。”他幻想著如何去停止這種痛苦,那個場面,會有的哭求,在他耳裡一定是世間最美妙的音樂,他滿意地笑起來。
大笑很快充斥了整個空間。壓抑的,變調的,神經質的。
他將得到快樂。在這件事完結後。闊別兩年的歡樂將回到他的身上。
他相信。
那個被最苦最苦的藥水浸泡長大的毒瘤,將會從他的心裡被連根拔起。
他相信。
再痛,也有結束的時候了。
電話鈴聲依然如兩天前地突然而刺耳地響起。
新電話不如舊的那個好拿腳挑起話筒。不過他不介意。
這將是最後一個電話。如果不是,那些人也再不需要用到電話。
“大哥,抓到了。”
陳川浩的五個字透著滿滿的如釋重負和疲倦。
他勾著嘴角,露出個冰冷至極的笑:“好!帶到總部刑室。”
“呃,” 陳川浩像是猶豫了片刻,才追問了聲,“他呢?”
“一樣。”
***
“國王後來知道了這件事,他暴跳如雷!阻止公主和騎士再見面。”
“……”
“騎士的心都要碎了,他是那麼那麼地愛公主,愛到,如果國王說要用他的生命來交換與公主的愛情,他也再所不惜!”
“……愛是什麼呀?”
“愛……是世間最長的距離。不管兩個人多麼相愛,也永遠不可能真正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
“……相愛是什麼……?”
“相愛是兩個人……”
“好吃麼?”
“……”
***
白湘宇的生活其實非常單純,每天上學放學,回家就躲在家裡,看看書,看看電視,跟每個普通的少年一樣。甚至比那些愛玩愛鬧的人更簡單。
也許是從小到大太受保護,他沒什麼朋友,也沒人願意主動來招呼他玩。他總是一個人,說會無聊嘛,也不是。反正這麼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都習慣了。
現在多了個王曄,又不像以前那些守衛那麼粗淺無識,會逗他,會照顧他,會費盡心思討他開心,那段日子真是白湘宇16年的人生裡最不可思議的時光。他幾乎每天都在笑,快樂得連白起山看到都會被感染上他的雀躍。
王曄每天從他去學校,放學了就在學校門口接他。兩個人有時候會去玩。剛開始白湘宇也不習慣去餐廳吃冰淇淋,因為總是有人盯著他看,還有人指著他小聲地議論。可是看到王曄恍若不覺的樣子,談笑風生,總是自如地給他講笑話,他也慢慢放松下來。
在他眼裡,王曄是他的偶像。雖然長得不是特別好看,但渾身上下充滿了男子的陽剛之氣,舉手投足都自信無比,會玩會鬧,點子又多,腦子比自己不知好用多少倍,似乎無論什麼問題到了他手裡都不會是問題。
他還常常悄悄跟其他人打聽王曄的事,包括他在馬來西亞如何豐功偉績英雄了得。王曄的形象在他心裡也隨著這些傳言越發高大起來,那些過往,他當小說聽,崇拜得要死!可是他心裡知道這輩子都沒指望能成為王曄那樣英雄的男人了,於是崇拜和羨慕在心裡膨脹發酵,慢慢形成了另一種情愫。
而王曄,自然比這個楞頭青要清醒不少。他在白湘宇身邊呆的時間越長,就越能體會到為什麼白起山會這麼寵這個兒子。白湘宇不算聰明,身子性子都嬌弱,標准的一個嬌滴滴的大少爺。可是他天生有種惹人親近的氣質,不尖銳,不磨人,跟他在一起特別舒服,像抱著軟綿綿的絨毛玩具睡覺,一覺能鼾睡到天亮。王曄相信白湘宇生下來就是給人寵的,能讓人疼到骨子裡,碰到他,滿門的心思就是溺愛、溺愛、溺愛。
他對白湘宇的心思,已經明顯到連自己也不願欺騙的地步。
他們還是經常到白湘宇喜歡的那個開滿了白花的小山坡去曬太陽。這時候已經沒大部隊跟了,就王曄貼身陪著。
樹底下的大石頭不夠兩個人躺的,所以王曄總是靠在樹干上,跟白湘宇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扯。
夏日的暖風熏得人昏昏欲睡,但無論怎樣,王曄的頭腦永遠保持著清醒。他是在保護白湘宇。如果出了事,搭上自己的命不要,也要保護他的安全。
這不是為白起山的命令,而是為了他自己。
白湘宇躺在石頭上,頭下墊著王曄帶來的竹枕墊子,手裡擺弄著個九連環的小玩具。他從來不覺得石頭髒,但光著頭枕在石頭上是不太舒服。王曄陪他第二次來就給他准備了這個,枕得舒服又不熱,他更是被王曄的細心感動不已。
“王曄,解不開。”他擺弄了一下午,手都舉酸了,手心裡全是汗,就是沒轍。可憐兮兮地望著王曄求救。
“都跟你說這個太難,先從三連環開始會入門容易些。”王曄閉著眼睛留意四周的動靜,這裡太靜了,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他每次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可是,我看我同學玩得很輕易嘛,連女孩子都會玩。”白湘宇說著說著,忽地坐起來,使勁將幾個環穿來穿去,他不能承認竟然比女生還不如。
“給我。”王曄走過去,手伸到他面前。
白湘宇看了他那看起來就像對付小孩玩具的樣子一眼,忽然覺得不服氣起來,撅著嘴扭到一邊,繼續自己擺弄。
“怎麼了?”王曄很少看到好脾氣的白湘宇會鬧別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才說錯什麼,彎下腰,湊近他。這個樣子更像是在逗小孩。
白湘宇不理他,身子又移開了一點。
他人高,身子彎得太低,重心不穩,順勢就將兩只手撐在白湘宇兩側,頭從他肩膀探過去,白湘宇因為他噴在耳後的氣息顫抖了一下,白瓷般的皮膚上立刻現出一片潮紅。
王曄像是沒注意到他的發抖,干脆在他身後坐下來,手伸到他前面去,握著他的手解起連環來。白湘宇被他毫無預警地就這樣困在懷裡,連動都不敢了,整個身體僵成一塊。
四只手解開的九連環只用了三分鍾不到。
王曄的手還是沒收回去。白湘宇的手被他死死包著,臉紅得像個快要熟透了掉下來的蘋果,一直一直往胸口壓,像要藏到自己身體裡面去。
王曄也很緊張,他只是順應本能,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他一點預演都沒有。現在說當一切都沒發生也是不現實。
他深深吸了口氣,白湘宇清新的味道順著鼻腔滑到他的心底,忽然有了勇氣。
“湘湘,”這是白湘宇的小名,原本只有白起山能叫,現在多了個膽大包天的他。“我很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呢?”
白湘宇被他叫得更是渾身抖得厲害。得完全靠在他懷裡才能控制著不倒下去。他好緊張,緊張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王、王曄竟然說喜歡他?怎麼會這樣?他原來以為只是他自己一個人在……
“湘湘?”王曄抱緊了他,照他這樣抖下去,他好怕他會把自己抖暈了。
“……嗯。”白湘宇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點了個頭,只是他的下巴已經幾乎貼到胸口上,幅度小得只有他自己看得到。
“‘嗯’是什麼?”
“喜、喜歡……”
他沒有看到王曄松了口氣之後的狂喜表情,只是感覺到那雙箍住他的手臂收緊了,緊得像要將他嵌進身體裡。
王曄喜歡他啊!他覺得,好幸福。
戀愛就像超過90度的開水,溫度每升一分,都能讓水熱得接近沸騰。
這是白湘宇最幸福的幾個月,王曄對他絕對只有比他老爹更寵。他又這麼崇拜和喜歡著王曄,一切都這麼美好。他快樂得已經不知所以了。
只有過唯一的一次,王曄凶了他,讓他知道王曄並不只有平時給他看的溫柔面貌。
當然,還是因為他的錯。
放學的時候,王曄沒接到他。
王曄在車裡等了半天,學校門口的人潮都散了,還是不見白湘宇出來。他感覺不太對勁,打了白湘宇的手機,關機。他立即通知手下在學校周圍看看,他自己跑到學校裡找。教學樓都關了,他找到校工,證實是確認了教室裡沒有一個人才鎖的門。只有社團教室裡學生在活動,雖然白湘宇從不參加社團活動,他也跑進去問。剛好碰到有個是白湘宇班上的同學,告訴他白湘宇在下午第二節課就走了。
他心裡一沉。白湘宇雖然學習不是最好的,但至少是認真的,不遲到不早退總是遵守得很好。翹課?他不能想象白湘宇那種乖乖牌也會干這種事。
出了學校,手下回報一無所得。事實證明,青龍幫在整個黑道都可以成為標志的乖乖少爺失蹤了。
他加派了人手,在全城范圍內搜索。如果是白湘宇一時貪玩跑出去還好辦,如若不然,被對頭抓去做把柄,以白湘宇那麼瘦弱的身子,他不敢想下去……
他自己開車在城裡亂轉,所有他們平時會去的地方都一一看過去。
那天的天氣很糟。上午氣象台就發布了十號風球的台風警報,從午後開始零零星星地飄著細雨。到了晚上八點,全城的大小商店都打烊關門了。天空昏沉,雨勢變大。台風過來時,路上只有他一輛車在開。那種幕天席地的力量,從空中到地面,空氣被自然的手扭結成鞭,一下一下抽打在人間,商店上的各種燈箱廣告和招牌被狂風吹得吱呀亂轉搖搖欲墜,王曄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他現在寧願白湘宇是給帶到某個堅固的水泥房子,也不願他現在暴露在這樣可怕的天氣裡,隨時會被風吹掉下來的東西砸倒在不知名的角落。
他越想越後怕,派出去的兄弟還沒有回音,但為了大家的安全,他必須讓他們回去。
他一個人去找。找不到,他也不用回去了。
在他被自己的種種想象嚇得快失去信心的時候,他看到了白湘宇。
潑天的雨裡,還穿著校服的湘湘背著書包,手上拎著盒東西,縮在一間店鋪的房簷下瑟瑟發抖。車“唰”地停在他跟前,王曄拿著傘跳下去接他。
白湘宇在看到王曄的車時,簡直無法表達自己的高興。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王曄就像超人,無論他在哪裡受難,都能及時出現解救他!
王曄把他在座位上安置好,他還根本沒注意到他陰沉的臉色,只顧興奮地直說:“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曄,我一直在對自己說,下一分鍾,下一分鍾他就會‘咻’地出現了……”
王曄沒理他,掉轉車頭沖回雨裡。這小子跑得這麼遠,如果橋也封了,就遭了。
“曄,你看這是什麼?”白湘宇還沉浸在超人從天而降的喜悅中,舉高了手裡的盒子伸到他面前。
誰知王曄“啪”地一抬手打得老遠,所有的擔驚受怕化成惡狠狠的一吼:“閉嘴!你還嫌麻煩添得不夠嗎?!”
白湘宇被那聲響震得整個傻掉了,眼前的王曄凶神惡煞,是他從沒見過的。臉一下嚇得煞白,嘴唇直發抖。手裡的東西被打到了後座,他也不敢去撿回來。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不敢亂動了。
王曄也發覺了自己的話說得太急,眼角瞟到白湘宇受傷地縮在椅子裡,雖然是他不對,但他能平安比什麼都好。心下過意不去,清了清嗓子,才說:“手機為什麼不開?”
“我沒帶傘,給雨淋濕了。”白湘宇大氣不敢喘,小小聲地答,從濕淋淋的衣服口袋裡掏出個落湯雞似的手機給他看。傘平時都放在車上。
王曄不吭聲了,知道這位少爺的生活能力為零,身上只有各種信用卡,從不帶可以打公用電話的零錢。邊開著車,邊伸手從置物櫃裡翻出條毛巾,遞給他,悶聲悶氣地說:“快擦!一身都濕了,小心感冒。”
開到橋頭,橋果然因台風已經封了。莫可奈何,只好往回開。
風雨越來越大,王曄開著車也很艱難,只好隨便找了家小旅館,要了個房間。
白湘宇看他似乎不是那麼生氣了,趕緊從後座上取回了盒子,跟他進去。
還好台風期間,旅館裡的熱水和電也都還通著。白湘宇穿著旅館給客人准備的浴袍舒舒服服地洗了澡出來,看到也幾乎一身濕的王曄還在跟他老爹電話報告。白湘宇過去,自己乖乖地向老爹承認是自己偷跑出來,害兩個人都回不去。白起山也擔心,忍不住要說兩句,然後就囑咐王曄在那邊先將就一晚,明天一早趕緊回去。河那邊是大聯幫的地盤,兩幫一直對不上眼,一切得低調。
事情交代完了,王曄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吭地也進去洗澡。白湘宇被晾在房間裡傻傻地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所以當王曄從浴室出來,看到的就是他抱著腿縮在床上的樣子。
“肚子餓不餓?”洗了熱水澡,心情好多了,他挨著白湘宇坐在他床邊。
白湘宇正在自己難過,看他雖然還是跟平時一樣地跟他講話了,仍是有些心有余悸。抬頭看他:“你還生我氣嗎?”
王曄歎著氣,一伸手將他攬進懷裡。“以後不要這麼冒失地跑出去了。你知道幫裡多少兄弟都派出去找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我都快急瘋了!”
“對不起。”乖巧的白湘宇特別有說服力。
“外面很危險,你的身份又特殊。以後如果想吃什麼想買什麼,告訴下面的人去辦,不要自己去冒險。”
“恩。”
“好了,我不生氣了。讓我看看你是為什麼跑出去?”
他早就注意到白湘宇寶寶貝貝地拎著的盒子,那種專門用來裝糕點的紙盒。
白湘宇羞澀地從他懷裡掙出來,拉著他到小幾前。那個被他拎來拎去的盒子早已不成形狀。他惋惜地拆開:“大概都摔懷了。”
是一個散了架的蛋糕。根本看不出原形是怎樣。白湘宇咬著美麗的下唇,難過地看著那堆白黃紅綠混在一起的物體,王曄知道大概就是自己那一推弄的,過意不去,趕緊找找還有哪塊是完整的。
“啊,這裡有塊好的!”他伸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翻過來,白底的鮮奶油上用紅色寫著“湘”和“曄”的字樣,中間是個心形。“湘湘?”他在搞什麼啊?
“我、我想為我們認識四個月做個紀念……”白湘宇又紅了臉。還好還有一塊能給他看呢。
“蛋糕哪裡都能買嘛,干嗎跑來這麼遠?”王曄心疼地抱著他,這個傻瓜,告訴他一聲就好了呀。
“你喜歡吃這家的點心啊。”
他連自己稱贊過一次的話都記得。王曄更是不知說什麼好,立刻去問服務生拿了兩把叉子。白湘宇本想阻止的,可是看他大口大口地吃著那些蛋糕的殘骸,心裡卻是歡喜得緊,兩個餓壞了的人竟真的把這個蛋糕吃完了。
王曄最後挑著那塊寫著兩人名字的部分問他:“還寫了什麼沒有?”
白湘宇望了眼他和那塊蛋糕,不好意思地只管低頭拿把叉叉來叉去。
“怎麼了?我又看不到了。不管是什麼,都已經吃到了我的肚子裡。說嘛。”他把蛋糕分成兩份,自己的名字和半顆心放到白湘宇嘴巴裡。
兩人雖然互相表白過了,可是一直以來都跟以說開之前沒什麼兩樣,頂多牽牽小手而已。白湘宇被他這樣突然的親密弄得面紅耳赤,借故嘴裡被塞滿了,就是不說。
王曄看他那樣子,怕他真的會自己害羞得閉過氣去,也不追問了。
吃完了,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白湘宇的臉紅勁還沒過去,站起來特別乖地說了聲:“我去刷牙。”
王曄長手一伸就把他攔過來,扣在懷裡。
“湘湘,我真的很愛你。”他用力抱著他,認真地懇求,“不要再隨便離開,不管為了什麼原因。求求你。我今天真的嚇壞了。”
白湘宇一聲不出,任他抱著,好久才冒出一聲:“咦?上面是什麼?”
“什麼?”王曄立刻抬頭往上看,忽然感覺一個柔軟的觸感從他的唇上飛快地擦過。
他驚訝得幾乎呆楞當場,幾乎是半遲疑地看向白湘宇,卻見那個剛來得及收起腳跟的害羞少爺把臉都快埋進他的胸口了,紅暈直往脖子以下蔓延。
“湘湘?”他好笑地看著他企圖悶死在自己胸前。這個乖寶寶幾時也學了這招?
他可是一直在用盡全力控制著自己的沖動不要把這個單純的孩子嚇壞了,他甚至還以為白湘宇大概並不太清楚他對他告白時的“喜歡”是什麼意思?他想等他長大了再……顯然現在不是他,而是有人已經等不了了。
“我、我……我也很愛你……”白湘宇的回答怯怯地從他的胸口傳出,他大聲笑出來。
“曄!”白湘宇終於受不了了,紅透的臉蛋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他──他就這樣回應他的表白?
王曄只別有深意地注視著他,看到他的眼睛裡。
他忽然靈光一閃,竟然明白了王曄的意思。立刻將紅紅的臉拼命向後轉,要不是王曄還抱著他,他恐怕早就跑了。
“輪到你了──”王曄怎麼可能放過他,好整以暇地提示,“看看上面是什麼?”
“不看!”
王曄收緊手臂,笑著湊過去:“不看也要親!”
“啊──救命啊!”他用力掙扎,王曄不敢真的用力,竟給他掙脫了,兩個人追追逃逃,白湘宇被追得走投無路,只好跳上床墊,拿枕頭反擊。
不過嬌少爺哪裡敵得過黑幫高手?最終的結果當然還是……
白湘宇的唇舌跟他的人一樣,都相當柔軟,王曄第一次品嘗,竟只想得出一個詞來形容──“入口即化”。
當浴袍的帶子被拉開時,被王曄的熱吻弄得七暈八素的白湘宇也只能用他那雙濕潤得明亮的眼睛癡癡地看著他,像只渴望而無助的小羊羔,什麼也做不了,任他宰割。
白湘宇的皮膚是細致得連毛孔都幾乎看不到的絕品,凝脂白玉,點染著被情欲挑起的薄薄的嫣紅,光是這份水靈已經足以勾起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征服的欲望。更何況他雖然並不很高,四肢卻非常修長,骨架均勻而充滿柔韌感,舒展開來,是副美妙而妖冶的畫,魅惑撩人。還有他絕艷生動的表情,濃黑的短發凌亂地鋪在潔白的枕上,王曄光是看著,已經情難自禁。
“曄?”白湘宇被他的大手上下撫弄,舒服地不住呻吟,也早已感覺到他那勃發的欲望,可是奇怪他怎麼還不動手?
“我……我怕你痛……什麼都沒准備……”王曄忍得很辛苦,可是還是要忍。越是愛到極點,越不敢輕易傷害。
“……沒關系。”白湘宇溫柔地抬起他的臉,花瓣般柔軟的唇落在他的臉上、鼻上、唇上……“今天我就滿十七了,我希望能比十六歲的時候更愛你!我很笨,什麼都不會,還總是要煩到你。可是我希望今天能表達出我的愛。我真的真的好愛你,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夠,可是……如果你不嫌棄我是個笨蛋,就……”
王曄直接把後面的話一口吞下:“你是精靈,知道嗎?最美最美的那種!傻瓜,為什麼這樣說自己?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吸引人嗎?”
“好吧,我又傻又笨,你還要嗎?”白湘宇忽閃著長翹的睫毛,甜甜地笑起來。
“要!不管傻成什麼樣,我王曄就是要定白湘宇了!”
這是個誓言,白湘宇幸福地將它銘刻在記憶的最深處!
***
第二天早晨,呼嘯了一夜的風已經停了。起床的時候,白湘宇渾身都痛,根本爬不起來。是王曄幫他穿的衣服,從房間到汽車,再到白府他的房間,全程抱送服務。
在白起山還沒起床前就送進房間安置好,然後趕在早餐時向他做了匯報。白起山當他是受了涼,不舒服,還特地囑咐他今天不要去上學了。說完把昨天准備好的生日禮物交到王曄手上,讓他好好陪他。
一整天,白湘宇都幸福地看著守在床邊的王曄傻笑。
兩個人這樣小小的幸福,一直維持了八個月。兩人共同擁有的彌足珍貴的八個月。
直到那天王曄被叫進白起山的書房。
厚厚一疊的照片,角度精當,內容詳盡,毫無抵賴的余地。
原本,他也沒打算抵賴。一五一十,全都說了。他們怎樣相愛,怎樣無法分離。
他甚至還很天真地以為白起山既然器重他,就應該不會拆散他們。
可是他錯了。狠狠的一腳踹過來,踹破了他胸腹血氣翻湧,和他一直自信的篤定。
白起山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的鼻子尖狂罵:“畜生!”
愛得如珠如寶的兒子竟然失身給一個男人!這個男人還是他專門指派的得力手下!
亂了,全都亂了!
什麼情啊愛啊,兩個男人說愛情?簡直荒謬到極點!簡直放屁!
王曄被押著走的,輪到提審白湘宇。
也說一樣的話。情比金堅。一生一世。決不分離!
小孩子懂什麼愛情?你才十七歲,你、你、你就跟他……做男人有什麼不好?要去做另一個男人的女人?你──真是瘋了!
我就是愛他。他要是把我當女人,我也願意!
一向乖順的白湘宇倔強起來竟讓白起山措手不及,氣急敗壞之下,一巴掌扇出去,那冰肌雪膚上紅凸的印記讓他更不知所措。
都是讓那個混蛋帶壞的!
恨恨地想著。拔腿就往刑室走。
槍拔出來,頂在王曄太陽穴上:你是個人才,我就給你個痛快。
王曄淡淡地笑了:如果死,能讓我繼續愛他,你就開槍吧!
白湘宇沖出來,撲在他身上擋著槍口,哭著求:阿爸,要殺先殺我,是我引誘他。我就是愛他!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王曄想推開他,被他抱得死緊,只得也反手抱住他:湘湘,別說傻話,是我自己願意。我先愛上了你。幫主如果真要殺我,我絕無怨言。
不!白湘宇把十七年來所有的勇氣和叛逆全用上了。要死一起死!讓阿爸把我們都殺了。我們一起走!
白起山氣得大笑起來:好!果真是我的好兒子!可告訴你,你就是再愛他,我也不會讓你們在一起!
幾個人來硬將白湘宇拖走,平素脾氣好到極點的少爺大哭大鬧著,聲音遠遠傳過來:阿爸,你如果殺了他,我一定會跟著去!一定!你殺了他吧!你殺了他吧!
白起山看著王曄,苦笑:十七年了,他只有今天才有點黑幫太子的樣子。你真行!這下,連我也不敢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