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楊理是在二年級時認識的。初遇時分,誰都沒有想到之後短短兩年,我們會經歷這麼多事情。而現在的我,已在為挽回這段感情苦苦掙扎。
原以為山窮水盡的時候,突然和他之間又曙光一現,貌似出現一線生機。
楊理的「加班」少了許多,有幾次我看見他電話響了,沒有接就直接掐斷。我立刻反應過來,眼前的局面並不是他回心轉意那麼簡單,怕是他和石康成之間也出了問題。
乘他外出忘帶手機的時候,我偷偷查了幾次楊理的通話記錄,每次「未接電話」的第一個都是那人的名字。想到我的愛情竟然取決於他人,心下未免黯然。
可就算這樣,我也無法絕決的說放手。不捨得,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的心情將我纏繞得近乎窒息。
有一個問題,我從來沒敢仔細想過,那就是——石康成到底是怎麼看我的?
愛情沒什麼先來後到,當初他沒有果斷的接受楊理,怪不得旁人。楊理也沒義務一直等著他。我不過是勇敢追求自己所愛,自認沒必要承受他人的怨懟。認真的說起來,他才是後來插入我和楊理之間的那個人。
可話雖如此,我卻沒辦法真正的痛恨他。體驗過那種種千種滋味萬般煩惱百折千回後,我實在無法對一個同樣受此折磨的人起怨恨之心。
也許,一開始我就不該心動。放他們兩人慢慢相處,事情會變得簡單許多。說不定,我只是他們兩人故事中,那個小小的配角而已。
不過現在假設再多也只是假設而已,既然我選擇了這段感情,那就只能不回頭的走下去了。
***
自從和楊理關係破冰後,我已經很久沒出去玩。小佑來過電話勾魂,被我回絕了。
「啊啊,邵末!你是不是真釣上姓夏那個帥哥了?」
「哈?」
「哎呀,我居然現在才反應過來。自從你上次搭他之後,你們兩人都很久沒出來過。我問過他兩個朋友,他們說他現在不出來了,好像是有了正主要正經過日子。你老實交代,那『正主』是不是你?你可想清楚咯,我們這麼多年交情,再跟哥們我裝腔作勢就太不夠意思了!」
「小、小佑……你的想像力也太好了吧?」我實在很無力,頓了頓我繼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來就有BF的。跟夏非寧就只是玩玩,僅此而已。」
「哼,就你家那個……要是鎖得住你,你還至於飢渴得往外跑麼。還是早早分了痛快!」
這混蛋,把我說得好像慾求不滿,成天發情似的,暴!
「我的事你別管啦,總之我和姓夏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真是……
扔下電話,心中還是悶悶。不知道小佑能不能管住他那張八卦嘴,算了,反正我打定主意和夏非寧劃清界限,別人怎麼說隨便去了。
說是要劃清界限,但並不意味著就此斷絕往來。畢竟,我曾在那人面前露出過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已無法徹底劃歸為陌生人。
夏非寧每天都給我發信息,幾乎按早中晚三頓來問候。一開始我還客氣得應付兩句,過了幾天見他興致還是那麼好,就懶得給好臉色了。
他似乎沒受什麼影響,還是事無鉅細一一前來報告。
楊理一直是滿臉的疲倦相,他其實也沒這麼累,只是有種精疲力竭的內核形而外露。每次看他勉強著對我露出笑容,就很想從背後抱住他說,別這樣折磨自己了,我不再逼你。
可到最後,我還是很自私,寧願看著他痛苦,還是不願放他轉身輕鬆離開。
「楊理,我想看電影。」揚了揚報紙上的新片預告。
「啊?」他愣了愣,眼睛在電視上繞了兩圈。我知道他意思,平時我都喜歡窩在家裡看片子,好幾年沒去過電影院。
「我就是想去嘛。好不好?」
只要我一撒嬌,他很快就會點頭答應——我太瞭解他了。果然,「好啊,你要看什麼。」
我興高采烈的拿著報紙指給他看,「星期五晚上怎麼樣?下禮拜我要交報告,週末不想出門了。」
「嗯,好吧。」他微微笑著答應下來。
我垂下了眼,心中為自己小小的奸詐而自責了下。是的,我是選准了那天才提出的——星期五是石康成的生日。楊理顯然還沒想起,要是想起了還答應得這麼痛快,那就是他演技太好。
對不起,楊理。但我真的想知道,你究竟會怎麼做。
我想要個答案。你,真能給我想要的嗎?
***
早晨,當我提醒楊理關於約會的事時,他滿口的沒問題。看來是我多疑,楊理是真的回心轉意了。
破天荒的一早就去學校上課,當我笑吟吟的踏進教室的時候,全班都活像看見了外星ET。呵,畢竟我已經缺課缺得快報失蹤人口了。
我們班的姐姐妹妹特別熱心,一直把我當小弟弟照顧著,雖然知道我的性向,可沒一個戴有色眼鏡看人。見我進門,立刻熱情得挪出一個空位,招呼我過去。我也不客氣了,逕自往那百花叢中落座。
「小末啊,你和你老公最近怎麼樣?」
就有那麼幾個變態女人,總是開門見山得讓人跌倒,我撫額頂嘴回去:「您老人家就少關心我了,先管著自己找個老公吧。」
「厚?你這小子,居然敢諷刺我沒男人要?」
「哈……不敢不敢。」當然是不敢要啊。
太陽暖暖的自窗口照進來,雖然感覺不到什麼溫度,但那淡淡金色覆蓋處,給人種溫柔的感覺。
上課的進度我跟不上,只不過坐那裡感覺下大學的氣氛。突然有些傷感,下學期就開始實習,校園內的生活其實快劃上句號了。而我好像什麼都沒體會到,就被判流放。
鬆鬆垮垮坐在那裡,手機調到了無聲,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夏非寧指聊。一個沒留神,我把自己的計劃洩漏給了他。
「你當心聰明過頭,自找苦吃。」
「你、你、你一定是在嫉妒我們現在的幸福!」
「是啊,我是嫉妒死楊理了,那麼個矬人,偏偏有個小傻瓜愛他愛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哼,所以說你不會欣賞我的優點!」
「拜託,你這話說錯對象了吧!原話奉送給你家那口才差不多!」
嘶……又踩我痛處。楊理對我,絕對不及我對他的程度。嗯,真的是很沒眼光!不由小小鬱悶了一把。
擔心週末票難買,我四點不到就跑去電影院買好了票。通知楊理時間後,買了杯奶茶,坐在路邊看人來人往。我倒是很期待,會不會遇上個把熟人,來一段小插曲調調味。
結果兩個小時過去,我解決了一杯奶茶、一罐可樂、一盒章魚燒、兩串炸雞翅後,還是蹲路邊無聊的命。
冬天日頭落得早,天一暗,那颼颼冷風刮過真有些徹骨的意思。縮進影城附設的小茶座,我一邊啜著熱茶,一邊玩手機遊戲。
時間慢慢的滑過,我的唇角不禁微勾——我要的勝利,也許很快就會降臨。
突然手機發出了聲響,我驚得差點脫手。定了定神,將那一絲小小的不安驅趕走。
「你再等等,公司還有些事,我盡量趕過來。」
——「沒關係,我等你。」
「實在來不及了,要不要改期?」
——「我去換後面一場的票,你別急,慢慢過來好了。」
「小末,對不起。今天看來要加班加到很晚,讓你等了這麼長時間,真的抱歉哦。親一下,你先回去吧,改天我好好補請你。」
……
半晌,回了「真的麼」三字過去。
然後,回應我的是沉默。
望著遲遲沒有動靜的手機,手顫得越來越厲害,怎麼都停不下來。將那將溢出的淚,含回眼眶,我咬咬牙第一次撥了楊理公司的電話。
「你找楊理啊,他走半小時了,有什麼事嗎?」
「沒……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語無倫次的掛了電話,實在忍不住,我丟下茶錢衝出了門。
一敗塗地。
星期五的夜晚,是情人們的夜,雙雙對對,卻刺痛了我眼。
蜷縮在階梯陰影處,將自己卑微的身影徹底隱藏。顫抖了半天,我愕然發現自己居然流不出淚。在黑暗中,瞪著手機屏幕半天,將那些句子翻來覆去的看著。我想像不出,楊理是戴著什麼樣的面具,狠心對我說出這些話。
你的心,難道真的不會痛麼?
為什麼我已經痛得快窒息了,你還能面帶殘酷微笑在那慢慢捉弄著我。
每當我快絕望時,你就拋出一點希望,然後又殘忍掐斷。
楊理、楊理,我真的,快到極限了……你知不知道?!
「喂?是小末?」
「夏非寧,陪我看電影好不好?」
「……你聲音怎麼了?」
「你別管。你快來好不好?拜託。」
「我現在手上還有工作……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過,你繼續忙吧。」
「小末!究竟怎麼了?你給我說話啊!」
「真的沒什麼,我不過就是想找個人一起看電影,正好多了一張票麼,放著也是浪費。與其浪費,不如送人,管他什麼阿貓阿狗,只要別讓電影院白白得了便宜去就好。你沒空就算啦,我另找人好了……」
「你現在在哪裡?」
……
「好,等我十分鐘。」
在看見夏非寧西裝革履從計程車上飛奔而來的那瞬間,我終於找回了眼淚。
***
「好點沒?來,喝點熱的東西吧。」夏非寧像安慰小狗似的,揉著我的頭髮。「你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麼樣子,手都凍冰了吧。」
「嗯,謝謝。」我伸手接過冒著熱氣的牛奶可可,讓熱氣撫過有些發脹的眼。
夏非寧伸手戳了戳我的眼泡,「你看看,哭得這麼醜,走在路上都沒女孩子會看你一眼了。」
「沒……沒關係,只要有帥哥看我就行。」想努力做個鬼臉,可不太成功的樣子。
他放心的笑出來,「看來你是沒事了。」
我試探著喝了一小口杯中熱飲,結果還是被燙破了一塊嘴皮,嗚……
「唉,剛說你沒事,又這樣,痛嗎?」他的指尖碰到我破皮的地方,我微微一縮招來他擔心的視線,立刻努力擠出笑容表示OK。
混亂激盪的心情,漸趨平靜,慢慢能用大腦思考發生了些什麼。
「謝謝你。」到最後,能出口的還是這三個字。
想到因為我一個任性要求,就立刻飛奔而來的他,又開始鼻酸。那一瞬間,我腦中唯一的念頭是,如果我愛的是眼前這人會多好……
他將我輕輕攬入懷中,在耳邊吐息:「唉,你也只有這種時候會想到我了。」
啊?我……錯愕的想開口反駁,卻很快被他接下去的話打斷:「可是我很高興,這種時候你會想到我。」
在這溫柔的懷抱中,我無語凝噎。
那晚,我留宿在夏非寧家。後來我才曉得,他當時是真的有事在身,結果被這麼一攪,會也不開了。與會之人托我的福,在夏魔頭手下提前解放,該回家陪老婆的回家了,該約會的趕緊抓住夜晚狂歡的尾巴去了。
說到底,最淒慘的還是夏非寧。回頭不僅得安慰為別的男人傷心痛苦的俺,順帶身兼免費保姆一職。
當他問我夜宵要點什麼菜時,我脫口而出「三分熟的煎荷包蛋,油少些」。他聳聳肩沒說啥,五分鐘後招呼我去餐桌邊。
「嗯,還是很好吃。」 我腫著兩眼泡剛一笑,上下眼皮就貼到一起看不清東西了。
夏非寧顯然不太滿意,嘟囔道:「我手藝好著呢,下次做別的給你吃。」
「哦,隨便。」
「哼,什麼態度啊,能勞動我親自下廚可不是普通人能享受的榮幸。」
雖然會妨礙到視力,我還是忍不住笑瞇瞇起來。
「你要喜歡的話,我天天做給你吃也行。」下一秒,他又語出驚人害我差點一口嗆死。
「謝了,我可消受不起。」
「你剛剛失戀當然不容易接受。不過記住,人家我可是認真的,一定一定要認真考慮!聽見沒?」
「你……」算了,苦笑著無力搖頭,
似乎,我的境遇沒那麼悲慘了。
晚上在床上,夏非寧居然安分得沒打我主意。孤男寡男共處一床,結果我們竟做了件向來被巨鄙視的事情——蓋棉被純聊天。
這次不僅是我在說,夏非寧也談興十足。我說起小時候差點淹死在河裡的事,他說被汽車撞斷了兩根骨頭的英勇事跡;我說自己的初吻居然被一老女人騙去,他說從初中起就不斷有男生向他告白;我說了父母離異後就沒人管我徹底自由,他說大一那年他娘肺癌過世後就和父親徹底疏遠了。
絮絮叨叨聊得口乾舌燥,不停得補充水分,其後果就是不時的跑廁所。最後次上廁所回來,我看見客廳的鍾已指向三點,等談得累極而眠時早不曉得是幾時了。
那晚我睡得很踏實,好像什麼夢都沒做,睜開眼時只覺神清氣爽。
微微驚動,感覺溫熱的氣息掃過臉頰,一回頭發現夏非寧安詳的睡顏。挺直的鼻樑,整齊的濃眉,平素四處亂放電的桃花眼正靜靜沉睡著,讓他看起來沉穩了幾分。額前的亂髮散落而下,添了幾許柔和。
看著他,竟就看癡了……
***
夏非寧的家,是前兩年城東新建的高級公寓社區。第一次來我毛估了下,大概把自己賣了也抵不上腳下一平方地。當時,我是以審視凱子的眼光做出的客觀評估。
由於我們原來幹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夜裡來,天不亮就走,所以我還沒機會在白天打量過這地方。
站在陽台上,遙遙望去,遠處蜿蜒的公路就像模型玩具的小賽道一般。燦燦的陽光,把泥灰色的路面打得有些白晃晃。
視線縮回到底樓的花園,小小的池塘、小小的假山、小小的……夏某人。我「嗨」了一聲,沖那仰起頭來的人猛揮著手。就見他左右張望了下,終於抬頭看見了我,回搖起手臂。他臉上的表情看不清,不過手裡提的油條豆漿我倒是看得很清楚,眉開眼笑得更歡了。我開口——
「你叫什麼名字?」
突然冷側側自身旁冒出來問句,嚇得我差點翻下欄杆滿懷感動的投奔大地。半天,差點麻痺的心臟才重新回復跳動,我方才確認出聲的並非橫空俠造訪夏宅的蜘蛛俠,而是隔壁陽台的某普通男子……等等,這俊美的長相、這冰冷的氣質、這完美的身材絕對絕對的不普通啊!收完驚,我的色心一刻不停的再度馬力全開。
大概是不滿我美色當前面露癡呆口水滴答的蠢相,冰山帥哥又開口問了遍:「你叫什麼名字?」
「啊……啊……我、我叫邵末。」初見面就被搭訕詢問名字,我差點受寵若驚倒貼過去。
「邵末啊……難道就是你?」冰山美男垂下眼微微蹙眉,作沉思狀唸唸有詞。
呃……我在腦海中飛快的思索著如何繼續話題,眼下似乎有點冷場。抽這空,我再度打量起眼前之人。如果說初看是驚艷,那經過我火眼金睛的再鑒定後,只能證明一點——本人驚艷的水準百分之百的經得起考驗!
夏非寧也算一大帥了,可要是和眼前的帥哥比,先不論外貌,光是修養氣質上就輸了一截。隔壁陽台的這位帥哥,是渾然天成的孤傲冷清,讓人想仰慕親近,卻又早在八百里外就自慚形穢。他就這麼一站,要是沒開口,只怕沒人有膽量去主動招惹——也包括我。唉唉……可憐我真應了那句「有色心沒色膽」。
花癡沒發完,開門關門聲已傳來,聽見夏非寧的呼喚,我尷尬的猶豫著該不該跟陽台帥哥招呼後別過。混亂中剛要開口,夏非寧已一腳踏上陽台。
「看什麼呢你……啊!表哥!你也在啊!」
咦?
「這是我大表哥,易帆。」夏非寧的介紹簡單得讓人沮喪。一回頭他整個人掛在了我身上,尚不及僵硬得推開他,這傢伙已經曖昧的開口了:「這是邵末,我的心上人。」
倒……我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隨即保持半米安全距離,試圖重新挽回在易家表哥心中的形象,微笑著開口:「原來你是夏學長的表哥啊,真是太巧了。」
我努力強調「學長」二字,只可惜易帆聽見了沒啥大表示,眉毛都不見抖一下。他略一頷首,漫不經心道:「我聽小寧說起過有喜歡的人了,原來是你,那以後好好相處吧。」
拜託,這會是正常人看見自家表弟同性情人後的態度麼?突然我對這對表兄弟,起了深切的恐懼之心,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少修煉了那麼幾年。
底氣不足,連帶說話都有幾分結巴,我努力試圖解釋道:「你、你誤會了……我和夏學長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夏學長只是普通朋友,我已經有男友了……」說到最後,突然胸口小小刺痛了下。
「哦?居然是這樣?」說著,易家表哥竟然露出了笑容!哪怕是淡得不能再淡的一抹笑,可就是不容錯辨,簡直是天地為之變色、風雲為之變幻。他漸漸浮起微笑,彷彿暖陽下融化的冰雪般,雖然我怎麼看都似帶了幾分促狹在裡頭,「原來是普通朋友啊。」
這幾個字他是衝著我背後說的,話完瀟灑的沒打招呼徑直回屋裡去了。我回頭就見氣得面孔扭曲變形的夏非寧。
「這個傢伙、這個傢伙!氣死我啦!」
夏非寧進屋後,暴走了整整半小時還是安靜不下來。
「他也沒說什麼啊……」我忍不住小小的為易帆辯解。真是,這對表兄弟明明感情好到住也要住隔壁,偏偏嘴上一點不肯讓對方。
「你不知道!」夏非寧暴躁的一揮手:「這傢伙從小到大有多可惡!啊啊啊!他一定在心裡譏笑我連你這麼個小樣都搞不定,絕對是的!這樣吧,快點乘機把你那現任給休了,早早從了我吧!」
暴……「什麼叫連我這麼個小樣?!」
……
美好的早晨,噪音的早晨。
啊,生活真美妙。